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者罗比尔》作者:[美] 琼·斯塔尔
《征服者罗比尔》作者:[美] 琼·斯塔尔
武绍智 译
一、挑战
“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们,我叫罗比尔,而且无愧于这个名字。我今年40岁,但看上去还不到30,铁打一样的筋骨,经得起任何考验的体魄,过人的膂力,还有即使在鸵鸟世界也堪称首屈一指的胃口。”
这里是位于美国费城韦尔顿学会的大礼堂。在讲上面话的自称罗比尔的人突然闯进来的时候,在这个大礼堂里,一百来名气球主义者,一律带着礼帽,激动、骚乱、指手划脚、高谈阔论、争吵不休。他们只是些气球爱好者,但是些狂热的爱好者,尤其是那些想以“重于空气”的机器——飞行机器、飞船或其他什么东西——来取代气球的人的死对头。其实不过是“气球主义者”们的一次普通会议,讨论在当时激动人心的问题——气球的驾驶问题,但是因为螺旋桨应安在前部还是尾部,两大阵营互不相让,会场的紧张气氛几近白热化,连学会主席普吕当大叔和秘书菲尔·埃文思都控制不了了。
这时罗比尔闯了进来。罗比尔看上去确实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中等身材,身子呈几何形状——等腰梯形,梯形较长的那条底边就是肩膀,上面是一个由强壮的脖子连接起来的滚圆的大脑袋。他有一双稍不如意就会发出白炽的光芒的眼睛,一对显得毅力过人、永远紧皱着的眉毛,像一丛铁丝般短而略鬈的、发出金属光泽的头发。此外还有像铁匠的风箱一样起伏着的宽阔的胸膛以及与身躯颇为相称的手臂、巴掌、腿和双足。
这个出色的人物是打哪儿来的?这可不好说。不管怎样,他说的是一口流利的英语。
他继续说道:“尊敬的公民们,在你们面前站着的是个精神毫不逊色于肉体的工程师。我天不怕、地不怕,人也不怕。我的意志从来有在任何人面前屈服过,如果我认定了一个目标,那么全美洲、全世界联合在一起也不能阻止我去达到这个目标。当我有一个想法时,我就要大家赞同而不能容忍异议。我之所以强调这些细节,尊敬的公民们,是因为必须让你们对我有较彻底的了解。现在,你们在打断我以前先想一想吧,因为我来这里是要讲些也许不合你们的胃口的事情的。”
会议厅前排开始发出激浪拍岸的声音——这是大海即将变得波涛汹涌的信号。
罗比尔却并不在意听众的想法,照旧说了下去:“是的,我知道,在经过一个世纪毫无结果的试验、徒劳无功的尝试之后,仍然有一些头脑不健全的人顽固地相信气球能被驾驭。他们以后可以把电动机或是其他什么发动机用到他们那些自命不凡的、在空气中阻力那么大的皮囊上去。他们自以为能像驾驭海上的船只一样驾驭气球。难道因为有那么几个发明家在晴朗或基本晴朗的日子里斜顶着风或是逆着一阵微风前进,就能使比空气轻的航空器变得切实可行吗?算了吧!你们这一百来人相信着你们的迷梦能够成为现实,将成千成万的美元丢到空中——倒是没有丢进水里,这真是不可思议!”
真有点奇怪,韦尔顿学会的会员们听到他这么说竟然没有作出反应。难道他们都变得又聋又哑又有耐心了?还是想克制自己,以便看这个大胆的反对派会走到什么地步吗?
罗比尔又说:“怎么,气球!……要得到一千克浮力就得用一立方米气体!想让一个气球凭借机器的力量来对抗风的力量?但这是不是说,人类应当放弃利用这个绝妙的交通条件,征服空气,改造旧世界的民风政习呢?绝对不是!正如人类已经借助船只,借助桨、帆、齿轮或螺旋桨成为海洋的主人一样,人类也将凭借比空气重的机器成为大气空间的主人。因为只有比空气重,才能比空气强!”
这下子会场可炸了起来。那些嘴巴就像枪筒炮口,对准罗比尔一齐吼叫起来。这不是在向气球主义者们挑战吗?这不是意味着“比空气轻”和“比空气重”两派之间又将重开战事吗?
罗比尔连眉头也不皱。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勇气十足地等待会场重新归于平静。
普吕当大叔做了个手势,下令停火。
于是罗比尔又说:“是啊,未来是属于飞行机器的,空气就是支持它的可靠桥梁。如果以每秒45米的速度向上喷射一股气流,这股气流就能托住一个人,只要他鞋底面积有1/8平方米就行。而如果气流速度达到90米,他就能在上面光着脚走路。当螺旋桨的叶片以这个速度排开空气时,也可得到同样的效果。”
罗比尔所说的,正是在他以前的所有飞行事业的拥护者们所说过的话。对于飞行事业的敌人,即那些认为飞鸟只需将体腔内的空气加热就能在空中停留的人,他们为什么迟迟不予作答呢?他们不是已经证明,一只5公斤重的老鹰,仅仅为了在空中停留就得要50立方米的热空气吗?
这就是罗比尔在一片吵嚷声中以不可辩驳的逻辑所证明的。他把下面一段话作为结论向气球主义者们劈头盖脸地摔了过去:“就凭你们的飞艇,你们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干不成、什么也不敢干!你们气球飞行家中最大胆的人约翰?怀斯虽已横越美洲大陆飞行1200英里,却不得不放弃飞越大西洋的计划!打那以后,你们在这条道路上就一步也前进不得,哪怕就是一小步!”
“先生,”这时普吕当大叔按捺不住了,“您忘了我们不朽的富兰克林在第一个热空气气球出现时,在现代气球行将诞生的时刻所说的话:‘这还只是个婴孩,但他会长大成人的’。它确实长大成人了……”
“不,主席,不是长大成人!而是发胖了,这并不是一回事!”
这是对韦尔顿学会的直接攻击,这个学会决定、支持、资助了制造一个硕大无朋的气球工程。因此会场上马上此起彼伏地响起一阵吼叫:“打倒不速之客!”
“把他扔下讲台!……”
“以便向他证明他比空气重!”
但大家还只是说说而已,并未付诸行动。因此泰然自若的罗比尔还能叫道:“进步绝不属于飞艇,气球主义者公民们,进步属于飞行机器。鸟类会飞,但它不是气球,而是机器!”
“是的,它会飞,但却是违反一切力学原理而飞的!”
“真的吗?”罗比尔耸耸肩膀答道,“人们研究了大大小小的能飞的生物的飞行后,这个简单的思想就占了上风:模仿大自然就行了,因为大自然从来不会弄错。在每分钟扇动翅膀不到十下的信天翁、每分钟扇动70下翅膀的鹈鹕……”
“71下!”一个嘲讽的声音说。
“每秒振翅192下的蜜蜂……”
“193下!”又有人嘲弄地叫道。
“330下的普通苍蝇……”
“330零半下!”
“和几百万下的蚊子之间……”
“不对!……几十亿下!”
罗比尔虽然一再被人打断,却仍不中断自己的论证。
“在这种种差异之间,”他又说,“有着找到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的可能。当德?吕西先生发现鹿角锹甲这种体重两克的飞虫竟能提起400克,即比自身重200倍的物体时,飞行的问题就已解决了。此外,业已证明,动物体积和重量越大,其翅膀面积就相对地越小。从那以来,人们设想或制造了60多种飞行机器……”
“一架也没飞起来!”学会秘书菲尔·埃文思叫道。
“飞起来了,或即将飞起来。”罗比尔不慌不忙地答道,“人们用各种各样的名字命名这些机器,但不管它们叫什么,总之,将使人类成为天空主人的飞行器已经造出来了。”
“哦,又是螺旋桨!”菲尔·埃文思顶他道,“据我所知,鸟类是没有螺旋桨的……”
“有!正如珀诺先生所证明的,鸟类实际上就是个螺旋桨,其飞行是螺旋运动。”
“这样的旁门左道,圣爱利丝(意为螺旋桨)啊,请别让我们碰到!……”
有个会员记住了哈罗德《赞珀》里的这段曲,这时便哼唱起来。
于是大家齐声重复着这个叠句,那种腔调简直能使这个法国作曲家的在天之灵听了发抖。
随后,当最后几个音节淹没在一阵可怕的喧嚣和嘲骂声中时,普吕当大叔发话了:“陌生人公民,我要提醒您,飞行的理论已被宣判破产,并遭到美国和外国大多数工程师的唾弃。这种理论欠下的债,有萨拉冉?沃朗在康士坦丁堡的遇难,沃阿道尔在里斯本的死亡,勒蒂尔在1852年和格鲁夫在1864年的丧生,这还不算我忘了名字的牺牲者,至少还有神话中的伊卡尔……”
“这种理论并不比另一种理论更应受到非难,”罗比尔反唇相讥道,“那另一种理论的殉道者名单上包括加来的皮拉特尔?德?罗济埃、巴黎的布朗莎尔太太、掉到密执安湖里的唐纳森和格里姆伍德,还有西韦勒、克罗塞—斯皮内利、埃卢瓦,以及大家难以忘怀的其他许多人!况且,你们的气球再完善也达不到可以实际应用的速度。你们得用10年来环游地球,而飞行机器只要8天就够了!”
这话又引起了整整3分钟的抗议和反对的叫喊声,直到菲尔?埃文思得以发言为止:“飞行家先生,您刚才夸耀了飞行的好处,您自己‘飞’过吗?”
“当然!”
“您征服了空气?”
“也许如此,先生!”
“征服者罗比尔万岁!”一个嘲弄的声音传来。
“好吧,不错,征服者罗比尔,这个名字我接受了,我就用这个名字,因为我有这个权利!”
“而我们也有怀疑的权利!”
“滚出去!”台下又响起这种声音。
“滚到街上去!”
“把他大卸八块!”
“把他处以私刑!”
