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红宝石
血月红宝石
1
抗战胜利后,上海滩三大流氓只剩下杜月笙。没想到,他竟做起了国民党政府的高官,他的徒子徒孙也占据了全市一半以上区长的位置,真可谓气焰熏天。
此时的杜月笙黑白两道都能呼风唤雨,一九四五年底他将时装公司的台柱子,年仅十八岁的时装模特,上海滩交际一枝花的筱赛珍(化名)占为己有。
杜月笙虽然得到了筱赛珍的人,但毕竟难以得到她的心,为博得筱赛珍的倾心相随,杜月笙对她夸下了海口:“只要你跟定了我,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给你摘下来。”
筱赛珍当然知道杜月笙的能耐,她虽然痛恨这个老混蛋霸占了自己,但想到以后总是能脱离他的,还不如趁现在他想取悦自己,好好地捞一票,便开口说:“你既然欢喜我,就把你的那颗‘血月红宝石’送给我,否则就是口是心非。”
杜月笙听了吃了一惊,心想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以前曾经有过这样一颗稀世之宝呢?问题是现在这颗稀世之宝并不在自己手里啊。
“血月红宝石”的确是颗稀世珍宝,它属于缅玉中的极品,捧在手里如鸽蛋般大小,通体晶莹血红,更奇妙的是它能在不同的光线下自己变幻各种色彩,如在烛光下会变成青蓝色,在灯光下会显示出鹅黄色,在太阳光下则恢复了它原来的血红色。这颗宝石是当年杜月笙从一个珠宝商手里敲诈得来的,着实让他在上海滩上飙升了不小的身价。后来日本侵略军打进上海,他的把兄弟张啸林要投靠日寇,并想拉杜月笙一起下水,杜月笙表面上没有表明态度,暗地里则连夜潜逃去了香港,临走时让留守的大管家将这颗宝石转送给了张啸林,其中含意就只有这两个黑道大亨自己心里明白了。上海光复后,汉奸的家里都被查抄,这颗稀世珍宝不知怎么七转八转地落到了何应钦的手里。杜月笙流氓再大,也不敢去和何应钦叫板哪,就只好听之任之了。
现在被筱赛珍一提起,倒勾起了杜月笙对这颗宝石的思念,于是他一拍胸脯:“宝石现在不在我的手里,但两个月后,我一定把宝石送到你的手里。”
杜月笙想到了自己的一个徒弟,绰号“神手大偷”的戴小六。
戴小六行偷的本事大到何种地步?飞檐走壁破墙钻洞等寻常的手段就不说了,单讲讲他的几招看家本领就可以略见一斑,沸腾的油锅里可以一连夹出几块银元而毫发无损;链条将他锁得像只粽子一样他照样能施展缩骨法逃之夭夭;在舞厅里一边和阔太太跳舞一边就将人家的金项链、金手镯偷走人家却毫无察觉;锁在当铺铁柜子里的东西被他偷走而锁却完好无损……
杜月笙一个电话,将“神手大偷”戴小六秘密地叫到了自己的密室,以师傅的名义如此这般地将差事吩咐了过去。
戴小六听了背脊骨一阵发凉,国民军总司令的家里也好去偷啊?戒备如何森严就不去说了,就是得手了全上海不是要被翻了个底朝天了吗?但师傅的吩咐不能不听哪,师傅一句“欺师灭祖”,自己就要被处以“三刀六洞”的处罚啊!正思考间,杜月笙已经冷冷地开口了:“一切由师傅我帮你顶着,你还怕什么呢?你千怕万怕难道就不怕师傅我发脾气!”
