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弹不得了,赖铁脚只觉脑门儿上像挨了一锤,身不由己一屁股跌坐在地下。 旁边看热闹的都惊呆了,狗官儿这一手在本地叫“弹脑瓜嘣儿”,这是人们玩个小牌打个赌儿,输了就让赢家弹一下。可哪里知道,狗官儿这指头能有这么大的劲儿,能把赖铁脚的站桩给破了! 赖铁脚脑瓜儿里还在嗡嗡响,伸手摸摸脑门,摸到了一个圆溜溜的大枣儿,这个跟头可是栽大了,赖铁脚一鼓劲儿跳起来:“你他妈玩儿阴的!”抬腿就要踢过去,狗官儿急忙向后一跳闪开,赖铁脚正要赶上去,只听一声:“慢来,我有话说!”一直旁观的何掌柜站在了两个人中间。 劝架先要给赖铁脚台阶下,何掌柜数落狗官儿:“真不懂规矩,你当是小孩子打赌呢!怎么敢跟赖爷闹着玩儿?真要是让赖爷一脚踢上,你那魂儿可就回家了!不是要给狗看病吗?”何掌柜回头叫伙计:“让他把狗抱后堂去,请郎中好好看看!” 狗官儿本不想打架,冲赖铁脚抱拳行礼:“小的不懂规矩,赖爷高抬贵手了。”何掌柜一边打哈哈,一边装做拉手把一块大洋塞进了赖铁脚的手心里。 赖铁脚是个老江湖,懂得嘛叫“真人不露相”,狗官儿这一个脑瓜嘣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里面藏着真功夫,好在面子有了,先下了台阶再说,便拍拍屁股上的土骂道:“他妈的,下回再跟老子闹着玩儿我可就当真了,今天看何掌柜的面子饶你一命。”何掌柜哈哈一笑:“谢赖爷给面子!” 赖铁脚得了一块大洋,找饭馆喝酒去了。何掌柜急忙赶到后堂,只见郎中正扒开宝宝的嘴看舌头,看过舌头,郎中对狗官儿说道:“你这狗胃火郁结,经络闭塞,平日可是光要喝水不爱吃食?” 狗官儿赶紧点头称是:“您看怎么给治治?”郎中偷着冲何掌柜挤挤眼,转回头就把话说绝了:“瞎子闹眼—没治了!等着喝碗狗肉汤吧。” 何掌柜会意,没等狗官儿哀求就开了口:“郎中说话太直,这病也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就怕你没钱治不起,我知道你靠它吃饭,救了它就是帮了你,我干脆积德积到底,这么着吧,我也不要你的药钱,开副汤药慢慢调理,活了算它命大。”接着就跟郎中商量了开药方,又让伙计抓了药交给狗官儿,要他按时辰喂药,宝宝见好就接着来抓药,还特别叮嘱病重了就赶紧抱到药铺来,能救回来最好,救不回来只好就地埋了,说着指指院子里的葡萄架,“你看这下边怎么样?” 一番话让狗官儿感动得直想下跪,连连地给何掌柜打躬作揖。是啊,宝宝给自己卖了一辈子力气,怎忍心把它扔进乱坟岗。 何掌柜菩萨心肠,不但给治病,连治不好的后事也给自己想到了,这样的好事儿到哪去找呀。 狗官儿拿了药,千恩万谢地抱着宝宝走了。 4. 两误会牛黄又见天 三不管地面出了新鲜事儿传得比风还快,麻铁手听说赖铁脚被狗官儿一个脑瓜嘣儿破了站桩,笑得差点儿岔了气。正笑着,来了个同门兄弟,告诉他袁老头子有请,麻铁手心里明白,牛黄这事儿惊动掌门了。 自从中风之后,袁老头子轻易不肯见人,今天这么客气地招来麻铁手,当然就是为了牛黄。看见麻铁手恭恭敬敬磕头行礼,袁老头子叫人赐座上茶,待麻铁手坐定,袁老头子开门见山:“把牛黄的事儿跟我说说吧。” 麻铁手不敢隐瞒自个丢脸的事儿,一五一十从头道来。 袁老头子听完就闭上眼入了定,好半天才睁开了眼:“你别把赖铁脚放在心上,赶紧找你的牛黄,我看这事那个耍狗的身上多半儿有道道儿,你回去给我好好琢磨琢磨。”说罢让人给麻铁手拿了两块大洋,打个哈欠退堂了。 老头子的吩咐不敢不当事儿,麻铁手回家就费了琢磨:牛黄肯定是自个跟赖铁脚动手的时候丢掉的,那时狗官儿还在,动完手狗官儿就不见了,凭自个和赖铁脚的厉害,别人就是捡到也不敢藏起来,谁有这个胆子呢?有本事的才有胆子,那个脑瓜嘣儿就是明证!对,老头子毕竟城府深,他的提醒可入理呢! 麻铁手决定登门拜访狗官儿摸底,他到街上买了瓶“五加皮”,又买了挺大的一个酱肘子,狗官儿的住处好打听,三问两问就找到了狗官儿住的小客栈,推开房门就闻见一股中药味儿,狗官儿正在给宝宝喂汤药。 