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梅丰把三千块钱交给专案组,本想证明这是有人在陷害梅红雨,没想到反倒为专案组刚刚现的对梅红雨不利的线索,提供了一份物证。雪银大厦的总裁兰平章向专案组提供了一个呼机号,称他在二十多天前,曾接到一个男人打的匿名电话,说呼这个号码可以得到一举击败“都得利”的绝密报,他认为这是有人想借机敲诈雪银大厦,没有理睬,只是顺手把这个号码写到台历上了。专案组已经查出呼机的机主是梅红雨。
梅丰惊得脸色惨白,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说:“陷害!陷害!绝对是陷害!红雨四处找工作那段时间,给很多单位留下了自己的呼机号码。再说,我们智商再低,要是作了这个案子,也不会交来这三千块,这不是引火烧身吗?”吴青莲冷笑道:“梅记者,我们经常遇到疑犯弄巧成拙的事。昨天晚上,你在牌坊巷待了三小时四十分,当时你们为什么没到局里交三千块钱?可能还没想到吧?”
梅丰愣怔了一会儿,“听你的意思,好像在怀疑我是梅红雨的同谋?你们正在制造一起冤案!”乔宏祥说:“梅丰小姐,不要感用事。是不是有人在陷害梅红雨,现在还不能断,法律只看证据。刁明生早就离开清江了,我们正在找他。目前,我们只能对梅红雨采取进一步行动。现在,我们不但要限制梅红雨的行动自由,而且还要对梅红雨家进行搜查。请你不要把问题搞复杂了,这对谁都没好处。如果梅红雨是清白无辜的,法律会证明她的清白无辜。”史天雄也劝道:“梅丰,你要相信法律……”梅丰冷冷地打断道:“我知道法律很多的时候是公正的,可是,我也见过很多冤假错案。”说罢,走出“都得利”会议室。
下午三点,专案组从梅红雨家搜出了五张磁盘,梅红雨离公安局的大门越来越近了。二级警督王平生拿着搜来的磁盘先进了技术部的办公室,乔宏祥和其他专案组成员也跟进来了。接着,史天雄、金月兰、杨世光和梅丰也进来了,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梅红雨身上。
王平生把一张磁盘插入微机,伸手熟练地敲敲键盘,显示屏上出现了“都得利”机密资料的菜单。王平生问:“梅红雨,知道这是什么吗?我想你肯定很熟悉。”梅红雨长长的睫毛木然地眨了几下,只剩下点残红的双唇轻轻一动,吐出两个清晰的字:“知道。”乔宏祥科长轻叹一声,把手中的四张软盘举到梅红雨眼前道:“这五张软盘,三张放在你的大立柜的最底层,两张放在你的梳妆台的镜子背后。这里有几个保险柜,软盘放在这里不是更安全吗?如果是为了防止母盘丢失,如果是怕保险柜不安全,在家里留一张盘足够了。你怎么解释呢?”梅红雨目光游弋,轻轻摇着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乔宏祥从腋下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道:“这是给你的传唤通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吴青莲从口袋里掏出亮铮铮的手铐,没等大家看清动作,手铐已经套在梅红雨的手腕上了,专业之熟练,简直匪夷所思。
梅丰激动地大叫着:“不可能!不可能!这是陷害!这是陷害!”乔宏祥平静地说:“梅丰同志,请你冷静一点,我们都要正视现实。梅红雨,走吧。”梅红雨慢慢地转过身,看见金月兰,眼睛里猛然有了亮光,几丝怨毒的笑在嘴角灿烂地绽开了,“金总经理,你说,谁在陷害我?”金月兰惊愕地朝后退了一小步,口吃地说:“我,我不知道。”梅红雨幽怨的目光把史天雄捉住了,仔仔细细地射在史天雄的瞳孔里,一个绝望的声音带着点点希冀的音符奏响了:“史天雄,坐牢也没什么。我只想听你说一句:我是清白的。你说呀!你说呀——”史天雄下意识地把目光躲闪开了,心里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清白的,可是你让我现在怎么说?为着‘都得利’的未来,你让我怎么办?你应该坚强一些。”看见梅红雨眼睛里的光亮渐渐暗了,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咬着牙说:“你要相信公安机关……”梅红雨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别人都听不懂的话:“你只是一座假山。”迈步朝外走去,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梅丰噙着泪叫一声:“小雨——千万别放弃!法律给不了你清白,天理人心会给你的。”
梅红雨蓦然回头,含泪凄然一笑,“小姨,‘都得利’损失了几百万,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把我妈托给你了。***”
总店门外,已有上百人驻足围观,两辆警车的顶灯无声地闪着红光。梅红雨像女英雄上刑场一样,高昂着倔强的头,慢慢走向警车,太阳的强光刺得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眨出一道道彩虹一样的光芒。
史天雄从人群里看见了陆承伟那张燃烧了一样的脸。每次见到袁慧,少年陆承伟的脸上,就会出现这样的神,它热烈、痴迷、执著,微微带着一点羞涩和一些贪婪与自私。史天雄心里一沉,难道真是他干的?
