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言两语小团圆结局

作者:马丽华 字数:8129 阅读:82 更新时间:2016/07/02

第十三章 三言两语小团圆结局

民元藏乱,风生水起。继拉萨围困战之后,康藏边地烽火狼烟,因划界争地而起的战事持续了二十年之久,史称“康藏纠纷”。二十年间以及其后那一带所发生的大小事端,已逸出本书所述史地范畴,本不拟节外生枝,只因等待同时代的人亲来终结,行文顺延至此。那个活成了象征的人、川藏边地第一支史笔的刘赞廷,一直在场并参与,初任边军分统驻扎巴塘,后在云南中甸做了几年名实不符的川滇西部边防总司令。他将亲见他所在的边军,此时已师老械窳的边军衰亡的最后时刻,好一似落花流水;他将亲见艰难竭蹶中筹建的西康省,原定二三十县怎样迭失其半。刘赞廷余生在埋首史料整理中安身立命——那些史料是他藏边生涯中一点一滴汇集而来的所历所见所闻所感,当功名如烟散尽,便是他的全部资源——他写下了西康诸县有史以来第一部简志,包括已失其半、归了藏地的诸县份,描述了藏区交通路线里程,不乏奇闻逸事的游记风情,风云际会的人物事件……尤其后者,他动情地描绘了边军将士形象,不能不说是真实的,也不能不说是作过粉饰处理的。想要体现事业的正义和参与者的业绩,不可不忽略其中的阴暗层面,不可不剔除其时难免的愚顽野蛮,不可不对不理想的残缺处予以填补,所以这支史笔不得不尽显光明美好一面,强化和美化,并把支撑起时代的一群紧密结合成一个整体,保持强度和张力。他这样做了。

  这样做了,也无助于此人后来的落魄落寞。

  一个时代早已终场落幕,登台演出者四散而去。作为亲历者和记录者,刘赞廷理当最后一个离开,他活过了50年代,终老在天府之地,谢幕时分已然四顾无人。

  成都炎夏,酷暑难当。是闷热,一丝风都没有。

  洞开了门窗,一丝风也没有。这便是盆地与高原的区别了。注定了的鞍马劳碌命,最适合仍是高寒之地——三十余载藏地游,风花雪月当别解。哦,今夕何年?光绪,宣统,民国,一九六……

  啊——是了,是了……

  是谁在讲话?睁开昏花老眼,环顾无人,不禁叹一口气,真真老迈昏聩了,幻视幻听。拿毛巾擦一把谢了顶的额头,直觉得其热难耐,心里有点儿烦,费了些力气才把汗衫脱下来,胖大身躯臃肿赘肉顿现。继续着刚才思路,今夕何年,八十,十八……

  耳边有马蹄的声音由远而近,十八岁的武童从军,风华初显;马背上的军人,英姿勃发;这一张照片,中年刘赞廷的福贵之像: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剑眉隆鼻,双目炯炯。便装也是盛装,那个时代士绅的标志性服饰,绸缎襟袍的褶子间仿佛还闪着光泽窸窣有声。

  这是我吗?唉曾经的我。上马征战,下马赋诗,驰骋疆场,文采风流,按说活得也值,可是为何老来心中凄惶,是什么让我放不下?是了,是那一句,抹不去的四个字。

  啊——是了,是了……

  是了是了,谢谢你说是了。可是我心中有忧,可谓忧心忡忡:作为两朝旧人,晚年寂寞早已惯了,每个人都有他所属于的时代,难以逾越。属于他的时代里尽管多有苦难烦愁,但也包容了他全部的喜怒哀乐,所爱所恋——曾经熟悉的心爱之物一一离我远去,跟从我的良骥宝驹共有多少匹?爱中最爱的神骥黑骏马,丹真半赠半卖的高加索种的那一匹,居然从未出现在我的梦中啊!那个多情的巴塘女子,当年何其令人销魂,说是难忘,可我竟连她的眉眼模样都记不起了;我整理了几十年间记录下来的史料,为每一位将官写了小传,与我生死与共者,与我豪饮对诗者,可是这些年来,我把他们跟丢了——有人弃世,有人遁世,有人十几年里再无消息,生死不明。你看你看——

