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01
第二章-01
他是有备而来的。
高武·利诺穿着一件墨黑的晨袍,使他没有血色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腰带在路上松开了,他没有把它系上,倒是往前走一步,它就敞开来。
若薇娜看见他朝床走来,连忙紧闭上眼睛。然而那一副老迈的身体已经映在她脑海里——凹陷的肚皮,皮包骨的两条腿,肋骨一根根清晰可见,还有吊儿郎当晃动的小东西。她知道那玩意儿有许多名字,大多指它是可怕的武器,但她老公的一点也不可怕,也不像武器,倒像个小可怜。
她差点想笑如果她不是快要哭了,这场面的确颇惹人笑。她开始低声祈梼,希望她可以逃过这一切。
“老婆,我的小兄弟须要你的鼓励,过来亲亲他吧!”利诺轻笑着。
若薇娜感到一阵恶心,她躺在床上,死命抓着床单,不愿移动。
“过来,老婆。”利诺喃喃道:“我太老了,这次一定要生个儿子。如果再不行,我就让鲁达来代替我使你怀孕,没有人会反对的。”
吉伯特也不会反对的,她恐怖地想道,他也要相同的结果……一个孩子。
老天,她一定要忍受这些吗?他好象行尸走肉,她知道她不必费多少力气,就可以反抗他的骚扰。但她这么做了,她母亲会遭到何种命运?
而且这人现在是她丈夫了,丈夫的地位是崇高无上的,她连命都掌握在他手中,他一声令下要宰了她,没有人能说第二句话。
“我买了个烂货回来吗?”他提高了嗓子。“你给我过来,马上过来!”
这是个直截了当的命令,她不是有意违抗,问题是她一碰他只怕就要晕倒。
“我做不到!”她大声说道,因为她不想说第二次。“如果你要我,那就来吧,我是绝对不会帮忙你的,爵爷。”
没想到他还能涨红脸,他气得发抖。她想,或许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他会鞭打她吗?恐怕要叫别人来鞭打她,他自己没有那种气力。
“你——你——”
他只说出这句说,眼珠子像要掉出来。他站在那里摇摇晃晃,一手捂在胸口,她真怕他把肋骨压扁了。
她翕动嘴巴,想说点什么安抚他,但话还没说出口,他倒栽葱跌下阶梯,一点声音也没有。
爬在床缘往下看,她发现他就躺在那里动也不动,手还放在胸口,眼皮并没有闭上。他的浑身上下都没有动,好象也没有呼吸。
若薇娜持续盯着他看。死了吗?她可能如此幸运吗?他的笑来到嘴边,变成呻吟。
现在吉伯特会怎么做?这件事不是她的错。
是吗?
假如她没有拒绝……
好象是她的错,她内疚地想道。她怎么知道拒绝男人会害死他嘛!
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她才不要去碰他。现在想到要碰他,还是让她翻胃。不过总要有人确定一下。
她跳下床,夺门而出,在走廊上撞到一个人。警卫吗?不,是吉伯特。
“我就知道会有这种事。”他不高兴地说道,“你一直计划逃跑。”
“我——”
“不可以,你给我回房间去,乖乖——”
“他——”
“回去!”
“利诺死了!”她好不容易把话说完。
他用力捏她的手臂,然后很快把她拖回房间。直接朝利诺走去,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当他抬起头来,表情是非常非常愤怒的。
“你怎么弄的?”他斥道。
她往后退一步,连忙自我辩解。“我没有碰他,屋子里只有你的酒,他也没喝。他甚至还没有爬上床,按着胸口就跌下阶梯了。”
吉伯特又看了她丈夫一眼,大概是相信她的话了。他把黑袍子盖住利诺的身体,然后站起来面对她。
考虑了半晌,他说,“你不要离开房间,也不要让别人进来。”
“你打算怎么做?”
“找一个适合的替身,现在你非得立刻怀孕不可了。偏偏我是黑发,否则我就自己来了。”
她张大眼睛,突然明白他想做什么。“不,我绝对不——”
“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告诉她。“如果你还想和你母亲见面——希望她活得很好!”
