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第三节
机关干部下基层挂职锻炼,总有点不伦不类。有钱有势的部门下来还好,能给人家跑个项目批点资金什么的,至少能为当地干部提拔重用牵线搭桥。像我们这些文化部门下来的,两袖清风,手无缚鸡之力,很难融入当地。眼看着两年的挂职期限已经过半,我心里不免暗暗着急。一来,自己分管的文教卫属于慢工出细活的工作,干好干坏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二来,有形的项目自己一个也没干。别人说起以往的挂职干部,往往是谁谁谁修了水库,谁谁谁盖了一所小学。如果我回去,在县里不会留下任何可资评说的东西。有一次,我给在发改委任职的一个学弟打电话,求他帮忙给弄个项目。“姐啊,”人前人后他都这么亲热地喊我,“不是我给你弄个项目,而是你得先编个项目,我负责给你点钱!”电话那头乱哄哄的,好像是在歌舞厅里,那时是下午四点多一点。“编个项目?是编制一个项目还是随便编一个项目?”我玩笑道。“哎呀!姐,你这作家都当呆了,那还不是一回事儿?小说是把真事往假里说,编项目是把假事往真里说!”他那边已经开始唱上了,吼了一句粤语歌又跟我说:“就这么回事儿,年底快批项目了,正好今年钱多得花不出去。”说完又唱上了。估计他也喝得差不多了,不然他不会这么跟我说话。他是一个知道分寸的人。
第二天,我带着办公室副主任赵伟中和秘书下乡搞调研。在县里,每个副县长都有一个办公室副主任跟着,其权力比秘书大,比办公室主任小,我的一切活动基本上都靠他安排。走路上我问他,“编”个什么项目合适。赵伟中说:“赵县长,您是真想办事还是想办真事?”——妈的,这都什么语言,跟江湖黑话似的!我不禁想起学弟“编项目”之说——我说:“此话怎讲?”“真想办个事出出政绩,县政府项目库里的项目多的是,拿一个就是了。想办真事,那就看您觉得事情办得有没有意义了。”我说:“那还用说?我办事的风格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刘师傅插话说:“赵县长,咱们县我觉得最值得办的事情,就是县城往天中镇修座桥。这事儿老百姓意见很大。”“既然有这样的好事,过去怎么没人办?”“哎呦!”他又吧嗒起嘴来,这个动作表示里面有戏,情况复杂,“您不知道,天中镇人不好惹!就齐光禄那个事儿,前前后后拉扯多少年,到现在都没扯白清楚。”赵伟中连忙喝道:“老四,别信口乱说!”
我想了一下,说:“刘师傅,今天咱们就直奔天中镇!”刘师傅扭头看了一下赵伟中。赵伟中把前面摆着的“县人民政府”的牌子拿下来,扔在脚下,也没看我,叹了口气说:“走吧!”
虽然咫尺之隔,可刘师傅说要绕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才能到。我想起他和其他人跟我说起的齐光禄的事情,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安。也不完全是因为今天赵伟中的表现,很多人说起这个事情,都是这样一种态度。也不是避讳什么,好像谁都想躲开里面的麻烦,害怕会缠上自己似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现在说起来还如此讳莫如深,那么在这个案件背后,还有多少鲜为人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