  那个写下《艽野尘梦》的陈渠珍,一生大起大落,无论是褒是贬至少名垂湘西史册,历经九死一生还算是幸运的,1952年谢世,足有十年了吧。

  程凤翔可谓骁将,追随赵帅南征北战,官至总兵。后来在江西烧窑,因平生嗜酒又崇尚壮烈,所烧制的酒具色彩血红称“程瓷”,他的晚景便是酩酊中一枕黄粱,大丈夫气概依旧!凤山官至将军,轰轰烈烈大半生,民国新成,随旧时代一同逝去,布衣羸马两袖清风,归隐于华阳之野,以九十二岁高龄寿终正寝,“凤将军墓”石碑就立在凤凰山下;彭日升啊彭先锋,做到了边军统领,可惜1918年在昌都被俘,蓬头囚面连同他的骄傲和暴烈一同关押在德摩,因悲愤难抑而心肺俱裂,一命未归阴,游荡于异乡成孤魂野鬼了吧;戎装一换而成袈裟,好勇斗狠的张鸿升,最后的形象竟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僧,真是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包包老爷,夏瑚吾兄,此刻你在哪里?哦还有谢国梁,谢国梁有意思。曾遭众口詈骂,居然全身而退,面向北京政府自有说辞,又凭了二十人年后敢于返藏,面对达赖喇嘛一定是可以交代的——竟是左右逢源,俯仰无愧了。好一个乱世传奇!还有黑衣喇嘛,为他写过小传,有些大不敬,看得出他分明心怀不满……

  啊——是了,是了……

  你也认为那个人是他?老人同那个应和之声攀谈起来,怎么可能?五十年过去仍是旧时模样,岂非咄咄怪事。他去了峨眉山,看来佛门中人,又去了青城山,又像道家弟子,而他自言似佛似道,亦佛亦道,非佛非道,是个唯一,则是怪上加怪了。

  几个月还是几天前?是醒着还是在梦里?总之满树蓉花,满眼青葱,石板小径,一个背影,认出了他,叫住了他,待他转过身来,断定了是他——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在这儿!但是他又说他不是他,他说了一个复姓。噢那不重要。只是觉得心喜,终于找到一个可以释疑解惑的人。

  我把他们跟丢了。跟丢了,不知道该去哪里追寻他们。他们是不是还在黄泉路上,还是过了奈河桥,喝了忘川水,不会再与我相认了?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去向不同,天堂地狱,冥界佛土,诸多世界,各各隔绝,永无相望之日?

  你的问题的确是个问题,他这样说等于没说。

  我,一个儒生武将,启齿讨教这等身后之事,不由得羞惭,但是情有可原,我们的文化传统未曾明示过,分手时也未曾相约:恰逢英年之际谁会想到这些。我是太急切了,正所谓有病乱投医,只要能得知他们的行踪,只要能跟上他们——不仅是那一时代那一群人的记录者代言人,我本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黑衣喇嘛,不,那个人是想帮我的。他耐心地列举了许多可参照途径。其中轮回观提供了重逢之策,有缘人自可世世相聚,若是你肯相信的话;科学的方式虽是灵肉解体物化而去,但物质不灭,构成你们的基本元素将会重新聚合,信与不信由你;至于早先所说的另一世界,你们早先的冥界冥土冥府,由于疏于过问,门庭凋敝,已然荒芜。

