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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者: 字数:9407 更新时间:2016/07/19

第二章

 新春以来,咱家也有了点名气。别看是猫,却也趾高气扬。可喜,可贺!

    元旦清晨,主人收到一张彩绘明信片。这是他的好友某某画家寄来的。上抹朱红,

    下涂墨绿,中间用蜡笔画着一只动物蹲着。主人在书房里,横过来看,竖过去瞧,口称:

    “色调妙极啦!”既已赞佩,以为他会就此罢休。不料,他仍然在横看看竖瞧瞧;忽而

    扭过身去,忽而伸出手来,活像个百岁老翁在看天书;忽而又面对窗棂,将画儿举到鼻

    尖下观赏。倘若不尽快结束,膝盖就这么乱晃,咱家简直岌岌可危,刚刚晃得轻些,只

    听他又低声说:“这究竟画了个什么呀?”

    主人大概是尽管对那张彩绘明信片的色彩大加赞扬,却还不清楚画面上那只动物是

    个什么,因此,一直在凝思苦想。难道就那么难懂?咱家斯斯文文地睡眼半睁,不慌不

    忙地一瞧,半点也不假,正是咱家的画像。画者未必像主人那样硬充什么安德利亚,不

    愧是一位画家,不论形体或色彩,无不画得端端正正。任何人看,也无疑是一只猫。如

    果稍有眼力,还会清清楚楚地看得出,画的不仅是猫,而且不是别的猫,正是咱家。连

    这么点明摆着的小事都不懂,还用得着花费那么多的心血?不禁觉得人啊,真有点可怜。

    假如可能,我愿意告诉他,画的正是咱家。即使认不出是咱家,至少也要叫他明白,画

    的是猫。然而,人嘛,毕竟不是天赐灵犀的动物,不懂我们猫族的语言。那就对不起,

    不理算了。

    顺便向读者声明:原来人类有个毛病,动不动就叫喊什么猫呀猫的,平白无故以轻

    蔑的口吻评论咱家。这很不好。那些教师者流对自己的愚昧无知浑然不觉,却又摆出一

    副高傲的面孔。他们似乎以为人间的渣滓生了牛马,牛马粪里养出了猫。这在他们来说,

    也许已经习以为常,然而客观看来,却不是怎么体面的事。就算是猫,也不是那么粗制

    滥造就能画得像的。冷眼一瞧,似乎千猫一面,没有区别,任何一只猫也毫无独特的个

    性,然而,请到猫天下去瞧,人世所谓“各有千秋”这句话,在这里也完全适用。不论

    眼神、鼻型、毛色、步伐,全不相同。从胡须的翘立到耳朵的竖起、乃至尾巴的下垂,

    方法与姿态无一雷同。美与丑、善与恶、贤与愚,一切的一切,可以说千差万别。然而,

    尽管存在着那么明显的差异,但据说,人类眼皮只顾往上翻,两眼望苍空。那么,不要

    说对我们的性格,就连对我们的相貌也始终辨认不清,实在可怜!自古流传这么一句话:

    “物以类聚”,果然不差。卖粘糕的了解卖粘糕的,猫了解猫。猫家的事,毕竟非猫不

    解。不管人类社会怎样发达,仅就这一点来说,是力不从心的。何况,说实话,人类并

    不像他们自信的那么了不起,这就更难上加难了。更何况我家主人者流,连同情心都没

    有,哪里还懂得“彼此深刻了解是爱的前提”这些道理?还能指望他什么?他像个品格

    低劣的牡蛎似的泡在书房里,从不对外界开口,却又装出一副唯我达观的可憎面孔,真

    有点滑稽。其实,他并不达观,证据如下:

    分明是我的肖像摆在他的眼前,他却丝毫认不出,还装模作样、胡诌八扯地说:

    “今年是日俄战争的第二年,大约画的是一只熊①吧!”

