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章

作者:邢军纪、曹岩 字数:29697 阅读:62 更新时间:2016/07/03

D章

拥军书记・新添一种病叫糖尿病・儿想母亲日夜愁・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他・苦苦菜帮了我们的忙,也救了鸣岐书记的命・他是那种只要和他一接触你就会忘不了的人・他为人民的苦难而哭泣・一个社会上越来越少的人

  1994年7月27日上午,就在张鸣岐殉职第13天,我们一行人来到锦州市军分区采访军分区住地离辽沈战役纪念馆不远,院子不大,很高,汽车要仰着头才能开进去。办公楼前有排苍郁的松树。院子里东边是家属区,是军分区首长们的居住地。那里有两排楼房,靠南的一排最东端的一栋,就是张鸣岐借住的小楼。

  张鸣岐来锦的大部分时间就住在这里。

  院子里散见杂花,以玫瑰为多,锦州似是出玫瑰的地方,红的黄的粉的已过盛期,沉沉地凝在视野里。

  张鸣岐虽已作长别,但这里仍能感觉到他独特的气息。小楼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出事后,他的爱人王桂香除从他的床下找出一团没洗的衣服外,别无它物。室内简洁明快,除了写字台,除了床,再没有别的东西。

  张鸣岐轻轻地去正如他轻轻地来,他挥挥手没带走一片云彩。他是真正的两袖清风。

  午饭时,和他朝夕相处的王玉民参谋长领我们到张鸣岐平常吃饭的地方去吃饭。

  在办公楼之东,一片小树林深处,有一座破旧的二层小楼,楼下是车库,楼上就是军分区的小饭堂。这楼年代已经久远,外观看很像一座古堡。楼上一边是伙房,一边是小饭堂。小饭堂有十一、二平方米的样子,尽管很努力地粉刷过,仍可看到它的陋痕。窗户的漆斑驳着,木框已经残破。倘有风雨袭来,肯定不堪一击。室内右角处放一电扇。右边墙上挂着一幅静物画,画面的内容洁静明了得已经没有印象。另外就是饭桌了,用白色塑料布蒙着,上有点点滴滴渍迹......吃饭时,张鸣岐的位置就在靠近窗户的地方。

  看着看着,我们突然觉得想哭。想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哭。

  想起了许多豪华饭店。

  想起了带空调铺地毯的包问。

  想起了灯红酒绿杯盏交错葡萄美酒夜光杯。想起了鲍鱼大虾鱼翅蛇羹生猛海鲜。

  想起了美女坐陪从者如云潇洒人生......

  饭菜端上来了,王参谋长给每个人倒酒一杯,红着眼圈说:

  来,大家都端起来,一杯薄酒祭忠魂......于是,我们含泪把一杯杯酒洒到地上......

  张鸣岐之所以住在军分区,除了诸多原因之外,还在于他对部队有着极深的感情。驻锦部队和武警官兵都称他为 "拥军书记"。

  4月,在市委常委的议军会上,军分区的同志提出武器库因为年久失修,已经不能再维持下去了,应尽快维修。于是提出预算,约70万左右。因为军分区的财政属地方管理,就提出让市里给拨款。

  听完军分区的要求,主管财政的褚光宇副市长说:现在市里财政太困难,你们提出的款项委实太大了,这样吧,给25万吧!

  满树林副司令员是个直性子,听说才给25万元,觉得离要求太远了,便腾一下站起来说:那怎么行?

  张鸣岐看到这局势。笑了。他住在军分区,朝夕和满副司令员相处,他知道他的脾气。满副司令员办事特认真,就是玩,他也常常表现出极其认真的神情。张鸣岐平常极少玩,但在军分区,又是单身,便在分区领导的陪同下偶尔去俱乐部玩玩;通常是打打台球什么的。张鸣岐实际上是个很幽默诙谐的人,他很爱开玩笑,当然这玩笑开得很得体。他有时和满树林打对手,看老满如临大敌的决战气概,便偷偷发笑。有时趁老满不注意,便悄悄把他位置很好的球挪动得对他不利。满副司令员既是认真的人,就记得格外真切,况且又是军人,对方位感和各种角度天生敏感,便很难糊弄,于是两个人常常为一个球争来争去,弄得满场妙语连珠,精彩纷呈,气氛好极了。没有张鸣岐的捣乱,没有满树林的认真,这台球便平淡得一点意思也没有。许多人来,很想让他俩捉对厮杀,然后在一旁边看边听,身心受到极大的愉悦。有时张鸣岐并不打,就在一边看,因为满副司令员台球打得好,便使许多人不敌,张鸣岐就站在弱者一边,充当他们的保护神,其中最重要的手段就是破坏老满的优势,在他关键一击的时候,装着不小心碰他一下,那怕轻轻一下,就会使原本极好的态势顷刻瓦解。还有就是在计分上做手脚,总是多给老满的对手计,却给老满少计,害得他情绪激动,不能保持清醒头脑,甚至发起火来。达到效果后,张鸣岐就哈哈大笑起来,于是一场大决战就在笑声中结束了。

  如今,张鸣岐看老满又火了,便嘻嘻笑着冲满树林说:小老板大哥,你激动什么?咱们不是研究吗?有话好说,先坐下,先坐下......

  然后,他把关市长叫到会议室旁边的办公室,给关市长商量:人家这么大单位,张一次日,不能给全部,也不能掉下来一半呀?

  关市长说:财政也确实困难。那您说怎么办?张鸣岐说:你怎么也得超过一半。

  于是两个人又回到会议室,关市长表态说:咱们市财政确实困难,这样吧,先给40万,等咱们形势好些了,再想办法补齐,怎么样?

  张鸣岐笑着问满树林副司令员:小老板大哥,看看,这不就解决了?

  以后,他又在会上强调:部队训练是大事,经费再紧张,也得优先保障......

  国家规定,老复员军人每月补助25元钱,有的单位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只给20元。张鸣岐得知情况后,在全市县区级以上干部大会上严厉批评有关部门和人员:拥军优属工作关系重大,我们再困难,也不能克扣复员军人的优抚金。他责成有关领导和部门检查处理。从今年6月开始,市里每年将拿出158万元,将全市老复员军人每月补助提高到31元。

  1月份,驻凌海某师召开团以上干部年度工作会议。师长寇铁和几位领导商量:听说锦州市委书记张鸣岐是有名的拥军书记,争取借开会的机会请他来,和大家见个面。第二天,秘书科长孙建志带着寇师长亲笔写的邀请信赶到百里外的锦州,正赶上市委召开会议,张书记的秘书徐立达说:可能够呛,这两天开会挺忙的。孙科长拿出师长的信说,请把我们师长的信交给张书记,我们的会议今天结束,今天没时间就得等以后了。10分钟后,徐秘书回来对孙科长说,书记答应了,现在有会走不开,一会散了会就去。晚上,张书记穿着一件军用大衣赶到该师,和各级干部握着手说:我对部队最有感情,因为哪里有部队,哪里就有后盾,哪里就有基础。有你们做锦州经济建设的后盾,我心里有底呵!

