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打过,赖铁脚忽然想起了麻铁手,我同门兄弟帮忙是情分,他麻铁手给我打输了,找牛黄可是本分!正打算去找麻铁手,一个同门兄弟送来了信儿,说麻铁手也在请同门兄弟帮忙打听牛黄的下落,说如果他能找到牛黄就交给赢家。按说这是喜讯,可赖铁脚却高兴不起来,为嘛?他信不过麻铁手呀! 老话说“盗亦有道”,就是说当盗贼也要有规矩。这地面儿戏院、酒楼、烟馆、妓院,样样都有,看别人有大把大把的钱,谁眼馋就想法子把他的钱弄过来,坑、蒙、拐、骗、偷,都随你,只要你玩得高明,大家都服你有本事,受了蒙骗的不但没处说理,张扬出来反倒惹人笑话。可这里边还有规矩:不能看见别人先下手半途截财。 麻铁手挨揍是他自个找的,比如这次看到何掌柜蒙骗那个庄稼人,要想跟着捞点儿油水,你只能帮腔打托儿,掌柜们也都懂规矩,飞来财见者有份儿,事成之后自然会有你的好处,可绝不能像麻铁手这样横插一手!你说这样的下三流货色,赖铁脚能相信他? 再说麻铁手这回丢了牛黄又挨了揍,鸭子孵鸡白忙活,腮帮子肿得像含了个鸡蛋,后槽牙也给踢活动了。他不恨赖铁腿,恨的却是何掌柜。你他妈的不是会骗人吗?老子也叫你看看嘛叫骗! 说干就干,麻铁手到租界的“化学店”里买了一小块火碱,拿回家把火碱擀成面儿,装进玻璃纸袋放在身边,捂着腮帮子去了天合堂。 到了天合堂,麻铁手往门里一探头,见里面生意正忙,连何掌柜都跟着抓药包药,这才捂着腮帮子进去,嘴里“咕咕哝哝”招呼何掌柜。何掌柜当然已经知道他这伤是怎么来的,假装糊涂地看了看,回身拿了贴膏药递给麻铁手:“外伤淤血,小毛病,贴上转天就消肿。” 麻铁手要掏钱,何掌柜一摆手:“麻爷赏脸了,一贴膏药算个嘛。” 麻铁手也不跟他客气,拿着膏药在火盆上烘烤,趁人们各自忙活的工夫,飞快地掏出玻璃纸袋一抖,火碱面儿洒在热膏药上,眨眼就融了进去,麻铁手拿着膏药让何掌柜帮忙贴上,道了谢就往外走,刚刚走到大门口,突然捂着腮帮子“哎哟哎哟”叫唤起来。 何掌柜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麻铁手叫道:“这膏药火烧火燎,疼得受不了了!” 何掌柜赶紧过去,轻轻给他揭开膏药,一看又吓了一跳,麻铁手腮帮子上起了一片大水疱!何掌柜顾不上细看,赶紧招呼伙计端来凉水,沾湿了手巾给他擦腮帮子,又拿来冰片给他敷上,听着麻铁手还在“哎哟哎哟”叫唤,何掌柜糊涂了:难道是膏药出了差错?那怎么别人贴了没事儿?要么是麻铁手脸皮子不服药性?不管怎么说,膏药是铺子里的,又是自个亲手给他贴上的,这可明摆着没法儿耍赖呀! 摊上事儿就得认,何掌柜宁可赔礼赔钱,也不能让麻铁手在药铺里闹腾,药铺可是治病救命的地方,用错了药谁还敢来?现在没别的辙,只好跟麻铁手商量怎么了断。 没想到麻铁手挺厚道,一不用赔礼二不要赔钱,牛黄的事儿就算结了,谁也不许找后账,当然只要何掌柜照样儿给他一份儿例银,他还是愿意帮着找牛黄的。 不要赔钱要例银,细水长流更厉害,何掌柜明白麻铁手是假厚道,想想也没别的辙,只好答应下来。 何掌柜送走了麻铁手,招呼伙计收拾刚才给麻铁手擦洗的脸盆手巾,伙计拧干了手巾一抖落,手巾上出现了几个细窟窿,旁边还有许多黄点子,拿手指一捅又烂成了窟窿,伙计叫了起来:“掌柜的快看!” 何掌柜这会儿才明白,自个被麻铁手骗了!骗了就得认,坑蒙拐骗凭本事,谁让自个瞎了眼,胳膊折了退进袖子里,说出来自个栽跟头! 3. 错求医情急露绝技 麻铁手晃着膀子往家走,一路走一路乐,没两把刷子敢在三不管站脚?脸上几个水疱算嘛,最少也换他几年例银,还有呐,牛黄的事儿也结了,嘿,就是找到了也不会让他知道!对,找到牛黄咱也不卖钱了,得献给自家掌门袁老头子去。袁老头子去年中了风,而牛黄具有清心开窍治疗中风抽搐的特效,可这种宝贝实在少见,到处打探才找到了一点儿牛黄,虽然救了命却落下了毛病,左手整天哆哆嗦嗦的像在弹弦子,能治好老头子的病可就立了大功,不光是重重有赏,说不定还能混上个二当家呢! 