“你怎么能?”她快要哭了。“他死了呀!”
“谁会知道他死了?就说他病了,等到你怀孕,再找个适当时机宣布他的死亡。你待在房间里——”
“和他的尸体在一起?”她倒抽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又退后一步。
“不必,我会把尸体处理掉,”他不耐烦地回答。“等该把他下葬时,再找另一具尸体代替他。在他弟弟得到他的死讯之前,就让他正式安葬,而你怀着继承人,不怕他来争夺财产。他什么也别想得到,利诺连一分钱也不愿意给他。”
或许这是事实,不过吉伯特的做法难道就因此合情合理?他对这新计划是如此胸有成竹,信心十足,简直不可思议。
有何不妥?反正和以前一样,他什么也不必做,坐在那里让她牺牲一切。他只要抬出她母亲的生命威胁她,她就得乖乖听命,不敢稍加反抗。
若薇娜估量他的毒计,除了她是受害人,还要牵涉到利诺的替身让她受孕,并要能说服别人那是柯白恩领主的孩子。还有冒充利诺下葬的尸体……她简直不敢去想,还有多少无辜的人会遭殃。
★★★
他们在公共澡堂外等着他。
七名武装大汉,打扮得像有钱人的手下。但他相情他们是盗匪,在领主管辖无力的地区,多得是这种人出没聚集。
柯白恩堡对他而言是个陌生地区,从来没有打这里经过。但这很可能是强盗活动的区域,打劫绑架过往的商人旅客,得不到赎金时就把他们折磨至死。
在史帝芬统治的英格兰旅行,只带着少数的护卫,无异是自找痳烦。
是他自己不好,愚蠢而轻率地行动,只带着一名扈从进村落,只因为他想以整洁风光的外表,面对他的未婚妻。太过自信了,这些年来事事称心如意,南征北讨,敌人莫不闻风丧胆,使他自我膨胀,结果一次的不小心,马上遇到这种事。
光凭他的名字就可以却敌三十里,但那得别人认得你才行。他以前没有来过这地方,也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一带。
华瑞克·查威利了解他为什么大意,但不能原谅他自己——他不是那种凡事不计较的类型。这村落看起平静、治安良好——虽然人民看来贫苦,却并不凶恶。而他有足够的理由——他很快就要第三次步入礼堂,不希望新娘子和前两任妻子一样怕他。
他对伊莎贝拉小姐抱着极高的期望,追求她整整一年——在他有空的时候。她父亲一听他开口提亲事,立即爽快地答应,非常乐意攀这门亲家。不过华瑞克希望获得佳人首肯,她终于答应了,他急切地想把她据为己有。
伊莎贝拉·马迪斯小姐不但人漂亮、教养又好,她说起话来声音悦耳,脾气温和,还有点小幽默感。
他生活中迫切需要幽默感。他要爱和笑语,自从他十六岁那一年家破人亡后,生命中只剩下恨和痛苦。他后来有两个女儿,全是虚荣自私的女孩子。他爱她们,却受不了她们的别扭和小家子气。
如果有一个家庭,像他生长的那种环境,那么他会想待在家里,而不是从南到北打仗,一年到头不想回家。而且,他想要一个儿子。
这种要求并不过分,和所有的普通男人一样。而一个甜美的妻子,可以满足他所有的心愿。他觉得伊莎贝拉符合他的理想。他满喜欢她,或许过一段时间,还会产生真正的情感。
经过十六年的心怀怨恨,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爱别人——那种完全付出、彻底信任的爱。但他不必爱他的妻子,只要她爱他就行了。
要是他今晚死在这里,那一切都不重要了。
除了身上的一条毛巾,他等于赤身裸体。当然是手无寸铁——他的衣服、武器全留在租来过夜的房间里,由杰弗瑞打理中。