  锦州地方小,驻军多,每年要接纳大批军转干部,地方压力很大,安置不好的事情时有发生。今年,驻锦部队有15名团职干部转业到锦州,安排难度较大。张鸣岐对市委组织部交待说,一定要安排好这些干部,要让部队满意,让个人满意。安置工作开始前,张书记指派组织部长赵国强带领市军转办的同志到军里听取意见,根据转业干部个人志向形成初步分配方案。张书记又要求组织部门,和用人单位协商一下,和部队确定一下。某旅副旅长车东根任正团8年,3次荣立三等功,两次被集团军评为先进领导干部,军政治部推荐地方安排实际职务。张鸣岐接到报告后批示:凡是部队推荐的优秀干部,都要保证落实。

  有的单位对接收的军转干部不太热情,说年龄大,职务高,不好安排。张书记说:你们这些单位,不要抗洪抢险时才想起人家部队。紧急时刻你们怎么没想到人家年纪大,职务高?他们都是保卫咱老百姓的有功之臣,咱们应该帮助他们解决实际问题。等15名干部全部落实到较满意的单位后,张鸣岐又亲自带人到部队找军长、政委最后征求意见,一个一个敲定。

  今年5月14日下午6时,天下着小雨。驻锦武警三支队营房股长梅宝林带着妻子、孩子和外甥女以及司机小王一行5人驱车去义县探亲,当吉普车行至锦州六合加油站附近时,由于天黑路滑,下坡时翻了车,车体倒立在路边的壕沟里。司机的脸被刮破了,鲜血直流,外甥女右手骨折,在风雨中抖个不停,孩子们吓得哇哇直哭,一家人在雨水中不知如何是好。

  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梅宝林焦急地挥手拦车,想送受伤的孩子上医院,可是却没有一辆车肯停下。眼看天越来越黑,一辆一辆车急驰而过,他绝望了,控制不住地捂着脑袋伤心地哭起来。正在这时,只见两辆武警牌子的轿车在他身边慢慢停下了,从车上下来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当看到孩子和司机的伤后,他马上决定,让后一台车的人都挤到前一台车上去,把后一台车让给梅宝林他们。让司机拉他们快速送到市附属医院救治。

  这个中年人就是张鸣岐。

  一天傍晚,张鸣岐散步走到市百货大楼交通岗时,细心的他发现正在这里协助交通警执勤的武警战士还是他早晨散步时在这里见到的那个。怎么还是他呢?张鸣岐纳闷了,难道他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天?他走过去,替小战士拂去肩上的尘土,亲切地问:你是哪个支队的?在这里站了多长时间?累不累?当他得知这个小战士确实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天时间后,他受不了了,心疼得不行。回到市委,他马上给支队长李贵忱拨通了电话,把这件事讲给了他。他说,你们现在兵力紧张,这我知道。但再忙,也要合理安排勤务。千万不能让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一站就是一大天。要是咱们的孩子,咱们能不心疼吗。你们应该关心战士......

  春风化雨,点滴入微。张鸣岐就是这样呵护着人民子弟兵,全身心地热爱着人民子弟兵,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爱护着人民子弟兵。

  他爱绿色--纯正的正绿色。

  纯正的正绿色也爱他,因此人们称他为--拥军书记。

  王玉民几年前就认识张呜岐,说来也巧,这缘分仍是一个"军"字。当时王玉民在辽宁省军区后勤部战勤处当处长,张鸣岐当时是省府副秘书长,分管部队口的联络工作。军区要开战争潜力资源调查会议,这样他俩就碰到了一起。那次会议时间不长,但他们在一起合作很愉快,鸣岐认真细致的工作作风,平易近人的秉性,使王玉民觉得交了个良师益友,他俩一见如故。会议结束了,可两个人的交情并没有结束,从那以后,两个人常有来往,成了好朋友。

  可能是上苍有意,在呜岐最后的日子里,使这两个好朋友走到了一起。张鸣岐是年底来锦,王玉民则是来年1月10日到任,两个人相差不到两个月。

  这里边有许多偶然因素,也正是这些因素,使他们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首先是王玉民到锦州军分区当参谋长就有点"偶然"。这并不是说王玉民不具备提升晋职的素质。他精明能干,业务过硬,且为人忠厚,按正常情况是不难的。关键是他的位置--后勤部战勤处处长,这是个寸草不生的绝地。多年来,王玉民所在的战勤处当了处长就算到了头,从没见人晋升过。而王玉民却是破天荒,第一次从这个处长位置被提拔上来,而且正好是锦州军分区参谋长。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像有人用线牵着似的,到锦州就是为了跟张鸣岐做伴来了。另外的偶然就是张鸣岐自己。一个市委书记,偌大的一个市,怎么住不下你?别的市委书记来了,谁不住宾馆,谁不住地方?偏偏张鸣岐就选中了部队,住进了军分区。

  没有这些偶然,他俩绝对不会走到一起。

  在沈阳,他们两家住得很近,仅一墙之隔,在锦州军分区,就成了左右邻居。这样一来,有时回沈,两个人便同坐一台车。张鸣岐出门,总是习惯和王玉民打声招呼。他们在锦的7个月中,几乎形影不离。

  王玉民陪伴张鸣岐的日子里,曾暗暗给自己定了几条任务,一是要照顾好鸣岐的生活,二是要保护好鸣岐的安全,三是要给鸣岐创造一个较好的生活、工作、学习环境。这三条不仅仅是王玉民一个人的想法,也是军分区领导们的意思。

  这三条任务没想到执行起来都那样难。先说生活。

  为了能照顾好鸣岐的生活,军分区领导们曾几次开会研究,他们研究得很细,连吃饭时间、每餐标准、厨师风格都想到了,但就是没有想到张鸣岐竟如此简单。

  在没住军分区之前,张鸣岐曾在市委食堂吃过一段时间饭。他中午的食谱是:一碗米饭,一盘豆腐。偶尔变变花样,也是一盘炒两个菜,一半是豆腐,一半是鸡蛋。

  吃了几天,他就嚷起来,怎么搞的,为什么不向我要钱?一 刘广富副秘书长开玩笑地说,少不了你!还没到时候呢,到时自然就会向你要钱的!

  可不等到时候,他就早早把钱交给秘书,嘱咐他交伙食费。

  自打搬到军分区后,市委办公室的同志对他的饮食起居生活方面便一无所知。市委办公室的同志觉得很不适应。张鸣岐给刘广富说,咱们办公室的同志只管工作,不要在生活上照顾我。

  张鸣岐的爱人王桂香来锦州,走了三天,办公室的同志才知道。就连他的秘书也不知道王桂香来过。更不用说他儿子来了,人们更是一无所知。

  刘广富埋怨他:张书记,你的保密工作挺好呵,老王来,。我们连影子也没见到,高矮胖瘦都不知,你总得让我们都见见面认识认识吧!

  张鸣岐说,你们都挺忙的,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有病悄悄住进了锦州205医院。刘广富从军分区王参谋长那里探听到了他住院的具体科室,就去看他,并要求找人陪他,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他连连摆手:陪我干什么,你们也不会给我治病,谁也不能留!第二次,刘广富又去看他,他的脸色就沉下来了,连理也不理。没办法,刘广富只得赶快走开。后来,张鸣岐春节转到省人民医院,刘广富等人去沈阳看他,他忙说,你们怎么又来了?我有病住院,已经不能工作,怎么还能再牵扯上你们?你们看,我爱人都让我撵走上班了,你们千万别来看我了,别耽误你们的工作。张鸣岐住进军分区之后,军分区领导们才知道有一种东西错位了。

  似乎是两个时代的悄然对接,但是,当两种思维衔接的时候,方觉对方是那样陌生。下面就是他的每日食谱:主食:棒子面饼子、高粱米。副食:豆腐、咸菜、大酱、黄瓜、西红柿、苦苦菜......

  棒子面就是玉米面,按理说,这东西对人们来讲并不陌生,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和经受过自然灾害的中年人,棒子面曾经是那个时代的主要食物。但是,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棒子面为主食的时代已经随风而逝,人们已对它渐渐陌生。尤其是一个地区级的干部,即使把他的生活尺度再降低,降到一个普通农家的生活水准,也不可能给他准备棒子面饼子这样的食物。

  因此,张鸣岐如此之低的生活要求使军分区领导始料不及。

  简单有时比复杂更有压力。

  锦州不怕复杂。这里依山傍海,有北镇的猪蹄,沟帮子的烧鸡,有凌海的对虾海鲜,还有山珍山菜,这些都会丰富一个市委书记的餐桌。但是,张鸣岐的餐桌又委实太简单了,简单得让人难以相信。