杜月笙最后说:“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到明年的二月底你一定要将东西交给我。”
2
何应钦的公馆位于霞飞路(今淮海中路)1634号,不但警卫森严,而且地理环境不利于隐蔽,但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辣手的难题是何应钦究竟将那颗宝石藏在何处?这么大的公馆总不能一间一间地搜过去吧。
时间很快进入了一九四六年,元旦过后的一月三日深夜,位于台拉斯托路(今太原路)上87号军统头子戴笠的住宅被一个神秘的黑衣人撬坏铜锁溜进了室内,但被窃的只是一些珍贵的衣服和许多比较值钱的日用品,数量之多而警卫竟毫无知觉。失窃案被报至了常熟路警察分局后,分局副局长黄振率领第二股股长唐子鸿等前往现场勘察,他们发觉了个很离奇的现象:作案现场并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蛛丝马迹,案犯是个行窃高手,但从被窃取的物品来看案犯似乎并不在意窃取物的价值而更在意告诉主人,盗窃行为可以在任何戒备森严的住宅内发生。
戴笠与何应钦隔三差五就要碰头的,戴家遭窃一事很快就传到了何应钦的耳朵里。起先何应钦并没有在意,但就在几天过后的某个清晨,他的管家突然发现公馆客厅门上的一块玻璃神秘地破碎了,看样子是被某种钝器所击,可是全公馆上下没有一个人在夜间听到过任何声音,包括夜间巡逻的警卫也没发现任何异常现象。
因为没有任何物品被窃,所以难以构成盗窃案件,但何应钦的神经却高度紧张起来,他想起了自己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的那颗稀世珍宝“血月红宝石”,应该将它藏匿于更安全的地方了,以免被窃贼偷走,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自己可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私藏汉奸的珍贵物品并不是件光彩的事哪。于是就在“玻璃被砸”事件发生后的当天晚上,何应钦将原本藏在书房里的那颗宝石藏匿到了他自己的卧室的挂钟后面的墙洞里。
何应钦的这一举动被一双贼眼观察了个清清楚楚。
一九四六年二月二十一日清晨,何应钦起床后照例对着挂钟瞧了几眼,突然他发现挂钟似乎有点倾斜,心里有鬼的他急忙移开挂钟去看,乖乖!藏匿在挂钟后面墙洞里的宝石已经不翼而飞!
何总司令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须知这是在他的卧室里呀,如果是刺客行刺的话,自己不是在睡梦之中已经身首异处了吗?窃贼也太胆大妄为了,此贼不除,实难消心头之恨。
盛怒之下,何应钦顾不上声誉了,立即让副官张宗彪将管辖此地的常熟路警察分局的局长叫来,明着告诉他:此案不破,提头来见,而且是限期破案。这还不解心头之恨,何应钦接着又召见了市警察局长宣铁吾,铁青着脸问他眼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国民军的总司令?要不要自己提请国民政府查他个“渎职罪”?
在上峰面前丢尽了脸的宣铁吾自然把怒气撒在了下属的头上,一道严令随之而下:一个月内不破这两起盗窃大案,分局长以下的办案人员全部以“渎职罪”而送交刑事法庭。
两个月内在自己的管辖区内发生了两起如此重大的盗窃案,更何况这两起盗窃案都发生在政府头面人物的身上,分局局长明白:如不能在限期内破案,自己的脑袋就要搬家了。他立即召来了所有的警员,限他们必须在半个月内破案,如不能按时破案,个个脱去身上的“老虎皮”自己走进牢房里去吃官司。
分局局长当然也明白“恩威并重”这条原则,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于是他将手下最得力的破案高手股长张灿光和警士李家浦叫到面前,命令他们两人担当起破案组的负责人,并许诺如在限期内破案,各赏大洋一千块。
张灿光和李家浦确实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将两案并案后马上作出了判断:戴家之案只是案犯的虚晃一枪,起到了打草惊蛇的作用,目的就是诱使何家暴露藏宝之地,敲碎客厅门上的玻璃可以佐证这一点。这里就暴露了很重要的一点:即真正的案犯决不是一般的人物,很有可能就是社会上流人物,因为只有具有那种身份的人才知道何家藏有那颗稀世珍宝。那么,此案就可以定性为“预谋作案”,而身临现场的作案人就离不开上海滩上的几个“江湖大盗”,“神手大偷”戴小六自然就被他们纳入了视野。
但要查戴小六也不是件随随便便的事,因为他的师傅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流氓杜月笙,只有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才可以碰戴小六这只“老虎”。张灿光仔细分析了戴小六的性格脾气,认定戴小六既然顺手牵羊偷走了戴家还算值钱的物品,就必定不会弃之不要,或拿它赠送别人或出手换钱。要是换了一般的贼可能不敢去做,但戴小六自恃有师傅撑腰,很有可能会铤而走险。
