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道风云

作者:黄晓阳 字数:35601 阅读:27 更新时间:2016/06/28

第4章 黑道风云

    以前,冯万樽之所以在黑道上行走,那是被命运逼迫,经历了如此之多的变故,他也彻底醒悟了。何况,以前遇到的难题目前全已化解,自己的未来已经是云开雾散,一片晴朗。既然有阳光大道可走,他为何还要继续走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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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哥果然将外围马业务全部交给朱文豪负责,自己带着一大笔钱到中国内地开发房地产去了。

    朱文豪上任后,面临的难题其实是所有履新者同样会遇到的,到底是萧规曹随,还是推陈出新。萧规曹随很好说,一切都有陈例,照过去的方针办就行了。推陈出新就相对麻烦一些。要怎么推?新在哪里?

    朱文豪的新政其实就是隆重推出冯万樽,任命他担任自己的副手。可这件事毕竟有些麻烦,冯万樽虽然答应替他办事,却怎么也不肯拜香堂入门。他不拜香堂,就是空子,在帮会担任重要职务,名不正言不顺,那些黑道堂口的大哥全都是浴血奋斗才打下的地位,哪里会服从一个空子?冯万樽本人也不愿抛头露面,只肯做些幕后工作。

    面对这样的难局,朱文豪也无可奈何,只得对冯万樽说:“先按你的方法搞,看一段时间,有机会再说。”

    冯万樽的想法也简单,他要对外围集团进行一番改革,否则,自己加盟这个集团就丝毫没有意义。怎么改革?因为和陈士俊合作过,他心里有些概念,只不过对骆波的这个集团他一无所知,第一步,他必须进行一番调查。

    黑道经营是划分势力范围的,比如外围赌马集团,通常都设有多个投注站,但他们的投注站一定都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不可能捞过界。黑道集团的区域是用实力打下来的,一旦捞到了别人的碗里,那就要看你的实力有多大了。外围集团是一种典型的黑道结构,也是一种链状结构。最顶端的黑道组织,整个香港也就是那么几个,但某一个帮派之下便有很多的分支。这种分支的大小强弱,不一定取决于你入道的早晚或者在道上的辈分,而在于你的实力和社会影响力。比如说,香港黑社会最大的帮派原本属于一个叫向前的人,此人原是国民党的将军。

    当初,蒋介石为了控制香港,派向前到香港工作。他无法带人带枪进来,只好在香港发展帮会组织。因为有国民党在背后撑腰,向前的帮会发展迅速,很快成为香港第一大帮会。向前之后,这个帮会便传给了他的儿子向华强、向华胜兄弟。但此时的国民党已经躲到了台湾岛,对香港的控制力减弱,兄弟帮的势力也就渐渐弱了下去。但同一帮中,另一个人却风云际会,异军突起,此人便是香港娱乐大亨杨受成。若论在黑道中的身份,他只是向家兄弟的小弟,甚至有可能是晚辈。但因为他背后有强大的政治势力撑腰,很快做大。许多时候,杨受成还是认向氏老大的,但向氏却又不得不给足杨氏面子,但凡有杨氏在的地方,他们就绕着走。

    骆波的情况也是如此,他原本就是一个分舵,下面又分有好多个堂口,每个堂口负责一个或者几个投注站。投注站的负责人就是堂口的大哥。外围投注是非法的,所以任何一个投注站都不得不披上合法的外衣,以隐蔽非法经营。这合法的外衣便是一个合法注册的公司,或者是餐饮公司,或者是娱乐公司,或者是酒店,还有其他各类公司。总体来说,这类公司都属于第三产业,即服务业。服务业的利润率表面上看非常吸引人,实际上竞争太激烈,经营异常艰难。外围马集团所开的这类公司多半经营情况一般,主要是在替外围投注站洗钱。

    看起来外围赌马红红火火,黑道组织争着干,实际上收入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好的投注站一年能赚上百来万,差一点的能有几十万就非常不错了,更差的可能还会亏钱。冯万樽担任了朱文豪的助手之后才知道,骆波手下有大小十七个投注站,最能赚钱的只有朱文豪掌管的五个投注站,中环的那个,除掉所有开支,一年大概能赚二三百万。这还不是投注站赚的,而是因为它的外衣是一家酒店,地域好,酒店的生意也不错。另外四个投注站,业绩就差得多,能有百万利润的仅仅一个,其他三个只有七八十万。集团的另外十二个投注站,平均年利润只有五十万。也就是说,骆波的十七个投注站每年的收入大概在千万左右。

    这件事要两面看,骆波的黑道组织有好几千人,大家主要守着这十几家投注站过日子,仅仅捞到这样的收入,将支出除去,每年真正能到手的利润也就非常少了。但另一方面,一个外围投注站的投入是非常少的,入门的门槛极低,房子是租的,投注站内几乎没有什么设备,不将作为掩护的第三产业机构算在内的话,一个投注站投入仅仅十万左右,就算是被查获,损失也不是太大。相反,每年能有五十万左右的收入,利润率五倍,算是非常高了。

    对外围集团充分了解之后,冯万樽提出了他的改革方案。

    他的改革方案主要有三个方面。第一,既然各投注站都有合法经营的项目,不如将这些公开的公司合起来,组建一个集团公司,采取完全公司化经营,既经营外围投注站的非法业务,同时,也加大力度经营合法业务。组建集团后,和骆波的总部完全脱离,外围集团的全部财务集中管理,将来,应该以集团的名义经营合法业务,争取更大的发展。第二,改手动操作为电脑化操作,在各投注点安装投注机,马迷可以在自动投注机上投票,而所有投注站再不需要像从前那样使用印刷票,改用电脑票。第三,改革内容是印发一张马经报,提供给日投注额在五千元以上的大客户,让客户有VIP的感觉。

    冯万樽的改革方案提供给朱文豪,朱文豪有些傻眼。

    他确实想搞一番轰轰烈烈的改革。许多时候,改革并不一定为了翻天覆地的业绩,而是为了翻天覆地的权力控制。就业绩来说,各外围赌马集团中,他们这个集团算是相当不俗的,其他的外围集团,像大头强的外围集团,一直处于盈利和亏损的边缘。你可以利用黑道手段抢到地盘,却并不一定能通过黑道手段控制客源。脚在人家身上,人家不愿到你这里投注,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业绩是否有大幅度增长,对于朱文豪来说,绝对不是当务之急。自己刚刚履新,虽说骆波作为大佬将权力交给了朱文豪,这种交接具有相当的权威性,可到底怎样巩固这种权力,需要朱文豪自己去操作。权力这种东西,掌握得好,妙用无穷,掌握不好,可能变成自戕的工具。可是,冯万樽的这个改革方案动作也太大了点,对于改革的结果又很难把握。

    三个改革方案中,朱文豪完全赞成的是公司化运作。最让他犹豫的是后两个方案。按说,最简单的方案是印发一张马经报。这只是一件小事,并不增加多少成本,提供给日投注量在五千元以上的客户,形成一个VIP客户群,是一件很好的事,也是很容易操作的事。可朱文豪觉得,冯万樽的投注组合准确率太高,客户如果按照他的指引投注,投中一匹大黑马,公司便可能损失几十万甚至几百万。操作不好的话,赚钱的投注站也可能变成亏钱。

    自己都拿不定主意的事,朱文豪自然不好拿到骆波那里去征求意见。思考了好一段时间,他决定将所有投注站的负责人召集起来,集体讨论一下这三个改革方案。

    开会的地点不在中环投注站,而是选择了一家酒店,租用了他们的房间。朱文豪这样做,显然考虑到各分堂的大哥身份特殊,如果将他们召集到自己控制的地点,其他人心里可能不舒服,讨论的事情又敏感,没有必要一开始就让大家心里有疙瘩。

    会议自然由朱文豪主持,严倩琳做记录。会议一开始,朱文豪向诸位大佬隆重介绍冯万樽。如果仅仅说冯万樽如何了得,这些大佬肯定不当一回事。朱文豪不得不向诸位介绍了冯万樽的另一个身份。他说,冯万樽是澳门赌圣冯良开先生的独子,从小深得冯老先生的真传,九岁开始赌马,在澳门曾数次赢得三T大奖,被澳门媒体称为赌马神童。他这样一介绍,在场的所有大佬们的眼睛顿时一亮。黑社会是一个最讲论资排辈的阶层,冯良开虽然不是道中人,可与道上一些前辈级人物关系深厚。既然冯万樽是冯良开的儿子,众人自然将对冯良开的尊敬转投到了冯万樽身上。

    冯万樽本人也非常惊讶。他从未向朱文豪谈过自己的真实身份,朱文豪也从未表示清楚他的底细,今天怎么突然抛出这件事?

    朱文豪自然不会考虑他们的这种态度,也不会做更进一步的解释。他只是向诸大佬说,他一开始就很希望冯万樽拜香堂入盟,可冯万樽深得其父真传,无论如何不肯迈出这一步,只肯像冯老先生一样,做一个与道上关系紧密同时级别很高的空子。他觉得,既然这是家训,就不要强其所难了。所以,他仍然以能够获得冯万樽的支持为荣。

    有了这一番铺垫,冯万樽再介绍他的改革方案时,获得的支持自然就不一样。

    冯万樽介绍他的第一改革方案,成立集团公司。名字他都已经想好了,有一组供大家参考。他说,之所以要成立集团公司,他是有考虑的,首先,香港回归在即,中国政府接管主权之后,虽说香港马照跑、舞照跳,但对于帮会组织是什么态度,是否采取雷霆手段予以铲除,他不能肯定。可以肯定的是,帮会组织的生存空间将会越来越小。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不如现在就着手应变。他认为,组织公开合法的集团公司经营,是应变手段之一。其次,现在经营外围马,各投注站都是散兵游勇式的,不利于管理,也不利于应对大的发展和变化。成立公司就不一样了,是将手掌握紧,变成拳头,集中起来,力量更大一些。

    对于他这番理论,各位大佬均表示认同。这些人都是粗人,不喜欢听大道理,纷纷说:“樽世侄,这些大道理我们就不听了,你只说说集团怎么搞吧!”

