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第一节
方悦是富人,在北京西南郊有别墅,某日她终于捉到丈夫的奸,离了婚,嫁到日本,最后又回到了中国。她的人生经历告诉她,“男人可以爱着一个人而去和别人睡觉,但女人不行。当她想用同样的方式去报复对方的时候,她的爱情就已经不存在了。”她的人生经历还告诉她:有的人有房子没家,有的人有家没房子。读者诸君你认为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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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二任房东是个酒腻子。他叫方长贵,40多岁,体格健壮,喉音很重,说话有一种嗡嗡的回音。我总是想,这样宽洪的嗓子比较适合于唱美声,而他却偏偏选择了喝酒——四两的啤酒杯,一扬脖便干了个精光,好像没有经过喉咙而是直接倒进了肚里。那天晚上他来取房租,在我的餐馆里,我们先是滋润了四个“小二”,接着又灌了八瓶啤酒,他才梗着脖子,像是抑制不住,又像是很费劲地打了几个响亮的啤酒嗝说,“兄弟……呃……差不多了,今儿就这么着吧……”
送走了方长贵,我和妻子赶紧往家走。一路上头重脚轻,走进胡同拐角的时候还差点没撞到墙,被妻子一把拉住了胳膊。她嗔怪地说,“你就是逞能,最后那两瓶啤酒就不应该喝!”“你别说酒的事啦行不行?”她一提到酒,我的胃里就有点条件反射往上涌。她挎着我的胳膊,绊绊拉拉往家走。好不容易撑到家,那种天旋地转、翻江倒海的劲儿就上来了,结果差点没把肠子吐出来。一通折腾之后,才酣然入睡,死了一般。
第二天,我妻子什么时候起的床,什么时候去的餐馆,我一概不知。在一种朦胧的状态中,我听见似乎有人闯进屋里,又跑了出去,再返回来,同时像是喊了句什么……我毛毛愣愣睁开眼睛,在一种“不知今宵酒醒何处”的失忆状态中,只见地上梦幻般地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我。
我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谁?”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
女人的声音很大,甚至很愤怒。此时我已经彻底清醒过来,这不是在梦里,是真事儿!
是真事儿,反倒让我更加糊涂了。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到屋来的……我已经来不及吃惊,只想把事情立刻搞个明白。
我问她有什么事。
“事儿大啦!是谁让你住到这里的?”
我刚想说方长贵,马上又改口说,“我表哥……”
“你表哥是谁?”
我说,“方长贵。”
“……什么?方长贵是你表哥?”
我说,“是。”
她“嘿”了一声,不无讥讽盯着我,“这么说,我还是你表妹呢?”
一句话,又让我坠到了云里雾里。我怔怔地趴在床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对方近距离的形象越发清晰,她三十五六岁,一头深棕色的秀发散乱地披在肩上,风姿绰约,长得漂亮!同时我闻到了一种高级化妆品的幽香。这就越发加重了我的窘迫与难堪。更重要的是,趴在被窝里跟一个陌生人对话不得劲儿,方式不对。我建议她能不能回避一下,让我先起床,再说话。对方也好像意识到了这一点,很配合,或者说很给我面子,她立刻转身出门,退到院子里。
我穿好衣服,首先把屋里的窗子和门全部打开。我知道,被一个酒鬼睡了一夜的屋子,空气中肯定有一种不太好的味道,同时也有点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意思——对方毕竟是女人,而且是个不明来历的陌生女人。
之后,我把女人叫进屋里,开始我们的第二轮对话。毫无疑问,穿上衣服说话我就仗义多了。事实上,为了急于了解事情真相,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漂亮女人面前,我已经忘了拘谨和自卑。
我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经说开,事情还真有点复杂。原来,我们租的这间房子的主人不是方长贵,而是眼前这个女人,她叫方悦。方悦是方长贵的妹妹。方长贵往外租房子这件事,方悦全然不知。根据她的说法,她是想在雨季之前看看这房子有没有漏雨的地方,需要不需要维修一下,“哪想到,一进来,发现屋里竟睡着个大活人,差点没吓死!”
“这么说,我是被你哥给骗了呗?”我不解地看着她。
“你交了钱,也住了房子,他骗你什么了?他骗的是我!”
“既然是你的房子,你哥他怎么有钥匙?”
她说是她给他的。但马上又说成是“他肯定自己配的”!
听她这么一说,让我马上想起一件事来。刚住进这间房子的时候,我妻子就有些担心,她说这房子也不知道多少人住过了,最好换一把新锁,安全。我看了看,门是铝合金的,锁是那种里外能开的长把锁,装得严丝合缝,就像是门上长出来似的。我研究了半天,又估计了一下自己的能力,觉得对付这件事肯定有相当大的难度……就没换。现在我终于意识到,如果当初换了门锁,就不会被一个漂亮的女人堵在了被窝里。太难堪了。
接着,那个叫方悦的女人便一项一项地问我,啥时候租的房子,哪地方的人,做什么工作的……我都一一作了回答。最后她又突然想起似的问我,那“表哥”又是怎么回事儿。
说起来这都是方长贵的主意。我们租房子那天,他告诉我,院里有两个邻居,老是爱管闲事儿,“您住进去之后,就说我们是亲戚。”
方长贵的意思我明白。当时有关部门在房屋出租方面管得很严,无论单位还是个人,出租房屋必须向几个部门申报,先办手续。不但麻烦,还得纳税。一般情况下,房主都是和出租人私下签订协议,前提是,租房的人必须遵纪守法,可靠,同时还不能让邻居们有什么说道,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吧。
我说,“行,啥亲戚呢?”
方长贵想了想,“您比我小吧?”
我说,“我四十。”
他说,“您瞧,小两岁呢……就说是我表弟吧。”
我说,“行。”
不过,这个称呼我一次都没用上过。搬进这间房子之后,我们和院里的邻居都处得不错,彼此虽没什么实质性的交往,见了面都挺客气,啥事儿没有,我再对院子里的人去撒谎,说我是方长贵的表弟,有这个必要吗?
我简单讲了事情的经过。方悦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他可真有一套,我算是服了他了!”
至此,我已经觉察到方长贵和方悦在房子的问题上肯定有什么说道。但无论如何,那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我不管,也管不着。我只关心这房子我还能不能住下去。而且我已拿定主意,并相信我有足够的理由来维护我的权益。
我找出了和方长贵签订的租房协议。
方悦看了几眼,默然无语。她突然掏出手机,飞快地按出了一串号码。看样子,她是想立刻和方长贵讨个究竟。但是呼叫音一直响着,却没人接听。方悦生气地按掉手机。她告诉我,可以暂时保留我的居住权,事情究竟咋办,她要先问问方长贵,然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