“把他拧成螺旋桨!……”
气球主义者们怒气冲天。他们站了起来,围住了讲台。罗比尔在手臂组成的麦束中间消失了,这些麦束像在暴风骤雨吹打下似地摇摆着。
突然,乱叫乱嚷的人群纷纷后退,罗比尔从口袋里抽出手来,向前面几排疯狂的人们伸出去——他的双手戴着美国式的铁手扣,它们同时又是手枪,手指一动就能打响——袖珍连发手枪。
枪响了,是朝空中放的,没伤着任何人。那工程师消失到硝烟之中,等硝烟消散之后,他就不见影踪了。征服者罗比尔飞走了,仿佛是被某种飞行器带上了天空。
二、绑架
韦尔顿学会的会员们在经过风狂雨骤的讨论后离开会场时,已经不止一次地使沃尔纳特路及邻近几条马路充满他们的喧嚷了。这一带的居民已经不止一次地、确有理由地抱怨过这些闹得家家户户不得安宁的吵吵嚷嚷、无休无止的讨论。警察也不得不屡屡出面干预,以保证行人过往通畅,这些行人多半对航空问题不感兴趣。
然而会员们是情有可原的:竟有人打上门来了。有个同他们一样狂热的“比空气重”派对这些狂热的“比空气轻”派说了些极不中听的话,而当大家正要给他应得的惩罚时,他却不见了。这可不能善罢甘休!于是韦尔顿学会的会员们成群结队地涌上街头,走遍了整个街区。他们甘冒因侵犯人权而要付出赔偿的风险,弄醒那些居民,强行进行搜查。然而,他们白白折腾、搜寻了一气,哪儿也不见罗比尔的身影。人们只好作罢,但分手前都发誓要把搜索范围扩大到包括南北美洲在内的整个新大陆的所有地方。
将近11点时,整个街区大体上又重新归于宁静,费城又重新进行甜蜜的梦香。
在最重要的气球主义者中,有两人——只有他们看来还不想这么早就回住处。他们就是势不两立的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
说起他们的势不两立,这里有必要介绍几句:
普吕当大叔可是费城的知名人物,他极其富有,他拥有尼亚加拉瀑布的大部分股票;他又是单身汉,生活简单朴素,唯一的仆人就是听差弗里科兰。
而菲尔·埃文思也非常富有,他是沃尔顿钟表公司的老板,其表的质量可与瑞士的头等货色媲美。他和前者一样年届45岁,同样身强力壮,同样不愿以独身生活的确实而牢靠的好处去换取婚后生活的难以预卜的幸福。
这本是一对天生的知音,但他们却互相不理解。也难怪,当初在投票选举学会主席时,两人的票数在经过了20次投票后依然不相上下,最后是在近乎游戏的一场较量中,菲尔?埃文思的针扎到白纸黑线那个中点的准确度比普吕当差了3/1500毫米,而眼睁睁见普吕当成为学会主席,自己只好当了秘书。但他的怨恨虽然藏而不露,却是十分强烈。
“不,先生,不!”菲尔·埃文思一再说道,语气十分激动,“我如果有幸担任韦尔顿学会主席,那么永远,永远也不会发生这种丑事。”
“那么您会怎么行事呢?”主席问。
“我会不等他张开嘴巴就把这个侮辱大家的人的话头打断。”
“我觉得,只有等人讲了话才能打断话头。”
“在美国可不是这样,先生,在美国可不是这样。”
普吕当的听差弗里科兰一直在学会门口等主人,主人一出来也就一直跟在身后。可两个人的对话越来越尖刻,互不相让,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区了还不见停止,以致他们得绕一大圈路才能回到家里。
夜色很浓,素来胆小的弗里科兰眼见主人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心里十分害怕,不时东张西望,果然发现有五六个人影已跟了好长的路了。可他不敢打扰主人,他知道那样会迁怒主人的,他也知道主人一直想辞掉他却最终仍留下他的唯一原因是担心找个比他还差的。
渐渐地,三个人到了一片高大的用材林中间,树木的梢顶沐浴在最后一道月光下。林子边上是一块宽阔的林中空地,是进行赛马、竞技的绝妙场所。
此时两位对头的争执正达到了顶点,谁也没有留心看看四周稍加注意就能发现的变化:怎么,前天晚上刚建了一个面粉厂吗?看那一大片风车磨坊,那些停着不转、在若明若暗中张牙舞爪的风车翼子,谁不会说那是个面粉厂呢?
弗里科兰也没有看到,但他觉得那几个高大的身影靠向他们越来越近了,他怕得抽起筋来,四肢瘫软,毛发直竖,用剩得最后一点儿力气叫道:“主人大叔!……主人大叔!”
“你到底有什么事?”普吕当大叔问道。
还不及回答,突然林子里一声口哨响,说时迟,那时快,六条汉子从那用材林里蹦了出来,两个扑向普吕当大叔,两个扑向菲尔·埃文思,两个扑向跟班弗里科兰。最后两个人显然是多此一举,那黑人早已没有还手之力了。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虽然遭到突然袭击,却还想进行抵抗。但他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力量进行抵抗。几秒钟内,他们就被堵上嘴巴喊不出声音、蒙住眼睛看不见东西了。他们被人按着捆住手脚,迅速地抬过林间空地。他们怎么想呢?不是遇上了专在树林深处掳掠晚归行人的无法无天的歹徒,那还能是什么人?然而根本不是如此。那些人连他们身子也不搜,普吕当大叔像往常一样随身带着几千美元的纸币。
总之,这场袭击一分钟过后,普吕当大叔、菲尔·埃文思和弗里科兰感到自己被人放在一种什么地板上,而不是空地的草地上,他们身子的重量压得地板吱嘎作响。那些袭击者之间却并未交换过一句话。三个人一个挨着一个地躺在那里。一扇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锁舌在铁锁横头里刺耳地响了一声,告诉他们已经成为俘虏了。
一种持续不断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有什么在震颤,呼噜噜地作响,无休止地延续着;而除了这声音,在这个如此宁静的夜晚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三、抗议
整整一个小时里,囚徒们的境遇没有变化:不能看、不能说,也不能动。没人来看他们,也没人来恢复他们的行动和说话的自由。
这时却发生了这样的事:菲尔·埃文思悄悄地弄松了捆住他手腕的绳索。然后,渐渐地,绳扣解开了,手指一个一个地滑脱出来,他的手又像平时一样活动自如了。他解开了蒙住眼睛的带子、掏出塞住嘴巴的东西。然而,一团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
找到他的对头后,没有迟疑地替他松了绑,用他的小猎刀只几下就割断了捆住普吕当大叔手脚的绳结。
“菲尔·埃文思!”
“普吕当大叔!”
“在这个地方,再也无所谓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没有什么竞争对手了!”
“你说得对,”菲尔·埃文思答道,“现在只有两个人要对第三个人报复,对这个人的谋害行为给予严厉的报复,他就是……”
“罗比尔!……”
“就是罗比尔!”
当菲尔·埃文思要给听差松绑时,被普吕当大叔制止了,他说:“先别忙,我们会被他的诉苦烦死,除了训他还有别的事要干呢!”
“什么事?”
“逃跑,如果有可能的话。”
“就是不可能也跑。”
说干就干。两人伸出双手,摊开手指,在小房间的壁上摸来摸去,寻找接头或是裂缝。可是什么也没有。
菲尔·埃文思用刀子去挖门旁边的墙壁,想挖出一个洞将门打开。可是除了把刀子弄得缺口断尖,一无所获。
普吕当大叔开始咒骂起来,用脚使劲顿着地板,手里扼住想象中的罗比尔的脖子。
解开当差的绳子后大叔有点后悔了,因为黑人喋喋不休地唠叨起来。
“我们可能饿死在这个牢房里,但我们决定等吃尽能延长我们生命的一切可供食用的东西后再死……”普吕当大叔说。
“要吃我吗?”声音怯怯的。
“你还是别叫人想起你来为妙!”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他们脚下的地板仿佛发出空洞的声音,好像没有直接搁在林中的空地上。是的!那种难以解释的呼噜噜的声音仿佛就在地板下面震响,这一切都令人放心不下。
“我们刚被关进来的时候,我分明闻到了青草的清香和公园里树脂的气味。但现在我怎么什么都闻不到了。”
“的确如此。”
“这该怎么解释呢?”
“怎么解释都行,菲尔·埃文思,除了说我们的牢房已经挪了地方。我再说一遍,如果我们是呆在前进着的车子或航行中的船只上,我们应当能感觉到的。”
这时,一道朦胧的光线透过开在房门对面的墙壁上方的狭窄窗口照进来。该是早晨四点光景了,因为在6月份,在这个纬度上,费城的地平线正是在这个钟点开始被晨曦照白的。
然而大叔弄响他的弹簧表时,铃声却只打了两点三刻。
“我的表慢了?”
“沃尔顿钟表公司的表会慢!”菲尔·埃文思叫道。“我们大概可以一直爬到窗口那儿,看看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过了一会儿,菲尔·埃文思跪在弗里科兰的肩上,眼睛够到了窗口的高度。
“把玻璃打碎,也许你可以看得清楚些?”普吕当大叔建议。
菲尔·埃文思用刀把猛击玻璃,玻璃发出银铃似的响声,但没破。更猛地敲,结果一样。不过外面相当亮了。秘书使劲往外看。
“看到什么没有?”
“什么也没有。”
“我们不在林间空地里了?”
“既不在林间空地,也不在公园里。”
“你至少看到屋顶或者建筑物的顶端吧?”普吕当大叔越来越失望,变得恼怒起来。
“没有屋顶,也没有任何东西的顶端,只有空间。”秘书无可奈何地答。
正在此时,房门打开了,一个人出现在门口。正是罗比尔。
“尊敬的气球主义者们,”他声音庄重地说,“现在你们可以自由行动了,是的,在‘信天翁号’的范围内!”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冲出了房间。
他们看到了什么?
在他们脚下一二千米的地方,展开了一片他们不认识的大地;一条绵延曲折的水带,像一条普通的小溪流似的在一个地势起伏不平的地区斗折蛇行,周围是些在旭日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泻湖。
“这是在周游世界吗?”菲尔·埃文思挖苦地问。
“不仅如此。”罗比尔答道。
“要是我们不愿意做这番旅行呢?”普吕当大叔问。
“你们必须愿意!”
这就是“信天翁号”的主人和他的“客人们”今后关系的预演。
“普吕当大叔,”菲尔·埃文思说,“如果我没弄错,我们该是在加拿大中部的上空飞行,那条打西北面流过的河是圣劳伦斯河。我们身后的那座城市,是魁北克市。”
这么说来,“信天翁号”已经飞到了北纬46°的地方——这就是天为什么亮得那样早,黎明又延续得那样长的原因。
罗比尔见两人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机器的外部结构上,便说:“先生们,现在你们相信比空气重的机器是能够飞行的了吧?”