  王玉民说,苦苦菜帮了我们的忙,也救了鸣岐书记的命。他别的不爱吃,就爱吃这玩意。这些东西显然没有什么更多的营养,他常常饿肚子,半夜饿得不行,就冲点方便面吃,他从不叫炊食员,怕麻烦人家。看到他身体日渐虚弱,我们分区领导都很焦急。我告诉食堂,给他订了份牛奶,每次打两个鸡蛋。牛奶不能放糖,鸡蛋不能吃黄,他勉强答应了。根据他爱熬夜工作的习惯我们想给他开个小灶,他坚决不让。他是军分区第一政委,又住在我们这里,理所当然应该有一个公务员,照顾他的生活。军分区领导已给他找好了公务员,也给公务员谈了话,交待了注意事项,但他就是不同意。一连谈了20多次,也没谈通。他仍旧自己动手洗衣服,他说他爱洗衣服。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穿衣服总是板板正正,清清洁洁的。他的夫人王桂香也说服不了他,为了减少他的劳作,才特意去商店给他买了一台洗衣机。

  在军分区吃住,张鸣岐总觉得欠人家似的,经常流露出过意不去的意思。倘若他外出,只要不按点吃饭,或是不回来了,他保证能打电话通知食堂,再忙也是这样。

  炊食员王依选去年改了志愿兵,他好几年没回家探家了,组织上安排他探家,探家期间,要另换一个炊食员。王玉民参谋长在饭桌上宣布了这一决定,本来是很不经意的,谁知细心的张鸣岐却问:什么时候走,我要送送他。人家总是照顾咱,现在他要走了,说啥也要送送他。他让小曲帮他买了些礼物,亲自去看王依选,嘱咐王依选探家途中要注意安全,并代他问候他的父母亲及家人好。

  7月3日,又是个星期日。早上吃饭时,张鸣岐问新来的炊食员小张,你几天没回家了?小张说,两个星期了。张鸣岐又问,你想家不想?小张是个临时工,出来学厨师手艺。他的家在义县乡下,离锦州70公里。张鸣岐听他说想家,便对他说,今天的饭你别做了,我自己想办法,你坐我的车回去,我这没什么可带的,给你父亲带一条烟回去。

  小张名叫张慧东,今年19岁。在7月3日这天下午,他坐着锦州市委书记的车,拿着市委书记送给他父亲的三五牌香烟,那不是普通的一条烟,是市委书记对一个普通农民的亲切的问候,一个平等的尊重。他就那样,就像他孩提时得到的最好的奖赏那样,把书记送他的香烟抱在胸前,用一个刚刚成年的年轻心情,把书记的关怀热切地带给家乡的乡亲和爹娘......

  三菱车开得飞快,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小张的家。父母亲看到儿子回来,高兴得了不得。乡亲们围着车子问这问那,小张忙不迭地答应着。当得知儿子是坐市委书记的车回来时,小张的父母眼睛湿了,父亲说,孩子,快回去吧,咱这家有什么想头,能在这样的书记身边工作,是你的福气呀,快回去吧!

  小张在家只呆了半个小时,便被父亲撵了回来。回到军分区,才下午二三点钟,小张要张罗给张书记做饭,张书记说.你看,天阴得厉害,要下大雨了,你离这还远,别让雨把你隔在这了,你快回去吧,晚饭我自己想办法。小张只得骑自行车回火车站招待所。那天晚上,张鸣岐自己冲的方便面张鸣岐简单的生活中又有繁复的内容。这个内容就是关心别人。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内容,就使军分区的同志执行第一项任务时便为简单而忧虑。有人认为生活艰苦和关心他人似乎是两个命题,它们之间毫无关联,这实际上是一种误解,因为它缺乏从本质意义上了解张呜岐。生活中的张鸣岐常常因为像关心张慧东这样的人而影响自己原本就很简单的生活。他本来就吃得简单,现在为了小张有个幸福的星期天,他宁可泡方便面吃。我们很难说得清楚,在张鸣岐以他人为第一出发点的思维定势下,在无数次让饥饿咬噬自己而默默忍受的过程中,该是以损害自己健康为代价的吧。还有人说,张鸣岐的生活之所以简单,大概是因为他有糖尿病--因为这种病才限制了他的饮食种种,实际上糖尿病是他来锦之后才有的,而在此之前,他一直是这样生活的。

  去年腊月二十三那天,正是过小年,白天王玉民和分区领导去朝阳分区慰问走访,夜里回来已是十点多钟了,刚到家,电话就响了,原来是鸣岐书记的司机曲震刚打来的。小曲的声音很急,说张书记病了,您快来看看吧。王玉民放下电话就往张鸣岐的住处跑,去到一看,张鸣岐躺在床上,脸色铁青,喘得很厉害。一问小曲,才知道他早就病了,重感冒,发高烧。但那些天正是年前走访的时候,他就一直坚持着。昨天是慰问市里的老红军、老干部,他在会上还讲了话,讲得很动情。但是谁也不知道他有病。23日这天是去航校慰问,本来说好要去看学员宿舍的,病重了,路都走不动了,才没看成。王玉民一看,吓坏了,硬把他挽起来,把他送到锦州解放军205医院。一检查,心脏很不好,医生说再不来就会出危险。张鸣岐没办法只得住院,并让王玉民严格保密,不让人知道他有病住院。一连三天,病势仍不见好转,但他非要出院。因为还有一个军民座谈会,他说一定要参加,医生不允许,他是硬走的。就这样他一直带病看望了一线工人,驻军,直到大年三十回到沈阳。回沈阳就住院了,是大年初一住的院,住在省人民医院。就在住院的时候,医生发现他患了糖尿病。

  糖尿病的发现缘起于张鸣岐的一次手术。

  张鸣岐的腰部右侧长有一块手指盖大小的痈疽,呈黑色,有深度,医生说这东西不好,最容易癌变,还是趁眼下住院一并做了为好。张鸣岐想想也是,平常忙得不亦乐乎,还真拿不出时间来对付它,就同意了。张鸣岐原以为这点小病,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做了也就是三两天的事,那知好几天过去了,刀口怎么也愈合不了,医生也觉得奇怪,各方面一检查,确诊他患了糖尿病。

  糖尿病是一种碳水化合物代谢障碍的疾病,发病机制为胰岛素分泌不足或机体对胰岛素的敏感性降低。症状包括多尿、尿频、口渴、疼痒、饥饿、消瘦、软弱,特征性的表现为血及尿中葡萄糖含量增高。在胰岛素未分离出之前,该病的死亡率极高。所有病例均限制饮食,限制碳水化合物及脂肪的摄入量。其主要目的就是使血糖维持于正常范围,并减少并发症。就目前来说,糖尿病本身已没大的危险,危险的就是一旦患有糖尿病,就像身体各系统的防卫部门便没了战斗力,其它疾病就会乘虚而入,往往会数病并发,生命就会出现危险。

  伤口愈合不了,这是张鸣岐始料不及的,他原以为把那东西一切掉,缝几针就会完事,谁知它却不想完事,拖拖拉拉拽着不想让出院。家里事太多,他怎能一躺了之,便嚷着要出院。可是医生不允许。就在这争执的当口,突然又发生了一件事,这使医生更有理由,说什么也不让张鸣岐出院。那一天,张鸣岐在卫生间洗脸,一弯腰,咔嘣,刀口开了,血水渗透了纱布。当时恰好碰上为他做手术的医生查房,一看这样,马上又为他做了第二次手术,里里外外缝了三层。医生告诉他,你的情况很不好,你是糖尿病,刀口长期愈合不了,倘若不小心感染,你要得败血症的。希望你要配合我们医疗,安心在这里静养一段时间......

  张鸣岐归心似箭。他觉得这样一来,由于有了第二次手术,说服医院的难度就更大,就请来了沈阳市老市委书记郭峰、李涛。让他们出面,去给医院做工作。两位老领导果然厉害,他们给医院说,你们的意思很明白,不就是想让他早日康复吗,可是,那得看对象是谁,就他这样的状态,不让他工作他能安心吗?他总是在医院心急火燎的,还不如让他早点出院,回去之后边工作边治疗......医院无奈只得同意。就这样,在第二次手术四五天之后,医院派一个医生,一个护士护送着把他送回了锦州。

  他是躺在担架上回到锦州的。

  那是一辆救护车,为了防止途中颠簸,怕把他的刀口崩开,便特备了一付担架,让张鸣岐躺在担架上。张鸣岐仰卧在担架上,为了有效地抵御疼痛,他便用丰富的联想来麻醉自己。他想,让时光倒退40多年,这不和辽沈战役中负伤的解放军一样了吗?

