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人
幸福的人
有一个人站在阳台门口，一边向坐在电脑前的我溜上两眼，一边说：“你回来了，真好啊。”“好什么？”“啊，衣服有人洗了，还有洗碗啊。”
早晨吃完了早饭，再赞：你回来了，真好啊！
上午孩子已经走了好久了，突然打电话来，孩子走了没有？我正不知何意，说是外面上了很大的雾，叫我不要出门——其实雾已经消散了很多，而过一会儿，我肯定是要出门买菜的。
以前我是不弄他的早饭的。我起来就去跑步。回来给孩子弄饭。然而这个学期他换了地方上班，之前的荒废变成了巨大的压力。我回来发现，他很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该起来的时候还恨不能再睡——跟孩子一样。
我已经没有力气伤心。
这个人有事做了，有追求了，不再成天苦着脸唉声叹气挑孩子的不是了；日子也就不再是不可忍受的。向我诉苦，说是腰酸；说是手指头和脚趾头都肿了；想到这个闹腾的人，也有可能会病倒，心里着实惊怕；乃决心多向自己压榨一些。
虽然洗碗洗衣服，把家里收拾干净，才会心安，但是这些事绝不能让我喜悦。我做掉这些事情，只是一种必须，换得心净。别教育我，我经常教育自己，论证这些事情的价值——然而对我来说还是没有什么价值；毕竟理性的感恩，和来自内心的快乐不同。我就是这样的人。
孩子终于知道学习了。晚上上了床，还在被窝里背书，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我躺在床上，听着她背书的声音，觉得那么幸福！原来，做一个幸福的人，我，还可以。
小人考试之前，吃睡都不香。要她多吃一口饭，她舀到饭勺里，说这饭怎么像蒙古自治区的形状。考完英语回来，说是听力有问题，用他们班XXX的话来形容，那两个读听力的人，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然后就不会说话了。
她周三周四考试。今天我终于能够把欠下的文字写掉。成绩已经出来了。有进步，也有打击——主要是没有她自己期望的那么好。昨天睡觉时她是很难过的，今晚终于好一些，吃得挺多，这会儿在弹琴呢。
今天早晨还对我说：不想上学了。坐在床边抚摸着她的脸，嗅着她屋里的香气，我清晰地感到，只要能这样坐着，就是幸福的。
很想告诉她不要害怕，很想告诉她我会和她在一起。然而她气冲冲的，只是担心要迟到。这么肉麻的话似乎不适合说出口。
她出门的时候，我在后面轻轻说：姑娘，上坡路走起来总是要费劲的。她什么也没说，只管下楼，但是略一低头，又抬起来；我接着说：你已经在上坡了。孩子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我从后面也看见她松快了一些。
还算给面子啊，没让我难堪。我正想着，发现她的桌套没带，去厨房窗口看时，这小人儿已经在车棚门口飞腿上车——真是快啊！
我庆幸我选择了回来。
决心和行动之间的空白，得由时间和精力来填充的吧。说实话，每天洗三顿碗，我就挺累。我不是一个很有力气的人。选择慢跑是因为身体不够好。我已经又有很长时间没有跑步了。洗碗的时候，洗涤剂冒出一个个泡泡，让我想起在西湖边的一个小店旁，一个男孩在追赶他自己制造的彩色泡泡们。想着就微笑起来。
许多年前听到《牵手》，就觉得这样的歌，对于我就是写给女儿的一般。
燕子呢喃，西风又紧。
有些日子过去了以后，我还是觉得，这样的歌，对于我就是写给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