没有回答。
“怎么,你们不说话?大概是饿得说不出话了!我既然决定带你们上天,请相信我是不会用没多大营养的大气来款待你们的。你们第一顿午餐正等着你们呢。”
两人被领到甲板尾部舱楼里的一间餐厅,那里摆着一桌干净饭菜,菜肴是各种罐头。其中有一种糕,用面粉和肉末做成,夹杂着一些肥肉来提味,这种糕加水煮沸后便成为一种极为可口的菜汤。此外,还有煎火腿片。还为他们沏了茶。
一小时后,两人又出现在甲板上。罗比尔不在了。尾部的玻璃舱里,舵手两眼紧盯着罗盘,从容不迫,毫不犹豫地沿着工程师指定的路线前进。一位被指定看管机器的技师助手从一个舱楼到另一个舱楼来回巡视着。
“信天翁号”已经飞出云区,大地在他们身下1500米处重新出现了。
“那儿很像特利尔。”秘书说。
“蒙特利尔?……可是我们离开魁北克最多才两小时啊!”主席答道。
“这说明这个飞行机器的移动速度少说也有每小时100公里。”
事实上这速度还能提高一倍,亦即能以接近每秒50米的速度飞行。一句话,正如罗比尔说的,“信天翁号”如果发挥出它的螺旋桨的全部潜力,就能在200小时、也就是8天之内环游地球。
罗比尔这时走近两个人的身旁。那两人装作对他们所见到、所身不由己地体验到的一切毫不惊奇。罗比尔并不露声色。他们之间的谈话虽然中断过两个多小时,他却像是在继续一场从未中断的谈话似的。
“先生们,你们看到了,我不需要任何风帆推动,也不需要木桨或车轮帮助,更不需要铺设铁轨,有空气就足够了。包围着我的大气,就如包围着潜水艇的水;我的推进器在空气中前进,就和汽船的螺旋桨在水中前进一样。这就是气球或其他比空气轻的装置永远办不到的。”
罗比尔说完,做了个手势,推进螺旋桨立即停了。“信天翁号”在惯性作用下继续前进了近2000米,然后就停住不动了。
罗比尔又做了第二个手势,提升螺旋桨飞快地旋转起来,快得可以把它们比作正在进行试听的警报器。那“呼噜噜”的声音几乎升高了八度,但强度却因空气稀薄而变小了。飞行器像只云雀,尖叫着直插云霄。
“主人!……主人!……这可别散架了!”弗里科兰一再拚命叫道。
罗比尔仅仅报以轻蔑的一笑。几分钟内,“信天翁号”升到了2700米的高处,他们的视野一下子扩展到70英里开外的地方。接着,气压计降到了480毫米,说明他们已经升到4000米的高空。
这个试验做完后,“信天翁号”重新降了下来。因为高层大气的气压降低会使空气中的氧气减少,而血液中的氧气也随之减少。这是有些气球飞行家遇到严重事故的原因。罗比尔觉得没有必要冒这个危险。“罗比尔工程师,”普吕当大叔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了,“我们要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
“你有什么权力对我们进行袭击?有什么权力把我们关在舱房里?有什么权力违背我们的意愿把我们载在这个飞行器上带走?”
“那你们有什么权力在你们的学会里对我进行侮辱、嘲骂、威胁,以致我对自己能够活着出来感到奇怪?”“正面回答!”菲尔·埃文思说。
“这是强者的权力!”
“真是厚颜无耻!”
“事实如此!”
“信天翁号”当时正在安大略湖这面无垠的明镜上空。接着又穿越库珀曾经那么富有诗意地讴歌过的地区,沿着这个广漠的湖泊的南岸,飞向一路飞溅着瀑布、把伊利湖水注入这里的那条著名的河流——尼亚加拉河。
瞬息间,一种雄壮的、暴风雨般的怒吼声迎面扑来。空气明显地凉爽起来,仿佛有人将某种潮润的水雾洒向天空。
“尼亚加拉大瀑布!”秘书失声叫起来。
马蹄铁状的水帘飞流直下。那简直就像一般巨大的水晶熔流,掩映在水雾折射的日光所形成的千万道彩虹里,蔚为壮观。
第二天早上5点光景,两个睡得并不好的人来到平台上——或曰飞行器的甲板上——散步。他们想从罗比尔口中得知他究竟要干什么。罗比尔迟迟没有出现,飞行器的前部有个监察哨(防止机器像船触礁一样碰到山上去),舵手在甲板后部倒是没变。
普吕当大叔借助一副他在舱房里找到的航海望远镜,轻易地辨认出他们飞临的城市或地区:芝加哥市、密西西比河、衣阿华大平原、奥马哈市、密苏里河……
“看来这个要把我们带到地球另一头的荒谬计划是真的了。”一位说。
“而且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另一位说,“哼!叫这个罗比尔小心点吧!我可不是听他随便摆布的人!……”
接下来的一天早晨,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感到寒气逼人。气温的骤降并非由于气候的变化,太阳依旧灿烂辉煌。
“这大概是由于‘信天翁号’升高了。”菲尔·埃文思说。
的确,挂在中间那个舱楼门上的气压计已经跌到了540毫米,这表明他们升高了大约3000米,而且一小时前它肯定超过了4000米,因为在它身后耸立着几座终年积雪的山峰。“信天翁号”有可能在夜间向南或向北偏离原来的航线,而且飞行速度极高,因为他们已经晕头转向了。
7点光景,他们终于发现了落基山脉。如果飞行器的螺旋桨像鸟儿高飞一样鼓足翅膀,它是能越过山脉的最高峰的,可是“信天翁号”飞进了峡谷。它放慢了速度,以防蹭到陡壁。舵手准确的动作使精确灵敏的舵轮更发挥出了良好的效果,仿佛他是在皇家泰晤士俱乐部的比赛中驾驶一艘第一流的小艇一样。
这真了不起!不管那两位“比空气重”的反对者多么不乐意,也不能不对这样的空中交通工具惊叹不已。
飞越落基山脉,飞行器恢复了100公里的时速,而且降到几百米高度。这时传来几声汽笛声,原来是一列太平洋铁路的火车正向盐湖城开去。
飞行器继续下降,跟着全速行驶的火车前进。它马上被发现了:先是车厢门口露出几个脑袋,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挤到连接火车的平台上,有几个甚至爬上了双层车厢的车顶。惊叹声和“乌拉”声响彻天宇,可是这也没有把罗比尔引出来。
两位俘虏徒劳地想利用这个机会让人知道他们的下落,在白费力气地大叫:“我是费城的普吕当大叔!”
“我是他的同事菲尔·埃文思!”……
“信天翁号”很快恢复了前进速度,半小时内,把列车甩在后面,不久连火车喷出的烟也看不见了。
他们在下午6点由作为铁路通道的特拉基山口穿越了内华达山。从那儿到圣弗兰西斯科或者加利福尼亚州的首府只剩300公里了。还不到8点,州议会大厦的圆顶已露出在西边天际,不久又消失了。这时,罗比尔又在甲板上出现了。两位同行这次主动向他走去。
“罗比尔工程师,”普吕当大叔说,“我们已经到了美洲的边缘,我想这场玩笑该结束了……”
“我从来不开玩笑。”罗比尔答道。
旋即他做了个手势,“信天翁号”猛地向地面降去,速度之快使人不得不躲进舱里。
“差一点我就要掐死他了!”大叔气喘地说。
“应该想法逃走!”秘书应和道。
“对,不惜任何代价!”
四、逃跑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是下定决心逃跑了。如果和他们打交道的不是船上这八条特别魁梧有力的大汉,他们也许会试图动手的。一个大胆的行动也许会使他们成为飞行器的主人,这样他们就能降落到美国的某一地点。
无论如何,时机尚未到来。此时飞行器正在北太平洋上空急速前进。
弗里科兰因失眠而两眼通红。他目光呆滞,两条腿直打哆嗦,壮着胆子走出了舱房。他想看一眼处于“信天翁号”之下至多200米处的那片地区。
啊,他看见了什么?
“大海!……大海!……”他叫道,要不是厨师张开手臂把他接住,他就倒在甲板上了。
飞行器的速度并不太快。它就像是掠着平静的、沐浴着阳光的海面飞行,离海面仅100尺左右。
这时,海上的气雾和水柱告诉他们:鲸鱼浮上海面呼吸来了。
那是一种腹部黄色、长达25米的鲸鱼,是北方海洋鲸鱼中最可怕的一种,连职业捕鲸人也不去惹它们,它们的力气实在太惊人了。
但罗比尔大概想让韦尔顿学会的两位会员看看他的飞行器的本领,还是下令捕捉。
听到“鲸鱼!鲸鱼!”的喊声,两位会员走出舱房。说不定附近有一艘捕鲸船?真是那样的话,为逃出这个飞行监狱,他们两人会纵身跳进大海,把生命交给可能会来搭救的船只。
可是没有发现船只,在飞行器750米的地方,露出了一条鲸鱼的脊背。
机器飞到鲸鱼上空,在离它只有60尺时停下来。
工程师的助手将架在扶手处一个叉子上的火枪托上肩。枪响了,炮弹曳着长长的、一头系在甲板上的绳子,击中了鲸鱼的身体。装着一种炸药的炮弹炸了开来,弹出一个双头小鱼镖,扎进鲸鱼的肉里。
受了重创的鲸鱼,用尾巴猛击一下海面,使海水直溅到了飞行器前部;随后又深深潜入水中。人们放着绳子,绳子盘在一个盛满水的大木桶里,以免摩擦起火。鲸鱼又浮上水面,拼命向北逃去。
就这么被拖了半个小时约六七海里,可以感觉出来,那鲸鱼开始气力不支了。
可就在飞行器离鲸鱼只25尺的距离时,突然,鲸鱼直立起来,一头扎进水里。机器一下子被拖到了水面。
幸亏及时砍断了缆绳,不一会儿,它又被水平螺旋桨带上了200米的高处。
几分钟后,鲸鱼浮上水面——死了。海鸟从四面八方飞来,那叫声简直能震聋全体国会议员的耳朵。
“信天翁号”向西飞去。从阿留申群岛的第一批岛屿到堪察加半岛的顶端,2000公里的白令海一天一夜的工夫就飞过去了。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不再具备实行逃跑计划的有利条件。在远东荒凉的海岸或鄂霍次克海的海域逃跑是没多大希望的。显而易见的,飞行器正向日本、中国飞去。虽然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或许不太谨慎,但这两位同事还是决心逃跑,如果飞行器会在任何地方停留的话。
但它会停留吗?它可不像飞鸟,飞久了就会疲劳;也不会像气球,没气了就得降落。它还有好几个星期的给养,机件又异常坚固,没有任何疲劳或衰弱的问题。
这时候起了一阵浓云密雾,飞行器不得不向上飞去。这倒不是因为它要在云雾之上才能辨识方向,而且它现在的高度也无须害怕遇上任何障碍,只是船上的一切会被弄湿。
螺旋桨转得更快了,“信天翁号”又到了厚达三四百米的浓雾之上阳光普照的天空。
“先生们,”传来罗比尔若无其事的声音,“当帆船或汽船钻进浓雾出不来的时候总是很麻烦,它只得减低速度,靠鸣笛或吹号角航行。‘信天翁号’就没有这种顾虑。大雾能把它怎样?空间是属于它的,整个的空间!”
说完这些话,不等回答,罗比尔那烟斗的青烟消失在蓝天里面。
“普吕当大叔,看来这个惊人的‘信天翁号’竟是什么也不怕!”
