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惺惺相惜
第十二回 惺惺相惜
十年冠剑独昂藏,古来事事堪伤。狐狸谁问?何况豺狼!蓟门山影茫茫。好秋光,无端辜负,栏干拍遍,风物苍凉。
——许宗衡
孟元超怔了一怔,问道:“为什么?”
尉迟炯道:“你可曾听说过扶桑派么?”
孟元超道:“听说是唐代武学大师虬髯客在海外所建的剑派,这派的掌门人牟宗涛已经来到了中原。”
尉迟炯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大致不差,不过,扶桑派以前本来是没有掌门人的,牟宗涛到了中原之后,由于众望所归,在中原的扶桑派门人方始公推他作本派的领袖,派内派外都把他‘当作’是抉桑派的掌门,而他也就以掌门人自居了。但其实他这掌门人的地位还是没有确定的,亦即是说,尚未曾经过正式的拥立仪式,也未曾得到武林的公认。因此牟宗涛决定了要在中原开宗立派,在重九那天,泰山之上,邀请武林同道观礼。”
孟元超恍然大悟,说道:“敢情金大侠也是要到泰山观礼么?”
尉迟炯道:“不错。不但金逐流要到泰山观札,你所要找的那些人恐怕都要去的。所以我说,你是不必到金逐流家里去了,不如迳自前往泰山,去会他们吧。”
孟元超喜出望外,心里想道:“若是这样,那倒是最好不过了。”说道:“不过我与牟宗涛素不相识,也没有得到他的请帖。”
尉迟炯哈哈大笑,说道:“这一层你倒是不用顾虑了,这位林姑娘就是扶桑派的门人,而且她还是牟宗涛的表妹呢!”说罢,回过头来,向林无双说道:“你刚才说是要到别处地方,想必就是到泰山参加你本派在中原重建的大典吧?”
林元双不愿在孟元超面前谈及本派之事,但尉迟炯问起,她却是不便隐瞒了,只好说道:“不错,侄女是有这个打算。”
尉迟炯笑道:“好呀,那你们就正好一路同行了,牟宗涛是你表兄,你也算得是主人的身份,孟兄有你招呼同往,还用得着请帖么?”
尉迟炯的用心不问可知,是想给他们二人撮合的。他这用心也正是和金逐流夫妇相同,不过金逐流的妻子史红英是个在情场打过滚的过来人,懂得女孩儿家的心思,是以她虽然有此用心,但在请林无双给孟元超报讯的时候,却是没有明言,说得十分含蓄,不像尉迟炯这样直言无忌。
林无双毕竟是有着少女的矜待,听了尉迟炯的说话,蓦地又想起了史红英的那些言语,不由得低垂粉颈满脸晕红!
孟元超本来是个性情豪迈的人,但他的豪迈却又与尉迟炯有所不同,他是在豪迈之中,兼有稳重的一面的。尉迟炯不说穿还好,一说穿了,他也就难免感到有点尴尬了。
孟元超暗自思量:“江湖男女,虽说不似常人的讲究避嫌,但我和这位林姑娘刚刚相识,同走长途,总是不便。我纵然胸怀坦荡,只怕她也要恐惧流言。”
尉迟炯道:“咦,你们两人怎么都不说话?”
孟元超道:“我想,我想——”
尉迟炯眉头一皱,说道:“你想什么?”
孟元超道:“我想,我还是先去拜访金大侠的好。他叫林姑娘来找我,我若不去答谢,岂非失礼?既然金大侠也是要到泰山观礼,我也正好可以和他同行。”
剧迟炯道:“只怕你到了他家,他已经走了。”
孟元超道:“那我就独自前往泰山好了,反正我也认得路。”
尉迟炯皱起眉头,说道:“孟兄,想不到你这个人竟是如此婆婆妈妈!好吧,你既然走要这样,我也只好由你。不过,我却恐怕你打这么一个转赶不上泰山之会呢!”
他眉头一皱,蓦地得了一个主意,一拍大腿,说道:“有了,有了!”林无双松了口气,笑道:“有了什么?”尉迟炯道:“孟兄,我这匹坐骑虽然不是千里马,但一天跑个三五百里,却还是可以的。你不嫌弃,我就把这匹坐骑送给你!”
孟元超吃了一惊,说道:“如此厚礼,我怎么敢当?”
