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周岁 第一章
十周岁 第一章
她看见罗瞎子光着屁股站在床沿下,两只手一手一只抓着王玉芬的两只脚,王玉芬躺在床上,大部分身体都被罗瞎子挡住了。门板不隔音,门里面的声音听得比看到的还真切。唐冬青听见里面唧唧哝哝的,还有声音很小的说话声。她听见罗瞎子的声音忽然高起来,他在里头喊:“玉芬,玉芬,玉芬,玉芬,玉芬……玉芬啊!”罗瞎子叫得很用力,很气促,唐冬青听得差一点笑出来。她忽然听见妈妈的声音,不耐烦地催罗瞎子快点快点再用点劲,她还说了一句十分下流的话,唐冬青一听脸呼地就红了。
陈伊琴课间喜欢坐在课桌上叽叽喳喳说话,唐冬青是她最最忠心的听众。
上早读课的时候唐冬青偶尔一回头,看见宣传队的陈老师正从教室的窗口往里看,她的心咚咚咚地跳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和激动。
唐冬青想上宣传队,已经想了整整两年了。她对唱歌跳舞的兴趣比读书大多了,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登台表演,涂着红脸蛋,穿着花裙子,一边唱一边跳,吸引着台下许许多多人的眼光,她想不出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美的了。不过这个心愿她从来没对人说过,她知道说出来也没有用,反而落个笑柄。因为宣传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只有被陈老师挑中的人才能去,所以她一直盼望着陈老师的目光能幸运地落在自己的头上。
在唐冬青的眼睛里陈老师是最最可亲的一个老师,每次在学校里遇见陈老师,她都很慌乱,脸会莫名其妙地红起来,等到看不见陈老师的身影之后,她的心里才会回甘一般涌过一阵甜丝丝的感觉。陈老师个子不高,嗓音哑哑的,留着不太讲究的半长头发,耳朵两边一边一个细细的钢丝卡子别着,长相和打扮跟漂亮都沾不上边,但是唐冬青却非同一般地爱戴和崇拜她。因为这位陈老师,她喜欢所有小个子、哑嗓子和头发半长不长的女人。现在陈老师就站在窗外,离她不过两三步远,但她却一眼也不敢朝陈老师看,心里模模糊糊地企盼着有好事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陈老师的身影从窗口移到了门口,走进了教室,和班主任陆老师窃窃私语。三(1)班的读书声凌乱和低落下来,唐冬青却没有跟着停下来,相反她读得更起劲更卖力了,直到教室里只剩她一个人的声音。她一边读书一边悄悄抬眼去瞄陈老师,恰好陈老师也正朝她看过来。不过陈老师并没有选中她,她挑出来三个人,王芳、陈伊琴、李小蕾,都是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细胳膊细腿。唐冬青跟她们长得正相反,她是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嘴,胳膊和腿都是肉乎乎圆滚滚的,身体上下一般粗,同学给她起个外号叫“唐冬瓜”。她看着陈老师把她们三个领出去,鼻子一酸,差一点哇的一声哭出来。
下午一节课后是宣传队的排练时间,宣传队员都去排节目,演出任务紧的时候他们下午的课就不上了。唐冬青看着教室里三个空着的位子,就像用舌头舔着自己掉了牙齿的牙床,心里空落落的。她多么希望空着的是自己的位子,而自己正跟着陈老师在排练室里学唱歌和练跳舞。一到下午唐冬青的耳朵就格外地好使,她能听到很远处的音乐声,陈老师“咪—依—依,吗—啊—啊”地领着大家吊嗓子,一声高过一声,听得她心里怅怅的,而近处老师讲的什么她却一句也没听见。
陈伊琴很快成了学校宣传队的台柱子。在台下她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尖尖的一张狐狸脸,面颊上还星星点点生了不少的雀斑,可是她化了妆一登台,立马变得光彩照人,人见人爱。一大群小姑娘表演唱或者跳群舞,谁都看得出来最显眼的就是她。一晚上陈伊琴要表演好几个节目,经常是一个节目刚下来来不及换好服装又要上下一个节目了,每晚的压轴戏也都少不了她。
陈伊琴晚上演出很辛苦,白天上学迟到是常事。早读课上根本就看不见她,常常第一节课上了一大半她才提着书包匆匆跑进来。课间操她也是懒洋洋的,一边伸懒腰一边打哈欠,大家都做下一节了,她上一节拖拖拉拉还没做完呢,陆老师看了也从来不说她。
唐冬青最羡慕的人就是陈伊琴了,陈伊琴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吸引着她,让她喜欢得说不出话。陈伊琴耳鬓留着没有洗尽的残妆,唐冬青一下子懂得了什么叫妩媚;陈伊琴演出时说错了台词,唐冬青在下面又急又爱;陈伊琴课间喜欢坐在课桌上叽叽喳陈伊琴课间喜欢坐在课桌上叽叽喳喳说话,唐冬青是她最最忠心的听众。她常常连厕所都顾不得去上,尿憋得肚子快要胀破了。如果陈伊琴用她做点什么事,她会觉得那是最大的看得起她。
她前前后后跟着陈伊琴,有人笑话她是陈伊琴的小尾巴,恶一点的说她是跟在陈伊琴后面的一条狗,她听了也不在乎。陈伊琴起先对她确实有点瞧不起,唐冬青越巴结她,她越是想躲开她。后来看看她并没有坏心眼,对自己真的是一心一意,渐渐对她有了好脸色,不想做的作业就交给她。唐冬青即使自己的作业完不成,也会替陈伊琴把作业先做好。陈伊琴演出让唐冬青跟着拿衣服,唐冬青很负责,每晚从头到尾陪着她。
连续一段演下来,陈伊琴很疲倦,但唐冬青不疲倦,相反她很兴奋,两只眼睛亮亮的。她眼睛里看的都是陈伊琴,只是陈伊琴,心里幻想自己就是陈伊琴。她还幻想陈老师是自己的妈妈,弹着风琴,微侧着脸,“咪—依—依,吗—啊—啊”地带着自己吊嗓子,手把手地教自己跳舞。要真是这样的话,这个世界上再给她什么她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