“那还得走着瞧!”学会主席答道。
大雾持续了三天。他们曾不得不升高,以避开日本的富士山。
夜间,大雾消散了。迹象表明,不远处有台风经过。气压计迅速下跌,雾气散尽,紫铜色的天空上缀着大朵大朵的椭球状的云,西边天际,青灰色的天空被画上了清晰的、长长的几抹胭脂红;北边留下了一大块十分明亮的天空;大海波平如镜,海水在夕照下呈暗猩红色。
台风只是在更往南的地区肆虐,这真是大幸,它扫尽了三天以来堆积的大雪,但并没有别的影响。
飞行器在一小时内飞过了200公里宽的朝鲜海峡,又飞越了朝鲜半岛的南端。经黄海、渤海,沿北运河上溯,飞到了天朝的京城。
在其后几天里,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没有任何可为两位俘虏所利用的事件。离开北京十来小时以后,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就在陕西边界隐约看见一段长城。之后,他们绕过昆仑山脉沿着黄河流域飞行,在西藏边界那儿飞出了天朝的国境。
罗比尔显然没有飞过喜马拉雅山系高度的奢望,他却认得各处出口,其中就有伊比嘎明山口,1856年,施拉金特威特兄弟曾于6800米的高度穿过这个山口。
他们在山口里度过了扣人心弦,甚至难以忍受的几小时。空气倒还没有稀薄到要用特制的设备为舱房供氧的程度,但气温却冷却到了极点。幸好电池绝无上冻之虞。螺旋桨开足马力,发出越来越尖的声音,空气密度虽然极低,这声音却依然响亮。气压计跌到了290毫米,说明飞行器的高度在7000米左右。
飞越喜马拉雅山、显示他拥有何等令人赞叹的飞行工具、折服那些不肯折服的人,罗比尔的目的无非就是这些了。
当飞行器到达印度河时,它在河流上空十米高的地方停留了半小时。罗比尔的助手们用一根橡皮管通到外面,忙着给水箱泵水,水泵用电是由蓄电池发出的。
两位学会会员对视了一眼,脑子里闪出同样的念头:跳河逃跑!
然而就在他们掂量了成功与失败的可能,正要从甲板上往下跳时,几双手落到了他们的肩膀上——他们一直处于被监视中。
又一天早上,工程师的助手和厨师闲聊。
“我们要在黑海上空逗留48小时。”
“好哇,我们可以捕鱼了!”
这对于想逃跑的人无疑是好消息。
“这是个无视任何人权把我们扣留起来的混蛋的机器,”普吕当大叔愤愤地说,“这机器对于我们和我们的同事是一种无时不在的威胁。如果我们能把它摧毁……”
“我们还是先逃跑吧!”秘书说。
“好吧,在他们到达大西洋以前不管在哪着陆我们都将得救。我们要做好准备。”
“可该怎么逃呢?”
“听我说,夜间‘信天翁号’有时离地只有几百尺,船上这么多的缆绳,只要有胆量……”
“在黑海将有很多船只,难道我们……”
“他们监视我们,甚至在我们认为没有监视的时候。在夜间我想我们该同他们一刀两断了!”
可以想见,这两位同行——特别是普吕当大叔在盛怒下可能会做出最为大胆、也许是最不利于他们自身的行动来。
黑海的鱼将飞行器的鱼池装得满满的。正当人们还沉浸在兴奋中时,没多久,罗比尔见到了他从未见到的现象。
在暴风雨袭来的北方,升起了一些几乎是明亮的螺旋状的水汽,这无疑是不同云层的电荷的变化造成的。它们使海面跳跃着无数亮斑,而由于天色渐暗,这些亮斑就愈显强烈了。
当“信天翁号”正处于它的一般高度即1000米左右时,忽然响起了一声霹雳。狂风骤起,几秒钟内燃烧的云层便向飞行器扑来。
“加大力量!加大力量!……”飞行器的主人向他的机械师喊着。“我们必须比风暴升得更快更高!”
“不行啊,电流受到干扰!……时断时续……”
“让它下降,脱离带电区域!”罗比尔喊道。“加油干,孩子们,沉着点!”
“信天翁号”在下降,但还是被笼罩在云雾里,置身于像礼花一样交织着的闪电之间,使人感到马上会遭雷击。
可是飞行器再降显然会栽进大海了。突然,带电的云层跑到了他们头顶,罗比尔扑向中部的舱房,抓住启动杆,接通电流,……一转眼工夫,螺旋桨恢复了正常速度,在推进器的作用下,机器离开了风暴。好险呀,再有两三秒海浪就可能淹没甲板!
接下来的旅程,从伏尔加河谷到莫斯科、彼得堡,又飞过芬兰湾、阿波群岛、波罗的海,在斯德哥尔摩的纬度上飞过了瑞典,在奥斯陆的纬度上飞过挪威,仅仅十个小时,飞行了2000公里!事实上,似乎可以相信今后任何人类力量都无法打破“信天翁号”的速度,好像它的飞行力和地球引力的合力将它维持在一条环绕地球的永恒轨道上了。
与此同时,两位坚决要逃跑的同事受遇难的水手会把写明出事地点的情报放在瓶子里抛进大海的启发,又有了一个主意:普吕当大叔那个已经空了的铝质鼻烟壶也许能救他们的命。
他们去做了。信不长,但诉说了全部情况,并写明了韦尔顿学会的地址。大叔把信放进鼻烟壶,用厚呢子条缠好,既防止它坠落时散开,又以防摔碎。
机会来了。当飞行器到达素有“光明城”的巴黎上空时,降到了距这座城市只有几百尺的地方。罗比尔走出了他的舱房,全体船员也都来到平台上呼吸一下周围的空气。
虽然是午夜时分,仍旧行驶在街上的车辆发出的声音和从巴黎射向四面八方的密如蛛网的铁道上的轰隆隆的火车声不断传到飞行器上来。工程师本人想让巴黎人观赏一下一颗他们的天文学家根本没有预见到的流星似的,他命令开灯。两个耀眼的光柱从广场上、街心公园里、花园里、宫殿上和城里6万幢房子上扫过,巨大的光束从地平线的一端投向另一端。
毫无疑问,“信天翁号”不但被看到了,而且被听到了,因为罗比尔的助手吹起了喇叭。
就在这时,普吕当大叔俯身在舷栏上,松开手让鼻烟壶落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一位扫街女工将那东西送到警察所。开始人们视它为爆炸物,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去掉布条,打了开来。
突然发生了“爆炸”……那是所长抑制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大喷嚏。
信被抽了出来。在一片惊奇中,人们读到了下述文字:
“费城韦尔顿学会主席普吕当大叔与秘书菲尔·埃文思被工程师罗比尔绑架至‘信天翁号’飞行器上。
请代为通知亲友。
普吕当大叔
菲尔·埃文思”
五、航行
到现在读者还仅知其名的罗比尔究竟是什么人?他就在大气中度此一生吗?他的飞行器是不是永不休息?是否在某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有一个营地,在那里,如果它无需休息,至少也应去补充给养?若非如此,那真太惊人了,最凶猛的飞禽也总是在什么地方有个巢穴安身呀!
还有,工程师打算怎样处置那两个恼人的俘虏呢?是把他们扣下作永久的飞行?还是再带着他们去遨游非洲、南美、澳洲、印度洋、大西洋和太平洋,使他们无可奈何地折服,然后让他们恢复自由,对他们说:“现在,先生们,我希望你们今后对于‘比空气重’的问题不要再那么疑心重重了!”
不管怎么说,罗比尔的飞鸟来到非洲北岸可不是来找它的巢的。它在突尼斯湾上空从奔角飞向迦太基角,在日落时分随心所欲地飞行,时而飞舞,时而滑翔,好不自在。稍后,穿过奇妙的迈杰尔达谷,沿着隐匿在仙人掌和夹竹桃丛中的淡黄色河道飞往内陆,惊起了无数栖息在电线上、仿佛在等待途中的电报好夹在翅膀下带走的鹦鹉!
第二天,当飞行器飞出特勒山区时正看到一轮红日在撒哈拉沙漠上空冉冉升起。
那些胡兀鹫十几只一群,毫无顾忌地向飞行器撞来,可把弗里科兰吓坏了。有好几次,船员们不得不向鸟群开炮。
如果胡兀鹫只能报以惨叫和喙敲爪击,而土人可并不吝惜枪弹,特别是当飞经盐山的露出于银白色外套之上的绿紫色山梁的时候。不过那些子弹还没挨到机器便掉了下去。
还有意外的是,有一群蝗虫漫天扑来,落在平台上,给飞行器加了一个重载,险些使它“沉没”。船员们急忙卸下这个负担,只有厨师留下了几百只作为食品。他把这些蝗虫烹得鲜美无比,连弗里科兰都因之暂时忘掉了他那一刻也不曾消失的恐惧。
“和虾一样。”他说。
“廷巴克图到了,先生们。”罗比尔显得非常殷勤,“这是一个有12000到13000居民的重镇,曾以艺术和科学发达而驰名!——或许你们有意在这里逗留几天?”
“先生,”菲尔·埃文思用同样的腔调回敬道,“为了能够和您分手,我们倒宁愿去冒受土人冷遇的风险。监狱换监狱,廷巴克图总比‘信天翁号’强得多!”
“这可要看个人的口味,我要对赏光和我一起旅行的客人们的安全负责……”
“这么说您并不满足于作我们的看守,还要对我们肆意侮辱吗?”普吕当大叔的怒火爆发了。“噢,哪里!最多只是讽刺!”
“飞行器上难道没有武器吗?”
“有的,足有一军火库!”
“两支手枪足够了,我一支,您一支!”
“要决斗!那会使我们中的一个丧命的!”
“一定会的!”
“噢,不!韦尔顿学会主席,我倒很愿意您能活下去!”
“为了确保您自己能活下去,这倒很明智!”
“明智不明智我不去管,随您去想,去向能给您帮忙的人抱怨好了,只要您能够!”
“已经这么做了,罗比尔工程师!”
“真的吗?”
“在欧洲有人居住的地方,发现一封信难道会那么难吗?……”
“你们这样干了?”罗比尔被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所激动。
“干了,怎样?”
“该越过船舷去追上你们的信!”
“把我们扔下去吧!”普吕当大叔吼道,“我们就是干了!”