陆承伟猛地冲出人群,冲到警车前,伸出手大喊一声:“慢!”几个警察朝陆承伟扑过去。陆承伟厉声叫道:“人民警察同志,千万别动粗。你们刚才搜查民宅,差一点吓死一个无辜的贫民。”梅红雨急忙问:“我妈她……”陆承伟道:“你妈被这些可爱的人民警察折腾得够呛,老毛病犯了,我已经派人把她送到医院了。警察同志们,你们应该感到庆幸。中国的行政诉讼法已经出台了,执行公务吓死一个老百姓,恐怕也要负法律责任吧?红雨,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你先跟他们去吧。”低头看看梅红雨手腕上锃亮的铐子,“我记得一般性传唤,是不能动用手铐的。这笔账咱们也先把它记下来,以后慢慢跟他们算。记着,一定要保持沉默,别怕他们搞屈打成招。谁动你一指头,谁搞了变相刑罚,谁搞了诱供,你都要仔仔细细记下来。我现在还没法救你,他们会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捕我。”说罢,闪在一旁。
梅红雨充满感激地看看陆承伟,两串眼泪从那双忧郁而美丽的大眼里流了出来。她猛地回过头,看看“都得利”的领导和职员,泪眼盯着史天雄,“你们记住,枪毙了我,我也是清白的!”毅然上了警车。
警车响着警笛开走了。
陆承伟取出一根德国雪茄,点上,慢慢走到史天雄面前,说道:“这么好的天气,应该演一出喜庆的戏才好,你们‘都得利’应该早点聘我做个顾问。这种事,十多年前,美国的商场经常生。舍得花钱给未婚妻买白金钻戒,却想不到为公司核心机密设防,真够浪漫的……”史天雄愤怒地打断道:“陆承伟,我又小瞧你了!你已经变成一只伤人的东北虎了。我现在才想明白,这出戏的导演是谁。我真的错看了你,你的报复心,让人感到可怕。”
陆承伟耸耸肩笑道:“你这话,我不大懂。证据呢?你找不到,因为你的对手是六大国营商场。我听说他们已经起草了一个东西,准备递到法院去,因为你们诬告了这些国营商场。正义和良知,可能都睡着了吧?公安局可能只能把梅红雨当个替罪羊杀了,弥补弥补你们几百万直接损失和难以计算的间接损失,这件事我不能答应。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梅红雨救下来。”
史天雄气得浑身抖,伸手指着陆承伟道:“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是的,正义和良知现在遭人暗算了。不过,我请你记住:它们不会昏睡百年!”一扭头,朝总店大门走去,金月兰和杨世光也跟了过去。
陆承伟看看史天雄的背影,对站在一旁的梅丰说:“正式认识一下吧。陆承伟,商人。你先去陪陪梅兰,估计她已经回家了。我在北京请的律师快到了,你们在家里等着我们。”
梅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匆匆走了。
一切都进展顺利,陆承伟的心好极了。他想开车到郊外,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享受享受这成功的喜悦。刚刚走到奔驰车旁,他听到了一串让人熟悉的笑声,抬头一看,一袭黑衣的顾双凤像幽灵一样飘到他面前,叼着香烟,倚在奔驰车上,把一幅美轮美奂的香车美女图勾画了出来。
陆承伟吃惊地看着顾双凤,迟疑地说:“双凤,是你?”
顾双凤的变化确实很大,人瘦了很多,眼眶深下去了,眼神变得深邃而犀利,皮肤白得有些透明,细细的血管像一群群蓝精灵一样,在她的细长的脖子上隐隐跳动着,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激动人心的病态美。她吐出一口烟,咯咯咯地笑了一阵,说道:“难为你还能认识我。终于看到你在史天雄面前扬眉吐气一回,就像看到铁树开了花,真替你感到高兴啊!”
