北洋水师全军覆灭史
北洋水师全军覆灭史
120年前,大清帝国耗费巨资打造了一支前所未有的铁甲舰队,它曾经辉煌一时,由此也承载了当时乃至后人过高的期望。很多年后,当人们提起这支舰队时,过苛的指责使得大多数人只记取了他们的惨痛覆灭而对他们曾经的英勇与牺牲只字不提。这,是历史的不幸和势利,也是历史的残酷与不公道。
丰岛遭遇战
1894年初,朝鲜东学党突然起兵造反,兵焚三千里,朝鲜国王焦头烂额之下,只得请清廷出兵镇压。对朝鲜觊觎已久的日本随后也以“保护侨民”的借口派兵入朝,而且兵力比清军多出数倍。事后,朝鲜国王希望中日同时退兵,但日军非但不肯退出,反而想借机挤走清军,独霸朝鲜。
局势日益恶化之下,清廷决定向朝鲜增兵。由于陆路进兵过于缓慢,清廷随后派出北洋水师由海路护送运兵船前往朝鲜。1894年7月25日,承担护送任务的济远、广乙二舰在回驶到黄海的丰岛海面时,与前来搜索偷袭的日本舰队第一游击队吉野、浪速和秋津洲三舰不期而遇。
济远和广乙的舰速不及日本三舰,火力也远逊对手,甫一接战,广乙便连中两弹,舰身倾斜,后在烟雾的掩护下脱离战场并搁浅于朝鲜西海岸。为防资敌,管带林国祥下令烧毁广乙舰,随后带着幸存的水兵赶往牙山同清军叶志超部会合。
广乙脱离战场后,济远以一敌三,更是支持不住。管带方伯谦见势不妙,慌忙下令西撤,想要赶回旅顺,但日舰仍在后面穷追不舍,一定要将之击沉。紧张的追逐间,前方海面又来了两艘船,一艘是运兵船高升号,另一艘是运输舰操江号。
日本三舰随后决定分开追击:吉野继续追击济远,浪速拦截高升,秋津洲追赶操江号。不知是为了逃命还是诈降,济远管带方伯谦下令水手将白旗挂上,之后又加挂日本旗。吉野见后挂出旗语,令济远立即停航,准备派兵接收。在日舰放松警惕的生死存亡之际,济远水兵突然用尾炮连发四炮,其中三炮命中,吉野慌忙转舵返航,济远这才逃过一劫。
高升号和操江号就没这份幸运了。高升原本是英籍商轮,毫无武装,浪速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将之控制,并令其跟随而去。船上的清军士兵们感到了即将来临的危险,当高升号准备随浪速而去时,仁字军营务处帮带高善继带领手下将士们冲进船长室,并对英籍船长高惠悌拔刀怒喝:“敢有降日本者,当污我刀!”
由于清军将士不肯屈服,浪速舰长东乡平八郎悍然下令:用六门右舷炮猛轰!不到半小时,高升号即全部沉没。事后统计,高升号上的中国官兵,除245人获救于路过的中立国船只外,其余871名江淮子弟全部壮烈殉国。
至于操江号,也很快被日舰秋津洲追上。在被追赶的过程中,管带王永发将机密文件烧毁,正当他指挥水手将二十万两军饷丢进大海时,凶神恶煞的日本兵已经持械登船,将他们俘虏。操江号被俘后,包括王永发在内的八十多人被押送到日本关押,备受屈辱,一直到战争结束后才被释放。
黄海鏖战
丰岛海战后,日本舰队集中了吉野、浪速、松岛等12艘主要舰艇,正极力寻求与北洋水师主力决战,而北洋水师上下也是时刻警惕,如舰上美国专家马吉芬所说,“舰员中水兵等尤为活泼,渴欲与敌决一快战,以雪广乙、高升之耻。士气旺盛,莫可名状。”
1894年9月中旬,北洋水师再次受命护送清军前往大同江登陆。17日,在清军开始登岸后,水师提督丁汝昌率舰队主力沿海面进行巡航训练,行进至大东沟附近海面时,与来袭的日本舰队正面相遇。中午时分,北洋水师旗舰定远号为震慑敌舰,首开巨炮,炮弹落在吉野舷左一百米处,海水四溅,声势惊人。三分钟后,日本舰队发炮还击。刹时间,双方各舰百炮轰鸣,大东沟海面硝烟弥漫,海水为之沸腾。
开战半小时后,超勇舰中弹累累,沉入海中,管带黄建勋坠水后,一鱼雷艇驶近抛长绳相救,但黄建勋推绳不就,自沉于海,与坐舰共生死。而另一边,扬威舰也在敌舰的轮番轰击下,全船尽毁,管带林履中弃船后奋然蹈海,以身殉国。
与此同时,北洋水师其他舰艇也和日本各舰展开了殊死的搏斗。开战不久,提督丁汝昌腿部受伤,但仍坚拒不退,并坐在甲板过道督战到底,以鼓舞士气。丁汝昌受伤后,定远管带刘步蟾代为指挥,表现极为英勇出色。没多久,定远便击中日本旗舰松岛炮塔,令其不敢继续正面对峙而急转舵向左逃避。