此时工程师的助手们围了上来,大概是担心控制不住兑现他的威胁,罗比尔匆匆走回他的舱房里去了。
离开廷巴克图以后,两位会员发现飞行方向始终保持由北往南。他们得出结论,如果航向不改变,再过六个纬度,就到赤道了。莫非“信天翁号”要再度驶向大海吗?这次可不是白令海或黑海,也不是北海或是地中海,而是大西洋。
然而,“信天翁号”航速很慢,仿佛在离开非洲大陆之际有几分犹豫。莫非工程师想原路返回?不是!是飞行器下面的地方引起了他极大注意(他知道这里是非洲西部沿海诸强之一的达荷美王国)。
这个达荷美王国虽不大,但名声在外。它以每年节日期间用人祭祀、为旧国王送葬和庆祝新国王登机进行骇人听闻的大屠杀而闻名海外。
“信天翁号”飞进达荷美境内时,正值国王巴哈杜驾崩,全体臣民都在准备在阿波美平原举行的新国王登基大典。
如果说亚马逊河畔是否真有女士兵还属悬案,那在达荷美有这样的军队却是不容置疑的。一些妇女身着蓝色衬衣,蓝色或红色的披巾,白底蓝条的裤子,白色无边圆帽,腰带上挂着子弹盒;还有一些是女猎象手,装备着重马枪、短刃匕首,头上用铁环箍着两只羚羊角;女枪手们都穿红蓝各半的上装,武器是老式铸铁管的喇叭口火枪;姑娘营的士兵穿蓝上装、白裤子,像狄安娜一样纯结,也像她一样带着弓箭。
看到这些女士兵,再加上五六千穿短衬裤、棉布上衣、腰间系一块布的男子,便可一览达荷美军队的全貌了。
士兵们不时地鸣放步枪、火枪和大炮,那炮架震起来险些把女炮手们碾在下边。
50多名乐师在吹奏野蛮部落的乐器,竹笛的尖啸尤其刺耳。人群中一片片喝彩声,欢声雷动,简直可以盖过闪电霹雳的声音。
新国王——一个叫布?那迪的强健快活的25岁的汉子——站在一个阔叶树阴遮盖下的小丘上,面前簇拥着他的新王室成员、男女士兵和6万名臣民百姓。
平原的一角,士兵看押着挤在一起的受命送先王到另一个世界去的俘虏。戈佐——巴哈杜的父亲——入葬时,他儿子杀了3000人陪葬,布?那迪决不能比他父亲杀得少。
屠杀的时刻迫近了。司法部长——一个熟谙刽子手行当的凶手,他站在小丘下,挥舞着弯刃刑刀,那刀尖上有一个金属的小鸟儿,鸟的重量使刀抡起来更稳当。他周围还聚集着百十名能够一刀就把人头砍落的刽子手。
“信天翁号”这时斜线飞行,不时调整着提升螺旋桨和推进器,渐渐地接近了。很快,它从隐蔽着的云层里钻出来,出现在距地面不到100米的空中,达荷美人这才看到了它。那些土人把它当作特意来向巴哈杜国王致意的天神了,大声请求着、欢呼着、祈祷着。
就在此刻,第一颗人头从司法部长的刀下滚落。
突然,“信天翁号”上响起一枪,部长应声仆倒在地上。
“打得好,汤姆!”罗比尔向他的助手喊道。
人群一片大哗。他们明白了,这个带翅膀的怪物根本不是一个友好的神。因此,四面八方响起一阵复仇的怒吼,紧接着平原上空响起一排枪声。
“信天翁号”不但不躲,还断然降到离地面不足150尺的高度。不管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对罗比尔抱什么感情,他们还是参加了这一人道主义的行动。
“干得对!救出那些俘虏!”他们喊着。
飞行器船舷上的那门小炮转到最小角度,及时发射了几发霰弹,取得了显著的效果。
那些战俘根本不懂来自上空的援救是怎么一回事,趁看守士兵还击的当儿,挣断锁链,四处逃散。
一颗子弹击穿了前推进器的桨叶,又有几颗打在船壳上。
“呵!他们要尝尝那东西了!”汤姆喊了一声。他爬到弹药舱,拿出12枚硝甘炸药筒,分给同伴们。炸药筒一碰到地,便像小炸弹似地炸了开来。
受到这样的袭击,只有狼狈不堪地溃逃了!达荷美国王的登基大典就这样被冲散了。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也藉此机会明白了这样一架机器具有何等的威力,以及它能够为人类作出什么样的贡献。
随后,“信天翁号”不慌不忙地升到高空。它飞过了维达,不久这个西南风掀起巨浪拍击岸边、使船只无法停泊的荒凉海岸就从眼界中消失了。
大西洋!不久,两位同行的忧虑成了现实。
不过,飞行器不可能达到它在欧洲上空飞行时的两百公里的时速,也没有动用推进器的全部力量和逆风较量,只满足于缓速前进。两位韦尔顿的会员过了整个大洋,一点儿也没有晕船。
很快,他们被告知飞过了赤道。这样,他们离开北半球,到了南半球。
想逃跑的念头一直未在两个气球主义者的心头抹去,他们派弗里科兰尽力去打探罗比尔的底细,可是那个傻瓜从罗比尔的手下那里自然是一无所获。
“这个罗比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将飞往太平洋,还是到南极去冒险?那我们可就完了!”学会秘书此时也沉不住气了,“现在的情况是正当防卫,而且,如果我们死了……”
“但愿不会如此。”主席说,“在没有报完仇,没有消灭这架机器和它载着的这些家伙之前,但愿我们不会死!”
复仇的想法深深扎在他们脑海中,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付诸实施。去抢一枚飞行器上的炸弹,把机器炸掉吗?那必须能进入弹药仓。
南半球的白天如此短暂,只有几个小时,但看到的景色是多么壮观呵!险峻的山岭,终年覆盖着积雪和山腰上又长着层层密林的雪山,内陆海,夹在群岛的岛屿和半岛之间的海湾,克拉伦斯岛、德索拉雄岛,海峡和航道,数不清的海角和岬地。寒冷把从结束美洲大陆的弗罗瓦德角到新大陆尽头的合恩角之间的大块地方冻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整体!
“信天翁号”不停地向南飞,越过了比格尔海峡,远离了纳瓦林岛(这个希腊名字在这块遥远的地方其他生硬的地名中间多少有些不协调),远离了濒临太平洋尽头的沃拉斯顿群岛。最后,在飞离达荷美、越过7500公里航程之后,它飞过麦哲伦群岛最边缘的岛屿,接着又飞过了最靠南的一个小岛,那岛经年累月受着海浪的侵蚀,它就是可怕的合恩角。
六、救难
在这里,“信天翁号”做的事可能是空前绝后的。
这一天是7月24日。然而,南半球的7月24日却是北半球的1月24日。56°纬线刚刚被抛在后面,这条纬线相当于在爱丁堡穿过苏格兰的那一条。
因此,气温计始终保持在零度以下。在与南极圈相连的南部太平洋上空光明很少,难得看到什么,而且在寒夜里,寒意是咄咄逼人的。为了抵御寒冷,必须像爱斯基摩人和火地人那样穿戴起来,幸好飞行器那种奇装异服可不少,两位同行能够裹得严严实实地、安心地盘算他们的逃跑计划。
至于弗里科兰,他的胃口使他很愿意做厨师的帮手,那样他可以得到慷慨的款待。他很少走出厨房,也就再也看不到外面发生的一切,自认为脱离险境了。
问题是“信天翁号”将飞往地球的哪一个角落?难道可以相信它竟敢在隆冬季节到南极海面和大陆上空去冒险?在这种冰冷的空气里,就算电池里的化学物质能够不凝固,难道飞行器上的人不会送命?如果罗比尔在热季飞越南极那还过得去,但是在南极冬天无尽的长夜里飞行,这简直是疯子的行为!
这个难以对付的罗比尔究竟想干什么?难道现在不正是摧毁机器、结束这次旅行的时刻吗?
可以肯定的是,24日这天,工程师和他的助手交谈频繁。他们一起看了好几次气压表,并不是为了调整飞行高度,而是为了记下和气候有关的数据。
普吕当大叔同样注意到,罗比尔想清点一下所存的各种原料:供飞行器的推进器和提升机所用的原料和供人食用的食品。
一切迹象表明罗比尔在计划返航。
“返航?返回哪里去?”菲尔·埃文思问。
“去能够补充给养的地方,”普吕当大叔胸有成竹,“那一定是太平洋中的一座小岛。”
“那我们的计划就会落空了……”
“他到不了,菲尔·埃文思!”
两位同行一定程度上猜中了工程师的计划。“信天翁号”在向南极海岸飞了一段之后,确实准备彻底后退了。当冰块一直逼进到合恩角海域的时候,太平洋南部就被冰峰和冰原覆盖了。浮冰构成了一道连最坚固的船、最顽强的航海家也无法逾越的屏障。
因此,“信天翁号”向南飞了百十公里后便折头向西,取道飞往太平洋群岛中某个不为人知的岛屿。
飞行器下面是一片铺在亚洲大陆和美洲大陆之间的液体平原。此刻,海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颜色,这种颜色为它博得了“牛奶之海”的美名。在微弱的阳光无法驱散的昏暗之中,整个太平洋是呈现奶白色,从高空看去仿佛是一片起伏不大的广阔雪原。假如寒冷能把这海洋冻成冰原,那样大概也不会改变。
现在人们知道了,是大群的发光粒子和磷光微生物造成了这种现象。
气压表在天亮后的一段时间里始终保持较高的水平,现在突然降低了。显然,出现了某种会使轮船惊慌失措、而飞行器却不以为意的征兆。可以想象出,一场暴风雨刚刚袭击了太平洋海面。
午后一点钟,汤姆走到罗比尔跟前说:“船长,快瞧地平线上那个黑点!……在那儿……我们的正北方!……这不会是一块礁石吧?”
“不会,汤姆,这一带没有陆地。”
“那么就是一条船,至少是一艘小艇。”
罗比尔通过航海望远镜观察到确实是一艘小艇,“我敢肯定艇上有人。”他说。
一道命令下达给技师和他的两名助手,飞行器开始徐徐下降。在100米的高度它停止下降,推进器推动着它迅速向北飞去。
那艘小艇的帆在桅杆上抖动,由于没有风,它已寸步难行。艇上的人大概再也没有力气去划桨了。
在小艇尾部,可以看出它所属的那条船名,那是南特的“让内特号”,船员们被迫抛弃的法国轮船。
“喂!”汤姆喊了一声。
没有回答。此时飞行器距小艇只有80尺。
“鸣枪!”罗比尔说。
枪声在水面久久回荡。这时他们看见其中一人艰难地坐起身,目光惊疑,脸瘦得活像骷髅。
“不要害怕!”罗比尔用法语喊道,“我们来救你们!……你们是谁?”
“三桅船‘让内特号’的水手。我是大副。”那人回答说,“15天前,我们的船要沉了……我们没有水,也没有吃的……”
其他四个遇难者也慢慢坐了起来,他们脸色苍白,筋疲力尽,样子很可怕。他们把手伸向飞行器。
平台上放下一条绳子,一桶淡水降到了小艇上。接着,一只装着食品、罐头、小瓶白兰地和几品脱咖啡的篮子落到他们手中。
可怜的人们一拥而上,直着对着桶喝起水来,大副费了好大劲才制止住他们的狼吞虎咽。
“我们在哪儿?”大副问。
“离智利海岸和乔诺斯群岛50海里。”罗比尔答。
“谢谢。但是没有风,而且……”
“我们来拖你们!”