看到顾双凤变成这个样子,陆承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爱怜地看看顾双凤,说道:“后来,我才知道你受了什么样的罪……我欠你的,这辈子没法还了……欠你的两百万,你什么时候需要,只用打个电话……现在,你是不是跟丹尼一起生活?听老齐说,丹尼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又很爱你。我相信你们会幸福的。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要再送一份厚礼……”顾双凤放肆地大笑几声,“幸福?结婚?是的,丹尼很爱我,只要我愿意,明天我就是他的合法妻子。他虽没有你这么富有,可也有足够的钱养家?口了。可是,你已经把我变成魔鬼了。你说,魔鬼怎么能和丹尼这种天使一般的大男孩结婚呢?钱?哦,我现在差不多又是一贫如洗了,花销……比从前又多了许多。告诉你吧,我在你这里卖的两百万,全部被我的亲人们算计走了……包括我亲弟弟。可见这世上的恶人,不只你陆承伟一个呀。那两百万,算是我还你的……毕竟,我还需要保留点尊严……我不想把跟你生活的那些年看得暗无天日。我要了那两百万,就承认那些年我做了妓女……现在,我还算一个有点名气的女演员吧……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总得美化美化我那段悲惨的历史吧?你别笑话我还有这么一点自尊心和虚荣心。”顾双凤眉头一皱,两眼直视陆承伟,“不!账不能这样算!我知道我帮助你赚了多少钱。纯利润是一亿两千万!你用两千万,买了一个县穷人的心,变成了一个大善人。你还想用两百万买我的宽恕吗?我不能让你得逞!我不能做你的帮凶,把你洗得像初生婴儿一样纯洁!你不配!你是一个十足的恶魔、浑蛋!比我还要脏许多。我们都该下地狱,不过,你应该下到 中,思维混乱……我忍不住想见你,是想向你表示祝贺的……你的英雄救美人的戏,演得太精彩了。这个梅红雨,真的很像你初恋的女孩,美丽、单纯,长着天使一样的眼睛。我相信你为了她,什么恶事都能做出来,你在她身上下的本钱可真不小。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陆承伟的好心烟消云散了,对顾双凤的愧疚,也随这些烟云飘逝了。他冷冷地说:“顾双凤,你还了解多少?你究竟想干什么?”顾双凤又嘻嘻笑了起来,“齐叔去机场接王亮大律师,碰上我了。他只说让王亮这次来帮助救一个姑娘,剩下的,都是我分析的。你不要怪罪齐叔,我还能不了解你吗?你这个大种对付女人的手段,我自信还是了解一些的,让人感动,让人恐惧,让人无处可逃。我想干什么?我又能干什么?我就是想干什么,我敢干吗?记得钱林这个王八蛋说过,你在政治上,属于太子党,国家机器都是为你们这种人服务的;你在经济上,属于吃人不吐骨头的新型资本家……红道、黄道、白道、黑道,道道都有你的人,不是保护伞、代人,就是走狗、打手。我一个弱女子,敢生坏你好事的歹心吗?我不想活了吗?尽管我常常觉得生不如死,可我还是想活下去,哪怕像狗、像虫子一样活下去!我在学校跳过芭蕾舞《白毛女》,记得这样几句喜儿的唱词:要想逼死我,瞎了你眼窝,我是舀不尽的水,我是扑不灭的火!我还要活着看很多风景呢!我还等着看很多结果呢!你呢,就要回到美得不能再美、纯得不能再纯的初恋时代了。我希望你能够成功,真的。像你这种人都能心想事成,得到天使一样的姑娘。我呢肯定也有希望进入天堂,因为你比我更坏、更恶。祝你顺利,给我树立一个好榜样。”说着,丢下一串银铃一样的笑,像团乌云一样飘走了。
陆承伟上了车,坐在那里,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看见史天雄又出来了。史天雄开着那辆枣红色桑塔纳走了。陆承伟心里问:“他想干什么?”
史天雄已经认定这件事是陆承伟勾结国营大商场做出来的。他要把自己的判断和分析,告诉燕平凉,把这个事搞个水落石出。
燕平凉听完他的分析,并没有丝毫的激愤,仿佛他早已料到了一样平静地说:“面包就这么大,孩子又多,抢着吃,肯定会打得头破血流。***我已经劝过你几次,不要走得太快了,做事不能超越历史阶段,不能冒进,你根本没有听进去嘛。你们包赔差价的承诺,本身也有问题。你们的管理,也还存在严重的漏洞。代价对你们来讲,是大了一些……多想想怎么样把坏事变成好事吧。”
史天雄激动地说:“市长,这不是竞争,这是抢劫!我们直接损失三百多万,苦心经营的供货网络已经被毁了!这……市长,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碗水你要端平啊!你用这种态度对待‘都得利’这样的私营企业,是典型的叶公好龙!他们组织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只要认真查处,真相很快就能大白于天下。我们只求一点公正!”
燕平凉神色凝重起来,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怎么查?你教教我?专案组也派了,该做的都做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六大商场的领导,都以党性担保,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你们的什么秘密。把他们都抓起来,你说行吗?你们丢失的是信息!这信息丢失,连个蛛丝马迹都留不下。六大商场已经要告你们诬陷了!上万国有企业的员工,都认为他们进行的是自卫反击作战。你说这是陆承伟干的,你有证据吗?法律只认证据。你说陆承伟陷害梅红雨,证据呢?你要是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政府和法律当然会给你公平。什么叫优胜劣不汰?你知道吗?你知道。专案组再在六大商场住下去,来政府门前静坐的人,会有多少?我要是你,就去公安局,把案子撤了,把战线收缩收缩,和这些大商场和平共处几年。”
史天雄听得直摇头,“请问,这是燕平凉的建议,还是燕平凉市长的建议?”
