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抽的谈判
关于抽的谈判
学校不提倡老师打学生,后来干脆禁止老师打学生,专业一点的叫法是“体罚”。也禁止变相体罚。城市的学校大概已经做到了。城市的学生都是独生子女,过去叫“小皇帝”,现在好像不这么叫了,但在家庭的待遇还是小皇帝的待遇,是父母的宝贝*爱心尖尖,也是父母的父母的宝贝*爱心尖尖,不小心手上脸上擦破点皮,全家上下也会发生地震的,怎么能体罚呢?伤了自尊呢?想不开了呢?不思茶饭了呢?跳楼呢?所以私塾先生打学生板子不是美谈了,是可恶了,是劣行了,是犯法了,要快乐教育。
但这是城市。乡村还没有这么文明和进步,像上官老师给张冲耳光抽张冲脖子的事仍时有发生。这不仅因为乡村的学生很少是独生子女,更因为乡村的学生家长还信着诸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古训。如果把该不该能不能打学生作为一个话题,老师和家长的对话可能全是这样的:
老师:你娃不好好学习么。
家长:你教育么,交给你了你就教育么。
老师:难啊。
家长:骂么,不行了打么。
老师:不能打了,有规定了。
家长:谁规定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日他妈谁规定的?棍棒底下出孝子这话错了?错话能传几千年?几千年的人都错了?
老师:有家长告老师呢。
家长:那是个毬家长。不让老师教育把娃领回去算毬了还能省点钱。那不是家长那是二毬。我娃你放心,咋教育都行,成才了我谢你,不成才我不怪你,你放心教育去。
这“教育”里就含着体罚。具体到张冲就是扇耳光和抽脖子。
没有哪个学生愿意受体罚。张冲也一样。他找上官老师谈过一次。
张冲:“报告。”
上官老师:“进来。”
张冲进来了。坐在风琴跟前的上官老师没扭身子,只停住了弹琴的手指头。
上官老师:“啥事?”
张冲:“我四年级了。”
上官老师把身子扭过来了,看着张冲,手还在风琴上。
上官老师:“咋了?”
张冲:“你以后别抽我了。”
上官老师:“抽不抽和你四年级有啥关系?”
张冲:“你别抽我了。”
上官老师:“你好好的我抽你?”
张冲:“我没想不好好的。”
上官老师的手抱到膝盖上了。
上官老师:“事实上你经常不好好的啊。”
张冲:“其实我不怕你抽。我爸用绳都吊过我了。我是说你别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抽我,背过人你咋抽都行。”
上官老师:“噢噢,你有脸了。”
张冲:“我长了一岁高了一个年级……”
上官老师:“噢噢……”
张冲一直低着头,他突然把头抬起来,直视着上官老师。
张冲:“你答应了?”
上官老师:“我考虑考虑。”
张冲:“你要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抽我,我就顶你!”
上官老师:“啊啊?顶我?咋顶?”
张冲:“我用头顶你。我往你肚子上顶。我个子低你个子高我腰一猫顶过去说不定会把你顶倒。你想想。”
上官老师真的在想了。他从桌子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着,吸着,想着,想了好长时间。
上官老师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张冲也不知道。事实是,从那次谈话以后,直到张冲毕业,上官老师再也没抽过张冲。
上官老师换了另外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