    冯万樽介绍说,集团实行股份制,在座的诸位是集团的股东、董事会成员。另外,目前各投注站以及附设于投注站的公开业务组成分公司,各位又是分公司经理。在董事会的委托下,全权负责分公司的业务。集团财务统一管理,股东按股份比例参与分红,同时,高管人员领取一份高管薪水。至于各分公司的相关人员,一律不在集团持股,但分公司经理可以在自己的股份份额之内,给他们提供一份花红或者技术股份。具体操作由分公司经理自行掌握,其余人员一律领取薪水。

    对于这个总体方案,大家并没有意见,在冯万樽提供的众多集团名称中,更多的人选择了智马。至于集团办公地点,冯万樽的意思是,既不选择总部所在的弥敦道,也不选择最大投注站所在的新港酒店。不选择弥敦道,冯万樽的理由是,骆哥已有意转做正行生意,弥敦道的总部与帮会的关系已经不大。与之脱离关系,有利于整个集团乃至组织未来的发展。至于不选择中环的新港酒店,冯万樽的理由则是,那里是集团最大的外围投注站所在地,集团如果建在楼上,少了空间距离,也就少了安全感。但是,集体讨论的时候,大家考虑的却是另外租场地可能发生的费用,新港酒店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做集团的写字楼。朱文豪本人也希望将集团建在新港酒店,那里是他的势力范围,将集团建在该地,有利于他对集团的控制。

    讨论第二改革方案时,争议就大了。

    冯万樽的第二改革方案是对全集团所有的投注站进行硬件建设,全部改为电脑操作。这种操作他在澳门时做过,对于操作方案以及费用等方面心中有数。投注站需要增加的是一两台电脑,两到三台自动投注机,一台电脑打印机。马迷们既可以通过自动投注机直接投注,也可以通过柜台在电脑上投注。投注结果均由电脑打印机打出。如此一来,不像以前手动操作时必须人工写票,并且留底。电脑打印票上没有任何涂改,并且电脑上会留底,因此,只需要出一张票即可。规模较小的投注站只需要两台投注机,大一点的站有三台机也就足够了,少数站可以有四台或者五台机。

    全电脑化操作有几大好处。第一大好处,提高了效率,马迷投注时,不需要排队,减少了投注站的人员集中,有利于隐蔽。第二大好处,人工操作,需要大量的人员,电脑投注后,如果不考虑保安等,各投注站可以减少大量的工作人员。第三大好处,出电脑票,降低了以前印刷票用两份的成本,也减少了涂改产生歧义的机会。第四大好处,提高了外围投注站的建站成本,其结果是,相当一部分投注站将会处于两难境地,改吧,成本太高,他们无力承受,不改吧,又会被马迷抛弃。所以,将会有一批投注站在竞争中消失。第五大好处,用上电脑票之后,只出一张票,这一张票可能被马迷带走,就算有些被遗弃在现场,也很容易随时清理。不像以前人工投注,投注站必须保存很厚的存根,遇到紧急情况,处理起来相当麻烦,甚至根本来不及清理。至于电脑上的存底,处理起来,非常容易,他会设计一个程序,只要点一下这个程序,电脑上与赌马有关的数据便会在几十秒钟之内全部清空。

    冯万樽提到的所有好处,各位大佬均认同。但外围集团之所以没有任何一家进行这样的改革,关键在于,这样的投注站是非法的,他们不可能长时间固定在一个地点,总会不断地搬来搬去。设备多了,搬的时候麻烦,且目标大,容易暴露。外围马之所以屡禁不止,与建站成本低有很大关系。某个投注站被警方查获,里面几乎没有任何设备,连房子都是租的,除了找一两个兄弟去顶数,外围集团的损失非常之小。一旦改电脑投注就不一样了,一个站的设备就是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元。这些设备全都损失了。

    冯万樽认同各位大佬的忧虑,他也知道,如若某个站被警方查获,改电脑化操作和不改,损失的差距非常之大。然而,既然改为公司化经营,就得用公司化思维。任何一家公司进行某项决策的时候,不会考虑局部的失误和损失,而是考虑整体利润率的增长。这就像打仗,一个大的战役,最高指挥官绝对不会考虑某几个师被打得一个人不剩,而只考虑整个战役是否获胜。某一个投注站的损失,绝对不会影响整个集团利润率的提高。不过,为了避免造成连锁反应,他将制定一个严格的安全操作规程,分公司要安排专人负责安全操作,集团要安排专人督促检查。只要这项工作做好了,任何一家分公司出事都不会影响到集团,也就不会影响其他分公司。只要能够保证这一点,就不必担心某一家投注站出事。

    各位大佬觉得冯万樽所说很有道理,但因为是新生事物,大家都没有做过,到底是否进行这项改革,他们希望朱文豪和骆波商量后决定。

    关于第三项改革,各位的态度较为特别。诸位大佬认为,各大报纸都有马经版,谁都不可能严格按照马经版的贴士买马,那东西其实作用并不大,只是传播一些马场的消息而已。如果这件事意义不大,就没有干的必要。如果冯万樽认为此事很有必要,先试一试也行,反正大家都不觉得这算一件事,没有必要提到董事会来讨论。

    相反,朱文豪是此事的坚决反对者。他最大的忧虑是冯万樽提供的马经准确率太高,如果有马迷按照他的方法投注,投注站不得不提供高额赔付。

    冯万樽解释说,有关这一点完全没有必要忧虑。他提供的是组合投注法,是一个组合,而不是单独的某一种投注,就算是他本人,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某一注会投中。据他的了解,来投外围马的马迷很少投组合的,绝大多数只投单注,因此,他们投中大黑马的可能性非常之小。就算偶尔投中,也属于公司的经营成本,与最终的利润率关系不是太大,可以忽略不计。而这样做的好处却显而易见。其一,马经只提供给少数大户,让这些大户心理上有一种受重视的感觉,有利于增加他们的信任值。其二,他可以肯定,他提供的投注组合中每一期都会有胜出,并且胜出马的赔率还可能相当不错。这就会给马迷造成一种印象,他们提供的这个马经版准确率非常高,对这个马经版信任的同时也增加了对公司的信任。

    因为这件事毕竟不大,对公司的影响目前还难以评估,各位大佬的意见是可以先试一试,万一有什么麻烦,再进行调整。

    有关方案报给骆波。骆波此时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上面,内地的房地产经历了一波低潮后,正处于启动阶段,有房子便不愁卖,卖掉就赚大钱。他的主要精力全都放在了这件事上面,希望通过房地产赚上一大笔。此外,他完全被那个玛丽迷住了,一有机会,就带着她游山玩水,他甚至没有过多的时间听朱文豪汇报,听说这件事已经由各位大佬开会拿出了意见,便说:“好吧,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就按你们的意见办。”

    香港智马集团注册成立,朱文豪担任董事长、总经理,冯万樽担任总经理助理,严倩琳为董事局秘书,其他各位投注站的负责人为公司董事。公司注册地址在香港中环的新港酒店。

    冯万樽的三大改革方案,两大方案立竿见影。成立集团公司这件事,自然是很难立刻见到效益的,但另外两大改革措施很快取得了可观成效。首先是改电脑化操作,令马迷节省了不少时间,操作更加快捷方便,新开户人数增幅明显。第二大改革更是广受欢迎。有关这一点,并不出乎冯万樽以及朱文豪所料,白纸黑字地将投注组合印在上面,一场马跑下来,马迷便会拿出来对照,一看,赢了一个独赢,马迷对这份马经的信任便会迅速增加。如若这个赛马日能够跑出几个独赢、一两个连赢或者三重彩,马迷便会将这份马经看成天堂的福音。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第一个赛马日,冯万樽提供的投注组合中跑出了三个独赢、一个连赢、一个孖宝。

    赛马日结束,朱文豪拿着这份马经与赛马结果进行比照,一边看一边冒冷汗。放下马经,他立即给各个投注站打电话,了解相关情况,结果,没有一个人中连赢和孖宝,独赢倒有不少人中了,可这些人中,大户只有一个人。这个大户投注的时候是否参考过马经,还难以判断。

    得知这一结果,朱文豪的心稍稍安了一些。

    第二个赛马日,出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智马集团提供的马经贴士虽然仅仅一张纸,八开油印,却成了马迷们争相购买的紧俏货。一张马经纸竟然卖到了十元。听到这个消息时,朱文豪又一次大惊失色,非常担心马迷会完全按照马经版上的组合投注整个赛马日,他都在不断地打电话,询问各个投注点是否有完全按贴士投注的。电话调查的结果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有任何一个马迷使用了这种组合投注法。

    这个赛马日结束,马经贴士的推荐组合中竟然跑出了一个一百倍独赢。朱文豪第三次心惊肉跳,又开始打电话询问,是否有人中了这一注。结果给他很大安慰,只有一个普通客户投中了。这个客户花十块钱买了一张马经报,又买了十注独赢,获得一万元的赔付,激动得在那里发狂,不断拉着其他马迷要请客。