  其实真正的解放军就在他的身后,那就是王玉民。这一天,王玉民坐着张鸣岐同志的车,在后面跟随着救护车。

  军分区的同志对张鸣岐的安全负有使命。要说,张鸣岐住在军分区,由部队来负责他的安全,是不成问题的。但是,这又是个像吃饭问题那样,看似简单,实际上却相当挠头的问题。他本人的生命是靠如此简单的食物来维持,而且又有多种疾病,他已经处在一个危险的临界点,再往前走一步就人将不人。可是张鸣岐却似乎并不理会这些,他似乎并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常常为关心别人或自律太严而忽略自己,而要关的人和事又那样多,他深陷在那里难以拔出。这里实际上存在着两种意志力量在悄悄对抗,一种是为着他的健康,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它代表人们的良好意愿。另一种就是张鸣岐本人的原则,关心他人,心系大众的原则,这个原则又是那样坚不可摧,这就使张鸣岐和军分区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对抗赛。这种对抗总是以张鸣岐获胜,而军分区方面获胜的概率委实是太小太小了。

  眼下一个更为迫切的任务就是保卫张鸣岐书记的安全。

  提起安全两个字,在和平时期似乎有些言重。但在锦州军分区,在张鸣岐身上,的确存在着这个问题。尽管人们当初已初步意识到张鸣岐不太注意自己的安全,但并没有和生命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谁知道,在和平时期,有些人同样会为了公众的利益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张鸣岐就是这样一个人。

  熟悉张鸣岐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见危险就上的人,而军分区的同志们要保护这样的人,其难度可想而知。

  话题仍回到张鸣岐躺在担架上回锦州的这一天。这一天是星期天,3月27日。

  听说张鸣岐书记要回来,市里一些领导便不约而同来到军分区等候。张鸣岐和市委、市府的领导们相处很融洽,他们既是朋友,又是同事,在为锦州的振兴中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张鸣岐住院几次,由于保密工作做得好,市里领导竟也不知他住在什么医院。张鸣岐说,这就好,省得大家跑来跑去耽误工作。市委副秘书长刘广富说,这给我出了难题,我负责跟张书记,大家都问我,张书记上什么地方去了?我很尴尬,我说不知道,显得我工作不过细,我要说知道,那不就骗人家一样吗,所以我是左右为难。王玉民参谋长说,张鸣岐住军分区,我们这里成了他的防线,抵御不正之风的防线,有好几次人们提着礼品来,都被我挡回去了,还有的要官,要待遇,要解决问题,都被我说服了。我们这里大家自觉不自觉站成一排,护卫着鸣岐同志,因为鸣岐同志最痛恨以权谋私,痛恨腐败现象,痛恨不正之风......这一次,由于军分区提前给市委通了报,说他已出院回锦,所以大家都聚在这里等他归来。

  就在这时,军分区孔副参谋长急冲冲跑来向大家报告:紫荆山发现山火,危及弹药库,请马上组织人员去扑灭山火,保护弹药库。

  这里立刻成了救火指挥部。

  大家立刻分头行动,多路向紫荆山奔去。

  发现山火时是11点钟的时候,经过一小时的奋战,基本上控制了火势。

  大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于是又纷纷赶回军分区。还没到军分区,便又听人说观音洞、牛心山又发现山火,而且火势比紫荆山还大,烧得还猛。

  关永光市长和其他市委领导,立即行动起来,纷纷赶往观音山、牛心山组织指挥救火。

  张鸣岐回来的时候,只有军分区司令员张如凯守候在那里。张如凯司令员向张鸣岐汇报了多处发现山火的情况,说现在已派人救火去了,请他放心。张鸣岐一听就急了,捂着伤口站起来,来回踱着步,不停地说,怎么这么多起呢?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

  他一说,随行的医生和护士都急了,说,千万不能去,万一刀再迸裂,那可不是再手术的问题,会出现更严重的局面。我们也力劝他别去了,市委所有领导都在救火第一线,他在家里坐镇指挥就是了。

  市委秘书长张绍文知道劝阻无用,就悄悄坐车跑了。他想,把车开走,您想去也去不成!

  别的人也纷纷效仿,一转眼,把车都开走了。

  张鸣岐匆匆忙忙换完衣服,下来一看,见车都开跑了,急赤白脸地让张司令员又重新找车,并让他和郭景全政委一块陪同他去牛心山。

  医生无奈,只得又带上抢救器械等应急物品,一同向山火现场驰去。

  到了牛心山,见到了褚光宇副市长和郭东义副书记,问明情况后,张鸣岐说,你们在这指挥,我去前边看看去。说着,他找了一根树枝,把枝叶捋光,柱着当拐棍就向前走。郭景全政委见状,知道他的脾气,便急忙叫来一位少校参谋,命令他保护张鸣岐书记,不能有半点闪失。

  这个少校参谋叫董曙光。

  董曙光:从军分区到失火现场约25分钟的路程。张书记他的地位后就直奔救火指挥部,当时人很乱,乱哄哄的,问了许多人,谁也不知救火指挥部在那。张书记说,一定在前面,坚持仍往前走。前边浓烟滚滚,眼见火舌在树梢上不时翻滚闪动,噼噼啪啪的响动很疹人。俗话说,水火无情,万一把张书记裹在里面怎么办?这时我们郭政委就把我叫来,让我负责保护张书记的安全。

  这时张司令员一看火势太大,现有的人手根本不够,就急忙去附近的驻军调人去了。临走还交待我,小董,一定要保护好张书记的安全,必要时采取强制性措施!

  张司令员说这话是事出有因的。

  谁都知道张鸣岐是拼命三郎式的人物,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他。

  91年冬天,辽阳某军工厂炸药车间发生大爆炸。晚上8时.省公安厅向省政府报告事故经过,说现在爆炸仍在发生,没有得到制止.原因不明。身为副秘书长的张鸣岐一接到报告,立即驱车到辽阳,走之前给陈素芝副省长打电话说,他先去摸摸情况,等把情况摸清楚再向领导报告。

  张鸣岐到达出事现场,二话不说便冲进车间里。当时爆炸仍然未停,车间里一片火海,一股股浓烟从窗口就着火舌喷冒出来,呛得人不敢进前。他为了抢时间,连毛巾也没有用,只用手捂着嘴。爆炸随时都可能发生。人们都退避三舍。只有死伤的人仍滞留在那里。车间里血肉横飞,呻唤声不绝于耳。张鸣岐冲进去发现,炸药爆炸的巨大气浪掀倒了硫酸罐,二者互相交织,使其险上加险,受伤的人如不及时抢救,不是被有毒气体呛死,就是被硫酸烧死。要马上组织人营救伤亡人员,制止事故的进一步蔓延。

  这时省领导已陆续赶到了现场。张鸣岐满脸都是烟灰,头发上沾着玻璃碎片,像刚从战场下来的战士一样。他把事故经过简要向领导汇报以后,说,现在第一是想方设法探明炸源,制止爆炸;二是组织人员立即抢救伤亡人员,在废墟里扒人,尽量挽救受伤人员的生命;三是迅速恢复生产......他的这几条意见让省领导下了决心,使这次事故得到了很好的处理。

  还是他当省政府副秘书长的时候。有一天下班时分,他从省政府出来,见对面马路有许多人围住一个人撕打,近前一看,原来是机关管理局车队队长被打。那一伙人有十多个,气焰非常嚣张,边打边喊:打死他,打死他,看谁还多管闲事!旁边有一个妇女倒在地上。原来是这伙人的车把这个妇女撞倒了,正要溜走的时候碰到了车队队长,队长扭住肇事司机不让走,他们就殴打他。张鸣岐见状,大喝一声:住手!那伙人看到有人拦阻,非常恼火,团团围住张鸣岐,叫着要连他一块打。张鸣岐把工作证掏出来,喝道:谁敢,我是省政府副秘书长,给我住手!他义正辞严,把那伙人镇住了,老老实实接受了惩罚。

  92年5月,辽中县发生一起特大杀人案,张鸣岐凌晨4点接到报告后,火速赶到了出事地点,组织指挥围捕工作。面对罪犯的枪口,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全,一心想着怎样营救人质。身旁的工作人员为他的安全着急,劝他拉他都未能奏效。最后,就在离他5米远,罪犯开枪自毙,尚未死亡的情况下,他紧随两名武警战士冲上前去,与市公安局局长一起,把被打伤的妇女抬上救护车,使其很好地得到了救治。在沈阳"1·30"案件中,张鸣岐面对持枪歹徒,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直冲在最前头,跑在了刑警队长前面。双方交火时,被击毙的歹徒的血喷了他一身......