在清军登陆处执行护卫任务的平远、广丙两舰听到大东沟海面的炮声后,随即召集港内的鱼雷艇赶来参战。在管带李和的指挥下,平远号一炮击中松岛舰的中央水雷室,当场击毙敌发射手四名;福龙号鱼雷艇也险些将载有日本海军中将桦山资纪的西京丸号击沉。
但是,日舰第一游击队的吉野四舰依旧十分凶猛。激战中,定远号忽中一炮并引发大火,日舰趁机群起向定远猛扑。为给旗舰争取扑灭大火的时间,镇远、致远两舰急忙上前掩护,当时致远以一对四,炮弹几乎用尽,舰体身受重伤。危急时刻,致远管带邓世昌果断下令用舰首犄角直冲吉野,准备将之撞沉,挫灭敌焰。两舰迫近时,致远不幸被敌方鱼雷击中,全舰沉没。邓世昌落海后,其爱犬凫到身边,咬着衣服不让他下沉,但邓世昌用力按爱犬入水,与舰同沉,意在殉国。这一天,正好是邓世昌的45岁生日。
这时,让人震惊的事发生了。左翼济远号管带方伯谦见致远被击沉后,随竟挂“本舰已受重伤”之旗逃离战场,与之结对的广甲号也随之而逃。济远逃走后,吉野四舰死死咬住经远号不放,意在击沉而后快。此时的经远号,大副陈荣、二副陈京莹先后阵亡,管带林永升也在炮火下中敌弹脑裂而亡。在无人指挥的情况下,剩余水兵仍坚守岗位并继续开炮击敌,直至在熊熊烈焰中浩然沉没。
战至下午三时半,镇远号一炮击中日本旗舰松岛右舷下甲板,打得松岛舰体倾斜,烈焰冲天,当场杀死杀伤敌兵八十四人。松岛被击中后丧失了指挥和战斗能力,意图击沉定远和镇远的图谋基本落空。下午五时半,日本舰队司令伊东祐亨见本队各舰多已受伤,加上害怕被鱼雷艇袭击,于是下令向南驶逃。北洋水师尾追数海里后,也转舵回航。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海战,终于以日本舰队首先撤出战场而宣告结束。此时,海面上已是暮色苍茫,残阳如血,海风吹来的,尽是刺鼻的硝烟和死亡的气息。
威海保卫战
战斗结束后,定远诸舰悬挂红旗返回旅顺港,以示血战而归。事后,临阵脱逃的济远管带方伯谦被逮下狱。据说,镇远管带林泰曾想与定远管带刘步蟾联名,为这位老同学说情,但遭到后者的断然拒绝:“此吾不与也,且大东沟一役,彼固知全军将覆,而欲脱身事外,袖手以观我辈之沦亡,彼于大局何?”最终,方伯谦被军前正法。
大东沟一役,北洋水师被击沉五艘,日本舰队被重创五艘,前者损失明显大于后者,但原因是器不如人,而非技艺和精神不如。比之更不如的是清廷陆军,从平壤到辽东,一路失手,北洋水师剩余舰艇在尚未修好的情况下被迫撤出旅顺,前往威海卫。
不幸的是,镇远号在进入威海港时不慎触礁受伤,以至无法出海作战,这也让姊妹舰定远的威力大减,镇远管带林泰曾为此自责过度,心情忧愤,竟自杀身亡。1895年1月后,日军于山东荣成湾登陆,从陆路包抄威海卫,并相继攻下外围炮台。
在陆军助攻下,日本舰队列队向北洋水师发起进攻,双方展开了猛烈的炮战。由于强攻无效,日军夜间用鱼雷艇偷袭,旗舰定远、来远相继被击中,而己方的鱼雷艇队趁着出击的时机外逃,北洋水师一时阵脚大乱。之后,靖远号又在炮战中被击沉,管带叶祖跬拒不离舰,船上水手拼死将之救出。
由于援军迟迟不来,丁汝昌和刘步蟾下令将受伤搁浅的定远、镇远两艘巨舰炸毁。在座船被炸毁后,定远管带刘步蟾于极度悲愤中生吞鸦片后自杀身亡。这时,一些贪生怕死的洋员劝丁汝昌投降,但被拒绝。丁汝昌令各管带同时沉船,诸将不应。丁汝昌提议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突围,以求冲出几艘军舰,同样无人响应。最后,万念俱灰之下的丁汝昌生服鸦片自杀。同晚,镇远继任管带杨永霖和护军统领张文宣也先后自尽殉国。
丁汝昌死后,镇远、济远等十舰降下大清龙旗,被收归日本舰队。事后,日本舰队司令伊东祐亭将练习船康济舰交还,用以载运丁汝昌、刘步蟾等人的灵柩。1895年2月17日午后,康济舰升火起航,剩下的千余名海陆兵勇,伴着六名殉国将领的灵柩,在痛苦的汽笛声中黯然离开威海卫,向烟台驶去。至此,曾经世界排名第八的北洋水师,全军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