尉迟炯怒道:“一匹马算得什么,再贵重的东西也不会比好朋友的交情更可贵吧?你若是不受,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孟元超忙道:“不是我婆婆妈妈,只是我要你的坐骑,你却用什么代步呢?”
尉迟炯道:“你不用替我担心,你知不知道;我是马贼出身的?最拿手的本领就是偷人家的好马!”
孟元超给他说得笑了起来,说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尉迟炯这才大为高兴,哈哈笑道:“其实我还不必多费心思去偷呢,有一匹现成的坐骑我就可以信手牵来。石朝玑那匹黄镖马他刚才来不及骑走,还在客店的马厩之中。虽然比不上我送你的红鬃马,据我看来,相差也不会太远的。你要我的,我要他的,哈哈,这正是最妙不过。”
孟元超道:“多谢尉迟大哥,那么小弟告辞了。”
尉迟炯忽地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孟兄,有一件事我忘记和你说了,你是不是有一位绰号叫做神偷快活张的好朋友?”
孟元超道:“不错,大哥是在哪里认识他的。”尉迟炯提起了“快活张”,倒是勾起了孟元超的心事了。
尉迟炯道:“我和他是在北京结识的,这个人不错,很讲义气,我们还曾联手做了一件案子呢。”
林无双笑道:“尉迟叔叔,你几时改行做了小偷了?偷的什么东西?”
尉迟炯笑道:“现在还不能和你说。不过我可以告诉孟兄,快活张很敬重你,他说你帮过他的大忙,他无时不思报答。我就是从他的口中,开始知道你的为人的。”
孟元超淡淡说道:“些许小事,难为他老是记得。”其实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有一次快活张做了一宗大案,给事主请来的高手追捕,几乎险遭不测,幸亏孟元超救了他。
尉迟炯说道:“我和他在北京相识,这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他说要赶回苏州见你,不知道他现在可是还在苏州了。”
孟元超道:“我已经见过他了,但他后来又到蓟州去了,还尚未回来。”
尉迟炯道:“短期内他还会回到苏州来吗?”
孟元超道:“恐怕不会了。他是一匹野马,倘若没有值得他牵挂的事情,他是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的。”要知他是托快活张带信给杨牧,并探听云紫萝的消息的,如今云紫萝已是亲自来过,快活张自是用不着起回来向他回报了,想起此事,孟元超不禁又是黯然神伤。
尉迟炯叹道:“这是一位值得怀念的朋友,可惜他现在已是不在苏州。否则此地与苏州相去不远,我倒是想去找找他呢。”
他见孟元超似乎意兴萧索,只道孟元超是心急赶路,便道:“你若是见到快活张,请你代我问候。天快要大亮了,我也该去牵石朝玑那匹坐骑啦。好,咱们就此分手吧。”
孟元超骑上他那匹红鬃马去得远了之后,尉迟炯若有所思,忽地似笑非笑的和林无双说道:“无双,我想问你一句话!”
林无双见尉迟炯面色有异,怔了一怔,说道:“叔叔,你要问什么?我可不许你拿我开玩笑。”
尉迟炯道:“咦,你以为我问你什么,我说的当然是正经事儿!”
林无双道:“好,那就请你说吧!”
尉迟炯道:“你觉得牟宗涛这人怎样?”
这一问,倒是大出林无双意料之外,原来她以为尉迟炯是要问她喜不喜欢孟元超。
尉迟炯接着说道:“你和牟宗涛是青梅竹马之交,想必应该比我清楚他的为人。”
林无双想起了史红英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心中不觉一阵迷茫,半晌说道:“我认识的只是小时候的牟表哥,他现在是怎么样。我焉能知道?说实在话,他从前的为人怎样,我也答不出来,我和他分手的时候还未满十岁!”
尉迟炯叹道:“你说得不错,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无双怔了一怔道:“尉迟叔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尉迟炯道:“你到了中原之后,未见过牟宗涛,我却见过他的。不但见过,还与他共过一场患难,我本来以为他是个英雄豪杰,但如今却是不能不有一点怀疑了。”
林无双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叔叔怀疑什么?”
尉迟炯缓缓说道:“我怀疑他是和清廷暗中勾结!”
林无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子才能定下心神说道:“叔叔,你这是何所见而云然?”