    下一个赛马日,马经报被炒到了二十元一份。朱文豪和很多大佬都觉得这东西能赚钱,不如干脆多印一些拿出去卖,不仅在自己的投注站卖,还可以卖给其他投注站。朱文豪得到的消息是,这东西确实已经流出去,有些VIP客户自己看过之后,转手就卖给了普通客户普通客户看过之后迅速转卖,有些就卖出了投注站。

    对于朱文豪和其他大佬的意见,冯万樽坚决不赞成。他觉得,哪怕炒到一百元一张,也让他们炒去,炒得越高,名声越大,信誉度也就越高。如果他们自己印出来赚钱,信任度就会随之而降。何况,卖这东西能赚多少钱?销量如果太大,因为是未注册的马经,不能公开发行,政府肯定要来查这件事,结果可能得不偿失。如果印量不大,收入很小,干这件事的意义就失去了。不如仍然按现在的做法,让部分马迷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这份马经报,形成一种心理上的优势。

    借助形势的一片大好,冯万樽提出了自己的另一个设想,他建议在投注站安装赌马必胜2.0版,免费提供给客户使用。如果某客户觉得这个软件实用,还可以出售。他的想法很简单,让这个软件成为市场真正的主角,那些贴士只是一个配角。他也知道,所有外围马迷中,真正会玩电脑的没有几个人。如果有几个人会玩电脑,又按照电脑提供的组合投注并且中彩的话,就会有一种很好的口传作用,如此一来,有可能吸引一些高层人士前来开户。

    这一次,朱文豪是坚决反对,他说:“你这哪里是经营外围集团?分明是在替马会打工。如果所有马迷都学会运用你的软件了,每投必中,我还哪里有钱可赚?”这一次朱文豪无论如何不肯松口,冯万樽也只好作罢。

    忙过了一阵,一切走上正轨之后,冯万樽的主要精力不再在外围集团。他永远不会对黑道生意感兴趣,之所以走入黑道,只是因为陷入绝境,只有黑道才能对他予以保护。他想通过这个渠道推销自己的赌马软件,又遭朱文豪反对,这方面的事,他几乎不怎么插手了,除了通过电视了解参赛马的情况之外,他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毕竟是年轻人,一旦闲下来,难免会觉得郁闷无聊,情绪也就显得有些低落。

    朱文豪很快发现冯万樽的情绪低落,却又不明原因。

    有一天,他和严倩琳HAPPY后,两人躺在床上聊天,话题七转八转,转到了冯万樽头上。朱文豪说:“你注意到没有,阿樽最近的情绪很差。我问了几次,他都说没什么,只是情绪低潮,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的。我真有些担心,又不知道该怎样帮他。”

    冯万樽的这一情绪变化,严倩琳也注意到了,只是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冯万樽身上,所以从来都不曾认真想过。在她看来,自己最重要的事,就是牢牢地将朱文豪抓在手里,不让别的女人走近他。如果可能的话,自己要取代他妻子的地位,堂堂正正做他的老婆。至于其他的事,当然就不在她的考虑之列了。现在,豪哥向她提起冯万樽的情绪变化,她只不过稍稍想了想,便猜到了原因。

    “这个世界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她说。

    朱文豪是个粗人,喜欢直来直往,严倩琳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他根本就不可能明白,也懒得费心去想。他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上帝造物,实在是构思奇妙,造阳然后造阴,造男然后造女。于是,这个世界就阴阳协调了。”严倩琳说。

    自己谈的是冯万樽的事,她却在这里大谈什么阴阳经。豪哥正想发作,突然想到严倩琳不会无的放矢,再一想,突然明白过来。说:“你是说,阿樽的情绪低落是身边没有女人的缘故?”

    不是才怪呢。严倩琳想,当年日本人侵略中国的时候,随军带着军妓。现在没有哪个国家的军队不招女兵。女人在军队里面能干什么?还不是起一种阴阳调和作用?在那种男人的世界里,如果有一点点亮色,男人们就会格外兴奋。智马集团表面上虽然是公司化运作,其实班底是原来的黑道兄弟。黑道是一个很奇怪的组织门规严格,大多数组织女性极少。外围马集团虽然也有些女性,但这些女性主要在投注站做服务工作,根本没有资格加入帮会。真正有黑社会身份的全都是男人。所以,智马集团总部,除了严倩琳,清一色的和尚,平常见不到一星亮色。当然,朱文豪身边曾经有几个女性,智马集团成立之后,也曾招过几名女性员工,比如打扫卫生的,做财务后勤的。可这些女性均成了严倩琳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比自己年轻的,不管是否漂亮,她总是找机会将人家炒了。现在,公司里只有几个处于底层年纪大且没有丝毫吸引力的女人。

    冯万樽年轻力壮,高大英俊,属于男人中的男人,正是肝火旺的时候,哪能长时间没有女人?朱文豪已经将冯万樽在澳门的经历告诉她,她因此知道,身在香港的冯万樽,绝对不敢轻易外出活动,更不敢去找小姐。平常除了在公司上班,下班就回家,基本不出门。在公司是清一色的男人,回家是孤身一个,如若不觉得寂寞难耐,就一定是生理上有病。

    朱文豪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我这个大哥当的,真是蠢到了极点。阿樽是从澳门走路过来的,自然不可能出去找女人。”

    严倩琳顺水推舟,说:“既然你知道这一点,又是他大哥,你还不帮他解决一下?”

    朱文豪说:“我怎么解决?他又没告诉我说想要女人。阿英那个烂女人,绝对不能让她再接近阿樽。”

    严倩琳说:“这还不好办?你那么多相好的,送一个给他呀。”

    朱文豪说:“那好,我把你送给她,你愿不愿意?”

    严倩琳可不敢大意,极其小心地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说:“我是一件衣服,穿旧了,不喜欢了,要送人了,是吗?”严倩琳不高兴了,使起了小性子。这一招对很多人不管用,但对朱文豪百试不爽。

    朱文豪便百般地赔着小心,一再解释,自己只不过是开玩笑,又强调说:“其实你不也常常开我的玩笑吗?除了你之外,我哪有别的女人?你比盖世太保管得还紧,我能有别的女人吗?”

    严倩琳并不真的使性子,只不过要在他面前做出一种姿态。她很清楚,对于朱文豪这种大男子主义,应付女人往往喜欢大而化之粗而放之的男人,偶尔使点小性子,绝对有用。但是,生气这种事是一个艺术活,一定要把握好火候,过了可能让男人心烦,不足又起不到作用。因此,她觉得已经差不多了,便转了语气,说:“冯万樽是你的兄弟,又不是我的兄弟。我跟他算什么?”

    朱文豪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冯万樽绝非池中之物。我们现在好好对他,说不定将来我们还要靠他呢。”

    严倩琳说:“我是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没有你们男人那么会想事,我看不到那么远。”

    朱文豪说:“就算看得不远,那就看眼前。你也不想想,帮会里那些大佬,哪一个不是人物?骆哥屁股一拍,和那个玛丽胡吃海喝去了,将这一摊子扔给我。表面上那些人服我,真服假服只有天知道。好在我用了阿樽,一来他父亲的名头震住了大家,二来他搞的几个改革动作为整个集团带来了好处。我统计了一下,连续几年来,我们的外围业务有增有减。有些投注站减得很厉害,增加的投注站没有几个,基本处于守势。可这两个月的情况你也知道,新开户和投注额每天都在增加,上个月平均增加了两成。现在各个站的负责人对阿樽那个服气,真是没话说,连带对我也恭敬了很多。”

    讲过一番大道理,朱文豪便又涉及具体细节,具体细节就是希望她替冯万樽找一个女人。如果冯万樽高兴,找一堆女人都行。

    其实,严倩琳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只不过需要朱文豪给她尚方宝剑,才能毫无顾忌地行动。朱文豪要替冯万樽找女人,只不过是想以小恩小惠的方式笼络冯万樽的心。其实,男人都是孩子,他们的整个生活都需要人打理,不仅要打理他的胃,还要打理他的私生活。如果有一个人将他这两方面的需要打理好了,他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严倩琳就计划将冯万樽这两方面都打理好。严倩琳准备物色一个自己能够掌握又能讨冯万樽欢心的女人,通过这个女人控制冯万樽。这个女人必须年轻貌美,这是最基本的条件,同时,还要没有太大的野心,知道感恩图报,最好是对自己非常忠心。这样的女人不那么容易物色。严倩琳的打算是,先随便找个女人解决一下他的孤独寂寞之苦,让冯万樽身边的位子不至于太长时间空着。男人往往饥不择食,太长时间没有女人,那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一个什么有心计的女人乘虚而入。阿英的出现大概就属于男人饥不择食的后果吧。

    第二天,严倩琳带了一个女人来找冯万樽。

    女人不算非常漂亮,但很有特点,有一张很大的嘴和一对很大的波,未说话常常是先笑,而且她有一口好牙齿,雪白如银,笑的时候,牙齿会闪射出耀人的光,颇有些眩目。她显然深知这一点,所以笑口常开。女人爱笑,心情就会开朗,性格显得随和,自然也就可爱了。