燕平凉道:“阁下现在坐在西平市市长的办公室里,西平市市长必须为全市的大局负责。这起有信息间谍案性质的案件,案值确实不小,对朝气蓬勃的‘都得利’的打击,相当沉重。但它在西平市市长眼里,还是个局部问题。市长深知让这件事不了了之,对‘都得利’是不公平的,但市长对此爱莫能助。燕平凉也有话对你说。把这次付出的代价,当成必须要交的学费看吧。‘都得利’能让国营大商场以这种方式对付它,证明它已经具备了自己的生存土壤。经历这次磨难后,我相信它会长得更加茁壮。当然,它必然会进入一个低潮期。我听你说过,你曾把弃官到西平办‘都得利’,比喻成建立农村根据地,这个比喻有道理。我个人期待着你的根据地能熬过最困难的时期,再创辉煌。”
史天雄站了起来,“这是典型的精神胜利法。政府的偏心和溺爱,救不了兰平章他们。我为我的燕平凉朋友感到悲哀,我很难想象,他竟像个维持会会长了。”
燕平凉怔了一下,笑道:“如果有命运一说的话,维持会会长也许就是我的命运吧。你在西平的试验,基本上已经取得了成功。尽管陆老很支持你走这一步,也没阻拦你和他女儿分开,但我知道,他内心里很不愿意永远失去你这个女婿。小艺在西平,她让我帮她物色一个对象,条件很特别,一米八以上,离异或者是丧偶的厅局级干部,人品好的正处级,也可以考虑。我向她推荐了史天雄,她也没有反对。我认为……”
史天雄冲动地打断道:“市长大人,我不希望你干预我的私生活,我不会离开西平的。再说,我已经和金月兰订婚了。最后,我想对你说:我能理解你对‘都得利’的冷酷无。再见。”说罢,径直出了办公室。
燕平凉坐在那里出了一会儿神,叹口气,拿出一份文件阅读起来。
王亮律师不愧是在京城混过的大律师,一开口就抓住案子的要害了,“这个案子根本不能成立。如果说梅小姐偷了软盘,那不是天大的笑话?这个软盘本来就是她组织人做出来的,又由她专人保管,她就是把软盘放在家里,只要没被别人偷走,偷窃根本没法成立。即使是这个刁明生把软盘拿出去卖了钱,梅小姐也没有直接责任。因为梅小姐把软盘交给刁明生,是正常的工作行为。‘都得利’又没有使用这张软盘的特殊规定。西平的公安机关怎么能传唤梅小姐呢?如果说梅小姐出卖了软盘里的商业机密,她卖给谁了呢?如今是六大商场都不承认见过‘都得利’的商业机密,而‘都得利’的损失又是六大商场造成的,而不是别的什么商场造成的,这件事还是和梅小姐没有关系。出卖商业机密,必须具备买方、卖方和契约三个条件才能成立,三个缺一不可。不能说梅小姐掌握着这些机密,大商场又需要这些机密,就等于梅小姐把商业机密出卖给了大商场。西平的公安机关,怎么能这样办案呢?不通,不通。所以,你们都不要替梅小姐担心,明天下午四点钟以前,公安局还得乖乖地把梅小姐送回来。要是超过了时间,咱们就把公安局告了。”
本来,梅兰悬着的心已经踏实了,一听说要告公安局,梅兰叫了起来:“可不敢告,可不敢告。公安局就是枪杆子,告枪杆子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只要这一天一夜,没有把红雨打得缺胳膊少腿,打成个聋子、瞎子、傻子,我就该给公安局磕头烧香了。”陆承伟笑道:“大姐,咱不告就是了。王亮,经你这么一说,公安局今天传唤梅红雨就成了非法传唤了?”
王亮道:“也不能这么说,公安局传唤的依据是那个传呼号码和三千块钱。因为这三千块钱,又使搜出的五张软盘也成了传唤的理由。要把梅小姐洗个干干净净,必须把这三千块钱搞个清清白白。既然已经断定是有人陷害梅小姐,这个人肯定不会跑到公安局说这钱是他送来的。这三千块钱要是没交给公安人员,就没这事了。”梅丰马上自责道:“都怪我,急着为红雨洗刷,想都没想就把钱交了。想了也没用,我哪里会知道这些法律程序。”梅兰忙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下午我一看见带大盖帽的来抄家,吓得瘫在这椅子上起不来。唉,这都是红雨的命啊。我给红雨算过命,老和尚说她今年有大难,可是有贵人相助。这不,又应验了。”齐怀仲笑道:“大妹子,想不到你还有点迷信。”梅丰也道:“就她这种身体,一年还去庙里烧几回香呢!四十多岁,竟然信老和尚的胡说八道!”梅兰认了真,说道:“如今不信神,你叫我信谁?年轻时,我信**,结果呢,听他老人家的话,到云南插了八年队,落下一身毛病。返城了,我信政府、信大企业的铁饭碗,想了多少办法才去了红太阳,可一到那里,红太阳就一路往下垮,结果呢,是下岗,是看不起病。你们说,我不信命我信什么?”梅丰嗔怪道:“兰姐,谈正经事,你说这些干什么!陆先生下这么大功夫救红雨,老和尚算出来了没有?”梅兰笑道:“有你们这些贵人主事,我也操不上心了。你们说,你们说。”