  90年,群众反映沈阳至营口、抚顺路段上车匪路霸猖獗,敲诈勒索,杀人强奸无恶不做。他提议亲自下去查访,不带任何保安人员。他和陈素芝副省长等6个人一天去抚顺,半道上上来一帮流里流气的人,张鸣岐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上,他的身旁是一个老太太,大包小包的,张鸣岐就帮她照看着东西,那伙人几次想向老太太下手,看张鸣岐目光如剑,神态严肃地守护着,终于没敢下手。事后,陈素芝副省长打趣地问张鸣岐,他们人那么多,要打你怎么办?张鸣岐哈哈一笑,他敢!我堂堂省府秘书长,政府官员,他敢动?他就是这样的人,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他。既然他是这样的人,在遮天蔽地的山火里就会比任何人都更危险,于是张司令员、郭政委就让董曙光参谋寸步不离他,来保护他的安全。

  董曙光:张司令员让我负责张书记的安全,我就一步不拉跟在他的后面。看他走路非常吃力,我就上前挽扶他,他坚决不让。走到离火场还有200米时,我就不让他再向前走了。他发火了,非要上去。没办法,我只得让步。就又上前走,仅剩下100米了,郭政委急了,批评我,你怎么还让张书记往前走?张书记说,没看到指挥部的人,我不放心。郭政委说,我给你找人下来,你们在这等着。我们俩就找到一个比较高的地方站在那里等指挥部的人下来,可是等了许久不见指挥部的人。这时正好见一个医学院的学生上去,张书记就叫住他,问他那个学校的,并让我给他写个纸条,让他拿着纸条去找救火指挥部的人,让他们务必下来说明情况。半个小时后,学生又下来了,说火势基本上控制住了,郭东义书记说,不要让张书记上来了。张书记握住这个学生的手,一个劲地摇着说,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你了。董参谋,你帮我记住这个学生的名字,他立了大功了!

  这时,学生们又下来一批,张鸣岐书记亲切地和他们握手,边握手边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他站在路边,一只手捂住腰部,一只手不停地和学生们握手。他的腰部渗出一片血迹,就连穿的马夹也已经湿透了。

  医生和护士让他换药,他坚持不让换药。他不让人知道他的腰有伤痛。

  到了车里,他不敢坐,只能侧着身。

  下了车,他装着没事似的,连手也不捂伤口。

  可伤口是捂不住的,他的腰部渗出的血水告诉了大家。但这时火势又蔓延了,牛心山干燥多草的山地上铺开来一条条的火毯,多路向40多户人家的牛心山屯包围过来,情况十分危急。

  屯前屯后有大片的松林。屯后的山崖上已是大火熊熊。此时在通往屯里的小路上,挤满了救火单位的车辆。倘若火线有一路从前边包抄而来,前后夹击,人车就会葬身火海,后果不堪设想。

  屯里有一个电工找到张鸣岐说,张书记,是不是把屯里的电线剪断,要不然电线短路,就会酿成更大的火灾。张鸣岐说,好,马上行动,你要注意安全!

  接着,他又指挥大家把各单位的司机召集过来,紧急疏散车辆......

  他还要上去,再往前走一步就会多一分危险,董曙光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往前走了,死死抱住他不让他动半步,他发火,跺脚,都没用,董曙光就是不许他往前走......

  (有人说,张鸣岐到锦州的7个半月问,曾遇有三劫:火灾、风灾、水灾。这三灾,就是他的三劫,这三劫那一劫都会要他的命。似乎这三劫就是专门取他的性命的。因为他的脾气、秉性、品格、为人,在这三劫中是最容易送命的,最不会保护自己的。在这次,3·27"山火中,倘若没有解放军在身边,后果不堪设想。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有迈过水灾这道坎,最后把自己的生命终结在"7·13"大水里......他的夫人王桂香说,他是一秒钟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人。倘若他给自己留下一秒钟,就不会有那样的事件发生,他也不是张鸣岐了......张鸣岐是什么呢?张鸣岐是天地正气,是人间浩歌,是无私无畏,是大公无私,是顶天立地、无边无际的爱意,是拖着长长的彩带在天边伴随太阳燃烧的彩霞,是沉闷溽热的夏夜中一丝丝清爽的亮雨,是下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拨开云层射出的第一缕阳光。他是一团火,一片云,一阵风,一种象征,一种精神,一种崇高,一种伟大......

  他是真正的共产党员!

  正当他们争执不休的时候,又接到郭东义副书记送下来的一张条子:张书记,不要再上了,我马上下去!这时,又碰到当地一个村民,问他屯子倒底会不会有危险?那人说,大火烧到后山崖上就会停住,因为山崖要比屯子高出许多,山火烧到这里会自然断开的。

  听这位村民一说,大家的心才松下来。

  只要村子没事,张鸣岐才放了心,他也不再坚持上去。医生这时赶快把他扶到一块平地上,为他检查伤口。此时,他腰部渗出的血水已把衬衣粘在一块了,铁甲似的,怎么弄也弄不开......

  锦州军分区的同志们并不是没有完成任务,而是他们的使命太艰巨了。张鸣岐在锦的日子里,关于他的安全,关于他最后殉职在大凌河的洪水中,人们就这个问题曾向凌海市、锦州市的领导和有关人员提出过诘问:你们是怎样保护张鸣岐书记的安全的?但是,凡是了解张鸣岐的人都清楚:真正能保护好他安全的人不是凌海市、不是锦州市、不是军分区,而是他自己。

  不管是张鸣岐的生活还是张鸣岐的安全,这两类相对独立的命题就像两株葱郁的大树,当达到一定的高度后,便有了交叉交汇的共同点,那里边就奔突跳跃着张鸣岐的生命之泉和理想追求:作为单位个人,他是个好人,是个善良的人,是个充满爱心的人,是个仁者;作为一位领导干部,一个市委书记,他的生活目的和唯一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是个大写的词。它是一个状态抽象,是一个集体宣言。在中国大地上,有这样一个政治群体,从它诞生之日起,就明确标志着自己的生存目的。为人民服务既是它们的灵魂,又是它们的精髓。它们为此而生,为此而死。而张鸣岐就是这群人的典型代表。

  (王玉民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管是谁,他都用自己的真诚来对待他,以他善良的心去体贴别人。他是那种只要一和他接触你就会忘不了的人,你不会忘记他那乌黑的眸子,他那专注的神情。他做的事多属些小微事,是那种虽然小,但却是别人做不来的事,算不上轰轰烈烈,谈不上惊天动地,但却实在令人感动。)

  93年,河南某地遭受特大洪水,身为沈阳市政法委书记的张鸣岐从工资中拿出500元钱让秘书寄往灾区,还特意交待秘书,不要署名,就写一个共产党员吧。

  一个亏损企业的职工上访,给张鸣岐诉说衷肠,同在蓝天下,本是同根生,为什么我们连工资都开不出,连孩子也跟着受连累,这能怪我们吗?张鸣岐听得十分酸楚,掏出200元钱送给他。事后,张鸣岐又拿出500元钱交给秘书,说,再有上访群众,就把这点钱分给他们救救急吧!