    冯万樽虽然不太明白严倩琳的用意,但毕竟有女人陪着说话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他也就乐于周旋。这正是星期天日场马的比赛时间。虽说骆波不同意集团设立账户参与马会赌马,但朱文豪、冯万樽和严倩琳三人各自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由严倩琳在马会开了户。冯万樽因此组织了一个小小的团队,他要指挥这个团队,显然有点忙。但另一方面,他属于那种决胜千里的大元帅性格,越是紧张的时候,越显得从容淡定,表面上看去,他似乎闲得无聊。他一边打电话,向手下发布一道又一道命令,同时和严倩琳以及那个女人聊天,偶尔还不忘开一两个玩笑。

    严倩琳介绍说,女人姓温,性格也像她的姓一样,十分温和。同时,严倩琳还不忘开了一句玩笑,“床上是不是温和,我就不知道了。阿樽你如果有兴趣知道,你可以和她单独探讨。”温小姐和严倩琳是中学同学,在中环的一间写字楼当文员。不过,自从中学毕业后,她们就没怎么见面了,毕竟各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进入社会之后,谁都要忙着站稳脚跟,没有太多的闲暇时间了。温小姐对冯万樽大有好感,她也是马迷,很希望冯万樽能够常常给点贴士,让她小赚一点。

    冯万樽听了这话就觉得奇怪,马迷今天不去赌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闲聊了一场,马赛结束了,严倩琳闹着要冯万樽请吃饭。冯万樽独自一人,每天都在外面吃。反正他自己也要吃饭,便答应下来。饭吃到一半,严倩琳突然说她还有事,必须先走,并且反复嘱咐冯万樽:“我将温小姐交给你了,你好好陪她玩一玩,如果她不满意的话,我可不轻饶你。”

    什么叫好好陪她玩一玩?难道这是她替自己物色的女人?冯万樽这么想了一下,也没太放在心上。他当然是喜欢女人的,如果真的有感觉,他不需要严倩琳提醒,自然知道该怎样做。至于面前这个女人,虽然不是令人眼前一亮的那种,倒也还算是满意,如果有机会进一步发展的话,他不会拒绝。

    吃完饭,冯万樽送温小姐回家。“上去喝杯酒吗?”温小姐主动问他。

    大家都是成年人,一个单独居住的女士向一位先生发出这样的邀请,几乎没有人不清楚背后的潜台词。冯万樽略略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她的邀请。但是,进门之后,温小姐的动作却把冯万樽吓了一大跳。她并没有给他倒酒,也没有给他任何饮料,门被关上之后,她就显得有点急不可耐,极其主动地抱住了冯万樽,开始疯狂地吻他。

    冯万樽作为一个超级大帅哥,自从成人之后,便常常遇到这种情形,也曾有过被大自己一倍的女人勾上床的经历。从那以后,他见到异常主动的女人便心生恐惧。如果最终跟这类女人发生了关系,他会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认为自己是被强奸了。

    温小姐当然不清楚这一点,动作越来越疯狂。

    几分钟之后,冯万樽抓住一次机会,逃一般地离开了温小姐的家。

    当天晚上,冯万樽接到严倩琳的电话。她在电话中问他,两人相处得怎么样?冯万樽说:“我怀疑她可能得了艾滋,心中正仇恨着所有的男人。”

    严倩琳大吃一惊,没料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是什么意思?”她问。

    “她想让所有见到的男人都染上艾滋呀!”

    几天之后,严倩琳给他带来了第二个女人,冯万樽交往了两次,同样没有了下文。当严倩琳再次问起时,冯万樽不好再拿有关艾滋的话题回答她了,便说:“我怀疑她是不是跟别人有了种,想让我来接下一棒!”

    严倩琳也真是绝,当场叫了起来,“你是心理有病还是生理有病啊?我看你应该去看看医生才对。男人不都一样?喜欢女人下得厨房上得厅堂,男人喜欢女人脱下衣服是妓女,穿上衣服是淑女。女人主动有什么不好?下次,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医生来?”

    “我确实有病,不过,见到喜欢的女人就不药而愈。”他说。

    “那好,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女人才是你喜欢的女人?”

    冯万樽说:“我不知道。”

    严倩琳哇哇大叫道:“你有没有搞错?自己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人都不知道?”

    冯万樽说:“让我说,我说不出来。但看到了,我就知道了。”

    “那好。”严倩琳说,“下次,我多带几个去,你看到谁有那种冲动,就带她走好了。”

    果然没过几天,严倩琳约冯万樽去深水湾海滨泳场游泳。冯万樽知道严倩琳一定是给自己准备了女人,便不想去。可朱文豪奉了严倩琳之命,硬是将冯万樽拖上了汽车,带进了泳场。香港地处亚热带和热带的交接地带,深水湾泳场一年中只有很少的时间不能下海,而即使是夏天,也不至于热浪翻滚,所以,总是人满为患。走进泳场,真是走进了一个特别的世界,尤其那些好色的男人们,可以躺在沙滩上,尽情地欣赏各种身材、各种肤色的女人,美不胜收。

    严倩琳早已经到了,她的身边有七八个年轻女人,全穿着比基尼,一个比一个大胆,一个比一个漂亮。她们租了一把大伞,伞的四周摆了很多把沙滩椅,地上还铺着塑胶毡等。许多男人故意在她们身边走来走去,甚至有人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上来搭讪。这还不算严倩琳最绝的行动,她见到冯万樽后,便将他拉到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沓纸,递给他说:“全都是医院的检验报告,她们之中既没有人怀孕,也没有艾滋携带者,你可以放心使用。”

    面对那一沓被严倩琳强行塞给自己的检验报告,冯万樽真有点哭笑不得。

    严倩琳意犹未尽,继续对他面授机宜:“你如果对哪一位有那种冲动,可以直接带走,不必管我们。”

    “如果我对其中两个或者三个有那种冲动呢?也一起带走吗?”

    严倩琳说:“那你最好排个时间表。”

    在这里消磨了整整一天,眼看太阳落到了海平面以下,大家带来的食物根本无法抵御胃的消化,各人的胃早已经向他们提出强烈请愿了。冯万樽虽然对这几个女人有说有笑,却并没有将某个人带走。相反,这几个女人对冯万樽的兴趣极浓,使出浑身解数想取悦他,他似乎无动于衷。大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严倩琳有些忍不住了,趁着冯万樽上厕所的机会,在卫生间门口堵住了他,问道:“怎么样?”

    冯万樽反问:“什么怎么样?”

    严倩琳说:“我就奇怪了。这里面的女仔,你一个都看不上?”

    冯万樽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非常努力呀,可没办法。”

    几个女人还在一个劲儿地讨好冯万樽,冯万樽和严倩琳却是各怀心事。吃完饭分开,严倩琳也没有要求冯万樽送哪一个人,而是各走各的。冯万樽和严倩琳都没有开车来,只好坐朱文豪的车。朱文豪和严倩琳坐在后排,面朝前,冯万樽坐在他们对面。严倩琳心里不爽,终于找到机会发作了,对冯万樽说:“我就不理解了。她们虽然不是名门闺秀,但也身家清白,难道她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比得上那个什么英的妈咪吗?”

    朱文豪知道此话点着了冯万樽的痛处,连忙伸手去拉严倩琳,想制止她,但已经晚了,说出口的话是怎么都改不过来了。

    果然,冯万樽的脸色大变,有些恶狠狠地对严倩琳说:“你如果再提那个人,我跟你绝交!”这句话硬邦邦的,掷地有声,让严倩琳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

    19

    几天后,冯万樽和大佬豪一起去尖沙咀的一间茶楼喝下午茶。

    这间茶楼临海,环境十分优雅,一些有身份的人都喜欢在这里消磨下午时间。没有马赛的日子,豪哥常常会泡在这里,同几个朋友喝茶聊天。冯万樽在豪哥手下做事,自然免不了来这里。这天,他们喝茶的时候出了一点小事,一名服务员不留神碰翻了冯万樽面前的茶杯,茶水溅到了他的身上。冯万樽本人倒是没有任何表示,豪哥却紧抓不放,要求那位服务员赔偿。那位服务员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地道歉,表示愿意支付干洗的费用。豪哥却不依,一定要她赔一件新衣服。听了这话,那位服务员沉默了,全身开始发抖。她很清楚,冯万樽身上这件西装不便宜,恐怕值自己两三个月的薪水。

    豪哥毕竟是黑道大佬级人物,遇到这种事不可能斯文,嗓门特别大,引得茶楼里的客人全向这边望来。

    一位穿领班制服的人听到争吵声,立即向这边走来。

    这是一位很清纯靓丽的年轻女人,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和高挺的鼻子,一口牙齿非常整齐洁白,笑起来极其灿烂,腮边还有两个可爱的酒窝。她的皮肤非常好,白里透红,整体是同一个颜色,像奶油一样,细腻光滑,除了上嘴唇右边沿有一颗小痣,整张脸没有一点瑕疵。

    冯万樽见到这位领班服务员的时候,顿时呆住了。

    领班服务员并没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是首先向冯万樽和豪哥道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真诚和歉意,一会儿看豪哥,一会儿看冯万樽。目光流转之间有一道道青光射出,在她的脸和冯万樽以及豪哥的脸之间,欢快地跳着舞蹈。美丽的力量是巨大的,豪哥见到这位领班后,声音也小了许多。接下来,领班向服务员了解事情的经过,那位服务员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冯万樽顿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当起了和事佬。

    豪哥原本是想讨个说法的,见当事人不计较,他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何况靓女当前,似乎应该给点面子才对。