“你们是谁?”
“有幸能够帮助你们的人!”不久,小艇被系在100尺长的缆绳一端,由这架强大的机器向东拖去。
晚上10点看到了陆地,或者说是闪烁的灯火表明了陆地的位置。对于“让内特号”的遇难者们来说,这场营救简直是个奇迹。
毫无疑问,对于这样去营救迷失于茫茫大海的水手,无论多么完善的气球也是无能为力的。尽管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此刻心绪恶劣得可以去否认事实,但他们私下里也不得不承认飞行器的好处。
接下来的航程够人紧张的。海面上始终波浪翻滚,各种征兆令人不安。气压表又下降了几毫米。一阵阵猛烈的和风在“信天翁号”的螺旋机里发出刺耳的鸣响,然后逆吹片刻。气候变化预测管开始混浊起来。
凌晨一点钟,刮起了异常猛烈的大风。尽管如此,飞行器靠着全速转动的推进器,仍以每小时四至五法里的速度逆风飞行。不过,这也是极限了。
很明显,一场旋风正在酝酿之中,这在如此高的纬度上是罕见的。在大西洋上把这风叫作飓风,在中国海叫台风,在撒哈拉叫西蒙风,在西部海岸叫陆龙卷,不管人们怎么叫它,反正是一场旋转的风暴——可怕的风暴。
罗比尔深知风暴的厉害,他知道只有升到高空离开旋风吸力范围躲避它才是谨慎的作法。而且他连一分钟也不能迟疑了。因为风力骤然加强,被风削去浪尖的波涛在海面翻腾,泛起一片白雾。显而易见,旋风将以惊人的速度向南极地区移动。
突然,飞行器停止上升了。是由于一股由上往下的强大的气流减弱了支撑点的反作用力。
轮船在水中逆流行驶时,由于水流从螺旋桨翼间通过,螺旋桨就会作一些无用功,船会大幅度倒退,甚至会改变航向漂流。
尽管罗比尔指挥的飞行器同步转动的74个螺旋桨都达到了最高转速,但旋风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吸住了它,使它无法逃脱。有片刻的平稳时,飞行器又上升起来,但紧接着沉重的气流又压下来,它像一条沉船那样落下去。如此反复。如果旋风风力继续加强,“信天翁号”就会像一股随风飘零的麦草,被能拔起树木、掀掉屋顶、推倒城垣的旋风卷去!
不能垂直摆脱旋风,还可到旋风中心去,那里较平静,它或许可以控制自己的运动。但这需要冲破挟着它旋转的环形气流,它是否有足够的机械力?
突然,云层上端绽裂开了。蒸汽凝结成了瓢泼大雨。也许旋风在它通常肆虐横行的地区——即北纬30°和南纬26°之间——以外形成,是旋转风暴突然变成垂直暴风雨的原因。
此时的“信天翁号”只有听任被气流带走,因为风速达到每小时100法里。然而,它只能向南飞,会飞到罗比尔不愿靠近的南极。
四个多小时后,他们进入了南极圈。这是一个大陆?是一个群岛?还是一片结成冰的、在漫长的夏季时也不曾融化的海洋?不得而知。所知道的只是南极比北极还要冷。这里,7月的黑夜仍然长达19个半小时。一轮既不发光,也不发热的太阳在地平线上刚一露出来,就立刻又缩了回去。在极地,这漫漫长夜要持续179天之久。
暴风雨很快便越来越猛,以至罗比尔感觉到推进器也应降到最慢速度,这样既可避免机器严重损坏,又有利驾驶。即使处于一系列的危险中,工程师仍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全体船员也都心领神会地执行他的命令。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一刻也没有离开平台,况且,呆在那里也没什么不舒服。空气的阻力很小,可以说几乎没有。飞行器在空中飘荡,就像是一只浸在移动的流体中跟着走的小艇。
“信天翁号”在西经75°进入南极区,很可能飞过了比斯科1832年发现的格雷厄姆地和迪蒙?德?于里维勤1832年发现的路易?菲利浦地以西,这两个地方是人类足迹在这块陌生的大陆上到达的最远地方。
这时的气温大大高于足以造成人类恐惧的程度,船上的人因而并没有十分受苦。暴风雨好像是空中的墨西哥湾暖流,带来了一些温暖。
真遗憾,整个地区都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即便月光照亮了天空,进行观察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因为整个南极表面蒙着一张宽阔的雪幕,一层冰甲;人们连冰雪的“映光”都看不出来,那光是一种淡白颜色,一点儿也反射不到黑暗的天际。
将近午夜时分,南半球的黎明驱散了黑暗。这短促的现象在空中呈现为巨大的扇面形,银色光线的光斑在太空中闪耀,发出的光芒消失在闪烁在天顶的南十字座的星光中。这个现象真是无比豪华壮观,放出的光芒照亮了被一片白色弄得隐隐的这个地区的面貌。
在这个距离南磁极只有咫尺之遥的地区,罗盘的指针不停地摇摆,再也不能作出任何与航向有关的明确指示。然而有一刻,指针偏转,使罗比尔确信他正在南纬78°左右上空穿越南极。
又过了一会儿,凌晨一点钟,他计算了一下指针和垂直线的角度,喊道:“南极就在我们脚下!”
一个白色球形体映入眼界,但谁也看不到冰层下面是什么东西。
暴风雨仍然很猛烈,风速非常高。如果“信天翁号”这时遇上一座大山,一定会像船撞在岸边一样碰得粉碎。
事实上,它不仅已无法控制水平飞行了,而且连上下移动也难以自主了。
风向西转,经过零度经线,这使得可能发生的灾难显得尤为可怕。这时,“信天翁号”前方大约100公里的地方,出现了两个亮点。
那是雄伟的罗斯岛群山所属的两座火山——艾勒布斯和泰罗尔。
难道“信天翁号”要像一只大蝴蝶似的葬身于烈焰中吗?人人都提心吊胆。
只见艾勒布斯山仿佛冲着无法逃出暴风风床的“信天翁号”直扑过来。一簇簇火焰迅速变大,火网挡住了飞行器的去路。炽烈的火光映彻了天空,船上一张张被照亮了的面孔都带着一副可怖的样子。所有的人都僵住了,没有一声喊叫,也没有一点儿动静,他们在等待着被这大火炉的烈火吞没的可怕时刻。
然而,卷着“信天翁号”的暴风雨把它救出了这场灾难。火焰被风压低了些,给飞行器闪开了一条通道。幸亏“信天翁号”螺旋桨的离心运动排开了雹子般稠密的熔岩物质,它才得以通过了正在喷射的火山上。
一小时后,在漫长的极夜里照亮这世界尽头的两支大火炬,被地平线从视野中遮去了。
“信天翁号”从东经175°飞出了南极圈。此后,暴风雨把它带到浮冰和冰山上空,有多少次险些撞毁。它不是掌握在舵手的手里,而是掌握在上帝手中……上帝是一位出色的驾驶员。
飞行器回到巴黎经线,这恰和它进入南极圈时所在的经线形成105°角。
终于,在飞过60°纬线之后,暴风雨显出要停息的趋势,风力骤然减弱了。“信天翁号”又可以主宰自己了。接着——这可真是一个大安慰——它又回到了地球的有光区。早晨8点左右,天亮了。
罗比尔和他的属下躲过了合恩角的旋风之后,又逃脱了这场暴风雨。他们飞过整个南极地区,又回到了太平洋上空,一共飞行了7000公里,历时19小时,速度接近“信天翁号”在正常情况下靠推进器能取得的速度的两倍。
然而,罗比尔并不知道飞行器现在是在什么方位,因为距离磁极太近,磁针不停地乱摆。只有等太阳在适当的条件下升起后才能观测。可惜,这天乌云布满了天空,太阳没有出来。
两部推进螺旋桨在暴风雨中受到了严重损坏。罗比尔被这场灾祸弄得心情十分糟糕。这一天,飞行器只能缓速前进了。
假若两部推进器都不能运转了,飞行器就会在浩瀚的太平洋上空生死未卜。
第二天,7月27日,早晨7点左右的时候,北方出现了一块陆地,那是一个岛屿。散布在太平洋海面的岛屿数千座,这是哪一座呢?然而,罗比尔决定在这里停下,但是不着陆。
他觉得白天的时间足够把损坏的地方修理好,当天晚上就可以继续飞行。
风完全停息了——这对于修理工作是极为有利的条件,至少“信天翁号”停飞修理时不会被带到鬼才知道的什么地方去。
飞行器抛下一条长约150英尺、端部有锚的缆绳,靠近岛的边缘时,锚掠过最外围的险礁之后便牢牢地卡在了两块礁石之间的夹缝中。提升螺旋桨转动着,将缆绳拉紧,“信天翁号”像一艘下了锚的轮船,稳稳地停在空中。
飞离费城以来,这是它第一次和地球连接在一起。
七、准备
“信天翁号”是在岛的东南角靠岸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海湾。一条小河在这里从礁石中流入大海。远处是几道弯曲的小山谷,那里有各种树木、野禽、成群的山鹑和大鸨。如果这岛上没有人居住,那么至少看上去是可以居住的。毫无疑问,罗比尔本可以在这里着陆,但他大概是觉得在这块坑洼不平的地面上难以找出一块合适的地方停放飞行器。工程师打算天黑以前结束工作,但是两个推进器却受到了比罗比尔想象的严重得多的损坏,需要矫正桨翼,修整传递旋转运动的齿轮结构。他们是从前部推进器开始下手的。
这时,普吕当大叔和他的同事散了一会儿步,然后来到船尾坐了下来。
至于弗里科兰,他觉得特别有了保障:多大的差别!离地面只有150尺了!
修理工作间歇了两次,一次是当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另一次是太阳升到中天,可以计算出当地正午的时候。
“和我想的差不多。”罗比尔对汤姆说,“我们是在X岛以南46°,也就是2800英里。”
“途中可能有逆风,而且船上吃的不多了,必须尽快返回X岛。”
“我希望今晚能启程,那便只有一部推动器可以转动,我们可以在路上修理另一部。”
“对那两位绅士和听差怎么办?”
“汤姆,让他们成为X岛的移民有什么不好吗?”