    ①熊,日俄战争时,日本人称俄国人“北极熊”。

    咱家趴在主人的膝盖上眯起眼睛想这些心事,不多时,女仆又送来了第二张彩绘明

    信片。一瞧,原来是活版印刷品,画着四五只洋猫,排成一大排:有的握笔,有的掀书,

    都在用功。其中一猫离座,在桌角旁“猫呀,猫呀”①的连唱带跳西洋舞。画片上端,

    用日本墨写了“咱家是猫”四个大字。右边还写了一首俳句②:“你读书,我跳舞,猫

    儿之春日日无辛苦。”这是主人的旧日门生寄来的。其中含意,只要是个人都会一目了

    然。可是,粗心的主人却似乎没懂,歪着头在纳闷儿,自言自语地说:“咦?今年是猫

    年?”咱家已经这么出名,他似乎还不曾察觉哩。

    ①“猫呀,猫呀”:日本流行歌。“您说我猫呀猫呀的。可是小猫能够穿上木屐,

    拄着拐杖,披着带条纹的睡衣走来吗?”

    ②俳句:日本古典诗,每首十七个音节(五·七·五)。

    这时,女仆又送来第三张明信片。这一份不是画片,上写“恭贺新年”;旁书“不

    揣冒昧,烦请代向贵猫致意。”既然写得这么一清二楚,主人再怎么粗心,似乎也懂了,

    便哼的一声,瞧瞧我的脸儿。那副眼神似乎与往日不同,对咱家略有崇敬之意。主人一

    向不被世人瞧在眼里。突然这么露脸,多亏沾了咱家的光。如此说来,他用那副眼神看

    我,倒也理当如此。

    这当儿,门铃丁零零地响了。大约有客人来。每逢客至,总是女仆前去迎接。按老

    规矩,除非鱼贩子梅公登门,咱家是不必出迎的,因此,仍然泰然自若地蹲在主人的膝

    盖上。

    这时,主人活像看见债主闯进家门似的,满面忧色地向正门望去。他似乎讨厌挽留

    拜年的客人陪他饮酒。人哪,古怪到如此程度,实在令人遗憾。既然如此,趁早出门不

    就好了吗?可他又没有那股勇气,越来越暴露出牡蛎的本性。

    片刻,女仆前来,报告寒月先生驾到。寒月这个人,大约也是主人的昔日门徒,如

    今已经出了学门,据说比主人混得阔气多了。不知为什么,他常到主人家来玩,一来就

    鸣尽心中之不平才走。诸如,似乎有女人对他钟情,又似乎没有;似乎人生很有意义,

    又似乎很无聊;似乎太悲惨,又似乎很欢快之类。他偏找我家主人那样的窝囊废,特来

    倾诉他那些废话。这本来令人费解,而我家那位牡蛎式的主人一听,反倒不时地帮腔,

    这就更令人好笑。

    “好久不见了。说真的,从去年年末以来,一直大忙特忙,几次想来,两只脚却终

    于没有朝这个方向迈步。”他搓着和服外褂的衣带,说些谜语一般的鬼话。

    “都奔什么方向去了?”主人满脸严肃,扯着印有家徽的黑棉袍袖口。这件袍子絮

    的是棉花,袖子太短,穿在里边的粗布衣袖,左右各露半寸。

    “啊,嘿嘿……是到另一个方向去了。”寒月先生笑着说。

    主人一瞧,寒月先生今天掉了一颗门牙,便话锋一转,问道:

    “你的牙,怎么啦?”

    “老实说,是因为在一个地方吃了点蘑菇。”

    “吃了什么?”

    “唔,吃了点蘑菇。我正用前牙要咬断蘑菇伞,一下子,门牙不见了。”

    “吃蘑菇还崩掉了门牙?真像个老头啦?说不定这能写出一首俳句,但是,恋爱可

    就谈不成喽!”

    主人说着,用手心轻轻拍打咱家的头。寒月先生还对咱家大加赞赏:

    “啊,还是那只猫吧?肥得多了嘛!瞧这块头,和车夫家的大黑比,也毫不逊色呀!

