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19节
第四部 第19节
当日军将南阳城的第二道防线在城东关撕开一个口子，企图攻进内城时，栗温保随着增援的预备队之后也到达了这个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亲自指挥部队又把日军逼了出去，使防线重又恢复了完整。
尽管他已打了半辈子仗，见过了无数的死亡场面，但此刻呈现在他面前的暂时静寂的战场还是让他打了个哆嗦。敌我双方的尸体像夏季丰产的麦田里的麦捆子一样，横七竖八地摆了满地，使得人抬脚后必须寻找落脚的地方。原本干燥的地上，此刻脚踩上去有一种粘滑的感觉，栗温保知道那是血——血已经像雨一样把这块地方涸湿了一层。一个断了胳膊的营长看见他，踉跄着跑过来嘶声喊：司令，我的营只剩下了三个人，求你再给我一个营，我要和他们拼下去！我日他们日本兵的亲奶奶，我不信拼不过他们！栗温保没有说话，只是无言地握了握他的手，低声说：你先下去歇歇，这里有预备队顶着……
究竟还打不打？照此打法，我的部队还够打多长时间？把部队打光了咋办？日本人不占领这座城市能够罢手？他们倘是一直攻下去，我的部队能够顶住？可是不打行吗？你敢擅自撤退？真要擅令撤退，战后上峰势必要追究，到那时再走肖四的老路，让绑缚刑场枪决？如果那样，可真要遗臭万年了！那么就打下去？打，只有打了！打下去的最坏结果，无非是当个光棍司令，可光棍司令是英雄！只要当了英雄，上峰不可能不给我补充兵员，到那时，我还是个有实力的将军！那就打！日本兵，咱们今天就来个决一死战！酒井司令，你想当你的日本英雄，爷们也要当一回中国英雄！咱们就各为各的民族打吧！唉，大和民族，中华民族，都是人的一个团体吧？干吗非要这样你死我活地打下去？既然你们要打，咱们就打！……
战区长官部下达的撤退令是在敌人的又一次进攻发起时到达栗温保手里的。栗温保看罢电文：“请即令部队西撤以保存有生力量，再相机歼敌”之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酒井司令，爷们把空城暂时让给你，咱们晚点再比高低！
栗温保部署完后撤方法和顺序之后，骑马随右路撤出部队出西关向城外走去。他的心稍稍有些轻松，毕竟是离开了制造死亡的最前线。不料出西关不久，道路一侧的沟里突然跳出两个人拦在了他的马前。侍卫们一惊，急忙出枪；栗温保却在惊骇中认出，那两个拦在马前的穿了男服的人是他的女儿栗丽和栗丽的使女。“丽丽，你怎么没有随你妈她们一起早走？”
“我想看看战斗的结果！爹，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撤？”女扮男装的栗丽照样握着她那支勃朗宁手枪。
“军机大事，你问这作啥？快随在后边走！”栗温保挥了一下马鞭，他的坐骑刚抬前腿，栗丽已敏捷的跳上前抓住了缰绳。
“爹，你必须告诉我你为什么后撤！否则，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我们丢掉的城市已经太多了，如果你是因为害怕日本人的攻势擅自下令弃城的，那你就别想走！除非你让你的马蹄踏过我的胸脯！”
“放肆！把她给我拉开！”栗温保生气地挥了一下手。他的侍卫们刚跳下马，栗丽已把她的枪指向了自己的头：“你们都不用动，省一点力气去对付日本人吧，我自己死，我死了之后你们好拉开我的尸体赶紧逃走！”
“丽丽——”栗温保闻言慌得急忙翻身下马：“我是奉命撤退！奉战区长官部的命令撤退的！只有保存了有生力量，才能和日本人再打！明白？”
“真的还是编了理由来骗我？”栗丽的双眼又眯了起来。
“林参谋，给她看命令！”栗温保无可奈何地朝身旁的机要参谋叫。
栗丽就着城中腾起的火光看清了那则简短的电文。她随即松开了栗温保坐骑的缰绳，收起了枪说：“爹，我错怪你了，你们走吧。”
“你也跟我们一起走！”栗温保重新跨上了坐骑后说，“这里马上就是沦陷区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还留在这儿干啥？”
“我想再看看！”
“看什么？”栗温保猛伸手抓起女儿把她放在了身后，同时用马鞭狠抽了一下坐骑，那匹栗色战马立时放开了四蹄。
“我们还会回来的！”夜色里传来栗温保对女儿的保证，那声音转瞬间便被一排炮弹的爆炸声压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