  4月份的一天,张鸣岐下去检查工作,来到凌海大仲乡谷家沟村,看到一家草莓专业户种植的草莓长势喜人,便热切地跟他攀谈起来。他们谈得很投机。张鸣岐详细询问了草莓的生长规律,上市后的价格,收入情况等等,说,如果附近的农户都要像他就好了,锦州这片土地是个宝,它不仅盛产白梨,盛产玫瑰,如今还可能盛产草莓,只要咱草莓种的规模大,品质好,就有可能成为草莓之乡,咱们的草莓就有可能形成市场,还可以打到沈阳、北京去,让北京市人民吃咱们的草莓......

  告别时,草莓专业户趁张呜岐不注意,偷偷在汽车后箱塞了一塑料袋草莓,说草莓治糖尿病。那草莓鲜红鲜红,嫩得能汪出水,司机小曲虽然知道张书记的规矩,但一想到能治书记的病,便破例答应了。回去后,他悄悄放到了冰箱里,想等过去了今天,再给书记端出来,就说是在市场上买的。那知晚上睡觉的时候,张鸣岐饿了打开冰箱找东西吃,发现了这袋草莓,联想到白天去农村的事,不由分说,狠狠批评了小曲一通。他说,老百姓种草莓多不容易,一斤得卖7、8块钱,这是老百姓的血汗呵!并掏出钱来,让他立即给草莓专业户送去。

  小曲没办法,称了称那草莓,是1.5公斤,半夜里,又拨通了凌海市市委书记薛恒的电话,说,薛书记,大事不好了,书记发脾气了,要我把钱给那位农民送去。薛恒只得第二天专程派人把钱送到了草莓专业户的手里......

  张鸣岐到锦州后,市委曾给他准备一辆轿车,是市委机关最好的轿车。他仍是那句话,老干部们有没有这样的车?他这问话就像当年买电视那样,只要老的没有,年轻的或小的就不应该有。当他得知老干部没有车用后,就把这辆高级轿车让给了老干部们。他自己从沈阳借了一辆车,还给别人后,又从武警部队借来一辆三菱吉普车。有人劝他买一辆新车,他说,市里财政困难,亏损企业又这么多,有的工人连工资都开不出,我们怎么还能买高级轿车呢?所以我们规定1994年市里谁也不能买小汽车,我也不能破坏这规定。他出门下乡,从不坐轿车,只坐吉普车,他说老百姓都在大田里干活,你坐着轿车跑来跑去,群众心里咋想?咱们不能脱离群众......

  即使不起眼的一些小事,只要发生在别人身上,都是大事,他都格外细心关照。7月1日前夕,市委办公室组织几个秀才们准备一些材料,因为要得急,需要加班加点,他知道后,特地关照刘广富副秘书长,每天晚上一定要弄些冷饮,点心,买些补品为他们补补身体。可是他却从来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许多次大会上的讲话,都是他自己亲自动笔写的。即使由秘书代笔,他也要认真修改,变成自己的语言。有一次,他要在全市干部大会上讲话,讲话稿一直改到凌晨四五点钟。王玉民参谋长说,你这样会把身体累垮的!他说,我不能对不起锦州人民。我要用自己的话来给锦州的干部群众交流,不能让秘书们代替我,秘书们都是抄报纸上的官话套话,那些话我不能用。锦州人民信任我,看起我,我能用大话假话空话应付他们吗?据说,他第一次给全市干部见面,就没用讲稿,而是即席讲话,并且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和交口称赞。

  锦州下雪了,他上班来抄起扫帚就在市委楼前扫起雪来。许久没有这样了,机关的干部们也许久没有扫过雪了,扫雪的活已移交给清洁工和别的什么人了。他一扫,人们才想起许多过去的传统。人们纷纷来扫雪,电视台记者也闻讯赶来,他却悄悄走了......

  他有关节炎。为了他的关节炎,市委办公室给他买了一小块腈纶地毯,放在他的办公桌下。他知道后,把秘书叫来,询问别的领导有没有,如果没有,请立即撤去,他说,不能搞特殊化。但他却没有让秘书询问谁有关节炎。只有他,既有关节炎,又有脉管炎,他最需要地毯防潮保暖,但他却说不能搞特殊化。

  老干部是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但一旦老干部退下来,有些单位便把他们束之高阁,不管不问,当作摆设,甚至当作累赘。张鸣岐却打心眼里尊敬他们,并真诚地以一个后生的态度对待他们。

  1994年1月29日,就是在他患重感冒发高烧的那天,锦州市同时进行两个大行动,一是召开大案要案公开处理大会,二是走访慰问驻锦老红军老干部。张鸣岐没有参加前面的大会,他特意和关市长参加了慰问老红军老干部的座谈会。会上,他动情地说,对待老干部的服务工作,就像一个家庭一样,经济条件好坏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感情,感情有时起决定因素。就像有的人家,很富,腰缠万贯,但儿女都不孝,对你吹眉毛瞪眼,尽气你,看你老了,不中用了,把你当包袱对待。反过来,有的人家很穷,但很孝顺,虽然要吃的没吃的,要花的没花的,但他从心里孝敬你,一口窝窝头都在心窝里揣着,一块糖从老远的地方给你捎来,这样的家,再穷,也让人心里感到热乎乎的。他说,我们要像孝敬我们的父母那样对待老干部。他的话感动了许多人。这些身经百战,南征北伐的老前辈,如今叶落归根,回到这片热土上,遇到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后生干部,都感到十分欣慰。

  张鸣岐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在市里每有大的举措之前,他总是先找老干部们讨教。比如市里机构改革民主推选干部,他都先登门去人大、政协征求他们的意见,在他们认可后方着手实施,不像有的单位,总是先斩后奏,既成事实后让这些单位点头,走走过场。

  对民主党派他也是以诚相待。

  锦州市统战部部长易仁寰说:今年1月12日,在市常委会上我汇报了18分钟,谈了5件事,大意是非党干部的安排问题,改善统战系统工作条件问题。经费问题,等等。张呜岐书记听完后就表态:第一,力争今年安排解决太和区非党副区长和北镇县非党副县长问题;第二,争取安排三分之一一非党干部;第三,把社会主义学院和党校放在一块办,一个实体,两个内容;第四,立即拨给统战部8万元以解无米之炊;第五,关于买车问题,因为昨天决定,全市任何单位都不许买小汽车,这项议题暂缓。因考虑统战部门实际问题,请褚光宇副市长在市机关内给他们挑一辆好车,你们原来的伏尔加仍还给你!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我们的问题给解决了,没有推诿,没有敷衍,只有真诚......

  易仁寰是一位诗人。不久前刚开了一个诗歌研讨会,京城许多诗歌界、文学界的名人都曾来相邀参加,如郑伯农、雷抒雁、高洪波等等。研讨会结束的晚餐间,从不陪人吃饭的张鸣岐却破例来到诗人和作家们中间,他举起杯,却先称这并不是酒,是水,因他刚动过手术,且有病.不能喝酒,但诸位到锦州来,还不能不喝,且以水代酒,并代表锦州敬各位一杯。他的坦诚和质朴打动了文人们。几个月后,当他牺牲的消息传到京城时,他们都惊呆了,并不相信这是真的。当消息得到证实后,这些文人们唯以他们的所长--写文章来纪念他们曾匆匆一晤然而却又终生难忘的会面。高洪波在7月30日《文艺报》上发表《遥寄锦州》中这样写道:

  ......我承认我被鸣岐的牺牲惊呆了,好一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给同行锦州的郑伯农、同志打电话核实,继而电视上出现了张鸣岐的遗容,我才终于意识到:鸣岐已离我们而去,而且走得那么壮烈,那么从容,也那么突兀!

