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章 选举风波

1992年8月，张鸣岐被任命为沈阳市副市长。由于是省里任命的，到了93年3月的时候，还要参加市里的换届选举。

　　张鸣岐初来乍到，倘要参加选举，将会遇到别人所没有的难度。一是时间短，满打满算，也只有7个多月的时间，别的竞选者都是长期在本市的'坐地户'，他们和选举者相互间比较了解，这是张鸣岐所难以企比的。 、

　　选举对每个竞选者都是一道关隘。张鸣岐和别的竞选者一样，他感到压力很大。他曾对韩学军说，他怕选不上。当时几个要好的朋友们还安慰过他。

　　既然选举是件大事，那就不可等闲视之。3月份选举，而3月份之前正是春节，而春节正是走亲访友联络感情的大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谁都明白，春节里的每一天，都像是砝码，只要抓紧每一天，便会加重成功的份量。但是，张鸣岐却提出春节回哈尔滨!

　　听说他要回哈尔滨过年，朋友们都劝他，眼下正是拉选票的紧要关头，你咋能走呢?

　　张鸣岐说，平常，咱们在一起最看不起那些削尖脑袋不顾一切向上爬的人，觉得那些入没有人格，没有人的尊严。如今，轮到咱们了，咱咋好意思为自己去拉选票?我说不出口!

　　朋友们又说，你不去拉选票，不去看领导，那也不能离开沈阳呀。你在家，就是打打电话，在电话里拜年也比回哈尔滨强呀。

　　张鸣岐说，正因为这样，你不看别人，别人会看咱，就是电话拜年，人家仍会联想到选举上，干脆，为了避嫌，咱来个远走高飞，不和任何人发生联系!

　　说起春节回哈尔滨的事，沈阳铁路局运输处处长张福海说：

　　92年和93年我都在沈阳北站当站长，快过年的时候，碰到了鸣岐。我们俩是84年就认识的，那时他是省交际处处长，我是铁路局客运处当副处长，我们那时接触多一点。要说鸣岐这个人，人家真是大公无私，严以律己。就凭他的身份，他在车站拿票可以说全踏，可以拧门就进，可是他从来没为自己的私事拿过票。去年春节之前，我去他家看他，正好碰上他爱人缝包裹说要给儿子寄衣服，他儿子放假回哈尔滨他爷爷家了，那地方比沈阳冷，孩子要衣服，我当时就对鸣岐说，别费那个事了，我让列车员给你捎到哈尔滨不就得了。鸣岐一本正经地给我严肃：那还行，列车员有自己的工作，咱这不是沾公家的便宜吗?我说，好好好，我不让列车员捎，我给你找个乘客行不行?他仍坚持托运，不让捎。他这个人是个认死理的人，认准的事，没半点通融。他说他要回哈尔滨看父母去，但我立时就明白了，他这是躲出去。我是那一年的市人太代表，我知道选举的事。我劝他大可不必这样，我说你就是为沈阳市的老百姓竞选的，你咋能走呢?他来沈阳才半年，干了多少事，比如太原街改造、南站站前管理协调等等，都是他牵头搞的。他说我们经常说党风不正，就是有很多干部在这个事上过不了这个坎。说实在的，我也怕选不上，一是显得掉价，好像比别人矮一头似的。二是怕改变自己。现在的选举，有许多非正常的因素，有不正之风。而这不正之风是咱们深恶痛绝的。你要想当选，你要多拉选票，就得向不正之风妥协，去向它讨公正，去向它讨风光。这样，你虽然当选了，虽然风光了，但那还是你吗?你早变得不是从前的你了。因此，我想来想去，宁可不当选，也别坏名声，还是做人要紧。我还是那句话，心底无私天地宽，咱还得相信大多数代表对不正之风是厌恶的，是有鉴别力和识别力的，虽然一时不了解你，只要咱做得正，行得正，他们最终还是会投你的票的......

　　记得他是大年三十走的，走得很晚，说是前半夜去看司机，去看过去工厂的老师傅了。我送他上的车，看他在寒冷的夜风中踽踽走着，觉得他这人真怪，也真让人佩服......韩学军：那一年春节，张鸣岐没有看望一个省市领导，却在走之前看望了许多基层工作人员。他在省政府工作期间就是这样，他定了许多规矩至今还照办着。比如省信访办，过去不为人注意，那里的办公条件很差，福利待遇也低，工作人员积极性不高。而当时信访工作量又大，比如历史遗留问题、土地纠纷问题、企业之间问题、民怨问题等等，每天上访者如潮。因为工作人员积极性不高，接待就不热情，上访人员意见很大。张鸣岐了解情况后，就先去信访办开座谈会，听取信访办工作人员的意见。听完大家的发言，张鸣岐当即表态，以最短的时间改善办公条件，提高工作人员的福利待遇。他说，信访办是个非常重要的部门，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老百姓没事谁敢敲政府的门?老百姓要来就是万不得已。过去旧社会还有个衙门，还有老百姓击鼓三声诉冤屈的地方，现在新社会了，共产党执政，我们不是说是人民的公仆吗，咱们的政府就是为人民办事的，而咱们的信访办就是政府和人民群众相联系的桥梁和窗口，它代表政府的形象，也代表着共产党人的形象。因此，我们的使命既神圣又光荣，我们切不可轻心懈怠，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张鸣岐开完座谈会就向陈素芝副省长建议，春节快要到了，是否先看看信访办?陈副省长愉快地答应了。就这样，在1988年春节，陈副省长和张鸣岐等人，第一个去给信访办拜年，向信访办的同志三鞠躬，感谢他们的辛勤劳动......这就形成了传统，每年春节前，他们都先看望信访办的同志。还有北陵大街一带，执勤的是皇姑公安交通支队，这趟街来往车辆较多，尤其是省府的车较多，交警们的任务很重。鸣岐是个细心人，便和陈副省长去慰问看望他们。干警们高兴极了，多少年了，只是在马路上看到省府的车辆跑，却从没见过领导的面，今天没想到领导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这是破天荒第一次。座谈中，干警们提出，省府领导的司机不讲理，违章纠正时耍态度。还有许多实际困难需要解决，比如冬天站岗太冷，许多交警得了关节炎，还有洗澡问题，单位没有澡堂，交警们得去附近的工厂洗澡，但工厂不愿意接纳这群不速之客，常常引起磨擦，另外还有住房问题，吃饭问题等等。为了摸清情况，张鸣岐亲自上岗，像真正的交通警察一样执勤。