尉迟炯道:“我还没有拿到确切的凭证,不过也并非空穴来风。我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得从我刚才送给孟元超的那匹坐骑说起。”
林无双诧道:“牟表哥的事情和这匹坐骑有何关系?”
尉迟炯道:“你猜那匹红鬃马是什么来历?它原来是御林军统领的坐骑!”
林无双吃惊道:“你盗了御林军统领的坐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尉迟叔叔不愿在孟元超面前说破,敢情是恐怕说破了孟元超就不肯要了!”
蔚迟炯道:“也不是我一个人干的,和我联手做这件案子的人,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神偷快活张。”
林无双道:“我也曾听得金大哥说过快活张这个人,听说他是当今之世的第一空空妙手,几十年前,有一位名闻天下的老神偷姬晓风,快活张乃是姬晓风的再传世子。如今他的本领之高,已是不逊于他的师祖当年!”
尉迟炯道:“御林军统领北宫望是皇帝老儿跟前的大红人,比大内总管萨福鼎还要得宠。去年不知他立了一宗什么功劳,皇帝老儿把一对玉狮子赏赐给他,这对玉狮子不用说自是无价之宝了。”
林无双道:“敢情快活张就是想要偷这对玉狮子?”
尉迟炯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要盗马,他要盗宝,是以一说即合,联手进行!”
“那晚我们分头行事,我找马厩盗马,他进内宅盗宝。这样即使给发现了,亦可令对方难于兼顾。”
“我刚刚得手,忽听得有人说道:‘割鸡焉用牛刀,我替大人拿这小贼!’声音来自内院,原来是快活张已经给他们发现了。”
快活张跑了出来,后面追着一个人,这个人唰的一剑向他刺去,使的正是你们扶桑派的剑法!”
林无双大吃一惊,说道:“是扶桑派的人,你没有看错吗?”
尉迟炯有点不大高兴,说道:“我怎会看错?你别忘记我是曾经和宗神龙交过手的,也曾见过牟宗涛的剑术。你们扶桑派的剑法和中原各家各派都不相同,我一见便知。”
林无双道:“后来怎样?”
尉迟炯笑道:“当然是脱险了。否则我焉能在这里和你说话?快活张又焉能到苏州去见孟元超?”林无双道:“我问的是那个人。”
尉迟炯哈哈笑道:“那个人么,他吃了我一点小小的苦头。我一记劈空掌将他震下瓦面,可惜北宫望跟着追出来,我只能和快活张上马而逃,来不及取他性命了。”
林无双说道:“奇怪,怎的会有一个会使扶桑派剑术的人在御林军统领的府中出现?”跟着又道,“但听你所说,这人的本领却是稀松平常,一定不是‘扶桑七子’之中的人物了。”“扶桑七子”是以宗神龙为首的七个人,五年之前一同从海外回来的。后来“扶桑七子”分为两派,其中三人奉牟宗涛为首领,另外三人则仍然跟从宗神龙。
尉迟炯道:“这个人的身份也己弄清楚了。”
林无双连此问道:“是什么人?”
尉迟炯道:“是你的表哥牟宗涛的使者!”
林无双大惊道:“你怎么知道?”
尉迟炯道:“快活张盗宝之时,正好听得他们在密室交谈。”
林无双道:“北宫望身为御林军统领,武功定必极是高明,他怎会不发觉有人偷听?”
尉迟炯道:“是呀,所以快活张只听到他说的两句话。”
林无双道:“那两句话怎么说?”
尉迟炯道:“这两句话一是北宫望笑着说的,他说:牟先生在中原开宗立派?哈哈,这好极了!”
林无双道:“就只是这两句话么?”
尉迟炯道:“这两句还不够么?从这句话中,已经可以判断许多事情了。”
林无双道:“愿听叔叔高见。”
尉迟炯道:“第一、牟宗涛为什么要派遣使者去告诉他?当然是想取得他的支持了。第二、这又可以证明他们定是早已有了往来,否则牟宗涛怎敢派道使者?第三、第三……”他想凑够三个理由,但却想不出来了。
林无双笑道:“焉知那个人不是自己去的,并非表哥所遣。听说表哥近年来收了不少新进弟子,难保良莠不齐。”
尉迟炯道:“不对,若然如你所说,北宫望为何要说好极了呢?这分明是赞同你的表哥开宗立派!朝廷最忌武林人物,他身为御林军统领,对你表哥却表示赞赏,即使那人不是你表哥遣派的使者,无论如何,亦是可疑的了!”
