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决议召开政治协商会议 (3)
第5章 决议召开政治协商会议 (3)
国民党进攻延安的时候,毛泽东居然留在了陕北!当时,说实话,他是真为毛泽东担心。毛泽东不同于那些在莫斯科吃黄油面包、读马列书本成长起来的领袖,那样的领袖可以制造很多;他是在中国的泥土里生长出来的革命领袖,这样的领袖就太难得了!万一有个闪失是难以弥补的。当时,他派去的联络员阿洛夫不在毛泽东身边,他甚至相信了贺龙和毛夫人被俘的消息,急忙主动邀请毛泽东和其他中共主要领袖来莫斯科避难,不过,很快就证明了那是国民党造的谣言。
夜深了,四下里静悄悄的。连远处的狗也不叫。好像一切都睡着了。清风吹过窗前的梨花,使花瓣的边缘簌簌抖动,使人不由得对那些花有些担心。煤油灯芯嘶嘶地唱着,偶尔也噼啪一声。
毛泽东抽着烟,不时地喝口浓茶,精神健旺,毫无困意。他喜欢在夜里办公,一是夜间安静,办公效率高;二是一夜跨越两天,便于处理头一天发生的情况,指导第二天的行动。他看了好几封电报,在桌前坐了许久,又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尽可能地放轻脚步。因为,****在里间已经睡着了……
恩来和弼时走了几天了。中央书记处合在一起办公之后,应该开个扩大会,把今后的工作部署一下。全国的军事形势发展得越来越好。延安在4月21日收复了。存在的问题也不少。各地土改运动中普遍存在的“左”的倾向,正在逐渐得到克服。历史证明,我们在与国民党联合时期,容易犯右倾的错误;在与国民党分裂时期,容易犯左倾的错误。这是个规律。但是,那些主张暂缓进行土地改革的意见也不对,不能因噎废食啊。如果我们不能坚定地进行土地改革,给广大贫苦的农民以实际利益,他们就不会坚定地站在我们方面,支持解放战争。
部队对到蒋管区作战有畏难情绪。无后方作战当然困难不少,缺后勤保障,缺群众支持,连伤病员都不好安排……但是,老在我们自己门前打转转怎么行?就像两个人打架,在谁家里打,谁家的损失就会多些。长期内线作战,把根据地的坛坛罐罐打光了,把解放区的民力耗尽了,这正是蒋介石的诡计。我们必须反其道而行之,到蒋管区去打,到蒋介石的门前和屋里去打,到蒋管区去征粮就食,让蒋介石的军队给我们解决武器弹药补给和兵员补给的问题。这样,蒋管区也将逐渐变成新解放区,老解放区的人民也得到了休养生息。这是个战略的考虑。
各个地区各行其是,各自为政,分散主义,不听中央招呼的现象不少。在过去的一个长时期内,中国革命的力量被反动派严重分割,山头主义是需要的。但是,随着革命力量的壮大,越来越多的根据地连接起来,它就会成为阻碍革命发展的障碍。
华东军区的粟裕来电,对中央早就决定该部南下的指示提出异议,主张留在北方再打几仗……粟裕是位很能打仗的同志,肯动脑筋,又在前方,了解情况。他说得有没有道理呢?可是,中央让陈粟大军越过黄河,到江淮地区作战,以缓解大别山地区刘邓大军的压力,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啊!不管怎么说,在我党我军内,像这样敢持异议、独立思考的高级干部还不是太多,要保护他们的积极性。
蒋介石这几天在南京开“国民大会”,选举总统,吹吹打打,蛮热闹?!无非是想给他自己涂抹上一层“合法”、“民意”的色彩。蒋介石又从“政府主席”变成了“国家总统”,真像袁世凯当年搞的从“总统”变成“皇帝”的把戏。
今年年初,一些中间派接受了中国共产党的口号,和蒋介石彻底决裂。比如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中国民主同盟……我们要团结这些民主党派,召开政治协商会议,在这个基础上召开人民代表大会,建立全国性质的人民政权,是时候了。
有社会主义苏联这个邻居,是历史赋予中国革命的巨大机遇。但盲从苏联的指示,照搬苏联的经验,也使我们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我们党的很多做法都同苏联不同,为了避免引起国际上误解,需要当面向斯大林解释一下,以取得他们的支持。特别是在南斯拉夫的铁托同苏联闹得很不愉快的时候,应当这样做。同时,我们即将建立的全国政权也需要向苏联和东欧国家学习政权建设的经验……
右手指一阵灼痛,烟头烧到手了,毛泽东赶紧跨到三屉桌前,把烟头拧在打开的金属烟盒里。他回到座椅上,把毛笔蘸在铜砚台盒里,然后在砚台的边缘处掭掉多余的墨汁,在马粪纸一样的信笺上起草给斯大林的电报。