    一场事件顺利平息,领班说了一番礼貌的话后离去,冯万樽的眼睛却跟着她走开了。豪哥也是性情中人,对这位领班的印象非常之好,见冯万樽似乎动了心,便伸出自己的一只手在冯万樽面前晃了晃。

    冯万樽将豪哥的手拨开,颇有些遗憾地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清纯的女仔。如果将女仔比做树木的话,那么,我们平常所见到的都是一些受尽现代文明污染的城市树,而她却是自然淳朴的原始森林。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只有她才适合这两句话。”

    “有没有这么夸张呀!”豪哥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一种自然的清香吗?”冯万樽显然有些痴了,说话时神态颇有些怪异,既是激动,也是遗憾。

    豪哥将一只凤爪在面前晃了晃,然后塞进嘴里,说:“我只闻到了它的香味。”

    自从那次之后,冯万樽常常跑到那家茶楼去饮茶,有时是早晨,有时是下午。但他的运气不太好,竟一连几次都没有再遇到那位领班。

    事情后来的发展非常有些戏剧化。又是一个日场赛马日到来时,冯万樽接到严倩琳的电话。严倩琳表示,她要介绍一个人给冯万樽认识,让他在马赛结束后不要离开,在办公室里等她。冯万樽真想对着话筒说一声“你是不是很爱好管闲事”,可他没说,人家是关心他才这样热情地为他张罗,他又怎么好说太过分的话?实际上,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会在最后一场开锣前找个借口离开。

    但是,他这个计划根本来不及实施。正当他准备溜走的时候,豪哥推门而入,跑进来同他商量骆哥的事。

    大佬豪在他面前坐下来,点起一支烟,抽得烟雾缭绕,脸色极为凝重,却又半天不说话。冯万樽觉得奇怪,豪哥是一个多话的人,几乎就是北方人说的话唠,只要往你面前一坐,话就不会断,许多时候,总是他一个人在说,别人只有听的分儿。今天不同,他在这里坐了好一段时间,一言未发。冯万樽的注意力集中在电视机上,上面正在播出最后一场马的比赛实况。冯万樽的性格是那种稳重冷静型的,很少有事能让他异常兴奋,就算是兴奋,他也不会表现出来。可这场马赛结束时,冯万樽还是忍不住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高叫了一声“太棒了”。

    冯万樽之所以兴奋地大叫,是因为尾场跑出了一匹大黑马。冯万樽不仅投了这匹马的独赢,而且投了连赢,全中了。独赢赔率七十八倍,连赢赔率二百三十四倍。在这个独赢和连赢组合中,冯万樽分别下注二万和一万,一场赛马下来净赚了三百五十多万。

    可坐在他对面的豪哥,却对此无动于衷。

    冯万樽此时才感觉到豪哥有点儿不对,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文豪说,他心里很烦,主要是因为骆哥。骆哥现在越来越喜欢玛丽,对身边其他女人似乎完全没有了兴趣,只专心对玛丽好,无论走到哪里,身边总是带着玛丽。冯万樽说:“骆哥喜欢某个女人,很正常嘛!你不也喜欢严倩琳吗?”

    朱文豪说,冯万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玛丽原本是另一外围赌马集团的老板大头强的马子,这个大头强是个反骨仔,把原来的大佬杀了,抢过了原大佬所有的地盘,成了这个黑道分支的堂主。骆哥的江湖地位很高,资格比大头强老得多,骆哥的分舵也比大头强的要红火很多,地盘是大头强的两倍还要多。大头强因为是杀了老大爬上来的,在其他堂主眼里就是一个反骨仔,许多堂主瞧不起他,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也暗中和这些人作对,彼此争地盘。不知是不是那些堂主从中起了作用,连续两年时间里,大头强的外围投注点数次受到警方的“照顾”,损失惨重。为了挽回损失,维持开销,他不得不向同行下手,开始更加疯狂地蚕食,搞得天怒人怨。最后,有几个江湖大佬联合起来,要把大头强灭掉。大头强顿时慌了,找到骆哥,请他出面讲数,才最终摆平这件事。

    事虽然摆平了,可毕竟不是空口说白话,大头强放了一大笔血。大头强的经营状况原本就不好,哪来的钱?只好向骆哥借款。后来为了维护内部运转,又向骆哥借了几笔款,总数达到了五千万。江湖上借钱是有规矩的,利息非常之高。目前,大头强的这笔债务利滚利之后已经接近两亿。大头强没有钱还骆哥,只好把自己的马子送给骆哥,以求宽限。骆哥毕竟是江湖大佬,完全不将这事放在心上。朱文豪的想法不同,他很清楚,大头强在江湖上得罪人太多,许多道中人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他明天就暴尸街头。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头强的日子非常难过,经营每况愈下,经济困境始终无法缓解,根本不可能还清骆哥的债务。朱文豪非常担心,债务越滚越多之后,大头强有可能对骆哥不利。朱文豪曾数次劝过骆哥,也和几个兄弟商量过此事,很想找到一个办法防患于未然。可这件事不是大家着急所能解决的,一定要骆哥自己重视才行。骆哥是堂主,他执迷不悟,别人无能为力。

    朱文豪之所以和冯万樽谈这件事,是觉得冯万樽读书多、脑子活,希望他拿出一个好办法将骆哥身边的玛丽弄走。

    冯万樽略想了想,说:“你的担忧很有道理。问题是,一个玛丽能够对骆哥或者大头强起到什么作用?就算大头强想对骆哥不利,玛丽一个女人能有什么能量?”

    朱文豪说:“你哪里知道?至少,骆哥的行踪玛丽可以掌握。”

    对于江湖恩怨,冯万樽不熟悉,出主意对付大佬宠爱的女人,这种事如果被大佬知道,朱文豪因为同骆哥是生死之交,也许不会有什么,他冯万樽可能连命都没有了。另一方面,朱文豪既然向自己提起此事,他又不好拒绝,只好说这件事比较麻烦,得好好想一想。

    他们的事情还没有谈完,严倩琳也准时到来。

    严倩琳还没有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冯万樽听到她的声音,突然有一种恐惧感,真想能够有什么法术让自己突然从这里消失。但是,当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尤其是她身后的女人带着一种害羞和胆怯走进来的时候,冯万樽张大了口——呆了。

    天哪!竟是那个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领班。

    严倩琳见冯万樽眼睛发直,便轻雅地走上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说道:“怎么啦,没见过靓女呀?”

    这句话可真让冯万樽窘迫得无地自容。他连忙站起来,请对方坐下。朱文豪也站起来和女孩打招呼,毕竟他们上次见过嘛。严倩琳拉着女孩坐下,然后向冯万樽介绍说:“她是我妹妹,林雅婷。”

    朱文豪连忙说:“这个名字叫得好。不过,你哪来的妹妹?我听说你在家里是最小的。”

    严倩琳说:“我刚认的干妹妹,不行呀?”

    朱文豪阅人无数,早已经看出这个林雅婷应该不是香港人,便问:“林小姐是哪里人?”

    林雅婷说:“老家是湖南的,不过,我是在深圳长大的。”

    “深圳?”冯万樽问道,“这么说,林小姐不是香港人?”

    严倩琳解释说,林雅婷是深圳某大学酒店管理专业的学生,在毕业前,学校送她们来香港实习三个月。

    深圳来香港实习的大学生?冯万樽的脑子转得很快,立即想到,既然林小姐是湖南人,在深圳长大,又是到香港来实习,这说明,严倩琳说认她为干妹妹一事,或真或假。即使是真,那也应该是最近的事,极有可能是上次他和朱文豪一起喝茶,而他表现出对林小姐特别浓厚的兴趣,朱文豪将此事告诉了严倩琳,严倩琳便借机认识了她。冯万樽看了看严倩琳,又看了看林雅婷,多少有点儿傻乎乎地问道:“那你是怎么认识林小姐的?”

    严倩琳一阵哈哈大笑,说:“我严倩琳想认识某国总统的本事可能没有,但如果想认识一间茶楼领班,那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冯万樽想,这应该是实话了。毕竟女人和女人之间容易接触。

    当天晚上,四个人一起吃晚饭,席间,严倩琳对冯万樽说:“对了,阿樽,林小姐的签证还有两个月就要到期了。那时,她的实习时间也满了,就得回深圳去。可是,林小姐想在香港多住一段时间,你的朋友不是很多吗?帮她想想办法,把签证延长一下吧。”

    帮她延长签证?冯万樽差点就叫起来。他是一个逃亡者,哪里有办法办成这件事?同时,他又看到,严倩琳说这话的时候,在猛地向他使眼色,便想到她或许有办法。接着,他又看到豪哥冲他眨了眨眼,才意识到,他们一定有办法办成这件事,只不过给他制造一个多接触林小姐的机会而已。

    “林小姐想延长多久?”他问。

    “当然是越长越好。”林雅婷说。

    严倩琳立即接过去,说:“最好是把双程证换成单程证,那就皆大欢喜了。”

    林雅婷尴尬地笑了笑,说:“琳姐真会说笑,这怎么可能?我听说,即使延长半年,都需要非常过硬的关系。没有关系,一天都不可能延长。”

    严倩琳立即说:“阿婷,你别担心,这件事,你就找阿樽解决。保证先延长,以后再想办法把双程证改成单程证。他如果不帮你,你就来找我,我替你杀了他。”

    林雅婷羞答答地说:“那我谢谢樽哥了。”

    冯万樽知道了林雅婷的上班时间,第二天下午在那间茶楼消磨了大半个下午。林小姐见到他,又是惊喜又是奇怪。“冯先生,今天怎么一个人?”她问。

    冯万樽摆明了态度说:“我正在等待一次约会。”

    林雅婷明显有些惊讶,问道:“冯先生约了人吗?”