林无双沉吟半晌,说道:“事情虽有可疑,但我仍是不能相信。”
尉迟炯道:“你又是何所见而云然?”
林无双道:“我年轻识浅,高见是没有的。不过,我却可以找到一个反证。”
尉迟炯道:“什么反证?”
林无双道:“牟表哥与宗神龙形同水火,不能相容。据我确知,宗神龙如今已是投顺朝廷,正想找表哥报仇呢!表哥岂能随他之后,也去投顺朝廷?不怕宗神龙加害他么?”
尉迟炯道:“哦,你最近见过宗神龙么?”
林无双道:“正是。”当下将在云家和宗神龙交手之事说与尉迟炯知道。
尉迟炯道:“啊,宗神龙这颗果然是恢复武功了!”这句话突如其来,弄得林无双莫名其妙。
尉迟炯接着说道:“牟宗涛与宗神龙结有冤仇,这个我业已知道,我说我曾与你的表哥共过患难,也正就是这件事情了。四年前,我替大凉山的义军首领竺尚父到青海去联络一个土王,宗神龙则以大内总管萨福鼎私人代表的身份,恰巧也在那里。结果引起一场争斗,正在紧要关头,牟宗涛忽然来到,拔剑相助,打碎了宗神龙的琵琶骨。后来听说宗神龙得到了大内所藏的千年龟壳,这才免于残废。”
林无双道:“着呀,既然如此,何以你还是断定我的表哥勾结朝廷呢?”
尉迟炯道:“你是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不错,宗神龙是萨福的门下走狗,但萨福鼎却又是和御林军统领北宫望面和心不和的。他们背后部有握有权力的亲王支持,暗地里正在争权夺利。萨福鼎曾经一度给他们攻击得失了大内总管的宝座,后来好不容易才官复原职。但直到现在,他的权势仍然比不上北宫望。”
林无双道:“这又怎样?”
尉迟炯道:“牟宗涛的使者是派往北宫望那儿的。他正好倚仗北官望的势力,非但不必害怕宗神龙的报复,甚至还可以将宗神龙除掉!”
林无双秀眉微蹙,说道:“尉迟叔叔,我想牟表哥不至如此吧?他到底是曾经帮忙过你们侠义道的人啊!而且他和逐流大哥也是朋友。”
尉迟炯道:“但愿他不至如此。但一个人是会变的,焉知他还是四年前的牟宗涛?我既然在御林军统领的官衙发现了他的使者,我又岂能无所怀疑,不加追究?”
“一个人是会变的”,林无双听了这句话,不觉勾起了心事,心中一片茫然,答不出话了。
尉迟炯见她面色苍白,不由得心中暗暗叹息:“这小妮子还是未能忘情她的表哥!”为了安慰林无双,放宽口气说道:“所以要说我还未曾找到确证,但愿事情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证明你的表哥乃是无辜受嫌。不过如果是真的话,我也盼你不要伤心,只当没有这个表哥好了。”
林无双道:“若是真的,他也值不得我为他伤心了。”
尉迟炯听她说得坚决,放下了心上的石头,笑道:“对,这才是我的好侄女。对啦,你不是要去泰山参加开宗立派的典礼吗,正好趁这机会,帮忙我打探打探。你愿意吗?”
林无双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想求个水落石出,决计不会徇私,不过,你不是也要去的么?”
尉迟炯道:“我要迟一步才去。而且你们是同门,你向同门打听,亦必比我容易。”
林无双道:“你现在去哪儿?为何要迟一步?”
尉迟炯道:“我是去找线索,寻证据呀!”
林无双道:“如何寻找,可以告诉我吗?”