  我决定选择坚守,选择竭诚以待,哪怕那地方已经荒芜。我相信他们中的多数会在那里,共建破碎家园,然后我们纵马冥土郊野,畅怀痛饮,对诗和歌。所以我告诉他说,我不打算在世间轮转不休,我将是永远的我自己,刘赞廷其人;我是一个,又是许多,我就是那一时代那一人群。至于我的毕生所求,聊可告慰的是,我的侄孙刘显生,从河北老家已经考上民族学院读藏语文专业,可以接续我的藏地之梦——五十年前梦中人!你道是奇也不奇?此前从未谋面的侄孙来看我,一打眼就恍然记起,五十年前,波密之战长途行军途中,我曾做过一梦,梦中所见的不正是眼前的他嘛!而这年轻人却浑然不觉,笑说我们是第一次相见,他一定以为我老糊涂了——在梦中他说过什么?噢他说过未来的世界,是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让我以为那是大同世界里的唯美宗教。还记得事后勉强对过一联,以善待善善自为善善善相谐。那个未来不是现在,那只是一个尽善尽美的理想吧!对了,时过五十年,再加一个横批如何?

  这横批是,尽善尽美。

  啊是了是了。老人颤巍巍挪向窗前,跟上了那个声音节奏,一迭连声是了是了——这会儿老人听得分明,那个连贯不歇的背景声音“啊”,来自“知了”的长鸣,那个有起有落绵绵不绝的是“伏了”的歌唱。啊,伏了,入伏在一年一度;服了,给予我的一生和我所能驾驭的命运。你们听见了吗?啊啊他说过了,不仅显生,还会有许许多多的人将去往那里,圆我藏地和谐和美之梦,而且——

  窗口有细微风丝掠过,衰老的心为之欢悦,沧桑之音激昂振奋:那个人还说,后人笔下将还我以光荣——是了是了,就这样吧,就这样。

  我不知道刘赞廷刘老所说的这个将还他以光荣的后人,是指我呢还是指他的晚辈侄孙刘先生。在写过他,不,是在复述过一段历史之后,只觉得疲惫不堪,有一些心不在焉。盯着意味着本书终结的“第十三章”字样发了一会儿呆,忽觉眼前明亮起来。十三这个数字,尽管在某些文化传统中被视为不吉,但在西藏,自前佛教时代开始,十三就是一个吉祥而神秘甚至带有神圣色彩的数字:苍穹天界十三重,神殿宝塔十三层,苯教创始人在十三及其每一倍数的年纪创建了以十三计量的多项业绩等等,由此古昔弥漫着十三,且源远流长地遗存于古老典籍的文字中以及古老仪式的歌词中。以此结束全篇,说意味着古老文化精神的传递言过其实,指望它的吉祥祝福则有可能真实不虚。另外,十三作为数字有其特点,十三就是十三,除了它自身和一,拒绝被任何其他正整数所整除。以这个吉祥素数结束全篇,是不是象征着整合一体,密不可分,自我完成。这样一想,不觉振奋起来,一定要再坚持一下,把这最后的一章写好,不辜负十三这个数字的暗示。

  在成都的刘老自言自语的时候,不难承认,作者我对此一无感应。时年八九岁的我,在那个夏天里,一个人行走在北方的乡间小路,沿着布满龙山文化殷商遗址的风景,脚踏曾为齐鲁之邦的大地,身后是孔子师郯子的有关圣贤之交的千秋佳话、史景迁成名作《王氏之死》中小人物命运的故事发生地,面迎着军事史上著名战例的马陵之战、孙膑智取庞涓的古战场——郯城,这个最初给我打上文化烙印的环境,最有可能指引我走上另一条道路,即那个被偶尔窥视、并未真正生活其中的平行世界的景象:一个手捧《山海经》访遍神州大地、朝向华夏民族神话时代张望的溯源者。提供我成长的环境与后来我所涉笔的环境,如此不同地分野了两个差异巨大的文化地理和传统。县城距离马陵山下的小村庄,区区十几里路,一端是父亲,一端是母亲,当时母亲作为全县唯一的女性“右派”下放农村劳动),所以小女孩总是一个人往返,只觉得十几里路格外漫长,全然不知未来将要走向时与空的真正遥远,将会与那么多不一样的人与事相遇;走了那么远那么久,走成了一条不可逆的既定人生,不归路。