    “不,我是说我正等待一次约会。”他抬手看了看表,“如果顺利的话,两个小时后,我约的那位小姐才有时间。”

    林雅婷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顿时红了起来。她不再说话,而是低着头,将他面前的餐巾铺开,摆在他的面前,又将他面前的茶杯翻转过来,问过他要饮什么茶,写好单后离开了。冯万樽独自饮着茶,一面等着林雅婷。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期待的经历,这种经历让他觉得心中被一种特别温馨的感觉充塞着,茶水饮进口里,就觉得有特别的美味。偶尔,林雅婷会走到他的面前,随意地同他说几句话,然后又踱开去。她毕竟是在工作,不可能长时间同他待在一起。交班前,林雅婷再一次走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说:“我们要交班了。冯先生要在这里吃晚饭吗?”

    冯万樽觉得她是有意来提醒自己,她马上可以离开了。于是他将单抽出来,连同信用卡一起交给林雅婷,然后说:“我在门口等你。”

    林雅婷的脸再次红了,什么话都没说,拿着那张单走开了。

    将信用卡送还的已经不是林雅婷,而是另一位领班。她们已经交过班了。冯万樽立即向外走去,发动自己的汽车,开到正门前,停在那里等着林雅婷。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林雅婷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娉娉婷婷地走出来,站在门口,向四周张望着,似乎是在寻找冯万樽。

    冯万樽将车开到她的身边停下,并且弯过身,替她推开了副驾驶的门。

    “你是不是常常这样追女仔?”坐上车后,林雅婷颇有几分兴趣地问。

    冯万樽也不准备隐瞒她,说道:“追我的或者说对我有好感的女仔确实不少。不过,值得我这样追的还只有一个。”

    “鬼才相信。”她说。

    “不信,你可以问你姐。”他说。

    林雅婷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说:“问我姐?我没有姐,我是独生子女。”

    “严倩琳呀,她不是你姐吗?”冯万樽说,“你去问问她,这个月,她带了多少个女仔来。把你算上,正好一打。”

    林雅婷说:“是不是别人都看不上你,所以,你就顺手捡了一件垃圾?”

    冯万樽立即叫了起来,“你不能这样说自己,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他让汽车转了一个弯道,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知道,一个男人如果老是被别人追而自己从不追女仔,实在太不正常了。我也一直想体验一下自己追女仔的感觉,可是,我发现那太难了,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有些冷血,这个想法将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真的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动物。”

    林雅婷十分乖巧,立即问:“这代表什么?说明你在追我?”

    冯万樽却不正面回答她,而是反问道:“有规定不行吗?”

    “这倒不是。”林雅婷说,“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很大的差别,根本就没有发展的空间。不现实的事,我从来不想,也不做。”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冯万樽显得有些不解,也有些惊讶。

    林雅婷郁郁寡欢地说:“用不了太久,我就得回去,以后如果想过来一次,非常困难。深圳到香港,虽然只是一步之遥,可这一步要跨过来,难于上青天。我在深圳有一位朋友,和一个香港人相爱并且结婚。那时候,深圳才刚刚建市,那个男的到深圳发展,两人一见钟情,三个月不到领了结婚证。可到现在,已经十年了。开始,老公在深圳工作,两人还没什么,几年后,老公被公司调回了香港,只能在星期天到深圳和她团聚。因为一直期待着来香港团聚,所以,她一直不敢要孩子。前不久,他们离婚了,因为她先生在这边认识了一个女人,两人同居了。”

    冯万樽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所选择的是一条怎样的道路呀!这条路一开始就铺满了荆棘,到底通向一个什么样的未来,不可预见,不可把握。冯万樽是一个理性的人,每做一件事都要通过缜密的思考、仔细的谋划,他不喜欢那种随意而为,不喜欢凭冲动办事。可眼前的事又是那么的不同,理性似乎已经无法掌握他,他已经陷进来了,想抽身,为时已晚。另一方面,对于他来说,事情并不复杂,如果自己真的爱她,跟她去界河那边生活又何妨?最重要一点是,难得认识一个令自己心仪的女仔,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呢?

    “我不在乎。你放心,这些事不需要你考虑,我会替你安排好。”他说。

    “可我在乎。”她很坚决地说。

    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常常约会。他们一起去海滨浴场游泳,一起去登山,一起逛公园或者看电影。和她在一起,他非常开心。每次分开,他都期待着下一次见面,而每次见面又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她也是如此,只要看到他,便欢天喜地。对于见面后做什么,她从来都不考虑,他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他说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两人再没有谈论那个与界河有关的话题,也没有涉及与感情有关的话题。他们似乎有一种默契,小心地回避着与此有关的一切。谁都清楚,那个问题就像是一座山,横亘在他们之间,令他们无法面对又必须面对。

    朱文豪在帮林雅婷办延长签证的事,看起来并不太顺利。眼看她居留香港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个星期了,事情还没有结果。林雅婷已经做了回深圳的心理准备。

    这一天,冯万樽照样去接她,上车后,他问她想去哪里吃饭。她显得无精打采,说自己不饿,不想吃。冯万樽想了想,只好说:“那我送你回家吧。”

    “回家?”她这样反问了一句。

    冯万樽从她的语气中读出了许多的潜台词。严格来说,那里根本就不是她的家,甚至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家,只是她暂时栖身之所。她和另外四个女仔住在一起,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空间。

    “不如去你那里吧。”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说,“我要走了,还从来没有去看过你住的地方。”

    他将她带回了沙田的那间房子。按照他目前的经济状况,完全可以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或者租一套更好的房子,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只不过是这个社会的过客,从来没有想过在此落地生根。

    进门之后,林雅婷坐在沙发上一言未发。冯万樽给她冲了一杯咖啡,她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动都没动。看起来,她非常伤感。冯万樽默默地坐在她身边,很想安慰她几句,同时也知道,任何语言都会显得苍白无力,甚至不关痛痒,便只好保持沉默。

    这种情形持续了有好几分钟。冯万樽内心的煎熬实在无以言表。他想,自己应该替她做点什么,否则,他们可能会发狂。然而,他能做什么呢?他伸出自己的手,将她的手握住,放在自己的胸前。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

    但他没料到,这一动作产生了特别的效果。她突然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无限伤感地说:“上天对我真是不公平,既然不让我拥有你,又为什么让我认识你?”

    冯万樽又能说什么,能做什么呢?他只是紧紧地抱住她,让两人的胸膛、两人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她在他的怀里抽泣,而语言却像是泄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她第一次主动向他承认,她确实非常爱他,就像他爱她一样。可是,她对这种爱感到恐惧,因为这一切都不会有结果。她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给她这种两难选择,让她觉得无论是向前还是后退,都可能是此生中最大的错误。

    事情后来的发展自然而然。林雅婷在经历了一场感情和理智的战争之后,终于开始主动地吻他,并且喃喃地说,她不愿放弃,不愿带着巨大的遗憾离开香港。她说,她如果向前跨一步,未来很可能是伤感的离别,但如果不跨出这一步,就很可能是此生中最大的缺憾。

    她将自己少女的第一次献给他之后,便将他推出了他的卧室,并且从里面反锁了门。站在门外,冯万樽听到里面传来抽泣的声音。他慌了,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更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还是变成了一团糟。他虽然经历过几个女人,但是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女人的第一次。在他所受的教育中,并没有第一次这样的概念,也完全不明白她此刻的心理和正在做着什么。除了在门外叫着她的名字以及向她忏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别的什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总之,那是非常长的一段时间,林雅婷极其突然地打开了卧室的门,猛地扑向他,将他紧紧地抱住,似乎自己稍稍松手他就会从她的怀里溜走一般。他疯狂地吻她,又认真地看她。她的脸上梨花带雨,泪痕纵横。他的心顿时被怜和爱充满,开始用自己的唇和舌在她的脸上耕耘,吻净了上面所有的泪水。

    接下来,他们开始第二次做爱,就在地板上。

    这一晚,林雅婷睡在冯万樽这里,第二天早晨由他送她去茶楼上班,下午又接她回到沙田自己的家里。这样过了三天,这是极尽缠绵的三天。林雅婷再也没有提过与分别有关的字眼,仿佛那是一件极其遥远的事情。但实际上,他们都非常清楚,快乐的日子只能以小时计算了。

    签证期满的最后一天,似乎是世界末日到来前的最后日子。头一天下午,林雅婷回了一趟自己的宿舍,将自己的行李清理了一下,带到了冯万樽家里。然后,她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后就开始做菜。

    “最后的晚餐吗?”有好几次,冯万樽都忍不住想这样问,可终究是克制了。他很希望将他们的关系继续下去,但主动权并不在他这方面,也似乎不在她那方面,而在命运。既然一切都由命运决定,他还能说什么?顺其自然好了。

    林雅婷做了很多美味的菜,足够五六个人吃的。她将菜摆上桌子,然后点燃了红烛,打开了香槟。最后的晚餐就这样开始了。实际上,他们两人都没有太多的心情静静地享受这顿晚餐,两人都被一种特殊的情感填充得满满的。那些菜甚至还没有吃下十分之一,两人就开始疯狂地做另一件事。

    整个晚上,他们都没有睡觉,事后所能记得的只是在不停地做着两件事,疯狂地亲热和喝酒。直到天亮时,他们才精疲力竭地睡在客厅的地板上。

    并没有过太长时间,他们就被门铃声吵醒了。起来一看,天哪,客厅里像是打过一场战争,到处都是汗渍和污渍,而他们身上也同样是汗渍和污渍混合在一起。当然没有时间清理了,冯万樽翻身而起,抓起两条浴巾,扔了一条给林雅婷,对她说:“你去房间里睡吧,我去开门。”

    林雅婷将卧室的门关好后,冯万樽才围好浴巾,将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是朱文豪,他满腹狐疑地看着冯万樽,又看了看那像是遭到暴窃的客厅,说道:“搞什么鬼?大白天将窗帘拉得严严的。雅婷呢?”