尉迟炯道:“线索就是在那石朝玑的身上。他是御林军的副统领,此事他定有所知。我怀疑他这次出京,说不定也可能与牟宗涛有关。我取了他的坐骑,非把他寻获不可!”说罢,便与林无双分手,赶回那间客店盗马。
牟宗涛这件事的真相如何尚未知,不过尉迟炯对石朝玑的猜测,却是完全错了。原来石朝玑虽然是北宫望的副手,但他却是萨福鼎的人。是萨福鼎暗中为他尽力,这才将他安插到御林军中,作为一枚监视北宫望的棋子使用的。北宫望不是不知,但碍于萨福鼎背后的势力,暂时还不能动他的人。而且他也有安插在萨福鼎身边的“棋子”,职位虽没那么高,人数却是很多,这种官杨上的勾心斗角,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尉迟炯是个草莽英雄,直肠汉子,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可就是难于想象了。
孟元超跨上尉迟炯所送的名驹,放马疾驰,果然就像风驰电掣一般,第三天便到了山东的东平县。
金逐流住在东平湖的旁边一座山上,他的家庄山岗上依着地形修建,背山面湖,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孟元超来到山下,但见山峦起伏,湖水澄明,湖滨柳树成行,山岗秀草没膝。孟元超从淮北荒凉来到这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精神为之一爽,心里想道:“金逐流和史红英这一对夫妻,乃是武林中人人称羡的佳偶,他们住在这个洞天福地,也当真可以说得是神仙伴侣了!”忽地想起了自己蹭蹬情杨,不禁百感交集。
为了表示对金逐流的尊敞,孟元超不敢骑马,牵着坐骑步行上山。
金家倚山修建,门前是一座平台,从树荫中伸出。孟元超上到半山,听得人声,抬头一看,只见有一个人刚刚走上平台,大门开处,金家出来两个人,彼此抱拳施礼。其后,那个人就跟着他们走进去了。距离颇远,孟元越听不清楚他们说些什么,但看这情形,那个人想必也是和他一样,是来拜访金逐流的客人无疑。
孟元超心里想道:“金大侠交通广阔,但够得上做他的客人的也一定不是寻常人物,却不知是谁?”当下走上平台,将那匹红鬃马系在台边的一棵树上,正要通名求见,屋内的人听得马嘶之声,已是出来迎客。
出来迎接他的这个人是个中等身材的粗黑汉子,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知是个武功不凡的高手。
这人见了孟元超和他的红鬃马,脸上稍微露出一点诧异的神情,抱拳说道:“阁下是——”
“在下是从小金川来的孟元超,特地来拜访金大侠的。”孟元超还礼答道。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随即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是孟兄,久仰了!我是六合帮的李敦,前天金大侠出门的时候,还曾特别吩咐过我,叫我准备迎接孟兄,想不到孟兄今日就到,我倒是失迎了。”
金逐流的妻子史红英是六合帮的帮主,李敦则是在帮中的地位仅次于史红英的副帮主,和金逐流夫妻的私交也是极好,经常住在金家的。
孟元超道:“原来是李香主,幸会,幸会。”和李敦重新见过了礼,接着说道:“这么说我可是来得不巧了。”
李敦说道:“金大侠虽然不在家,但我们的帮主并未出门。孟兄既然来到,请和我们的帮主一见如何?”
孟元超道:“素仰金夫人是女中英杰,孟某理当晋谒。”
李敦前面引路,穿过两道横门,把孟元超带到内院一间布置得甚为雅致的小客厅里。
孟元超将准备好的拜帖交给李敦,李敦说道:“帮主刚好有客,请孟兄稍坐一会。”
孟元超道:“不必客气,我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心里却在想道:“想必这位客人不愿意和外人见面,故此李敦把我带到这里面的小客厅来,避免和他碰头。”
李敦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说道:“这位客人是远方来的,和我们都不相识,大概很快就会走的。”说罢,把一个老仆人叫来,将孟元超的拜帖交给他,叫他进去禀报。
李敦的话中之意乃是在向孟元超暗示,因为他们和这个客人不熟,而孟元超是“钦犯”的身份,故此不便让他与孟元超见面。孟元超暗自想道:“素闻李敦为人老成持重,果然名不虚传,但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这个客人的名字呢?”
江湖上有许多禁忌,主人家不肯说的事情,客人自是不便打听。但在李敦把孟元超的拜帖递给那个老仆的时候,孟元超暗地留神,却看见李敦好似向那老仆使了一个眼色,那老仆点了点头,说道:“是。待那客人一走,我马上禀报。”
这老仆退入内堂,孟元超忽听得一个人说道:“这位客人是谁,咱们的副帮主亲自接待,想必也是一位贵客了?嘿嘿,怪不得我一早就听得喜鹊叫个不停,今天可真是好日子啊,两位贵客不约而同的都在今天来了。”听这人的口气,似乎也是仆人的身份。
那老仆小声说道:“嘘,噤声!你猜是谁?这位客人就是孟元超!”他是在同伴的耳边悄悄说的,但孟元超练过“听风辨器”的功夫,听觉比常人灵敏得多,却是听得一字不漏。
孟元超不由得大为奇怪,心想:“在金大侠的家里难道还得提防奸细不成?他们为何害怕我的名字给人听见?难道就是忌那客人么?”
