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张爱玲10
我的姐姐张爱玲10
梦中得诗:“一叶扁舟一粟身,风帆到处易迷津,能从急流滩头转,便是清凉畛里人。”(一八九○年九月三十日)
菊耦蓄荷叶上露珠一瓮,以洞庭湖雨前之,叶香茗色汤法露英四美具矣。兰骈馆小坐,遂至夕照衔山时,管书未及校注也。(一八九一年六月二十二日)
战败罪人辱家声,无面目复入祖宗丘垄地。
一八八九年三月二十六日(旧历)我祖父返回河北老家祭扫祖坟时,曾在丰润县之北郭胥庄山王砦购地七十八亩,拟为百年之用。但他在南京辞世前对我伯父说:“死即埋我于此。余以战败罪人辱家声,无面目复入祖宗丘垄地。”
可见我祖父虽恃才傲物,但晚年迁居南京后有所自省。他不归葬祖茔的遗言,是悲壮而苍凉的。一个忠臣落得如此下场,也难怪他晚年在莳花吟诗之外还酗酒解愁。一九○一年李鸿章要和八国联军签《辛丑条约》,曾以四五品京堂补用,奏荐他北上协助交涉谈判,但他称病不出。过了两年,五十六岁就以肝疾辞世。
人才需留心培养,不可故意舍其所长用其所短,弄得两败俱伤。
祖父七岁丧父。三十二岁那年,四月丧母,五月丧元配。三十九岁继室也去世。四十八岁丧长子。四十九岁才与我三祖母生我父亲志沂(廷众);五十四岁生我姑姑茂渊。五十六岁去世时,我父亲七岁,姑姑两岁。从这些数字看来,就是他的家庭生活也是命运乖离,多灾多难。所幸他留下了《管子学》二十四卷,《涧于集——奏议》八卷,《涧于草堂文集》三卷,《涧于日记》十四卷,诗四卷,为他的才学功业留下了真实的记录。
《孽海花》里对我祖父马尾罢官发配边塞,后来曾有如下感慨:
在仑樵本身想,前几年何等风光,如今何等颓丧!安安稳稳的翰林不要当,偏要建什么业,立什么功,落得一场话柄!在国家方面想,人才该留心培养,不可任意摧残,明明白白是个拾遗补阙的直臣,故意舍其所长,用其所短,弄得两败俱伤。
曾朴又说,我祖父罢官后,朝无直臣:
里头呢,亲近弄臣,移天换日;外头呢,少年王公,颠波作浪,不晓得再闹成什么世界哩!
可惜庄仑樵一班清流党人,如今摈斥的摈斥,老死的老死了。若他们在此,断不会无忌惮到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