X岛,那是一座在浩瀚的太平洋中位于赤道和北回归线之间的岛屿,一个确实很符合罗比尔用来给它命名的那个代数符号的小岛。它位于宽阔的海域,远离一切沟通各大洋的航线。在那里,罗比尔建立了他小小的移民地;在那里,“信天翁号”飞累了便降落休息;在那里,它可以补充那无尽无休的旅行所需要的一切物资。罗比尔在X岛拥有巨大的资源,得以开设一间工场,建造他的飞行器。他可以在那儿修理甚至重造一架。岛上的仓库储存着可供岛上仅有的50余名居民使用的各种原、材料和食品。
几天前,罗比尔飞过合恩角是想斜穿太平洋,返回X岛。但旋风把它卷进了旋涡。这之后,暴风雨又把它带到了南极上空。现在,它毕竟又回到了最初的航向上,如果不是推进器损坏了,耽搁的时间是算不了什么的。
正当人们都在船头工作的时候,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进行了一次将引起极其严重后果的谈话。
“菲尔·埃文思,”普吕当大叔说,“您像我一样下定决心牺牲生命了吗?”
“是的,像您一样!”
“那好,我作出决定了。既然不能对罗比尔抱任何希望,我们要把他的鸟翅折断!它今天夜里要在空中爆炸!”
“炸了它!”
“我昨晚已搞到了一支硝甘炸药筒!”
“真的?我们干吧!”
“不,要到晚上才行!天黑以后,您在舱外望风,不要让人进去!”
6点钟,两位同行不动声色照习惯吃了晚餐。又过了两个小时,他们回到了自己的舱房里,像是在彻夜不眠之后想睡一觉恢复疲劳。罗比尔和他的伙伴们谁也没有想到“信天翁号”已经大难临头了。
这是一支装有一公斤炸药的金属壳爆炸筒。这些炸药足以把飞行器炸开花,把螺旋桨炸个稀烂。即使飞行器不能一下子被摧毁,那掉下去也得完蛋。
“拿这支炸药筒时,我还拿了一些火药,用火药根据燃烧时间做一根导火索,接在磷酸盐雷管上。我计划12点时点燃导火索,炸药筒将在凌晨三四点钟爆炸。”
“好!”
读者可以看出这两位同行在策划他们也将葬身其中的这场大毁灭时真是作到泰然自若。他们对罗比尔一伙仇恨至深,以至于好像他们自己的归宿就是与“信天翁号”同归于尽似的。不管这种行动是多么荒唐甚至可憎,都顾不得了!他们在不能发泄愤恨和得不到满足的狂怒中度过了五个星期,已经到了丧失理智的地步!
普吕当大叔把火药弄碎,碾成火药粉。稍稍弄湿以后,用一条帆布把火药卷成导火索,又紧紧地拧成绳,接在了炸弹上。
罗比尔和他的伙伴们停止工作时天已经黑了。前部推进器还没有安好。尚需三个小时的时间修理。因此,工程师在与汤姆谈了一会儿后,决定让筋疲力尽的船员们休息,剩下的工作第二天再干。这样,他们改变了当天晚上起飞的计划。
夜,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儿月光。浓云更加重了夜色。一阵强风从西南方向吹来,却没能使“信天翁号”动一动,卡得很结实的锚和绷得紧紧的缆绳把它牢牢地拴在地上。
韦尔顿学会的两位同事关在舱房里,以为飞行器已经起飞,只等待行动的时刻。
近午夜时,普吕当大叔说:“是时候了!”
舱房里的床下面有一只作抽屉用的小箱子。大叔把接上导火索的硝酸甘炸药筒就放在这里。这样,导火索燃烧时发出的气味和“咝咝”的声音就不易被人发觉。他点燃导火索,又把箱子推回床下。“现在,我们到船尾去等着吧!”他说。
奇怪,他们看见舵手在通常的岗位上。
菲尔·埃文思把身子探出船舷,虽然尽力压低了声音,还是能感到他的异样:“‘信天翁号’原地没动!……它没起飞!”
普吕当大叔作了一个失望的手势,说:“得熄灭导火索。”
“不!……我们应该逃走!”秘书坚定地说。
“真的,150尺,顺着缆绳……要不利用这个意外的机会,那才是疯子呢!”
他们立刻回到舱房,尽可能地多拿上些东西,以便应付留在岛上的需要。然后,关好门,悄悄朝船头走去。
四下里悄然无声。没有一个窗子透出光亮来。飞行器不仅沉浸在寂静中,而且沉浸在鼾睡中。
当他们想让弗里科兰和他们一起走时,忽然菲尔·埃文思停住了。
“瞭望手。”他说。
一个人躺在舱楼旁边,他刚刚睡着。
两个人随即丝毫未犹豫,找到几条绳索和一些帆布片、下脚麻,三下两下就把此人“武装”起来。这一切进行得几乎没有一点儿声响。
可是弗里科兰不在!
逃亡者们顾不了太多,一先一后,双手抓着、两脚钩着缆绳,平安地滑到地面。
脚踏在久违了的地面上,在坚实的地上行走,再也不用做大气的玩物了,他们欣喜万分!
正当他们准备沿小河溯流而上,到岛的中部去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黑影。
那正是弗里科兰。他竟然比主人先了一步!
“来救我!……来救我!……”有人在喊。
是瞭望手吐出了塞在嘴里的东西在报警。平台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逃跑事件暴露了。
探照灯此时发挥了作用,逃亡者们马上被发现了。
“他们在那儿!在那儿!”汤姆喊着。
罗比尔大声下达命令,提升螺旋桨降低了速度,缆绳在向回收,“信天翁号”开始向地面接近。
这时,响起了菲尔·埃文思洪亮的声音:“罗比尔工程师,您能以名誉担保让我们自由地留在这个岛上吗?”
“决不可能!”罗比尔喊道。
随着话音,一声枪响,子弹擦着菲尔·埃文思的肩头而过。
“呵!这些无赖!”普吕当大声吼道。
他手里拿着刀子,朝卡着锚的礁石奔去。飞行器距离地面只有50尺了……
在几秒钟内,缆绳就被割断了,明显加强了的和风从斜侧把“信天翁号”吹向东北,吹到了海面上。
这时正是夜里零点20分。飞行器上又射来几枪。普吕当大叔和弗里科兰扶着菲尔·埃文思仆倒在礁石后,没有被击中。现在,他们再也无所畏惧了。
八、爆炸
看到俘虏逃走了,罗比尔不禁大发雷霆,他的秘密和他本人将暴露无遗了。他之所以不特别担心飞过欧洲时扔下去的那封信,那是因为信极有可能在落下时遗失!然而,现在……
后来,他又平静下来。
“就算让他们逃掉了,”他说,“反正他们几天内逃不出那小岛,我还要回去!把他们抓回来!”
的确,三个逃亡者的命运远远没有得到保障。“信天翁号”重新控制了航向以后,会很快回到小岛,逃亡者们短时间内是不会逃出那里的。不出12个小时,他仍就得重新落入工程师的手中。
不出12小时!可是,不出两个小时,“信天翁号”就会不复存在了!那支将在空中完成爆炸任务的硝甘炸药筒不正像一枚安放在船侧的水雷吗?
这时,和风更强了。飞行器被吹向东北方。尽管速度不高,到日出时也会看不到小岛了。
要想逆风回驶,推进器,至少是前部推进器,必须能够运转才行。
“汤姆,把灯开到最亮。”
“是,罗比尔船长。”
“全体船员投入工作!”
“是,全体!”
再不能把工作推迟到第二天了。现在,再也不能去顾忌疲劳了!“信天翁号”的每个人都和他们的首领心情一样:等着螺旋桨一安好,立即返回小岛,追捕逃犯;然后着手修理后螺旋桨,飞行器就可以安全地在太平洋上继续它返回X岛的航行了。
重要的是不让飞行器向东北方飘得太远。然而,情况着实令人恼火!和风越来越大,飞行器不但不能逆风行驶,连保持原地不动都做不到。没有推动器,它成了无法驾驭的气球。
罗比尔决定下降到低空,以期能遇到较弱的气流。不幸的是,低空区风力更大,飞行器飘得更快了。
总之,经过一番尝试,证明还是呆在气流比较平稳的高空好。于是,“信天翁号”回升到3000米的高度。在这里,即使不能停住不动,至少飘动得慢些。工程师希望天亮时还能看见那小岛的海域。
至于那几个逃亡者是否会受到土人的礼遇——如果岛上真有人居住的话——罗比尔根本不去想。就算是土人帮助他们,罗比尔也不会当一回事。“信天翁号”的攻击手段会很快就把土人吓坏、驱散的。
“谁也别想从X岛逃出去!”罗比尔说。
夜里一点左右,前部推进器修好了。只须再把它安装上,这还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导火索正在空房间里燃烧!已经烧掉了1/3还多!火星正在接近硝基炸药筒!
当然,飞行器上的人要不是忙得不可开交,或许会有人听到那微弱的劈劈啪啪声,嗅到火药燃烧的气味;就会查一查;就会发现那只放着炸药的箱子……那还来得及挽救这个神奇的“信天翁号”和它载着的人。
可是船员们都在船头工作,离逃亡者的舱房有20米远。没有任何事情把他们唤到平台的这一部分来。
罗比尔也穿着他的机械师服装,在那里亲自动手干。他督促工作加快进行,但他绝没有忽略任何事情,一切工作都必须精心完成。他需要重新完全控制他的机器,不能让逃亡者回到自己的国家,不能让人进行调查最终发现X岛,否则,X岛的人们建立的生活——非凡的、卓越的生活就会毁于一旦!
“罗比尔船长,”汤姆走近工程师说,“我觉得西边和风会小些。”此时是一点一刻。
“气压表怎么样?”罗比尔望望天空说。
“基本平稳,可我觉得云在向我们压过来。”
“是的,汤姆。海面上可能会有雨,但只要我们呆在雷雨区上边就没有关系,不会影响修理工作。”
“要是下雨,从云的形状看很可能是一场细雨,在下面风就会完全停息。”
“是的,汤姆。但我不喜欢再降下去。等机器修好后,我们就自由了,这是关键。”
两点过几分时,修理工作的第一阶段结束了。前螺旋桨已经安装就绪,使它转动的干电池也接好了。桨翼旋转的速度逐渐加快,“信天翁号”转向西南,中速向小岛飞去。
“汤姆,我们向东北飘了两个半小时,我看和风没有变化。我想最多一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回到小岛海域。”船长满有把握地说。
“我也这样想。我们的航速是每秒12米,早晨三四点,‘信天翁号’应该回到它刚才离开的地方。”汤姆回答。
船长又转向手下的人们,他们正在等候新的命令。
“朋友们,”罗比尔说,“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必须一直干到天亮。”
全体船员即刻又投入了工作。现在要对尾部推进器进行修理,同样的毛病,同样的原因,就是说,都是在飞过南极大陆时被强劲的暴风损坏的。
但是,要把螺旋桨取到船内来,最好是停下几分钟,甚至倒车。技师助手按照罗比尔的命令在开倒车改变前螺旋桨的旋转方向。用一句航海术语,飞行器开始慢慢“后退”。
船员们正要到船尾去,汤姆突然嗅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嗯?”他哼了一声。
“怎么回事?”罗比尔问道。
“您没闻到吗……像是火药味!”