陆承伟道:“我倒是很理解大姐这种想法。说正题吧,王亮,你说用什么办法把这三千块洗清楚?”王亮道:“有人站出来承认这三千块是他派人送的,就行了。”陆承伟马上道:“这样吧。我去公安局作证,就说这三千块是我派人送来的。我也有送钱的动机,我一直挺喜欢、挺欣赏红雨。史天雄说我不怀好意,恐怕在外面也没少臭我。我不在乎,喜欢就是喜欢。我又没结婚,就是拼命追求红雨,也正常得很。为什么不明送呢?上一次我资助大姐一万元,红雨还说过退给我,明着送不行了。我又想送点钱表达我的感,因此就想到这个办法。大律师,你觉得这个办法能行吗?”王亮想了一下,说道:“可行,你要写个证给我。这个事还牵扯一个送钱的姑娘,还需要她的一份证。”陆承伟说:“这好办,我的公司里,有几个女职员,我在西平也认识不少……反正人能找到。”梅兰插了一句:“陆先生,我见过那个甜甜呀,这弄个假的,行吗?”齐怀仲说道:“大妹子,这个甜甜就你一个人见过。我们找个姑娘,你一口咬定是甜甜,她就是甜甜了。为了能救红雨,当妈的说句谎,神仙也不会怪罪的。”梅兰感动道:“你们能这样做,我这当妈的怎么不能?你们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梅丰见陆承伟对梅红雨这样痴,大为感动,说道:“红雨能得到陆先生这份呵护,真值得她骄傲,只是太委屈陆先生了。”陆承伟道:“能为红雨做点事,那是我的光荣。”
王亮道:“时间紧,咱们得抓紧点。梅兰大姐,我需要你的一份委托书。有这个委托我代理红雨小姐所有法律纠纷的凭证,明天早上,我就可以带着陆总和那个甜甜的证,到公安局要人了。”
当下,便起草了一份委托书。又议了一些细节问题,商定明天一大早把假甜甜带来让梅兰看一眼,然后和梅丰一起去公安局接梅红雨回家。
栽赃梅红雨,确实有点画蛇添足。梅红雨作为“都得利”技术部经理,存有公司核心机密的磁盘的保管者,不管她有意无意,机密泄露了,几乎给公司造成毁灭性打击,她肯定不能在“都得利”待下去了。听王亮这一分析,陆承伟心里才踏实一些。想想这次突奇想的栽赃,最后能导致英雄救美人的结局,他彻底释然了。吃了晚饭,陆承伟决定陪陆小艺去探望江副省长。
陆小艺深知史天雄的性格,知道在这种况下,无法再做破镜重圆的梦了,陆小艺很为自己也为史天雄感到遗憾。***不管在中国还是在西方,一个独身主义者或者一个离过婚的男人,都很难跻身社会管理宝塔的顶部。只要没遇上改朝换代,一个和妻子离异的男人,他的政治前途顶多可以延伸到内阁副部长的位置上。陆小艺在这个领域,已经称得上学贯中西的专家了。她认为,即使史天雄将来会返回主流社会,在政治上上升的空间,也不会太大了。可是,她清醒地意识到,陆家的未来,需要这么一个在政治上能够出将入相的男人。她决定用自己的 专案组开会,详细况还没了解到。陆承伟又忧虑起来。
两边的进展况,都说得差不多了。白立明局长还没有。
一组组长焦民生又补充道:“压力很大呀。上个月,因为市政府支持了‘都得利’,他们组织过一次静坐示威。再查几天,这案子肯定能突破。可是,会不会惹出乱子,就难说了。下岗职工怨气很大,他们的生活确实相当困难。今天,我还听那个兰平章说了两民谣。一个说:下岗兄弟别愁,提把钢刀站桥头,大钱小钱一扫光,该出手时就出手。一个说:下岗妹子不流泪,昂走进夜总会,五十块钱任你摸,一百块钱陪你睡。兰平章说,我们抓这个案子,亲者痛,仇者快。这个人,胆子挺大。下一步怎么查,还请局长明示。”
白立明说话了,“这两天,大家都很辛苦,况也基本摸清了。请来的这个小姑娘,肯定是被人陷害的。磁盘上没她的指纹。这是栽赃一方留下的一个大破绽。这个小姑娘留五张软盘准备卖给谁呀?再一点,如果那五张软盘是梅红雨藏的,案后她不知道把它们销毁吗?销毁这种证据,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只要把软盘朝电脑里一放,敲几下键盘,再说不出口的难之隐,也都能一洗了之。三千块钱,他们不交出来,谁会知道?所以,今天早上我就知道梅红雨是冤枉的。我为什么还同意搜查梅红雨的家,同意传唤她呢?不得已呀。事先,我也没想到这个案子会涉及到这么多深层的问题,一看是个新型犯罪,涉及金额又比较大,手也痒了,想把它一举破获,这才赶忙立案,插三根鸡毛往上面报。你们很想破这个案,愿望是好的,积极性也都很高,这都是对的。小焦说得很对,大商场没拿到绝密报,也不可能连赢三仗。老乔也说得很对,刁明生是个关键人物。我看他也是个关键人物。‘都得利’的软盘不可能自己飞到大商场。可是,抓了刁明生就能把这个案子破了吗?破不了。‘都得利’提供的那些证据,也不能算作大商场手里有‘都得利’商业机密的铁证。当然,调整几万种商品价格,一两个人也做不了。我们可以在大商场采取走群众路线的办法,寻找突破口。可这个办法行得通吗?先不说这样做会不会把几千国营商场的职工逼上街静坐游行,职工们就是知道内,会如实说吗?商战,特别是‘都得利’和大商场的商战,是一场生存权的争夺战呀!‘都得利’是解决了不少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可这些职工是从哪里下的岗?纯专业来说,这是两种经营模式之争。往深处看呢?恐怕是公有、私有在较劲儿呀。大商场做得这么巧妙,也是心血呀。你们刚才说的两段民谣,我也听到过。如果我们一定要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大商场会受多大的损失?再有大批职工下岗,会有多少人照民谣的法子活命?