  有的人毕生相处,但你永远进入不了他的内心,他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侧影;

  有的人一面之交,你却终生难忘,因为他的坦诚与直率,使你一下窥见到他的灵魂,你无法忘却他。

  鸣岐属于后者。

  1993年1月31日,新民市境内发生了一起全国最大的火车与客车相撞,当场死亡65人,后来又死24人的特大交通事故。死者大都是出外做工的穷苦人家,死挣活挣的,眼看年关到了,便把辛苦积攒的血汗钱置办成年货,回去好和家人过个团圆年。

  正是春节前夕,当人们正准备迎春的爆竹时,张呜岐闻讯后却立即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事故现场。

  现场一片狼藉,肝脑涂地,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更有那闻讯赶来的家属孩子一片嚎啕,捶胸顿足,其状催人泪下。

  张鸣岐就穿行在这痛苦和悲惨之间。阴间有幽灵,阳间有新丧,只有断肠人在天涯。张鸣岐就是断肠人。他为这些穷苦人家的悲惨命运而哭泣。89人,他哭了89次,常常是从这家哭着走出来,擦擦泪,又走进另一家。家家都有辛酸事,都有难言处,他就陪着哭。这泪水不是虚的,不是假的,也不是应什么景,而是发自内心的。他为我们人民的苦难而哭泣,为人们的不幸而哭泣。有多少人,似乎已麻木了,已淡忘了,已没有真实了,可能是眼见的痛苦和苦难太多了,没有眼泪了,每每看到这样的事便噤口,便退避,便逃离,便虚伪,便敷衍。但张鸣岐绝不,他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唯有他,才能成为死难者的代言人。

  他召集来三周四方的人一铁路、公交、当地政府、死者单位、民政部门、保险公司......他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让这些单位从人道主义出发,拿出点爱心,给这些在寒风中呼号的死者家属,以慰死者的在天之灵。他站在死难者的立场上,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化缘,本来死者的抚恤金按规定才2000多元,他竞为死者家属争取了多达8倍的抚恤金......家属们捧着一万六千元抚恤金跪在他面前,孩子们在地上给他磕头......他们说,他们遇到好官啦,遇到了敢给他们说话的好官啦......

  事故得到了妥善解决,然而张鸣岐却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当他穿着被染了一大片血迹的外衣回到家中,全家人都吓坏了,以为他受了重伤......

  在阜新清河门汽车和火车相撞事件中,又是张鸣岐前去处理,在他出色的组织下,又一次使事故得到很好的解决。

  在辽宁省,他的组织才干和管理才干以及大场面的指挥能力是有目共睹的,难怪李长春任辽宁省省长期间,每遇大事必找张鸣岐。比如在辽宁举行的全国第二届青年运动会,大连沈阳高速公路通车典礼、辽沈战场纪念馆落成典礼等等,他都组织得井井有条,有声有色,受到人们的称赞。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在他任辽宁省副秘书长期间,曾接待过邓小平、李先念、王震、杨尚昆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还接待过江泽民、李鹏、乔石、李瑞环、朱镕基、胡锦涛等党和国家领导人。

  89年春夏之交,西哈努克访华的专机因故临时改在沈阳桃仙机场降落,接到通知,一看时间只有40分钟,负责接待的张鸣岐这时便显得颇有大将风度,他有条不紊地组织指挥,在40分钟内选择好了迎宾路线,找好了车队、安排了安全保卫措施,并且让李长春省长刮好了脸,修好了仪表,换上了迎宾的西服,并从工作单位接出了他的夫人,使夫妇二人一同来到了机场。而这时,飞机已经飞临桃仙机场上空,正要降落,因为还差一段路程,张鸣岐灵机一动,通过对讲机和指挥塔联系,说让飞机在空中盘旋两周,这样时间就充裕了。

  飞机降落了,西哈努克和夫人受到了省长李长春和夫人的亲切欢迎。所有的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人们都说,只有张鸣岐,才会处理得这样好......

  陈素芝(辽宁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鸣岐任省副秘书长期间,接待过许多外国元首和党和国家领导人,在此期间,凡是参观路线,他都亲自勘察一遍。凡是吃的食物,他必要亲自喽喽,他怕食物中毒。有时我劝他,鸣岐,有些事你不必事必躬亲,让大伙办吧。他说,我放不下心,如果在咱辽宁出事,影响辽宁的形象,马虎不得!

  但他对老百姓更好。

  他离开黎明厂十多年了,倘若碰到原来厂里的老人,老同事。他会立即让司机停车,给他们寒暄一番,问过一遍后才上车;

  他听说交警辛苦,就下去体验交警的生活,他常给我打电话说:我今天上岗去了!回来后就很沉痛地给我说:交警好辛苦,夏天吃一肚子灰,冬天冻成冰棍,大风刮,大雨灌,平均寿命才活45岁!咱得好好关心关心他们......

  有一个接待办干部,各方面表现均好,就是入不了党。张鸣岐询问了解一番后,方知他做事方式方法生硬,得罪了周围的人,群众关系差点。他了解后,就给周围的人谈心,介绍这个干部的优长,然后又找这个干部,指出他的毛病,毫不客气地批评他。大家都感动了,现在谁还搞这一套!就像文革时期一样,这样的方式已经离我们太远了。但现在张鸣岐又把这些拉回来了。他说过去的并不全错,是对的就要继续坚持。入党时,张鸣岐说,他的主流是好的,工作能力是强的,要不也来不了省机关。我们党需要这样的人......最后,大家一致通过那个干部入党。现在,那位干部已是省某宾馆的总经理......

  请看《锦州日报》7月22日发表的一篇文章:

  昨天一大早,一位老太太哭着来到本报编辑部,恳请编辑、记者替她表达一下心情。她原本是专程从沈阳赶来参加张鸣岐书记追悼会的,可惜已经来晚了,老太太痛哭失声,懊悔不已。

  老太太叫宝宜荣,今年67岁,是沈阳市皇姑区环卫局的离休干部。去年3月,她因家里一件难事上访,不料由于种种原因始终没人处理这件事。几近绝望时,有人告诉她去找当时的沈阳市政法委书记张鸣岐。宝宜荣带着试试看的心情找到张书记,却没料到张书记对她格外尊重,热情。听了她的情况后,马上就打电话找人给她处理,老太太感激得不知说啥好。去年调到锦州前,张鸣岐还特意嘱咐政法委协调处的同志一定要把这件事处理好。

  事情得到圆满解决。宝宜荣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报答报答这位已经调走的好书记。一个月前,她特意从沈阳赶往鞍山,找到李淑一的外甥,全国书画界知名人士唐芝厚,请他写了"德高望重"的四字条幅,准备亲手送给张书记。可没想到前几天新闻媒介中传播的一个惊人消息打碎了她的梦--张书记不幸在抗洪抢险中以身殉职!

  坐在开往锦州的火车上,宝宜荣哭了一道儿。人们看到一个老太太哭得可怜,都问怎么了,她说眼睛迷了,可心里却在呼喊:"张书记,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你还没看见我的字画!"

  20日午后宝宜荣到锦州,她边走边打听找到锦州有线电视台,送上自己的条幅,说明了心意。第二天一大早,她又哭着来到锦州日报社。她说除她之外,还有位沈阳市人大的一位领导请她捎来他的悼念之情。

  临走,宝宜荣要了一张印有张鸣岐书记遗像的《锦州日报》,她说她要珍藏。

  那张《锦州日报》因为有张鸣岐的遗像,于是被她紧紧揣在怀里,就像珍藏着一段逝去的岁月。那是有着和今日不同的一片阳光,青翠的草地,最初的憧憬。那是曾逝去的往日故事,一种最纯最纯的情感,一种清洁的精神。她怕失去,所以她要珍藏;她感到有失落的恐惧,所以她要呼唤一一从今以后,像张鸣岐这么好的人,像张鸣岐这么好的干部,还能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吗?