……我决定提早动身赴苏联。拟于下月(5月)初从河北省石家庄北100公里处阜平县出发到贵国……我将就政治、军事、经济和其他重要问题同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同志们商量和请教……此外,如果可能,我还想往东欧和东南欧国家一行,考察人民阵线工作和其他工作形式……
他起草的另一封电报是给刘少奇、朱德、周恩来、任弼时的,通知他们即将召开的中央书记处扩大会议准备讨论的内容。
毛泽东把两封电报看了一下,进行了一些修改。然后折叠起来,装进信封,用毛笔在信封上写道:“急电。请发西柏坡”。发给斯大林的电报之所以也发给西柏坡,是因为在西柏坡有斯大林派驻中共中央的联络员阿洛夫,他掌握着与斯大林直接通讯的秘密电台及密码。
毛泽东放下毛笔,朝门外轻轻唤了一声。
“卫士。”
卫士组长李银桥应声走了进来。他22岁,中等身材,眉目端正。
“主席,什么事?”
“你在值班啊?”
“啊。”
“把这封电报交给军区电台,马上发出去。”
“是。主席,您也该休息了。”
“不行啊,事情还没有完。你去吧。”
李银桥从兜里掏出一把牛角梳,递给毛泽东。
“主席,您用这个梳梳头吧,可以使脑子得到休息。”
“真的?”
“我在家的时候,听老人们这么说。”
毛泽东用牛角梳试着在头上梳了起来,尖利的梳齿在头皮上重重地划过去,甚至感到有些轻微的疼,之后就感到有些轻松。
“不错,不错,好东西!看来是梳子促进了头皮的血液循环哪。谢谢你。”
李银桥满足地笑了。
“不用谢!”
“好多钱?”毛泽东看着他。
“嗯……不值钱。”
“不值钱是多少钱?”
李银桥不肯说。
“你不肯说,我也不勉强。就算我欠你的。你去吧。”
李银桥走了。毛泽东用牛角梳重重地刮了一阵头皮,确实感到清醒了不少。他把梳子放进右下兜里,与他的香烟为伴。又站了起来,走到屋子里的空地上,挺直身躯,使劲地向上伸直胳膊,这个姿势保持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把两手的手指叉在一起,放在后脑勺下,眼睛往上看着天花板,两臂尽量往后掰,同时夸张地左右扭动,带动全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这是他自己编制的体操,对于松弛长时间低头伏案的疲劳很有效。
毛泽东坐在桌子前,展纸伸笔,想给燕京大学的教授张东荪和文字学家符定一写回信。不久前,毛泽东收到了他们的来信。张东荪是中国民主同盟的中央常委。符定一是湖南衡山人,是毛泽东同省邻县的老乡,1946年夏,曾应毛泽东的邀请访问过延安。他们都是民主人士,正符合参加政协会议的条件。毛泽东想邀请他们来解放区参加政协会议。但是他们都在北平,是敌占区,如何能够稳妥地把这层意思转达给他们,又不至于给他们带来麻烦呢?毛泽东放下毛笔,在煤油灯上点燃了香烟,思索了一会儿,决定通过晋察冀中央局城市工作部这条秘密线路。城工部部长刘仁这个同志不简单,钻在北平的地下,是个土行孙式的人物。
他掐灭香烟,给刘仁写信。
刘仁同志:去年张东荪、符定一两先生有信给我,我本想回信给他们,又怕落入敌手,妨碍他们的安全……现在请你经过妥善办法告诉张、符两先生,我很感谢他们的来信,他们及平津各位文化界民主战士的一切爱国民主活动,我们是热烈同情的。此外请经妥人告诉张、符两先生,我党准备邀请他们两位及许德珩、吴晗、曾昭抡及其他民主人士来解放区开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的代表会议讨论:一、关于召开人民代表大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问题;二、关于加强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的合作及纲领政策问题……会议的名称拟称为政治协商会议。……开会地点在哈尔滨,开会时间在今年秋季……
几乎在这同一段时间,南京好像在唱一出大戏,生旦净末丑,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可热闹了。
眼见着装备了美国新式武器的国民党军队在战场上连吃败仗,1947年8月,美国总统杜鲁门派魏德迈来华考察了一个月,魏德迈指责国民党政府“贪污无能”,说“中国的复兴有待于富有感召力的领袖”。同时,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也向美国政府报告:“象征国民党统治的蒋介石,其威望已日趋衰微,甚至被视为过时的人物……而李宗仁将军威望日高。”