当然,麻铁手此时知道赖铁脚正在费心费力地找牛黄,自个可不能落在后面,得多动脑子多跑腿儿,找到牛黄才是事。他不信牛黄能自个长腿跑了,肯定就在三不管这块地面儿上。 麻铁手没想错,其实牛黄就在街上一家小客栈里。此时客栈里,耍狗的狗官儿正在跟他的宝宝一起喝面汤。 狗官儿耍狗只为了挣钱糊口,他知道江湖险恶,一向是事不关己躲着走的。当时赖铁脚他们两个人撒泼动手的时候,他顾不得地下还有赏钱没捡,赶紧收拾了东西走人,走了一段不见宝宝跟上来,猜它一定是舍不得地下的赏钱,正要招呼它,远远地看到围观的人们纷纷四散,宝宝也飞快地追了上来,狗官儿放了心,带着宝宝回到了客栈。 狗官儿张罗着煮面汤时,宝宝正含着一个纸团儿找地儿放呢,它只当自个叼回的是钞票,到墙角去找狗官儿的小锣,一看小锣是扣着放的,只得把纸团儿放进了自己的狗窝里。 面汤煮好了,狗官儿特意给宝宝多捞了几根面条,可他一大碗面汤喝下去,再看宝宝食盆子里的面条却没怎么动,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这宝宝的胃口越来越不好,动不动就打蔫儿闹病,好不容易让它练出了这套绝活儿,指着它给自己挣钱养家,可宝宝的身板儿却一天不如一天,万一有个好歹,别说是养家,就连自个的饭碗也跟着砸了。 狗官儿拿过钱袋子数了数,差不多能凑上一块大洋,一块大洋能买两袋子洋面。现在也别舍不得了,听说天合堂的郎中挺有本事,求他好好给宝宝治治病。 第二天一早,狗官儿没有开场子卖艺,抱着宝宝来到了天合堂,郎中只告诉狗官儿要把脉,指点他把手伸出来,狗官儿以为郎中要给狗看病,忙把宝宝递过去,郎中立马变了脸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想拿我找乐儿是怎么着?” 狗官儿一看人家误会了,赶紧赔笑:“不敢不敢,咱家的狗有病,麻烦您给……” 郎中更火儿了:“你糟践我们药铺!” 狗官儿直纳闷儿:不看就不看,你发火儿干啥呀? 原来,那年头没有正式的兽医,乡下的郎中捎带着也常给牲口治治病。狗官儿可不知道城里的规矩:谁家的猫儿狗儿得了病,你有钱就请郎中到家里去治,万不能抱到药铺里去,这里是给人看病的地方,他这样做,在别人看来明摆着是糟践人! 旁边的伙计也当狗官儿是来找茬儿闹事的,连拉带拽把狗官儿赶到了大门外边。宝宝急了,冲着伙计龇着牙叫唤,正闹得不可开交,只听一声大喝:“谁他妈敢在这儿闹哄!”伙计一见来了赖铁脚,马上告状:“赖爷来得巧,这小子在糟践咱们药铺!” 赖铁脚一把揪住狗官儿:“电线杆子插鸡毛—你好大的掸子(胆子)!”狗官儿知道他就是昨天打架的赖铁脚,赶紧解释:“赖爷,小的可不是闹事儿,我是给狗看病……” 赖铁脚一听更火了:“这不是闹事儿是干啥?快带着你的癞狗给我滚!”宝宝护主,转过来又冲着赖铁脚汪汪大叫,赖铁脚看也没看,一只脚轻轻一挑,宝宝“嗖”地飞起二尺多高,摔在地下“嗷嗷”惨叫起来。 狗官儿心疼极了,猛地一推赖铁脚:“你讲不讲理!”这一推的力道可不小,但赖铁脚却纹丝不动,旁边看热闹的叫起来:“好站桩!” 赖铁脚得意地笑起来,冲着狗官儿招招手:“你来你来,拳打脚踢随你便,只要你能让我挪动一步,我就让郎中给你的狗看病!” 狗官儿知道这种人场面上说的话不会赖账,他又是一心要给宝宝看病,便狠下心冲着赖铁脚一抱拳:“那就得罪赖爷了!” 这边,赖铁脚运足气扎好了马步,等着狗官儿的拳脚,狗官儿却不紧不慢地走到赖铁脚面前,左手在赖铁脚眼前一晃,赖铁脚眼神儿跟着一动,狗官儿起右手“嘣”地一指头弹在了他的脑门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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