李敦跟着孟元超闲聊,问了他一些小金川方面的义军情形,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刻,那个老仆人出来说道:“李爷,帮主请你进去。”但却没有请孟元超。
孟元超自是有点不大舒服,暗自想道:“不知那位客人走了没有?素闻金夫人是个女中丈夫,夫妻俩都是极为好客的,何以她要先见李敦,才肯见我。”
李敦似乎也是有点尴尬,说道:“孟兄,请你稍坐片刻。”接着向那老仆人挥一挥手,说道,“还不快去请秦香主出来替我陪客。”
孟元超道:“不必客气。咱们都是同道中人,何须讲究世俗的礼数。”
李敦笑道:“你和我的这位秦大哥结识结识也好。”
说话之间,那姓秦的已经来到。原来是在六合帮中坐第三把交椅的另一位副帮主秦冲。
孟元超早就知道秦冲的外号叫“霹雳火”,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但在彼此通名之后,秦冲的脸上也现出异样的神情,说话也似乎有点顾忌了。
孟元超暗睛纳罕,心里想道:“他这种性格的人,一定喜欢人家称赞。”于是把听来的有关秦冲的英雄事迹用作话题,引他说话。秦冲果然大为高兴。哈哈笑道:“老弟,你别给我脸上贴金,你方出师门,勇斗五名大内高手的事,我也早已知道的了。你才是真正值得令人佩服的年少英雄呢。”
两人谈得投机,秦冲忽道:“孟老弟,你结交天下英雄,可知道蓟州有个出名的武师杨牧么?”
孟元超怔了一怔,说道:“闻名己久,没有见过。”秦冲这一问大出他意料之外,“好端端的为什么他突然和我提起杨牧呢?难道他知道我和云紫萝之间的隐秘?”孟元越心想。随即暗笑自己的多疑,“腾霄和我这么要好都不知道,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又焉能得知?”
秦冲说道:“一个月前,杨牧突然暴病身亡,你想必是知道的了?”
孟元超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什么,杨牧已经死了?”要知孟元超乃是“钦犯”的身份,一路隐秘行踪,轻易不敢和江湖人物接触的。是以这个消息虽然轰动江湖,但孟元越却还是第一次听到。
秦冲道:“哦,原来你尚未知道。听说杨牧的妻了是个绝世美人,不知是真是假?”
孟元超更是吃惊,说道:“秦兄,你要知道这个干嘛?”
秦冲笑道:“老弟不要笑我太过无聊,我不是要打听人家的闺阁,但我听说杨牧是给他的妻子害死的!”
孟元超又是吃惊,又是恼怒,大声说道:“这一定是无耻之徒所造的谣言!”
秦冲望了孟元超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这是谣言?”
孟无超这一气之下,几乎就想把自己从小就与云紫萝相识的事说出来,但转念一想:“我何必告诉一个毫不根干的外人?”于是淡淡说道:“我也听说杨夫人是个知书识礼、有才有德的女子,她决不至于谋害亲夫!”
秦冲哈哈一笑,说道:“杨夫人是否贤德,我可不知。不过这件事情,老弟,你却是说中了。”
孟元超道:“那么真凶是谁,业已水落石出了吗?”
秦冲笑道:“根本没有凶手!”
孟元超不禁又是一怔,说道:“那么杨牧当真是病死的?”
秦冲这才把真相告诉了他,说道:“杨牧并没有死,他是假死,现在又活过来了。”
孟元超大为奇怪,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要诈死?”秦冲说道:“是呀,这样的怪事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不过我虽然不知内里因由,但推想亦是和他的妻子有关?”
孟元超听了这话,满肚皮的不舒服,不禁冷冷说道:“秦香主,你又没有见过那位杨夫人,这话却是从何说起?”声音的冷涩,听入自己的耳中,自己世感到有点失态了。
秦冲笑了一笑,说道:“我不过是推测而已。俗语说红颜祸水,这话可也不能把它当作都是妄言。孟老弟,你我一见如故,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