何况这个案子说不能成立还真不能成立。可是,‘都得利’确实吃了大亏,又报了案,不查一查,也说不过去吧?那就得搜一搜梅红雨的家,就得传她来问问况。这个姑娘我在电视上看见过,浪漫抒得不得了。不知哪个王八羔子把她当替罪羊往咱们这里赶,可真够黑的。转型期,社会越来越复杂了。这个案子给我们提了一个醒儿,不能孤立地看这种案子。我们的职责是维护社会的稳定。必要的时候,也得学学郑板桥,朝‘难得糊涂’亲近亲近。我这番话自然不宜公开表了。‘都得利’告六大国营商场非法窃取他们商业机密一案,立案的依据,尚不充分。明早,你们都撤了吧。明天上班后,把这个梅红雨放了。千万别忘了这件事。小心这个小朝天椒把我们给告了。也给‘都得利’回个话,就说这案子只能等抓到另一个嫌疑人刁明生后,才能继续查下去。以上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意见。先把这个案子挂起来吧。小吴,你再去劝梅红雨吃点东西,别让她饿坏了,这孩子恐怕又要失业了。可惜,真可惜。”
第二天一大早,齐怀仲开着奔驰600,拉着陆承伟、王亮和梅丰,去了西平市公安局。***一见陆承伟和梅红雨的代理律师王亮提供的几份证,吴青莲决定提前把梅红雨放了。
梅丰刚把梅红雨扶上车,史天雄、金月兰、杨世光和江榕,从桑塔纳上下来了。陆承伟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大声说道:“史董事长,金总,真不好意思,我们已经证明你们这只替罪羊是清白的。你们想让公安机关再把她抓起来,必须搜集新的证据。”
“都得利”开了大半夜董事会,决定撤销对六大商场的指控。他们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梅红雨和陆承伟。一听陆承伟说了这种话,史天雄冲动地说:“陆承伟,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你早晚会受到惩罚的!”
陆承伟看见梅丰把后排车门猛地关上了,笑道:“干吗生这么大的气?难道非要杀个替罪羊才解气吗?你们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高兴得起来!消消气,疗疗伤,准备东山再起吧。”说着,人已上了车。
金月兰埋怨道:“我让你们昨晚来,你们偏不来……这下好了,梅红雨肯定恨死我们了。”
开除梅红雨,金月兰没有异议。史天雄提出辞去董事长的职务,改任总经理助理,金月兰劝阻无效,也只好同意了。然而,当史天雄和杨世光提出处分李姐时,金月兰贵贱不同意了。她激动地说:“又要撤掉她的行政职务,又要让她离开董事会,太过分了!这么做,我们跟资本家还有什么两样?她不就是为刁明生立过军令状吗?你不把他安排到技术部,我要是狠狠心,早点把他撵走,会出这么大事吗?怎么能怪罪她呢!这样做,太没人味了。当年,如果不是她和几个老姐们儿关心、爱护、鼓励,我能撑过来吗?我能办起来这个‘都得利’吗?我不能背这个恶名!我不同意!要撤,就把我撤了吧。”
杨世光变着法子劝解道:“那水泊梁山能成气候,最后有力量和朝廷讨价还价,不火并王伦行吗?我这个比方可能不太恰当。金总,‘都得利’的明天,需要大批优秀的青年才俊。只有这些青年才俊成长起来了,才能长出‘都得利’的五虎上将、一百单八将。且不说李姐在刁明生这件事上该负多大的责任。你说,以她的能力,担任货物部经理还合适吗?年轻人如今都在看这件事呢!如果我们还让李姐坐在中层的交椅上,能干的年轻人心就凉了。李姐她们几个元老级的人物,在公司都有一定的股份,她们除了每月的工资,年终还可以分到可观的红利。少操点心,她们还能长寿。”
史天雄忧心忡忡道:“月兰,‘都得利’不是个家庭作坊,也不是个家族公司。这次打击,已经伤到它的元气了。到年底,有八千万贷款需要偿还,供货的网络短时期也无法修复……除了压缩规模,我们别无选择。压缩规模,必然要调整大量中层领导。稍有不慎,我们所有的努力,所有倾注的心血,都有可能付之东流。如果我们太看重感,违背创建现代企业的规律,结果可能更糟。正因为李姐是‘都得利’的元老,又对你有恩,我才提出这样一个处理意见。现在是‘都得利’最困难、最关键的时期,这个时期可能会相当漫长,我们必须让全体员工,感觉到我们走出困境、再创辉煌的信心和决心。挥泪斩马谡的戏,我们必须唱。”
金月兰冷静下来后,作出了一点让步,同意先解除李姐货物部经理职务,暂时保留李姐董事职务,同时,由她先去做李姐的工作,然后再宣布处分决定。她认为她对这件事也负有责任,要辞去总经理职务,否则没法说服李姐。史天雄和杨世光只好同意了。