  一个临时工,一个刚涉世事的孩子,张鸣岐都把他看得那样重,并且用自己的车送他回家探望父母,可是,当他的儿子海涛从沈阳来看望他的时候,他却把已排好的车又退掉。

  那是一个下雨天,中午11点30分的时候,他接到了儿子从车站打的电话。儿子中专实习,来锦州算是出差,顺便来看望一下父亲。儿子质朴忠厚,平常不爱说话,但父子俩的感情却很深,倘若有一段时间不见爸爸的面,海涛就很想得慌。一听说海涛要来,王玉民参谋长马上告诉车队,马上出车,去车站把海涛接回来。张鸣岐听说立马拉住小车,说,他一个半大小子家家的;什么东西也没拿,轻手轻脚的接什么?让他坐公共汽车来!硬是把已派好的车给堵了回去。以后海涛又来了几次,每次都是坐公共汽车。

  每次看完父亲,海涛还得赶回招待所,张鸣岐不让他住军分区,说是不能占公家的便宜。于是海涛就住自己协作单位的房子。

  在他任省政府副秘书长期间,王桂香去医院看病,从来就是坐公共汽车。孩子们有病,王桂香就用自行车驮着去医院。

  一次,张鸣岐的小弟从哈尔滨给他送他爱吃的大酱。弟弟是遵母命而来,每年这个时候,母亲总是为哥哥做好一罐上乘的大酱托人捎来,但是,今年却找不到人,于是母亲就让他给大哥送来。车到站的时候,看到沈阳车站尖尖的哥特式古典建筑,想到当省府副秘书长的哥哥,他管着沈阳市最好最豪华的车队,这次一定要好好风光一下,他盘算着该怎样抓紧这短暂的时间把美丽的沈阳跑个遍。沈阳有北陵故宫、有东陵、有夏宫、有南湖、更远点的还有干山,等等,那都是美丽的去处。哥哥手里经管着各种各样的高级轿车,有奔驰、有宝马、有兰鸟,最次也得给我弄一辆奥迪让我享用一番......小弟等人们都下去完了的时候才走下车,他很自信地随着人流往外走,他想哥哥一定会在大铁栅栏不远处接他,而那辆车就在他的身后。走到出口处,果然见嫂子王桂香站在那里向他招手,他放心了。他知道大哥工作忙,没时间,那没关系,谁来都行啊,只要有辆好车......他随嫂嫂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很远的地方还四处张望寻找哥哥给他派来的车。等走到车站一侧,他才发现,哥哥给他派来的不是什么奔驰,不是什么宝马和兰鸟,也不是什么奥迪,而是一辆破旧的自行车......

  张鸣岐牺牲后,他的妹夫说,俺大哥是个市一级的官,我们是一般工人,可以说是最低一层的人,但是,我们来沈阳从来没坐过他的车,一次也没有。但是,大哥回哈尔滨,我们这些小工人都能给他找到车,再困难,也不会让他坐自行奎......

  张鸣岐就是这样的人--一个总刻薄自己的人,一个总想着别人的人,一个抛家舍业为大家的人。但也是和时下的社会潮流不太合拍的人。王玉民他们和他生活在一起,觉得是和往事生活在一起,是和昨日明月在一起,张鸣岐和他们一起走过从前。常常是张鸣岐引导他们,而不是军分区的同志导引张鸣岐。军分区的同志无法掌握主动。

  军分区的同志力求完成第三个任务,想为张鸣岐创造一个较好的环境。王玉民说,我们除了帮他挡驾外,就尽量多使他的生活规律化,包括经常坚持的晚饭后散步,晚上到俱乐部打打台球什么的。只是鸣岐的工作太忙,总是把他们的计划打乱。鸣岐是个工作狂,他的兴奋点总是在工作上,面对这样一个人,你仍然无能为力。军分区同志为他设计的框架难以适合他。

  但是,张鸣岐的身体情况同样也到了危险的临界点。他50岁不到,就有高血压、心脏病、脉管炎、糖尿病、脊椎病等等,这些病极大地损害着他的健康。他确实应该有一个较好的生活环境,该好好调养一下身体了。

  5月15日这天,早上吃饭的时候,王玉民说,鸣岐,今天是星期天,这些天你太劳累,咱们是不是到外边走走?鸣岐说,好呀,咱们看看锦州的景点去,要是有人问:锦州有那些文物景点,一问三不知,我这个市委书记也太不像话了!他们决定去北郊的观音洞。

  观音洞风景区位于锦州之北的山野里,那是幡龙山、鸡冠山、观音洞山、二郎洞山等山,那些山全亲亲密密地相依在一起,观音洞就在观音洞山的半腰里。那山原名叫普陀山,山腰有一天然石洞,里边因塑有观音菩萨而名观音洞。虽然说是去游览,但张鸣岐仍然把它当作一份工作。他说,只有了解锦州,才会热爱锦州,不仅要了解锦州的今天,还要了锯锦州的昨天。

  出发之前,王玉民想,既然是工作,是不是通知一下文物和园林部门,让他们派人陪张书记看景点?

  张鸣岐说,通知什么?星期天,人家都有家有业的,咱们别惊动他们了。咱们一不通知园林部门,二不暴露身份。咱们就作为一个普通的锦州市民去就行呵。

  就这样,他们谁也没有通知。

  春天来了。锦州变得妩媚而柔和。一行人悄悄上路了。

  满眼皆是绿色。锦州的春天比关内的迟,但毕竟来了。在冬日憋闷了许久,于是就想出来走动。锦州人有出郊春游的习惯,并且携酒聚饮,在山上引颈高歌,当地人日"耍青。"现在他们算是去耍青了。

  张鸣岐是锦州的'官',也算是锦州人了。他对锦州的民俗民风颇有研究。他身边常装有一个小本本,上边记载着诸多关于锦州的民情风俗。他要熟悉这方土地,了解这方土地。他认为这是一种尊重。

  眼下正是春天,便有歌谣浮上心头:

  立春阳气转,雨水融河边。惊蛰乌鸦叫,春分地皮干。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

  还有一支让他怦然心动的歌:

  河里开花河里流,儿想母亲日夜愁。母亲想儿一阵风,我想母亲在梦中。白天听见莺哥叫,夜晚听见山水流,有心要跟山水走,又怕山水不回头......

  他觉得这支歌是唱给他听的,也是唱他自己的。他是锦州人民的儿子,他日夜都想着锦州人民。他侍候着他们,终日克尽职守,不敢懈怠。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在山坡上唱:

  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爹娘,爹娘送到东山上,媳妇坐在炕中央。油酥饼,加白糖,媳妇媳妇你尝尝......

  这歌谣唱得使人心酸。这歌谣世代传唱,在民间经久不息。是唱给父母,还是唱给孩子?孩子就是在这样的歌谣声中长大的。但是他无法体味其中的悲凉意味。

  我们共产党人和人民是什么关系?毛泽东早就说过:

  我们的八路军、新四军是人民的队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人民永远是我们共产党人的父母,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们是靠老百姓的小米饭、南瓜汤养育大的。但是,我们长大,进城了,有人却常常不幸被这歌谣所击中......忘了共产党的根本宗旨是为人民服务,是为民谋利益的。现在老百姓为什么又唱起了《东方红》?因为里面有"他为人民谋幸福,他为人民得解放"这样一句词。现在的《东方红》唱得虔诚中又平添了苍凉的意味,是不是对毛泽东时代一种刻骨铭心的追忆?难道改革开放时代就不需要为人民服务啦?不,决不是这样的。毛泽东没说过,邓小平也没说过,江泽民也没说过。我们应该继续高举为人民服务的大旗,去当人民忠诚的儿子,决不能去做"娶了媳妇忘了娘"那样的角色一行人中有满树林副司令员、王玉民参谋长,还有管理员、司机。他们簇拥着张鸣岐书记,以普通市民的身份游览了观音洞。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和普通人一样,他们排队买了参观券。

  但他们又和普通人不一样。在参观时,张鸣岐详细询问了观音洞的由来,历史文化价值,如何进一步开发等等,这时,馆内的人方觉来人像是市里的官员......

  这一天,张鸣岐一行游览得兴致勃勃,十分尽兴。他们在一起照了几张像。这是张鸣岐在锦州7个多月中唯一的一次休息。

  王玉民参谋长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几张放大4×5大小的照片让笔者看。那是张鸣岐和他们的合影。张鸣岐身穿紫红色夹克衫,显得很精神,照片上的背景是苍茫起伏的大山,他们紧傍在一起,张鸣岐居中,满树林、王玉民一左一右,成"山"字形构图。张鸣岐目光炯炯,专注地凝望着前方--前方就是他亲爱的锦州,一个他日思夜想的地方,一个他为之拚搏奋斗的地方,一个他将要为之献身的地方。照片上赫然记着日期:1994·5·15·星期天。就是他救武警三支队营房股长梅宝林家人脱险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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