    冯万樽向卧室看了一眼,却没有解释。

    朱文豪掏出她的签证,大声地叫道:“还不出来感谢我?我帮你把签证办好了。”

    20

    林雅婷的签证被展延了六个月。而且,豪哥还通过朋友关系帮她找到了一份酒店大堂实习副理的工作。

    那段时间,冯万樽整个人都变了,简直就有点乐昏了头。

    有一次,严倩琳抓住机会,对他说:“阿樽,你们来真的了?”

    “什么真的假的?”他没料到严倩琳会这样看待他和林雅婷的感情,这或许也代表了豪哥的看法?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对感情非常认真的人,哪怕此前几次他并没有真正动情的经历,也是十分认真的,何况此次自己是调动了全身的感情细胞,全情投入。朱文豪和严倩琳会这样看他,他真有些吃惊,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愤怒,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严倩琳当然不清楚他心中所想,进一步问道:“你打算娶她吗?”

    “我希望这样,但不清楚她怎么想。”他未作任何思考,便说出了这句话。

    这次是豪哥吃惊了,“难道你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起过?”

    他当然提起过,但林雅婷没有作任何回答。

    马季结束了,朱文豪告诉冯万樽,这个赛季集团的效益有了大幅度增加,开户数已经增加了百分之三十,收入增幅更大,达到了百分之四十。如果下一个赛季仍然能够保持这样的增幅,肯定是皆大欢喜。对这所有的一切,冯万樽的兴趣不大。他始终不想和帮会拉得太近,一切采取的是不即不离策略。没有赌马了,冯万樽就更加闲下来,他便全身心投入到林雅婷身上。她去上班,他送她,然后找个地方打斯诺克,待她下班,他就去接她。接下来,他们就好好地留在家里,尽情地享受二人世界。

    在此期间,林雅婷获得了一次假期。

    这是一次累积假。林雅婷并不是酒店的正式职工,按规定,她完全可以正常休假。当然,酒店的工作和其他职业略有不同,假若林雅婷不正常休假,有两种方法可以处理,一是可以将假期累积,需要的时候一次性休假,二是给她算加班工资。工资对于林雅婷来说,意义不是太大,反正她是要回深圳的,香港的工资虽高,半年的高工资也高不到哪里去。所以,她便将这些假累积起来,希望和冯万樽有一个共同的假期。

    有一次,冯万樽和林雅婷谈起自己在东方夜巴黎赌博的情形,林雅婷大感兴趣,她提议,这个假期便去东方夜巴黎。对于她这个提议,冯万樽犹豫了很长时间。他自然担心,自己一旦去了东方夜巴黎,行踪便从此暴露。第一,胡超女肯定知道了他的去向,胡老大的那笔债,此时应该已经滚到了天文数字,再被他们缠上,不知会是什么后果。第二,澳门那边的案子到底怎么样了,他一无所知。在香港过了一年多时间,虽然风平浪静,并不等于那件案子已不存在,自己一旦露面,将澳门司法人员引过来,麻烦就大了。上次开董事会的时候,朱文豪说出他是冯良开的儿子这件事,就让他大吃了一惊。他因而知道,朱文豪一定暗中调查过他,并且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事后,他曾问过朱文豪,朱文豪也承认确实了解了他的情况,对于那件赌马事件,朱文豪的说法是,还不太了解内情。他曾答应冯万樽,会设法打听一下内幕,一有消息就告诉他,但事后朱文豪再没有提起此事。冯万樽便觉得,此事可能还没有完,朱文豪怕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才没有说。

    另一方面,冯万樽又想,既然澳门方面风平浪静,会不会真的没什么事?澳门马会大概也担心这一丑闻被媒体知悉,最终影响本会的利益,所以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这件事如果没有一个了结,自己这一辈子都是逃犯,一辈子都无法得到内心的安宁。何不趁此机会露一露面,也借机试探一下?

    内心挣扎了很久,直到林雅婷的假期到来时,冯万樽才最后下定决心。林雅婷的签证还有三个月,在这段最后的时间,自己应该尽一切可能满足她,让她过得开心幸福。这样想过之后,他便带着林雅婷上了东方夜巴黎。

    他原以为,时隔一年多,那件事对他应该已经没有影响。没想到,他一上船,便引起了注意。他和林雅婷刚刚进入房间,便有一个男人上门了,自称是这里的经理。冯万樽看出,经理显得异常紧张,表面上又显得十分客气。冯万樽当然不希望经理产生误解,影响他们这次的休假计划,于是握着经理的手,向他介绍林雅婷。他说:“这位是林小姐,我的女朋友,我们来东方夜巴黎休假。很抱歉打扰周经理了。”

    周经理一听,顿时明白,冯万樽只是来这里泡马子,并不是踩场子。既然如此,他也很会来事,当即让人送来五千元的筹码,欢迎冯先生和女朋友在这里玩得开心尽兴。

    第二天,冯万樽带着林雅婷下了赌场。冯万樽自己没有出手,他将所有的筹码交给了林雅婷,让她随意下注。最初,周经理还派人盯着他们,看了一阵,发现冯万樽果然只是玩,便也不再过问他们的事。林雅婷对赌博一窍不通,仅仅是玩玩而已。冯万樽也只想让她开心,并不干涉她下注,甚至不给她任何建议。五千元的筹码自然经不起瞎折腾,当天就输掉了三千多,第二天又输了三千多。冯万樽无所谓,只要林雅婷能开心,这点钱他是完全能够承受的。第三天,林雅婷又输掉了一些钱。

    直到最后一天,冯万樽才将她带到了轮盘赌台前。这次,冯万樽没有袖手旁观,而是给她讲了一番潮汐原理,然后对林雅婷说:“你下注的时候应该尽可能下在底部。”林雅婷的学业不错,稍稍思考一番,便明白了底部在哪个方位,然后往那个方位下注。可她毕竟不专业,仅仅下了一注,结果,圆球倒是落在了这个方位,却离她的下注格差了五格。

    冯万樽便对她说:“你看吧,你如果将这五格全都下注,那么,你一定就赢钱了。”

    林雅婷看了看冯万樽,完全不理解他的话。同时,她仔细地想了想,又看了看冯万樽,明白过来。下一次下注,她果然连下五格。这一次,她真的赢了。拿到三十六倍赔付时,她兴奋得手舞足蹈,几乎要跳起来。

    这一天,林雅婷赢了六千元。实际上,将他们前几天输掉的算起来,只不过赢了二千元,若加上在船上的开销,他们不仅没有赢,还需要支出六千多。即使如此,林雅婷心里仍然觉得自己赢了,特别高兴。两人吃过晚饭,进入房间,便开始疯狂地亲热起来。林雅婷以这种方式,庆祝了她人生中这极其特别的一天。

    趁着林雅婷兴奋,冯万樽不失时机地说:“亲爱的,嫁给我,好不好?”

    林雅婷明显愣了一下,接着说:“我觉得我现在已经非常非常幸福。有时候,我都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我知道,幸福通常都是非常吝啬的,如果要求太多,上天给我们的反而会少许多。对现在得到的一切,我心存感激,绝对不敢有更多的奢望。”

    冯万樽说:“可是,我奢望。我奢望我们永远在一起,一刻都不分离。”

    提到“分离”两个字,林雅婷顿时黯然,半天没有声音。她很清楚,分离是她的宿命,她根本无法抗拒。

    冯万樽不甘心,说:“其实,你所说的并不是无法克服。我坚信,世界上没有困难是无法克服的,只要我们积极努力,我们就一定能够达成愿望。”

    林雅婷说:“我没你那么乐观,尤其是我爱上你之后,我简直觉得我是在读一个神话。对于天真烂漫和耽于幻想的人来说,有神话存在,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我现在就生活在幸福之中,我哪里还敢有更大的奢望?所以,阿樽,我想对你说,我爱你,同时,我们也要正视现实。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我们无法同命运抗争,所以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顺从命运。”

    第二天,两人离开了东方夜巴黎,返回香港。

    幸福的时光容易流逝,几个月转眼而过。林雅婷的签证无法第二次延期,她不得不回深圳。

    林雅婷离开前的三天,她已经不再在那间酒店上班。整整三天时间里,她一直留在冯万樽的房子里,门都没出。冯万樽也留在家里陪她,他向朱文豪请了假,甚至连那次赌马都放弃了。他们在一起,并不是抓紧时间进行亲热。恰恰相反,这三天时间,除了饿得实在受不了,不得不吃点东西的时候,他们只干一件事,就是紧紧地抱在一起。抱在一起不是做爱,甚至不是接吻,而是流泪。林雅婷在哭,冯万樽也在哭。冯万樽想过,对于普通香港人来说,完全可以去深圳买一套房子,然后在那里和林雅婷结婚。他真的好渴望这种生活,可他办不到,因为他不是普通的香港人,而是一个逃亡的澳门人。别说去深圳买一套房子,就算经常出入罗湖口岸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他甚至不能经常和林雅婷通电话,只要稍稍出差错,都有可能被澳门警方查获。

    林雅婷走了,冯万樽没有去送。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她带走了,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坚持将她送到罗湖口岸,临别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或者会拖着她,不让她走,也完全有可能在最后一瞬间试图冲过口岸与她相拥。他已经预见了可能的结果,所以,他一再抑制要送她的冲动。

    林雅婷的离去成了冯万樽人生的重大转折。

    林雅婷带走了冯万樽的灵魂,使得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第二天,他虽然去了公司,却是在办公室里傻坐了一整天,什么事都没干。就在这时,面前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打电话来的是严倩琳。严倩琳说:“楼下大堂有个人找你,是个女人。”

    冯万樽听了暗自一愣,会有什么人找他?难道是阿英?自己和阿英分开已经一段时间了,彼此再没有来往。像她这种女人,身边永远都不会缺少男人,大概早把他忘了吧?如果不是她,那又会是谁?冯万樽便向严倩琳说:“姐,你别开玩笑了,哪里有什么女人找我?”