于是他们上报了局里连夜采取了行动,严厉通知了全市各典当旧货商店、各寄售店,以及各旧货滩,密切注意每个顾客出售的物品,若发现有携带与赃物类似的货物,必须立即报告警察局,若知情不报,与案犯同罪论处。
3
戴小六顺顺当当地完成了师傅的差事,也得到了师傅的赏赐,不禁洋洋得意起来。那么,他是用了什么手段探明了何应钦的藏宝之处?又是如何去行窃的呢?讲穿了实际上也很简单,戴小六是江苏无锡人,碰巧何应钦老婆的贴身女佣是他的老乡,也是无锡人,更巧的是她的老公是和戴小六一个帮会里的师兄。戴小六通过这个同门师兄以重金收买了同乡人女佣,由她来观察、探明了何应钦转移宝石的秘密。作案那晚,她用戴小六给她的迷香将入睡的何应钦夫妇熏得像死猪一般酣睡,再充当接应,为施展轻功从后墙翻进来的戴小六打开了房门。
戴小六得意之余,就将从戴笠家偷来的衣服送给了女佣,并关照她在上海时千万别穿出来招人闲眼,等到回了无锡老家时再穿。女佣一来舍不得穿这贵重的衣服,二来也是贪钱,便将这些衣服送到了一家叫作“万金记”的旧货店去进行寄卖。
“万金记”旧货店老板接到警察局的通知时赃物已经卖掉几件了,他急忙一个电话打给了负责的警察分局。等张灿光和李家浦过来一看,该寄售的衣服正是戴家失窃的赃物。张灿光立即要旧货店老板电话通知寄售人马上过来结账,结果不用多说,女佣一到,立刻就被李家浦等几个警察蒙头捆手塞进了警车,带回到常熟路分局连夜审讯。
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女佣在吃了几个巴掌后眼泪鼻涕滚滚而下,很快就将一切案情都如实招供了。
但抓捕戴小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他居无定所飘忽不定,难以寻觅到他的踪迹,其次是他逃脱的本事实在高超,稍微不慎就会让他滑脱,张灿光一时倒无从下手,如果第二天让他知道了女佣被抓一事,那再抓捕他就好比大海里去捞针了。
也该是戴小六大限已到,正当张灿光一筹莫展时,女佣想到要立功了,她说出了戴小六有个相好,住在十六浦某弄某号,戴小六只要一有铜钱银子后,必定要到这个相好处去过夜。
戴小六是在凌晨时分的睡梦中被警察从床上抓获的。警察知道戴小六具有缩骨轻功,一进了警察局马上给他两只胳膊都卸脱了臼,再将他的双脚脚筋给挑断了,先把他弄成了个废人,再也无法逃脱了。他们这样做也有他们的道理,这个案子实在是太大了,若是让戴小六逃脱,这辈子就抓不住他了,因为不用别人来收拾他,他幕后的指使者也一定会置他于死地。
谁知接下来审讯戴小六和他的相好的进程非常不如意,相好是一问三不知,只晓得哭天哭地哀求讨饶,还没用刑就大小便失禁了,等链条皮鞭一亮相,马上眼睛翻白昏厥了过去,冷水浇醒后差不多已吓成精神病了,自然是得不到半句有用的口供。而戴小六是死活不开口,张灿光他们老虎凳也上了,辣椒水也灌了,就是撬不开戴小六的口。张灿光见再审下去的话戴小六就要断气了,只得将他先关押起来,自己和分局长一起去向宣铁吾汇报案情。
张灿光仔细分析了案情后向宣铁吾献了一计:要宣铁吾也来个打草惊蛇将戴小六被抓的事放风给杜月笙听,看看杜月笙有什么反应。张灿光这么说是有他的道理的,他判断下来戴小六是不可能知道何总司令藏有宝石的,能知道这一情况的只有像杜月笙这种级别的人物,更何况杜月笙就是戴小六的师傅,戴小六若是为别人而盗宝,进了警察局早说了,不会让自己遭这么大的罪,受这么大的苦,只有帮师傅做了才会咬紧牙关不说,因为他还指望师傅来救他呢。
宣铁吾一听有道理,便问张灿光有什么比较妥善的方法?因为杜月笙不是一般的人物啊,连蒋委员长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哪,更何况在上海滩上还有许多事都要仰仗这个“杜大亨”才能做得成呢。
张灿光脑筋一动,就对宣铁吾说:“告诉戴小六的相好,唯一能救戴小六的就是他的师傅杜月笙,让她去求杜月笙,这样一来就不用我们出面而通知了杜月笙。”
宣铁吾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就吩咐张灿光立即去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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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没想到戴小六这么快就被警察局抓获,又听戴小六的相好说是警察局让她来向自己讨救兵的,他是个何等精明的人啊,立刻就明白了宣铁吾的用意,他权衡再三,便一只电话打给宣铁吾,约他到“天仙阁茶楼”去品尝新到的安徽“猴魁”名茶。
杜月笙在上海滩上混了这么多年,从一个卖水果的小瘪三混成了威震上海滩的大流氓,早就混出了一身拿得起放得下的习气,没等宣铁吾开口,就主动说:“我的徒弟戴小六最近孝敬了我一颗宝石,没想到他来路不正,听说还惊动了警察局,让兄弟你费心了,你看这事怎么解决为好?”
宣铁吾没想到杜月笙这么爽快,也不敢逼得太急,便顺着他的话说:“照理说徒弟孝敬师傅嘛也是应该的,我也不会多管杜先生的私事。只是牵涉到了何总司令,场面上的文章总是要做的,我看还是大家各退一步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