  是啊我再也回不到从前。自从三十年前举步走向西藏,其余的道路与可能皆被抹去,再也无法经历另外的人生风景。难怪有那么一些人根据某个道听途说来的物理新论,生发出艺术想象的平行世界,旨在让自己活成多样,使所有共时的选择都有结果,平行世界与个人命运因此无限可分。

  而我其实无意再回从前另作选择,这个世界积存了我本人全部的债权债务,包括牵挂留恋,包括烦愁怨怼。更可能来自前定的缘分和宿命,来西藏,上了船。江河源头是弱水,一条牛皮船承载了古往今来大千世界;我们这些有缘人,是同一条船上的兄弟姐妹。

  回到这本书,打造了多年,实属不易。尽管每一个字都是亲手敲出来的,此刻检视全篇,仍然感到惊奇,本来没想到会如此庞杂纷乱的。本意只是出于个人兴趣,对一本既成之书旨在增补增益的加工再创作,内容更其丰满的同时也符合现代社会的阅读习惯,以便让历史偏僻角落、少数个别人的极端经历公告天下人神共知。然而不期然地,在进行过程中心态和姿态改变:由于旁及了那一时期的多种参考资料,使得原著《艽野尘梦》担当了指点路径的角色,一旦上路便信马由缰。又好比一根线头扯出了整团的线,举一反三,叠床架屋,以此类推,一个时代的风声鹤唳渐就明晰。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那段历史不堪回首,人物命运不堪言说,本书其实是知其不可而为之。不过若是换个角度看来,生逢乱世者好生了得:乱世出英雄,乱世出枭雄,乱世出人杰人瑞也鱼龙混杂难免人渣,乱世形形色色,改变了命运其实又本质地反映了命运。出于可以接受的原因,我对本书中已然作古的历史人物推行实名制,以增加笔录的可信度,同时方便后世的史评家、善意的好事者评点订正。也有另案处理者,譬如黑衣喇嘛其人,本书没有使用其人真名。了解清末民初西藏史的人一望便知是从谁人脱胎而来,当我将其还原为浑沌之象重新进行过包装,这个重叠的形象对于作者来说就深具了魅力亲和力,他以旷古的热心做过诸多无用功,当我注视着他渐远渐渺的背影,从中读出了落寞。我一直想知道他们往复于人世究竟想要做什么而一直不得其解,终于有一天,就是今天,刚才,我突然明白了他们只是想要帮忙,以证明自己有用,重要,渴望赞美,获得光荣生存——如果不是以己度人,并狭义理解的话,这类想法更多地似应归入儒家思想范畴——如此说来,此人竟是亦佛亦道亦儒亦其他了:既是物我为一者,又是圆满觉悟者,且是修齐治平者,浑然一体,莫知其可,各自构成文明哲思晶体每一面。

  为了这个不离不弃的情结,旷日持久地作着准备,在搜集资料、寻踪觅迹、断续写作的过程中,不断有当代人物和事件加入的同时,相关信息蜂拥而来,所以不期然地,又构成了本书另一脉络,兼程并进,乃至于庞杂纷纭淹没主题初衷一发而不可收。据此马丽华思忖,历史不总是过去时,它经常全方位映照在今天,过去现在未来纠结,在今人这里不难找到对应者。哲学告知我们你不能站在同一河流中,但是经验强调昨天今天的河流一样是水。