    太棒啦。”

    “噢,近来长大了不少。”主人洋洋得意,啪啪地敲打咱家的头。被夸奖几句,倒

    也惬意,但是,脑袋可疼呢。

    “前天夜里还举行了一次音乐会呢!”寒月先生又将话茬拉了回来。

    “在哪儿?”

    “别管在哪儿,您还是不问的好嘛。总之,用三把小提琴和钢琴伴奏,太有趣啦。

    若是有三把小提琴,即使拉得不好,也还听得下去。两名是女的,我夹在中间,觉得自

    己拉得也不赖嘛!”

    “嗯?且慢。那么,两个女人都是干什么的?”主人不胜艳羡地问道。

    别看主人平时绷着一张枯木冷岩般的脸,其实,这位先生绝不是个淡于女色的人。

    他曾读一部西洋小说,书中有个人物,作者用讽刺的笔法勾画他说:对一切女人无不钟

    情。据统计,他对十分之七的过路女人都爱得入迷。主人读后,甚至激动地说:“此乃

    真理也。”

    如此色徒,为什么竟然过起牡蛎般的生活?这毕竟是吾侪猫辈难解其奥的。有人说

    他是由于失恋,有人说他是由于害了胃病,也有人说他是由于缺少金钱,因而腰杆不硬。

    管他事出何因,反正算不上与明治史有关的人物,也就无所谓了。不过,单说他竟以艳

    羡的口吻询问寒月先生的女友,这可是千真万确。

    寒月先生用筷子夹了一块小拼盘里的鱼糕,津津有味地用前齿咬成两半。我担心他

    又会崩掉门牙,但这次却安然无恙。

    “没什么,两位都是沦落风尘的小姐哟,你不会认识的。”寒月冷冷地说。

    “原来——”主人拖着长腔,略去“如此”二字,陷于沉思。

    寒月先生也许觉得正是火候,便试探着怂恿道:

    “多么好的天气呀!阁下如果有暇,何妨一同出去遛遛。日军已经攻克旅顺,街上

    可热闹哪!”

    主人的神色似乎在说:与其听攻克旅顺的喜讯,莫如听寒月女友的身世。思索多时

    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毅然起立。

    “那就走吧!”

    主人照例穿着那件印有家徽的黑棉袍,外加一件棉坎肩。据说这是兄长留给他的遗

    物。二十年来已经穿旧。结城产的丝绸再怎么结实,怎奈这么年久月深地穿在身上,总

    是经受不住的。多处棉花已经很薄,迎着阳光,明晃晃地可以看清里面补丁上的针脚。

    主人的服装,没有年末与岁初之分,也没有便装与礼服之别。离家时,他袖起手来,信

    步而去。他是没有外衣呢?还是虽有却嫌麻烦,不肯换?咱家不得而知。不过,单就这

    件事来说,不能认为是由于失恋所致。

    二人出门之后,咱家便稍微失敬,将寒月先生吃剩的鱼糕渣全部消受了。

    这时,咱家已经不再是个寻常的猫。至少,大有资格和桃川如燕①者流笔下的猫、

    乃至葛雷②笔下偷吃金鱼的那只猫相提并论,根本不把车夫家的大黑之辈放在眼里!纵

    然舔光盘底,谁也不会说三道四。何况背着别人吃零食这种习惯,并非猫家独创。主人

    家的女仆,不就常常趁女主人不在,偷了就吃、吃了再偷?岂止女仆,如今,连夫人吹

    捧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们,也大有这种趋势。那是四五天前,两个女孩早早醒来,趁老