“可不是,汤姆!”
“是尾舱传来的!”
“是的,……就是那间屋子!”
“这些坏蛋放火了?……”
“哎呀,要是不光放火……”罗比尔喊道,“把门撞开,快,汤姆,把门撞开!”
可是汤姆刚刚迈出一步,惊天动地的爆炸就发生了。
舱楼被炸成几块飞到了空中,探照灯熄灭了,因为突然断了电。飞行器再度陷入一团漆黑。大部分提升螺旋桨被炸得扭曲,或是折断转不动了,但船头的几个还在转。
突然,飞行器的船壳在第一座舱楼——那里边的蓄电池一直在维持前部推进器转动——后面断开,后半截平台在空中滚落下去了。
最后几个提升螺旋桨也几乎立刻停止转动了。“信天翁号”向深渊栽下去。
船上的8个人像海上遇难者一样,紧紧抓住这块残骸,他们要坠3000米!
前部推进器变成垂直方向后仍在转动,这更加快了下落的速度。
好个罗比尔,危险关头他表现出惊人的镇静。他顺势滑到塌倒了一半的控制舱楼,抓住启动杆,改变了螺旋桨旋转的方向,推进器变成了提升器。
虽然拖延了一会儿,飞行器最终还得摔下去。但至少,这块残骸不会以自由落体的重力作用下的加速度摔下去。如果“信天翁号”掉进大海,幸存者终究难免一死,那他们至少不会因高速下降无法呼吸而窒息毙命了。
爆炸发生后不到80秒,“信天翁号”残存的碎片在大海中被波浪吞没了。
九、征服
那天菲尔·埃文思只是被“信天翁号”射来的子弹擦破了皮。所以,三个人镇定一下后开始沿着海滨向上走,希望能遇上土人。
这希望没有落空。小岛西岸住着五十几个靠打鱼为生的当地人。他们看到了降落的飞行器,便把这三个逃亡者当作了上界的来宾。由于航海家们很少光顾小岛,所以,三个逃亡者在岛上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得到他们最好的款待。
9月3日,终于有一艘船到小岛来补充淡水,这样,普吕当大叔随身带的几千美元纸币在返回费城的途中开始发挥作用。他们先是到达奥克兰,两天后到了新西兰首都。
在那儿,一艘太平洋远航轮同意接收他们。9月20日,经过最愉快的航行后,幸存者们抵达圣弗兰西斯科。在船上,他们对自己的身份、来历守口如瓶。后来他们又搭火车于27日回到了费城。
9月28日,再也没有比这样一条消息在全城这么快地传开来的了——受人尊敬的韦尔顿学会主席普吕当大叔和秘书菲尔?埃文思以及听差弗里科兰在神秘失踪数月后又出现在费城的家里!
那天晚上,主席和秘书在稠密的人群簇拥下来到办公室召开会议。
然而,他们俩都从来没有这样平静过。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在6月12日那次难忘的会议后,中间没发生任何事情,这三个半月好像在他们的生活中根本不存在一样。
第一阵乌拉的声浪过去了,两个人脸上没有露出一点激动的表情。普吕当大叔戴上帽子开始讲话了:“尊敬的公民们,会议现在开始。”
“会场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是完全合乎情理的,因为如果这次会议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性,那至少它由于是由普吕当大叔宣布开始和有菲尔·埃文思到会而显得与往常不同。
主席等热情的欢呼和鼓掌平静下来后接着说:“先生们,在上次会议中,赞成把螺旋桨安在‘前进号’飞艇前和赞成安在尾部的会员之间进行了非常热烈的讨论。(听众都露出惊讶的神色)然而,我们找到了使前部派和尾部派取得一致的办法,那就是:安两个螺旋桨,吊舱两端各安一个!”(会场里鸦雀无声,大家都惊呆了。)
讲话到此结束了。是的,仅此而已!关于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怎样被绑架的,关于“信天翁号”和工程师罗比尔,关于旅行经过,关于飞行器的现状,它是否仍在天上跑来跑去,是否还需戒备对俱乐部成员新的报复行为,关于这一切,只字未提。
全体气球主义者当然都想问一问,想知道个究竟,但看到两人神色异常严肃,扣子扣得齐齐整整,那么还是尊重他们的态度吧,当他们认为适宜的时候,他们一定会讲的!
这时,普吕当大叔在韦尔顿学会会议迄今没有过的沉静气氛中说:“先生们,现在需要我们去做的,只有完成担负着征服空间重任的‘前进号’的制造工程了。——会议到此结束。”
翌年4月29日,即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在出乎人们意料地归来之后7个月时,全费城沸腾起来了。这一次和政治可毫无关系,既不是竞选,也不是集会。“前进号”飞艇在韦尔顿学会的关心下,终于竣工了,即将充填它的自然元素。
驾驶员是著名的哈里·乌·廷德,他还有一名助手。
乘客是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作为坚定的气球主义者,他们始终不渝地认为,而且愿意永远认为:飞艇是真正的空中交通工具,未来只属于它。
至于说工程师罗比尔在茫茫的太平洋中有一个基地,一个可供休息的小岛,暂且那还不过是一种假设。而且,他们狠狠地报复了的那个人——他们认为自己做得很公正——已经不在人世了,伴同他的那些人也没能活下来,“信天翁号”的秘密已经被深深埋葬在太平洋底了。
“前进号”具备飞艇的一切优点。它的自重可以使它上升到气球所能达到的最大高度;密封度使它可以在大气中无限停留;坚固性使它可以经得住任何气体膨胀和风雨袭击的压力;性能使它具有相当可观的提升力,能够提起一整套电动机器,这套机器将把迄今为止发明出来的空中运动的最强动力输送给螺旋桨。“前进号”的外型是便于水平移动的长圆型,平台式吊舱,舱里装着驾驶员所需的各种工具:物理仪器,缆绳,锚,导索,等等。此外,还有赋予飞艇强大的机械力的干电池和蓄电池。艇的前后部各有一个螺旋桨,还有一支舵。
“前进号”充上氢气后,被运到费尔蒙公园的林间空地,就是飞行器曾经停过几小时的地方。
11点刚过,巨大的飞艇就在离地面几英尺的地方摆动,只待跃上天空了。甚而更好,因为那会使试验更具结论性。
还需描述那聚集在费尔蒙公园的人山人海吗?大批火车把周围各州好奇心甚的人都卸在了宾夕法尼亚洲的首府——费城;还需讲述工商界都停了业,以便使人们能来观看这一伟大场面吗?老板、职员、工人、男人、妇女、老人、孩子、国会议员、军队代表、法官、记者,当地的白人和黑人都挤到林间开阔的空地上来了;还需计算当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出现在挂着美利坚国旗的飞艇下方的吊舱上时,四周像放焰火一样爆发出的连声喝彩吗?还需说明大多数好奇者是专程来目睹使旧大陆对新大陆羡慕不已的这两位人士吗?
11点20分左右,第一声炮响了,宣告准备工作全部完毕。
11点25分,当第二声炮响了时,“前进号”被网绳拉着,在林间空地升高了15米左右,吊舱升到了无比激动的人群头上。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站在吊舱前部,把左手放在胸前——这表示他们和在场的人们心心相通。然后,他们把右手指向天空,这意味着充气量达4万立方米——迄今为止最大的气球将占领空间领域。于是十万只手放在十万个胸前,另外十万只手指向天空。
11点30分,第三声炮响了。
“全部松开!”大叔庄严地喊道。
“前进号”“威严地”升起来了!多么壮观的场面,仿佛一艘巨轮刚刚驶离船台。
“前进号”笔直地上升,这证明空气绝对平静。它在250米的高度停住了,它开始水平移动。在两个螺旋桨的推动下,以每秒十米的速度迎着太阳飞去。这是鲸在水中的速度。将它和那种北方海域里的巨兽相比,倒没什么不恰当,因为它的形状和那种动物一模一样。
接着,“前进号”在舵的作用下做出各种飞行动作:环绕,斜飞,直飞,转小圈,前进,倒退,……
令人遗憾的是没有风,否则人们会看到“前进号”表演各种飞行动作,或是像逆风行驶的帆船那样斜着偏飞,或是像蒸汽船那样逆风行驶。
这时,飞艇又上升了几百米。它想到更高的空中寻找气流,以便使试验进行得更全面。它巨大的体积在人们眼里逐渐缩小,好像是由于光学作用似的。巨在的鲸鱼渐渐变成了鼠海豚,过会儿还会变成普通的鱼句鱼,观看的人们望得颈椎都要折断了。最后它到达4000米高空。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声叫喊,紧接着是十万声。所有的手臂都指向地平线上的一点,这点,是在西北方。
蓝天的深处出现了一个移动的物体,这物体在靠近,在变大。是一只鸟在高空振翅飞翔?是一颗轨迹斜切大气层的流星?
好像“前进号”也看到了这个奇怪的东西,它肯定觉得受到某种危险的威胁,因为它正在快速地向东逃去。
人们明白了!十万张嘴重复着一位韦尔顿学会会员吐出的名字:“‘信天翁号’!……‘信天翁号’……”
正是罗比尔的“信天翁号”,它正像一只巨大的猛禽朝着“前进号”扑去!
九个月前,飞行器被炸毁了,螺旋桨被炸折,平台断成了两截。要不是工程师惊人地镇静,“信天翁号”的全体船员会由于急速下落窒息而死。然而,如果说他们逃脱了被窒息的命运,罗比尔和他的同伴们又怎么没溺死在太平洋呢?
这是因为平台的碎块、推进器桨翼、舱房的隔板,所有“信天翁号”剩下来的这些东西集成了一堆残骸。如果受伤的鸟掉进波涛,它的翅膀还可以把它维持在水面上。罗比尔和他的人先在残骸上度过了几个小时,然后又乘上了在洋面上找到的橡皮艇。
天亮后几小时,一条英国的驶往墨尔本的三桅船发现了他们,不仅收容了所有的人,还收容了漂在水面的飞行器的残余部分。工程师只说他的船撞沉了,对方也没有强求他说明身份和姓名。
工程师在船尾舱楼的残骸里找到一笔数目相当可观的钱,这使他可以供给同伴们的一切需要,不用求助于任何人。到墨尔本后不久,他买到了一条一百吨左右的双桅纵帆船。就这样,精通航海的罗比尔回到了X岛。
他只有一个确定的念头,他那些船员和他有一桩共同的心事——报仇。
总之,八个月后,工作完成了,一个和被炸毁的那个一模一样、同样强大有力、同样快的新“信天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