狗官儿当然认得麻铁手,只是过后才听说,他跟赖铁脚是为了牛黄动的手。这人难惹,今天只怕是夜猫子进宅,一定要小心应对。 狗官儿装做刚刚认出麻铁手,赶紧放下药碗拱手行礼:“眼拙眼拙,原来是麻爷大驾光临!” 麻铁手哈哈一笑:“别跟我瞎客气,咱家要交你这个朋友,给面子咱就喝一顿!”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拿起“五加皮”却不开封,起右手的两根手指,捏着瓶子口只轻轻一掰,“咔嚓”一声,瓶颈顿时断开,招呼狗官儿:“拿碗来!”等两个大碗倒满了酒,麻铁手端起来一气喝干。人家先干为敬,狗官儿也赶紧跟着干了,麻铁手撕下肘子肉让狗官儿吃,随手拿起那根大腿骨,狗官儿以为他要给宝宝,麻铁手却一伸舌头:“咱家最爱喝骨髓。”两手只轻轻一掰,鸡蛋粗的骨头“啪”地断开了,麻铁手“呼噜”一吸,骨髓全进了嘴里。 麻铁手这一套表演有说法儿:认师傅五体投地,拜把子本事相当,不露一手谁瞧得起你? 狗官儿不懂这一套,只顾拍手喝彩:“麻爷好铁手!”麻铁手笑着一抱拳:“配跟老弟拜把子吧?” 狗官儿吃了一惊,连连摇手:“拜把子?不,不……” 麻铁手不高兴了,拿着断骨头一敲桌子:“怎么,咱家不配?”谁知他这一敲引起了误会,宝宝以为要给它骨头,赶紧从狗窝里跑出来,直立起来给麻铁手作揖,麻铁手也误会了:“哈,还是这狗爽气,找我要见面礼了。”说着从腰里掏出一角钱扔给它,宝宝叼起钱放在墙角的小锣里,麻铁手笑起来:“真他妈是钱串子呀!” 宝宝放下钱愣了一下,好像是想起了事儿,转身又跑回狗窝,从里面叼出了那个纸包也放进了小锣。这一回麻铁手可笑不出来了,那眼瞪得像铃铛:“我的牛黄!”猛地跳起来就去就抓那个纸包,宝宝的嘴更快,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麻铁手“哇”地一缩手,宝宝急忙叼起纸包跑到狗官儿身边。 狗官儿接过纸包攥在手里,冲着麻铁手笑道:“咬手了吧,你不懂得狗性,自家的一根草也不让别人拿走。对了,你刚才说嘛?难道这就是牛黄?” 麻铁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怪自个刚才一惊说漏了嘴,现在只能来明的了:“没错儿,这就是我丢的牛黄,它怎么跑你家的狗窝里了?”狗官儿摇摇头:“这草纸的颜色跟一角钱差不多,宝宝多半儿是当赏钱捡回来了,别管它怎么来的我也不贪,该给谁就给谁。” 麻铁手高兴了:“这不是明摆着吗?你说该给谁?” 狗官儿又摇摇头:“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跟赖爷为它打了一架,你们二位我谁也惹不起,麻烦您去把赖爷找来,当面锣对面鼓说明白,该是谁的谁拿走。” 麻铁手急了,瞪瞪眼睛想要硬抢,再一琢磨又没敢动。他还摸不透狗官儿有多大本事,再说抢过来也是麻烦,狗官儿肯定要告诉赖铁脚,不如就按狗官儿说的办,反正自个找到牛黄的下落了,有事儿让袁老头子看着办。 想到这里,麻铁手点点头:“行,咱们是兄弟了,哥哥不让你为难,咱就按你说的办!你等着。”急急忙忙出了客栈。 狗官儿等了不到半个时辰,麻铁手果然带着赖铁脚来了,两个人大概在路上就说好了,麻铁手告诉狗官儿:“兄弟,把牛黄给他吧。”回头又冲赖铁脚说:“我麻铁手按规矩办,你也得说话算话,没袁老头子的信儿可不许卖给别人!” 赖铁脚拍了下胸脯,麻铁手匆匆回去报信了。 赖铁脚接过来牛黄,掏出十块大洋送给狗官儿,狗官儿只拿了一块:“牛黄本来就不是我的,您要谢就谢宝宝吧,留一块给它买肉吃。” 赖铁脚也没有再客气,抱起宝宝看了看:“吃了药见好吗?”狗官儿叹了口气,挺感激地说了何掌柜不但白给宝宝治病,还答应治不好死了就埋在他家的葡萄架下边,怪不得人家当掌柜,都是积德行善呀……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