第二天下午下班时,金月兰陪李姐回家,路过菜市场买菜,她终于说到正题了:“李姐,刁明生来公司,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我可都有责任呀。”李姐把活鱼用一只塑料袋套上,自责地说:“可不是嘛。这些天我整天骂自己活了几十几了,是个睁眼瞎。我还当着董事长的面,拍着胸脯子替他担保过,自然有很大责任了。我真是对不起公司呀,当初我要是听你的就没这事了。世上的事,也不全是善有善报呀。”金月兰一听李姐是这种态度,心里松了一口气,说道:“公司越做越大了,纪律不严不行。为这件事,你、我还有董事长,都得承担责任。要不然,没法向一千多员工交代呀。我们商量了处理方案,想征求征求你的意见……”李姐看看表,急忙说:“你看,光顾着说话了。东林的女朋友小蓉晚上要来,她最喜欢我做的酸菜鱼,酸菜还没有买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又说过刁明生出了事找我的话。怎么处罚我,我都没有意见。你也别征求我的意见了,我还信不过你吗?东林和小蓉,正在关键阶段,我去买酸菜了。”说着,调转自行车,进了菜市场深处。
金月兰没想到事办得这么顺利,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选了一些菜,回去给女儿做饭。***这二十多天,她都没有心认认真真做一顿饭了。
梅红雨知道“都得利”公司周五上午要公布开除她的决定,特地在这天上午去了“都得利”。她走进会议室,低着头把“都得利”的制服放在金月兰面前,又把钥匙和胸佩工作证放在天蓝色的工作服上,然后抬起头说:“我保管的东西,公安局已经查封过了。我想听听对我的处理结果,行吗?”
金月兰喊道:“红雨,你何必……”
梅红雨紧接道:“史董事长,你宣读吧,我能承受得住。也许有一天……你念吧,我想听。”
史天雄打开文件夹,说道:“下面,宣布董事会的几项处分决定。第一项:公司技术部经理梅红雨在任期间,没能保管好公司核心机密文件,致使公司机密泄漏,给公司造成重大经济损失,董事会决定,对梅红雨做除名处理;第二项:公司董事长史天雄,因为招聘梅红雨、刁明生两人,对公司所遭受的重大损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提出辞去董事长职务……”
梅红雨含着眼泪打断道:“我还想说几句,感谢公司对我的宽大处理,感谢你们开恩,没把我送上法庭……我很想赔偿你们的损失……可惜,把我的骨头旋成扣子卖,把我的肉做成人肉串卖,也卖不出几百万……”朝众人鞠了一躬,转身跑出会议室。
金月兰喊了一声:“红雨——”起身追了出去。
史天雄继续念道:“董事会已接受他的辞呈,并任命史天雄为总经理助理;第三项:技术部职员刁明生,对公司核心机密泄漏负有重大责任,且有出卖公司机密嫌疑,董事会决定对刁明生做除名处理;第四项:公司董事、货物部经理李佩芝,对招聘刁明生负有直接责任,董事会决定免除其货物部经理职务……”
李姐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这是哪家董事会的决定?我这个董事怎么不知道?”杨世光严肃地说道:“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每个责任人都该负自己应该负的责任。事先,金总也找你谈过……李姐,你的所有待遇,都没有改变。要以公司大局为重……”李姐冷笑起来,“你个杨副总经理,如今成了代理总经理,升了,说话自然是横说竖说都有理。我只让刁明生来当搬运工,一个搬运工,能见那什么机密吗?现在,他出事了,板子要打到我身上,合适不合适?如今,‘都得利’是你们当家,你们今天下来了,明天又上去了,谁管得了你们?”
史天雄耐着性子说:“李佩芝同志,有意见会后再提。你是老同志了,应该知道什么大什么小。”李姐干脆把椅子挪开,朝史天雄走两步,冷笑道:“我当然知道董事长大,总经理小,经理大,职员小,班组长大,营业员小。你辞了董事长,怎么不提拔一个?留着这个位置做什么?过个十天半月,你不是又坐上去了?”史天雄急了,一拍桌子道:“你这是无理取闹!”金月兰刚好走进来,惊得愣住了。
李姐笑道:“我是不是无理取闹,大家可以凭良心评说评说。我们这些老家伙扶持月兰开‘都得利’的时候,你们当司长的当司长,当团长的当团长,前呼后拥,吃香喝辣。官当腻了,这才来了‘都得利’。龙生龙,凤生凤,你们天生就是当领导的命啊!你们一来,又是当官。当就当呗,这么急着卸磨杀驴,我就想不通了。人说这当官的心都黑,以前咱没见识过,如今……”金月兰忍无可忍,呵斥道:“李姐!你怎么能这样!这么大一个公司,没点规矩能行吗?‘都得利’不是小卖铺。免你的职务,事先我征求过你的意见,你怎么能这样!”李姐愣怔了好一会儿,突然间笑了起来,“好哇,月兰,你是征求过我的意见,我没啥说的了,认你这一壶。我知道我老了。牛老了就该送到屠宰场了,我确实对你金月兰也没啥用了。水往低处流,鸟往高枝飞。兔子早死了,要我这个老狗确实也没啥用了。刁明生是谁?是我的儿呀是我的孙?他冻死街头,人们会指断我的脊梁骨?我是总想着一日夫妻百日恩那句话,看见的只是你和他做了十年夫妻。我老眼昏花,没看出来你是早把‘都得利’当了嫁妆啊。我活该!”说着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金月兰气得浑身直打颤,吼道:“李姐,你疯了!”