    夫妻还在梦中,便在餐桌旁相对而坐。他们天天早晨照例将主人的面包分出几份儿,撒

    上些糖吃。这一天,糖罐正巧就放在餐桌上,甚至还添放只匙子。因为没有人像往常那

    样给他俩分糖,不多时,那个大个的就从糖罐里舀出一匙糖来,撒在自己的碟里。于是,

    小的亦步亦趋,用同样方法、将同等数量的白糖倒进自己的碟里。姐妹互相怒视片刻,

    大个的又舀了满满的一匙,倒进自己的碟里;小的也立刻动匙,舀了和姐姐同样多的白

    糖。这时,姐姐又舀了一大匙,妹妹不肯示弱,也再舀了一大匙。姐姐又将手伸进糖罐,

    妹妹又拿起匙来。眼看着一匙又一匙,匙匙不断,终于,二人的碟里堆积如山,罐子里

    似乎连一匙白糖也不剩了,这时,女主人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卧房走来。她们好不容易

    舀出来的白糖才照原来的样子装了回去。由此可见,人类从利己主义出发所推出的“公

    道”原则,也许比猫的逻辑优越,但是,论其智慧,却比猫还低劣。不等白糖堆积如山,

    就赶快舔光它该有多好。但是一如既往,咱家的话他们听不懂,虽然遗憾,也只得蹲在

    饭桶上默默观赏了。

    ①桃川如燕:(一八三二——一八九八)说书先生,本名杉浦要助。明治以前很活

    跃。著《猫怪传》,号称猫如燕。

    ②葛雷:(一七一六——一七七一)英国诗人。他曾写《对溺死于金鱼钵的爱猫悼

    歌》。

    主人陪同寒月出门之后,究竟去到何处,是怎么去的,不得而知。那天晚上他回来

    得很迟,翌日早餐,已经九点钟了。咱家照例趴在饭桶上。展眼一瞧,只见主人默默地

    吃煮年糕哩。吃一块,又一块。年糕虽小,可他一连吃了六七块。他将最后一块剩在碗

    里,说声“不再吃啦”,便放下筷子。假如别人这么任性,他决不会答应。他极为得意

    地大摆主人威风,眼看混浊的菜汤里有焦糊的饼渣,竟也泰然自若。

    女主人从壁橱里拿出胃药搁在桌上。主人说:

    “这药不顶用,我不吃!”

    女主人硬是劝说:

    “不过,你吃淀粉质,似乎大见功效呀!还是吃了吧!”

    主人上来了犟劲儿:

    “淀粉也罢,什么也罢,反正是不管用。”

    “真没有恒心!”女主人喃喃地说。

    “不是我没有恒心,是这药没有效验,”

    “那,前些天你不是说‘大见功效,天天都吃’吗?”

    “那些天见效,可这一阵子又不见效啦!”回答得很像对诗。

    “这样吃吃停停的,再怎么灵验的药,也休想奏效。如果不耐心些,胃病可不像别

    的症候,不容易好啊!”女主人说着,回头瞧瞧手捧茶盘、一旁等候的女仆。

    “这话不假。若是不再少喝一点,就没办法辨别到底是好药还是坏药。”女仆不管

    二七二十一,为女主人帮腔。

    “管它呢。不喝就是不喝。女人懂个屁!住口!”

    “不管怎么,也是个女人!”女主人说着,将胃药推到主人面前,大有逼人剖腹之

    势。主人却一言不发地踱进书房。

    女主人和女仆面面相觑,嗤嗤地笑。这种场合,咱家如果跟进去,爬上主人的膝盖,

    肯定要倒霉的。咱家便人不知鬼不觉地从院内绕路爬进书房的檐廊。从门缝往里一瞧,

    主人正打开爱比克泰德①的书在读哩!假如能像通常一样读得明白,还算有点非凡之处。

    但是,过了五六分钟,他便摔也似的将书本扔在桌上。“一定是这样的收场。”我心里

    想着,再仔细一瞧,只见他又拿出日记本,写下下述一段话:

    ①爱比克泰德:(约六六——?)古罗马斯多葛派哲学家。他的伦理学格言是:

    “忍受,自制。”

