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好冷漠——一个真实的教育故事

“你干什么，仵少成？”我被眼前的一幕激怒了，男生竟然在教室里公然摸女生的脸。这才高一，竟敢如此放肆，那以后还了得！
　　那男生被我的一声怒斥吓得缩回了手，女孩的眼中透着惊恐。
　　接下来的语文课这男孩都没好好听，这节课正好是讲《读〈伊索寓言〉》的，这是篇讥讽现实社会中人们种种阴暗心理的文化随笔。课堂上涉及到一个仿句练习：“吝啬说是经济，愚蠢说是诚实”学生发言很积极：“死板说是踏实；散漫说是个性；抄袭说是借鉴; 骄傲说是自信;蛮干说是勤劳;八卦说是渊博; 轻生说是勇敢; 卑鄙说是聪颖. 贿赂说是友情; 落后说是复古; 放肆说是帅呆，违规说是酷毙；放浪说是开朗；轻贱说是活泼;”我听出来了，同学们是在无形中指责课前的那一幕，再看看那个女生，她的脸红了又白了，尴尬极了，她没有举手发言，只是把头埋的更低了。但接下来一些女同学的仿句就更犀利了“无知说是可爱;无耻说是大胆;早恋说是率真，放荡说是外向”
　　“老师，我要上厕所！”那男生猛地站起来说。我想，一定是同学们的发言中流露出的指责使他坐不住了，他明显是带着怒气的；再看看表，离下课还有5分钟，我说：“你上完厕所在办公室等我。”
　　下课后，我和仵少成同学在办公室有了这样一次长谈。
　　“仵少成，你自己先说说看你今天的做法对吗？”
　　“我是和她闹着玩的。我从小学到初中都经常和女孩子打打闹闹的，这没什么啊！”
　　“是啊,三岁小男孩儿还可以和小女孩子穿着开裆裤满街跑呢!你十六岁了,还可以这样吗?”
　　无语。
　　“班里有些同学告诉我你早恋了,是真的吗?”
　　“我不想说。”
　　“那你总想学习吧,这节语文课你赌气就没听,对吧?”
　　“我前半节听课了。”
　　“那你说说课文讲了些什么？”
　　“这篇课文是钱钟书写的,是讥讽现代社会人们的阴暗心理的。”
　　“可你没下课就急着上厕所，是和老师赌气吧？”
　　他沉默了好一阵，眼圈发红地说：“老师，我觉得你好冷漠啊！”
　　“我冷漠？”我不禁倒吸一口气，“我对咱班同学关心都来不及，怎么会冷漠呢？”
　　“老师，我从开学说起，可以吗？”
　　“可以，老师也想听听你的真心话。”
　　“老师，我们班许多人都是外地生，高一开学后不久就要过八月十五，别的同学都回家团聚了，我们五个宿舍的十几个同学都没法回家，那天晚上，人家隔壁班的班主任都给他们班的学生送来了月饼，对同学嘘寒问暖的，可我们的几个宿舍冷冷清清，我们那晚都好想家啊！”
　　我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失职啊。再回想那晚正是我结婚的前一天，因为怕学生分心，所以就没告诉他们，第二天正常上班。可我真是忙昏头了，怎么就没有顾及到住校学生的心理呢？连个电话问候都没有！
　　“这件事是老师做得不好，考虑得不够周到。”
　　“老师，还有一次，是元旦放假前，您突然来我们男生宿舍楼，我们好高兴的，以为您是来看望我们的，有的同学把一直都没舍得喝的特伦苏拿出来准备招待您，可您一进来就一脸严肃，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宿舍老师告了状，要扣我们几个宿舍的卫生分数，您是为了班级荣誉来督促我们搞卫生的。您当时就让我们把桌子收拾干净，还说：‘看看桌子上，吃吃喝喝的都摆成什么样了！’我们吓得不敢说话。可您知道吗？那些‘吃吃喝喝’是同学们为了招待您才拿出来的，第二周咱班就获得了量化考核第一名，此后周周都是前三名。在您的严格要求下，咱班各项考核都得第一名。但是，老师您知道您丢了什么吗？”
　　现在轮到我惭愧了：“对不起，老师错怪你们了。”
　　“老师，还记得上一周您病了，您在隔壁班上语文课，轻松活泼的笑声我们隔着窗子也能听得见，可您到咱班来上课，一进门就皱着眉，我忘了您是为什么事生气了，只记得您说:‘你们都这么大了，该懂事儿了，就不能给我少惹点儿事儿！’我当时说：‘老师,您说得不对, 应该是老师病了,要给老师不惹事,不是少惹事!’全班大笑起来,可您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就叫我坐下.老师,我真的不是耍贫嘴,我是真心为您好的。” 
　　我笑了：“老师当时也觉得你挺可爱的，可我是班主任，一笑就不严肃了。”
　　他也笑了：“您笑起来才好呢，同学们就不怕您了！”
　　“那怎么行呢？你们不怕班主任，我还怎么管得住你们啊？”
　　“老师，您教的《谏太宗十思疏》里说:‘虽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您管班也得要让大家对您心服嘛!”