不过包围他的几个人,仍然小心翼翼,有点出了迟疑。因为华瑞克不是个子平常的男人,他身长六呎三吋,比那些企图不利于他的人至少高半个头。袒露着臂膀,展示他傲人的肌肉,不难看出他的爆发力有多惊人。
不但如此,他看起来还挺吓人,脸上有种慑人的表情。那一双让他们找上他的灰眼眸,正冷冷地盯住他们。好似他非常乐意把他们一一撂倒,杀了他们以报复这种骚扰。他们之中,有人在拔剑之前先画了十字。
他们终究还是拔剑了。带头的下了命令——不如说他威胁他的手下。但华瑞克发出怒吼,出手就占了上风,他长腿一扫,在任何人接近他之前,就踹倒了一名对手。
这几个人不是动作笨拙,就是不愿意伤他,不过他出奇不意的攻击不能用第二次,而他们绝对不会让他拿到倒地同伴的武器。
杰弗瑞出现了,听见他爵爷的怒吼。那少年只有十五岁,还没有完全成长,不是华瑞克会带着上战场的随从,他还未准备好。他可以用剑——或许他误以为博命和练习时一样容易,误以为他能表现得像他主子一样勇猛。他的攻击对那些亡命之徒而言,根本不值一哂。
他们没有让路给他,让他冲过来,然后一刀结束了他年轻的性命。
华瑞克目睹杰弗瑞睑上不敢置信的表情,那年轻的五官因看见武器插进自己胸口而恐惧扭曲。那少年自七岁起就在城堡里,跟随着他,去年他才拔擢少年为扈从,虽然他已经有数名扈从,不需要新人。然而这少年有着善体人意的个性,很肯学习,使得华瑞克相当欣赏他。
怒火往上冲,他奋不顾身以肉体抵挡武器,撞倒一名歹徒,用抢来的剑射向杀死杰弗瑞的凶手,少年临死前看到他仇人的头颅落地。
事情发生在一舜间,几乎华瑞克一出手,另一名歹徒的大刀也落在他头上,刀背重重一击,使他当场晕死过去。
剩下的三个人,慢慢往他身边聚集。过了好半晌,他们才想起要收剑。其中一个人踩在华瑞克身上,以防他突然站起来。他受了伤,深棕色头发中流出鲜血,可是他还活着,并没有丧失利用价值。
“这人可不是对方指定要的平民百姓或奴隶,”有人开口道,“他的身手显示他是一名武士,”他转头看他的同伴。“你看他走进浴室时,难道没有注意?”
“当时看不出来,他只围了条毛巾,一身的灰尘。我只注意到他眼睛的颜色和发色都对,是吉伯特爵爷指定要的。我还认为自己运气不错,能及时遇见他哩。”
“封住他的嘴,或许吉伯特丽爷不会和他说话。”那人决定道。
“有什么差别?这里就没有一个灰眼眸又是金棕发的男人,能替他找到一个算不错了。”
另一个人打岔道,“奇怪了,他找这么样个人做什么?”
“不要多嘴,那不关咱们的事,有赏钱领就成了。喂,你一定要敲那么重吗?现在我们得抬着他了。”
他的同伙冷哼一声。“我宁可抬他,也不想让他醒过来对付我们。我第一眼看到他,不觉得他有这么高大。”
“少废话,”他的朋友说道,“省点力气干活吧。”
若薇娜在床边睡着了,面对利诺原来躺着的地面。吉伯特移走了尸体,留下她单独在房间里,再三告诫她,除了他之外,不可以让任何人进来。
她比较喜欢连他也锁在门外。要是她手上有武器,或许会杀了他,以免他再逼她做出不可告人的事。
可惜她手无寸铁。
为了她母亲,她也不能逃跑。想了半天,她分不出到底是嫁给利诺受他侮辱糟,还是吉伯特将安排她去做的事糟。
不,没有比十八岁的少女,和那种糟老头上床更令人恶心的事。
对于他的死,她连一滴同情的眼泪也挤不出来,即使她可能要负起部分责任。他不知道谋害了多少无辜的女人,娶她们为妻,休了她们——甚至把她们折磨至死。她知道有很多男人都做这种事,完全不觉得羞耻。
但她还知道有不同的男人,有良心的男人,像她父亲那样的好丈夫。这世界还没有完全坠落毁灭,还有一线光明和希望,就因为这一小群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