　　王桂香：有一天，天很晚了，还不见鸣岐回来，我就打电话问他身边的人，知不知道鸣岐干啥去了，他们接电话就笑了，说鸣岐去执勤去了。还有一天，碰到一个老姐妹，她说，我刚才碰到你们家鸣岐了，我说干啥了，她说，在指挥交通呢。说到这，我们俩就笑了。他这个人哪......

　　韩学军：鸣岐执了一段勤，摸了第一手资料，回省府就抓了几件事。第一，给省府车队司机开会，一定要有交通法规意识，不许搞特殊化，不准违章，如果有紧急情况，万不得已，等执行任务回来后再向交警们说明情况，要有所交待。第二，召集财政部门和交警部门一块商量，决定为交警增发皮裤皮衣。第三，要求各级领导，关心干警们的生活。为了解决洗澡啦吃饭难问题，要马上开设小食堂、开设淋浴室等等。第四，每年春节期间，一定要走访皇姑交通支队和陵北派出所，看望节日期间的交警和派出所的干警们。

　　他每年春节，都得去看望基层第一线的人员。去年春节，他回家之前，看望的就是他们......

　　王桂香：从黎明厂出来十多年了，鸣岐一直没忘记他在车间的老师傅，每年春节，我们还都给他拜年。

　　雪松：有时候爸爸一个人去，有时我们全家一起去。从我记事一直到现在，就像走亲戚一样，从没间断过。就是亲戚也没有这样经常。爸爸说他是从工厂里出来的，他不能忘了他的根......春节过完了，张鸣岐回来不久就参加了换届选举。据说，选举那天很有戏剧性，头一次公布结果，张鸣岐以5票的优势当选为副市长。当时是7个候选人选6个，和张鸣岐一起参加选举的还有沈阳市原商办主任马湘东。他原在沈阳市当团委书记的时候，张鸣岐是省团委副书记，是他的上级，他们很早就认识。张鸣岐那天没有在会场，10点左右的时候，市政府秘书处处长沙伯涛给他打电话，说他已当选副市长。谁知又过了一会儿，电话又打来了，说选票漏了一组。那五张票是另外一个姓张的副市长的。这样，张鸣岐和马湘'东的票相等，都是348票。

　　结果出来后，张鸣岐就去老领导陈素芝副省长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说了四点想法：一、我来沈阳仅半年多时间，沈阳人民就这样信任我，给了我这么多选票，我很感谢，也很满意。二、马湘东同志比我年轻，他是个很不错的同志，对财贸工作也熟悉，让他当副市长，对工作有利。三、我这个人是万金油，干啥都行，党只要给我个工作，我就满意，而且保证干好。四、如果再选，还要重新召开会议，大家都很忙，浪费人力物力，因为选我们耽误大家的时间，我于心不忍。基于以上原因，我决定退出，我看了有关材料，这样做符合法律规定。

　　陈副省长说，你说的是不是心里话?

　　张鸣岐说，老领导，你是了解我的，我说的是真的。

　　陈副省长说，我支持你。你赶快把你的想法给省长和省委书记汇报一下，看他们有什么指示。

　　当天晚上10点多钟，张鸣岐来到省长岳其峰家。岳省长听完张鸣岐的想法后当即表态，好，我同意。既然你有这个想法，主动退出选举，算是帮助沈阳市解决了一个难题，谢谢你。这次选举的内情我们都知道了，你受了委曲。这些组织上会考虑的。从岳省长家出来，张鸣岐又向省委书记全树仁进行了汇报，征得同意后，他正式向沈阳市人大会议主席团提交了退出选举的报告。

　　第二天，张鸣岐退出选举的消息在会议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代表们纷纷说，我们太不了解张鸣岐了，人家这么高的风格，我们沈阳把这样的好同志放走了，太可惜了。正在大会执勤的公安干警们得知张鸣岐退出选举的消息后都哭了。有的干脆不执勤了。交通警察们走下交通岗，不再指挥交通，有400多名交警集体上访，要求留下张鸣岐副市长......

　　沈阳市委书记张国光同志也向省委表示，沈阳人的胸怀是宽广的，我们不能放鸣岐同志走。我们这活有的是，正好缺一个政法委书记，干脆，让鸣岐同志来当政法委书记吧!

　　就这样，张鸣岐被任命为沈阳市政法委书记，沈阳市委常委。

　　又是7个多月后，也就是1993年11月底，张鸣岐被任命为锦州市委书记。虽然从职务上来讲，从沈阳市政法委书记调至锦州市委书记并不是升迁，但从副手而主官，毕竟是省委对他的信任，因此他很高兴。同时，他也感到莫大的压力，这是另外意义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