李姐怪怪地笑着,把工作证取下来朝桌子上一放,开始动手脱制服,继续说着:“月兰呀,你我总算姐妹一场。老姐是个笨人,可总算比你多吃几年咸盐,有句话还想给你说说。你呀,还是多长个心眼吧。你爷也是经商的,临死才把权和钱拿出来分了。你把董事长送了人,落了什么好?如今不是连总经理也当不成了?”说着开始脱裤子。有人听了这疯话,看着这怪动作,撑不住,笑出了声。李姐把裤子也朝桌上一摔,讥讽道:“你们笑什么笑!别当这是什么铁饭碗,砸不扁,摔不烂。我李佩芝的今天,也就是你们的明天,早晚你们会哭都哭不出眼泪。月兰,把我当年兑的几千块钱还给我吧。利不利红不红的,想给几个就给几个。你要是连这点主也做不了,给个干本我也收下。要是有人存心把这本钱也黑了,咱平头百姓,也只能认。”只穿着毛衣毛裤往门外走。
金月兰流着眼泪喊一声:“李姐——你要干什么?”李姐回过头,凄然一笑,说道:“好端端的‘都得利’,已经不姓金了。金枝玉叶人家都敢休,别说你了。哭吧哭吧,以后有你哭的。惹不起,咱躲。老娘不侍候了。”说着,拉开门扬长而去。
史天雄铁青着脸又坐了一会儿,无力地吐出两个字:“散会。”
紧接着,后遗症一个接一个出现了。先是两家银行的信贷员来公司催还贷款,接着,市工商银行支行提出修订原来两家签订的合作合同,“都得利”的董事会不得不考虑收缩战线这个方案。初步商定:中止与清江地区两个县建立果品和蔬菜基地的谈判,撤销便民服务公司, 节 骨眼上,又一次做出了惊人之举。她不但提出离开“都得利”,而且决定放弃自己在“都得利”便民公司所持的股份。金月兰执意要把毛小妹的股份折合成钱,还给毛小妹,毛小妹说:“那我就不走了。服务公司要关门,我离开‘都得利’,是想让你们少操点心。我知道,银行对我们‘都得利’不太信任了。公司要想挺过去,需要很多钱。你们要再说什么股份,我只好要求到店里当售货员了。再说,我回去开我的一元店,还可以赚钱。这个主意又是史总出的,这个账怎么算?也算史总一股吗?我在‘都得利’学到很多知识,又入了党,我不该报答吗?日后等公司好起来了,我还想回来跟你们干。”
毛小妹离开那天,“都得利”专门为她开了欢送会。开完会,金月兰执意要把毛小妹送到家里。毛小妹来“都得利”一年多了,还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金月兰感到很过意不去,就想借这最后一次机会,补补这一课。
金月兰、江榕和毛小妹,在大杂院前下了车。看见蚂蚁搬家公司的小卡车也停在院门口,江榕问道:“谁家要搬家了?”毛小妹道:“这些天我早出晚归的……可能是我给你说过的小全吧。”江榕惊叫一声:“是他?就是那个……”看见一个满脸油光、正在打手机的男人走出来,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周小全把手机装起来,热地招呼道:“小妹姐,桑塔纳都坐上了,真不错。这位是金总吧?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本人乔迁新居,今晚在银杏酒楼订了两桌,宴请老邻居。请金总和这位小姐也赏个光吧。”
金月兰和江榕连忙推辞,跟着毛小妹进了院子。
小琴把儿子拉过去交给小保姆,过来对周小全耳语着:“你瞎显摆个屁!‘都得利’关了好几个分公司,小妹姐已经提出辞职,准备回来继续开店了。”周小全埋怨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小琴道:“昨晚我跟你说过,你喝得二麻二麻的,忘了。”
周小全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走到毛小妹家门口,喊道:“小妹姐,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又转过身喊道:“李叔,李婶,你们也过来一下。”
红云和牛宝也从自家屋里出来了。
周小全指着自己的两间房道:“我买了三室一厅的房子,这两间房用不着了。你们一家用一间,也免得把它放坏了。李叔可以用一间当仓库,那一间就给小军当卧室兼书房。别的都指望不住,还是指望儿子吧。”
李炳忙说:“不行不行。你把它租出去,一个月还能换几个钱。”毛小妹担心道:“小全,你达了,我们都替你高兴。你挣个钱也不容易,这房子你还是留给……”
周小全笑道:“你是怕我出事吧?不会的,我只是送给你们用,所有权还是我的。一旦我有个什么闪失,我儿子还要指望它东山再起呢。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
牛宝把红云拉回屋里,问道:“红云,你说句实话,咱们家现在有多少存款?”红云瞪着眼挑着眉说:“你想干什么?”牛宝掏出一根烟点上,“下彩棋,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小全这条路,才是正道。我也想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