  检视全篇,不期然地发现,竟是一个个半途而废的故事,不由得气馁。且不说史实中人,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壮志未酬,戛然而止,从遥远的徐岚开始,到近世的赵尔丰陈渠珍钟颖谢国梁刘赞廷等等,如果说是因不可抗力导致的人生局限,那么现实中的人物呢?我不是个神秘主义者,很难将神秘奇幻进行到底,这就决定了从黑衣喇嘛到司马阿罗的索隐行怪的故事行之不远,倒也罢了;刘先生,起初一个充满了寻根激情的、躁动不安的灵魂,仿佛将要怎么怎么样了的,结果还不是在被调侃中皈依了现实,未再坚守;杨庄是个职业女性形象,对于感情缺乏强烈追求,未能如愿以偿也不至于多么伤感,似可不算在半途而废之列;我自己呢,满心指望调动了几乎全部生活的、文学的积累,打造这部鸿篇巨制,结果却让几无节制地疯长了的藤蔓枝节缠绕其中,几度打算放弃,以至于下定决心,假如今后再写一部长篇的话,对于题材的考虑首选单纯。当下,在顺理成为十三章、将要结束全篇的当下,耐心已达极限,可是吹尽黄沙始见金、最见收网功夫的结局还没写到。正应了古语所说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写作时间超长的结果,是作者忘记了因何要选择这一些人物而不是另一些,而这一些最初想要做什么,最终落脚在何处。时隔几年,我们的司马阿罗老先生,生命之轮又开始一番转动起来的那个灵魂,此时在哪个角落里学语学步,等待羽翼渐丰呢?刘先生已经打过招呼,不久后的春季里他要陪同桑桑来京城治病兼观光,这么说来,我将会见到那个传说中的、一直隐而不现的金屋藏娇的老太太了?一喜之后是一愁:到时应当把杨庄请来一聚,要是能找到她,倒不失为一个小团圆结局,可是杨庄你在哪儿呢?看来还要另寻遁词。

  最好遁形,逃往某地,躲避难题。最好是所谓的平行世界存在,同时穿行有术。当我在这座京郊乡村民宅里夤夜苦思,在方格地砖上走来走去,一度地,仿佛就很接近了,注意力渐渐地被单纯的踱步吸引:你看,正好一步一格,每一步恰恰踩在方格内四叶图案的中心。想起小的时候跳房子的游戏,单腿跳,踢瓦片,一踢一格或数格,这游戏早已绝迹,我也只玩到七八岁吧。联想起相继消失的还有踢布袋毽子,排排坐“踢板板”,抓五子儿。抓五子儿很奇怪地被叫作“拾马(读上声)合”,是用瓦片碎砖敲磨成直径约两厘米大小的球状,五颗,女孩们两两相对而坐,轮流进行。基本动作是抛、撒、抓,与此同时,配合手上动作的童谣从深远处响起:一个,马合,俺那头(第一轮的意思)!头来,油来,梳油头囚来(大约是梳理粘结的头发再抹上桂花油之意)。第一轮之后是二二,三三,四四,五五,六六……

  ——仿佛回到从前,仿佛获得纠错的机会,仿佛可以从头来过。

  仿佛而已。意念上的回归,而此身难回。童年时代不会追问,这类有益的游戏何以消失,童谣内容为何半通不通,也不会想到去哪里寻找它的源头,它的真身,它的精神,再誊写一个善本,复原它的本来面目和演变轨迹。

  所以说,这一生怕是难以见证奇迹了。那些令人生无限广阔的平行世界或许存在,只是我们无法沟通无福消受。一切皆是唯一。无论群体的历史多么千疮百孔,个人的命运多么蹭蹬乖张,都休想指望通过逆时而行将其推倒重来,最终势必承接和担当。一度相逢的历史人事就让他们重新归位,虚构的现实人物消散于无形,写书的人翻找出五枚圆形巧克力,推开案头书稿,兴致勃勃地重操故技,小声念唱:……五五,蝼蛄,蝼蛄上山盖瓦屋……

  至2005年7月3日,初稿于京郊上庄

  至2005年10月28日,修改于京郊上庄

  至2006年2月28日藏历年,定稿于京城

【如意高地】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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