    与寒月去根津、上野、池端、神田等地散步。池端酒馆门前,有一艺妓身穿花边春

    装,在玩羽毛毽子。服饰虽美,容颜却极其丑陋,有点像我家的猫。

    挑剔丑脸,大可不必偏偏举我为例。咱家如果到剃头棚去刮刮脸,也不比人类逊色。

    人类竟然如此自负,真没办法。

    拐过宝丹药房路口,又来了一名艺妓。这一位身姿袅娜,双肩瘦削,模样十分俊俏。

    一身淡紫色服装,穿得板板整整,显得雍容大方。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源哥,

    昨夜太忙嘛,所以……”她的语声像乌鸦悲啼一般沙哑,使她那难得一见的风韵大为减

    色。甚至叫人懒得回头瞧瞧她所谓的源哥乃何许人也。我依然袖着手,向官道①走去,

    而寒月不知怎么,有些意乱神摇。

    ①官道:由筋违桥(今万世桥)至上野广小路,因将军常从此路去参拜上野神社,

    故名。

    再也没有比人心更难于理解的了。此刻主人的心情,是恼怒?是兴奋?还是正在哲

    人的遗著中寻找一丝慰藉?鬼才晓得。他是在冷嘲人间?还是巴不得涉足于尘世?是因

    无聊小事而大动肝火?还是超然度外?简直是莫名其妙。猫族面对这类问题,可就单纯

    得多。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恼怒时尽情地发火,流泪时哭它个死去活来,首先,绝不

    写日记之类没用的玩艺儿,因为没有必要写它。像我家主人那样表里不一的人,也许有

    必要写写日记,让自己见不得人的真情实感在暗室中发泄一通。至于我们猫族,行走、

    坐卧、拉屎撒尿,无不是真正的的日记,没有必要那么煞费心机,掩盖自己的真面目。

    有写日记的工夫,还不如在檐廊下睡它一大觉哩!

    在神田某亭进晚餐,喝了两三杯久未沾唇的“正宗名酒”。因此,今晨胃口绝佳。

    窃以为夜饮,对于胃病裨益最大。高淀粉酶就是不行。任凭你说出个花来,它也不顶用。

    反正不顶用就是不顶用。

    主人无端地攻击高淀粉酶,好像在跟自己吵架似的。早晨那股肝火,竟在这时露出

    马脚,说不定人类日记的本色,正寓于其中呢。

    前些时听人说,早饭断食,即可医胃,我便免了早餐一试,直落得腹内咕咕叫,却

    毫无功效。又某人忠告说:必须禁用咸菜。依他说,一切胃病的根源都在于吃咸菜。只

    要禁用咸菜,胃病就会根除,身体康复是毋庸置疑的。其后,我一周没吃咸菜,但是病

    情如故,因而,近来又开始吃咸菜了。又请教某某,他说:只有按摩腹部才见功效。但

    是,通常做法不济事,必须用皆川①式的古法按摩一二次,一般的胃病都会根治。安井

    息轩②也十分喜欢这种疗法,据说连坂本龙马③那样的豪杰也常去按摩。我便急忙去上

    根河畔求人试试。但是据说只有按摩骨头才会好,不将五脏六腑翻个个儿,很难根治云

    云。真够残酷。按摩后,身子像棉花团似的,仿佛患了昏睡症。所以,只按摩一次就告

    饶,不敢领教了。A君曾说:必须禁用固体食物,从此,天天只喝牛奶度日。那时,腹

    内哗啦啦地响,好像大河涨水,不得安眠。B君曾说:要用小腹呼吸。只要使内脏运动,

    胃部功能自然强健,不妨一试。此法我也曾试过,但总觉得肚子里难受得不行。而且,

    尽管时而忽然想起,要聚精会神地用小腹呼吸,但是过了五六分钟,又忘得一干二净。

    倘若不想忘记,就总是挂记着小腹,弄得书也读不下,文章也写不成。美学家迷亭见我

    这般模样,嘲笑地说:你又不是临产的孕男,还是算了吧!于是,近来已经作罢。C先

    生说:吃荞面条也许会好。于是,我便一碗接一碗地快速吃起清汤养面条。然而,这使

    我总是拉肚,毫不见效。多年来为了医治胃病,我讨了一切可能讨到的药方试过,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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