第一届“国大”规定,1948年为实行宪政年,选举总统和副总统。北平行辕主任李宗仁动了竞选副总统的心思。1947年7月,李宗仁打电报邀请现任国民党中常委的桂系人物程思远来到北平,告诉他自己要参加竞选。程思远久居南京官场,深知此举的个中利害,竭力劝他打消这个念头,但无奈李宗仁决心已定。程思远回南京时,带上了李宗仁写的两封亲笔信,一封交给国民政府秘书长吴忠信,请他在蒋介石面前为自己竞选副总统妥为疏通。一封请吴忠信转交给蒋介石,请蒋介石批准自己竞选副总统。
看了李宗仁的信,蒋介石面无表情,什么也没说,就把信扔到一边了。在他看来,李宗仁也想竞选副总统,真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根本就没有可能。他既不会考虑,更不会答应。李宗仁不同于那些没有政治势力的政客,弄顶“帽子”戴戴无所谓,顶多也就是“河沟里的泥鳅——掀不起大浪”。李宗仁是地方实力派桂系的领袖。桂系在地方实力派里又是力量最强的,而且集政治派别、军事集团、经济实体于一身,不可小觑。桂系曾经几次跟他打仗,失败后伤了元气。但是在自己的嫡系军队在全国各个战场都受到重创的时候,桂系的军队却毫发无损,羽翼渐丰,成了气候。再说,美国人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支持自己了,而一心想寻找新的代理人来取代自己。在这样的形势下,他提防着李宗仁还唯恐不及,岂有让他再锦上添花——当副总统的道理?
没有得到蒋介石的确定消息李宗仁认为是个好消息。首先,自己在信里表达得很明确,而蒋介石并没有反对,也可以算是默许了。
1948年1月8日,李宗仁在北平召开中外记者招待会,表明自己将参加副总统竞选。
南京,在国民政府主席官邸,蒋介石看着摊在桌上的几份报纸,上面刊登着李宗仁神气活现的照片和他声明要竞选副总统的消息,感到好像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指着自己的胸膛那样难受。他捶胸顿足,大发雷霆,既像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又像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侍卫官们被吓坏了,他们很少看到蒋介石这样失态,既不敢劝,又不敢不劝。
南京,国防部部长官邸。国防部长白崇禧在报上看到李宗仁大张旗鼓地要竞选的消息,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这位老哥触动了哪根神经,在抽什么风。
白崇禧是与李宗仁并称的桂系领袖,要了解他俩的关系,从当时流传的一个灯谜中就可以看出来。灯谜打一人名,谜面说:“既是一人也是两人,既是古人也是今人,既是文人也是武人。”很显然,谜底就是唐代诗人李白和桂系领袖李、白。这个灯谜巧妙地反映了李宗仁和白崇禧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蒋介石曾多次想离间他俩的关系,终于不能得逞。
现在,德邻兄忽然异想天开,要竞选什么副总统,蒋介石不想让他参加竞选是肯定的,不会让他当上副总统更是肯定的,既然明知是多此一举,为什么还要去刺激老蒋呢?还嫌老蒋对桂系防范得不够严吗?还是得找个人去劝劝他。
这么想着,白崇禧给黄绍竑拨通了电话。
黄绍竑53岁,字季宽,广西容县人。与李、白并称桂系三巨头。小学与李宗仁、白崇禧同学。曾任广西护党救国军副总司令兼广西省省长,国民政府内政部长兼代交通部部长,浙江省政府主席,湖北省政府主席,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监察院副院长。
黄绍竑很快从南京飞抵北平,一下飞机就直奔北平行辕主任官邸。
“季宽,哪阵风把你吹来啦?”见到老友,李宗仁异常热情。
“正是德公刮的旋风啊!”
“啊?”李宗仁一愣,没有转过弯来。
“现在外间沸沸扬扬,风传德公要竞选呀。”
“是的,我已经召开记者招待会了。”李宗仁面有得色,“不错吧?”
“嗯——不,”黄绍竑连连摇着头,“健生兄和我,都不敢苟同。”
“哦,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