    严倩琳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大堂刚才打电话告诉我的。说是好大阵势,是开着法拉利跑车来的。”

    法拉利跑车?自己认识的人中,有开法拉利跑车的?他想到了一个人,但又觉得不可能。自己到香港来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联系过,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这里?会不会与东方夜巴黎有关?人家既然找上门来了,躲肯定不是办法,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干,不如去会会吧。

    来到大堂一看,真是胡超女。冯万樽大为惊讶,说:“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胡超女认真地看了看冯万樽,说:“看上去,感觉还不错。”

    冯万樽说:“还算过得去。”

    胡超女说:“下午没什么事吧?如果没事,跟姐去说说话。”

    冯万樽要开自己的车,胡超女说:“那么麻烦干什么?上我的车,我们好说话。”

    坐在车上,胡超女多少带点幽怨地说:“你好狠心,一离开就把姐给忘了。”

    冯万樽连忙解释,他其实一直没有忘了她,常常都会想起,只不过,自己的身份不同,还属于在逃犯呢,所以不得不小心,请她谅解。

    胡超女说:“什么在逃犯?早就不是了。”

    冯万樽不明白她的意思,希望她解释清楚。

    胡超女说,他离开之后,她便采取了一些行动,首先是找了几个人了解相关情况。其实,澳门马会的处境很微妙,澳门和香港非常近,香港赌马极度繁荣,对澳门赌马形成了巨大影响。两地的赌马差不多前后开锣,澳门不仅赌过马,还赌过狗,赌过赛车,可是,但凡这一类赌博,在澳门都搞不起来。赌马好不容易撑下来,利润却是相当微薄,经不起风浪。港澳面临回归,早在回归之前,就有人说,香港、澳门如此之近,没有必要两地赌马,早应该合并。以前之所以不能合并,是因为香港属英国,而澳门属葡萄牙,几年后都回归中国政府了,大家都怕中国政府会将澳门赌马归并香港,敏感时期谁都不想出事,澳门马会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了这一前提,又有了胡超女在背后活动,这件事早已经冷处理了。胡超女说,马会确实上报了司法厅,司法厅也立了案。但因为马会催得不紧,司法厅又有很多案子要办,发现冯万樽已经逃离之后,再没有采取行动。这种案子,因为没有签发通缉令,一般情况是挂了起来,可能永远都不再去过问了。只有两种情况,这件陈案会被翻出来,一是嫌犯出现,而马会方面又催得紧,二是有新的案子带出来。马会那方面,胡超女已经打过招呼,他们答应,只要冯万樽不再在澳门马会生事,保证不会再追究。因此,这件案子算是不明不白地处理了。

    胡超女将冯万樽带到了希尔顿酒店,他们并没有去房间,而是去了咖啡厅。

    毕竟很长时间没见了,彼此显得有些生分,冯万樽选择了一个和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胡超女说:“怎么坐那么远?来,坐过来,让姐好好看看你。”

    冯万樽只好坐到了她的身边,她便伸出手,捧住冯万樽的脸,看了个认真仔细,并且说:“不错,还是那么帅。”说过之后,便送上自己的唇,开始吻起来。

    胡超女似乎有点急不可耐,服务员敲门,她只好将他松开。胡超女没有点咖啡,而是点了一瓶波尔多红酒。在红酒送来之前,两人开始说话。

    冯万樽说:“既然已经没事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害得我这一年多来天天提心吊胆。”

    胡超女说:“这能怪我吗?你走的时候我怎么跟你说的?在香港买一台CALL机,然后把号码告诉我,我会来看你。你和我联系了吗?还有,我给你的银行卡,你用过吗?”

    冯万樽一想,确实如此,不仅没有和她联系,也没有与陈士俊联系,还有自己的好同学萧厚昆,也是好久没有联系了。这些人如今混得怎么样?故人相见,勾起了他的思乡病,思乡原来是对故人的一种特别情绪。他真的好想立即回一趟澳门,和朋友们好好地聚一聚。转而一想,恐怕还是不行,那件案子虽然如此了结了,可自己的麻烦并没有了结呀。当初父亲欠下的那笔债务,现在滚成一个天文数字了吧?别说是天文数字,就算是按以前的数,自己目前也还不起。

    胡超女当然不知道他心里想着这些,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她说,如果不是他不久前去了一趟东方夜巴黎,她还真的不知道他的情况。他去东方夜巴黎后,手下立即给她打了电话。她说:“有件事,我要向你道歉。我让人跟踪了你,才知道你在这里。”

    冯万樽说:“我已经想到了。其实,我到东方夜巴黎,也是因为想你。”

    胡超女马上变了脸,说:“你哄姐呀。你如果想姐,会带一个女仔过去?”

    冯万樽当即异常尴尬。想胡超女,他并没有说假话。可对胡超女的感情,同对林雅婷的感情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不同的感情,他又怎么能向胡超女解释?令他没想到的是,胡超女在这方面看得很开,之所以语带嗔怒,也只是想在他面前撒娇,并不真想兴师问罪。她的语气接着一转,说:“我听说那个女仔非常清纯可爱,是你在香港谈的女朋友?”

    冯万樽摆了摆头,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胡超女又一次惊讶,问他为什么。他简单地将林雅婷的情况说了一下。有关这件事,他不想让胡超女问得过多,便找了个机会转移话题,问她知不知道萧厚昆目前的情况。冯万樽在澳门的两个好朋友,一个是萧厚昆,一个是陈士俊。胡超女知道前者而不知道后者。按冯万樽所想,萧厚昆大学已经毕业了,要么开始读硕士学位,要么离开学校找到工作了。

    让他没料到的是,胡超女立即说:“快别说那个姓萧的了,我不想提他。”

    冯万樽吃惊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胡超女说:“你还以为他是你的朋友。我告诉你,这个人太不是东西了,他在你背后做了很多坏事。”

    冯万樽根本不相信萧厚昆会在他背后做很多坏事,反复追问,胡超女才说出真相。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是一两句能够说清楚的。冯良开第一次带冯万樽去她家,那时他才只有两三岁。他给她留下的印象有两件事,第一件事,他非常漂亮可爱,完全像个洋娃娃,特别喜欢说话,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语速特别快,大家都喜欢逗他说话。另一件事冯万樽可能不记得了,他似乎从小就喜欢特别漂亮的女孩子,而且喜欢吻女孩子的嘴唇。她的初吻就是被他强行夺走的。那时,她才十五六岁,觉得他很好玩,便把他抱在怀里玩。不料他趁着她不注意,吻了她的唇。不是那种普通的吻,给人的感觉是真正的男女之间的吻,那个吻让她心惊肉跳。此后不久,她出国读书了,回来后,又一直在香港发展,回到澳门的机会很少,虽然见过冯叔几次,但一次也没有见冯万樽。直到冯良开的葬礼上,她才又一次见到他,没想到当年那个调皮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帅小伙。

    冯良开是跟着胡老虎出道的,差不多同时出道的还有能叔等人。叶汉与胡老虎闹翻之后,胡老虎便培养了一批年轻人协助自己控制赌权。这批年轻人后来冒出了几个精英,比如冯良开,也冒出了几个会来事的人,比如能叔。但是,冯良开与能叔之间却存在很多矛盾,早在胡超女去外国读书之前,冯良开便已经脱离了胡老虎集团。尽管胡超女与冯良开的感情很深,毕竟她已经成年,有自己的世界,与冯家的来往非常之少。对于冯良开的去世,胡超女虽伤心和惊叹人生无常,却也没有太关注。直到在东方夜巴黎意外遇到冯万樽,她才觉得自己对冯家关心太少。但那时,她以为冯万樽成了烂赌鬼,深为开叔养出这么个儿子而震惊和遗憾。

    后来知道,冯万樽并不是出手,她便以为,冯叔身后或许没有身家,冯万樽需要自己养活自己。她因此拿出一百万,希望冯万樽利用这笔钱安顿好自己。可后来,他却告诉她,那笔钱用来还债了,而且不是他的债,是他父亲的债。这件事给胡超女又一次触动。因为他不让她插手此事,她也就不准备过问,在她看来,冯叔是不至于欠很多债的。不料后来冯万樽被人打了,她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的复杂。但那时候,她因为自己有些事需要处理,来不及过问。又过了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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