　　“哎!那你倒是说说,你和她的问题我该怎么管才能让你‘心服’呢?我才说你一句,你就赌气不听课了!”
　　“老师,您当时制止我绝对没有错,我是男生,您怎么批评我都行,私下批评她也可以,可您在讲台上一声怒斥,班里的同学都那样看着我俩,我当时真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您虽然是为我们好,可您的方式……”
　　“太简单粗暴了,对吗?”
　　“其实,我一开始还没赌气不听课,可课堂上有些同学的仿句明显是针对我俩的。什么‘早恋说是率真，放荡说是外向’，她都快哭了，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我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心想：那女生都已经知道错了，为什么自己当时就不能保护一下孩子的自尊心，及时制止同学们后面的发言呢？让这个女生以后怎么在同学面前抬得起头啊！我真是太冷漠了。
　　我说：“老师要是当时及时制止后面的发言就好了”
　　“对啊，老师！您如果当时能及时制止同学们那样说，我们俩一定会感激您的。”  
　　“我们俩？”我笑了。想想看既然他能把这些不满坦诚地说出来就说明他心里的疙瘩能解开，我也应该试着像个朋友那样和他交心地谈一谈。于是我说：“首先，老师今天接受你的批评和建议，我以后也一定避免简单粗暴的权威式说教。你能坦诚地地给老师指出错误，说明你把老师当做朋友，诤友难得啊！老师也想做你的朋友，你现在面对的不是什么班主任，而是一个朋友，愿意说说你对这事儿到底是怎么想的吗？我或许可以帮着你出出主意。”
　　他想了一会儿说：“老师，我是有点儿喜欢她，我学习好是为了在她面前有面子，我认真听讲也是为了下课给她讲，我要是不给她讲题，她数学、化学就跟不上了……我是想两个人一起进步，可好几个老师都批评了我，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什么早恋。”
　　“那算是‘恋人未满’？”
　　“也许吧。”他突然狡猾地笑着说，“老师，您高中时喜欢过一个人吗？”
　　“小鬼头！你还想把我历史故事套出来啊？”
　　“套出来？那就是有故事啦。”
　　“你呀，没大没小的！其实，高中男生女生之间彼此欣赏也是很正常的事，而且也不一定都是坏事。我上高中的时候也有个男孩挺照顾我的，他也像你一样开朗热心，不过他懂得尊重我，从来都没有对我过什么过分的举动，所以不会招来其他老师和同学的白眼。文理分班后，他还经常来我们文科班看我的排名。他经常鼓励我，我为了不让他失望，就努力学习，每次考试都争取进步。其他下三滥的男生也不敢打什么坏主意来欺负我。后来，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大学，进了梦寐以求的中文系。所以说，这种感情只要有个‘度’也可以是件好事，对不对？”
　　“那你们后来怎样呢？”他急切地问道。
　　“我感激他，也珍惜这段感情，所以我们只能做朋友”
　　“为什么？”
　　“因为单纯的友谊比复杂的爱情来得长久！你以后会懂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老师，我和她也做你们这样的朋友。”
　　“那好啊！你想通啦？”
　　我笑了，他也笑了。
　　“老师，你要是早点儿这样和我谈话该多好啊！”
　　“是啊，我以前真是太‘冷漠’了”
　　“不，不，也不全怪您。我知道您的许多做法都是为我好，只是我以前总觉得您是故意跟我过不去，所以我还在背后说过您，我也很冷漠。”
　　“这下好了，咱俩算是冰释前嫌了。咱们以后互相提醒，互相监督，改掉各自身上的不足。来，握个手，以后咱们师生就是朋友！”
　　我握住他的手，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说：“老师，其实你这人挺好的，我……反正，您看我的表现吧，我一定好好学习！”
　　这次谈话后，这两个学生果然再没有过什么过分的举动了，学习成绩也都冲进了班级前十名。更重要的是，我从和学生的谈话中发现了自己教育中的一项重大失误——“冷漠”。《孟子》里说：“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老师和学生之间的感情也是互动的，关爱学生也应该做到细致、巧妙。教育，不只是关注学生的学习结果，更重要的是关注学生的学习过程，关注学生是否在快乐中学习。一个让学生觉得冷漠的班主任怎么可能得到学生的真心拥戴呢？以冷漠的态度实施的教育又怎么可能真正有效呢？小胜靠威势，大胜凭仁德。做一个好老师，应调动自己热爱学生的情感。才能培养学生人性中的和谐与平衡，还好能及早地发现问题，正所谓：“知一重非，进一重境”，正是这个调皮的学生给我这个粗心的老师上了重要的一课。
　　西安高新第一中学　高  娜
　　2007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