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幕背后》作者:亨利·斯莱瑟
《银幕背后》作者:亨利·斯莱瑟
黛安娜疲倦了。
疲劳本来是人间的苦恼,但天堂岛公主如今也感到了这种困扰。她脑袋中嗡嗡响,四肢无力。昨夜睡得不好,直到莫费斯给了她特权,她才进入梦乡。这是一个颇不平静的梦。她被召去奥林匹克山,为了一桩审判。山顶上乌云滚滚,遮住了她的视线,看不见诸神。她只是通过天堂里阵阵低低的责备声才知道诸神已在场,表示不满的语声又被一阵突发的响似雷声的大笑所打断。
大笑!
这是一个不祥的笑声,一个男人的笑声,她一惊之下就坐了起来。微汗使她的皮肤在晨曦中闪闪发亮。她望一眼挂钟的两根铜针,发现自己睡过头了。当她再次听到笑声,方知这是一个凡人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来了一位客人。
她迅速被上一件绸袍,走到门边,拉开一道门缝,刚够看清来访者是准。这是一个高高瘦瘦、穿着黑套服的男子,快速地闪出一个微笑,显然为了迷住她的朋友朱莉亚·卡帕特利斯。黛安娜颇感不悦。朱莉亚知道她正想独自呆一阵。为什么要把这个陌生人带到她住的地方来?
“噢,我不想这么快就放弃制片工作,”他说,“还有许多话要说说,尤其现在,甚至小片子也要花两千万、三千万……”
听得人莫明其妙,莫不是在说外国话?黛安哪把门碰上,把背压靠在门上。朱莉亚是怎么搞的?昨天晚上,黛安娜向她扼要叙述中东之行,还见她眼中充满了同情的感人眼光,这趟和平使命失败了,除了涉及的各国领导人虚假地找来一些听众听她讲讲话外,毫无结果。尽管这些领导人风度翩翩,黛安娜觉察到他们对她的和平使命无动于衷,甚至更糟,同为她是女超人,他们拿她寻寻开心。她离开他们的时候意识到了失败,她怀疑那些政府的大门关上后也许会人一阵大笑……
大笑。
她又听见了大笑声,立即把门打开,正打算对这种不适宜的声音表示一点愤慨,朱莉亚,带着常常能平静黛安娜的情绪的慈母般的魁力,急忙介绍这位客人。
“奇普·谢里登,”她说。“从好莱坞来的!那家制片厂叫什么名字?谢里登先生?”
“众神制片厂,”这个男人说,朝黛安娜眨了一眼,他的服珠是罕见的淡棕色,一副昂贵的假牙,因为脸皮晒得黧黑更加反衬出它的雪白。“你从没听到过也不紧,”他又说,“这家公司一个月前才宣布成立,我想你不会读过同业名单。”
还不等黛安娜要问问同业名单的事,朱莉亚就插话了。
“谢里登先生刚才对我讲的话,你不会相信的。他们打算拍一部你的影片,一部真正的巨片!这是他们头一部片子,你永远猜不出准来扮演你。伊丽莎白·特纳!当然,全要依赖你的合作——”
奇普·谢多登的微笑不大可能增强它的白炽光的,可是的确增加了几分白炽。“你在学我做买卖呢,卡帕特利斯夫人。我不敢肯定,本周能不能付代理人的工资。”
“不用害怕,”黛安娜冷冷地说,“朱莉亚是在拆烂污。我是不出卖的,谢里登先生。我不打算把自己卖给好莱坞。”
谢里登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甚至黛安娜也钦佩他的自制力。
“你知道,你作为一个人,非常非常的美,公主。很抱歉这么说也许有点庸俗。过去我只是在电视上见过你。利兹是很漂亮的,不过还得给她好好修饰打扮,才能够上你的水平。”
“你不必找这个麻烦,”黛安娜说,“如果你了解我,你就一定知道我到人的世界上来的使命同娱乐业毫个相干。”
“我们早料定你最初会是什么反应,公主,不过,一旦你明白了整个计划——”
“我没有兴趣听你们的计划。我知道我会作出什么决定。”
“我知道问题在哪里,”朱莉亚说得很肯定,她转向客人:“你要晓得,谢里登先生,即使是神仙有时也有凡人的需要。对黛安娜来说,她现在需要的是——早餐!”
黛安娜在喝着第二杯她教给朱莉亚做的近似神仙饮料的咖啡的时候,心情好多了。至少她允许谢里登接着讲下去。
“我不是制片厂的,”他说,“我为‘莫里森-威廉斯代理商’工作,我们在包装这个项目。我们代表特纳小姐,我们也代表导演卢克·斯皮勒——肯定你听说过他。众神制片厂要这两个人,但是他们最需要的,当然是你。不仅要你同意、理解拍摄这部电影,那是非常重要的,不过——也不是非有不可。”
“这是什么意思?”黛安娜有点发火。“不经我的允许,他们不能采用我的故事!”
谢里登的微笑头一次摇摇晃晃了。
“喔,要是写成普通的人物,游戏规则就有一些伸缩性了,公主。这里人名作些改动,那里服装作些改动,有些情节稍稍改动一下……”
“我的赫拉!你是说,即使我说不,你们也可以制造出你们愚蠢的‘史诗’?”
“我到这里来就为说服你不要说不,公主。事实上,我来这里是为了说服你为这部影片作出最重大的贡献——提供真实性。我们不是请求你去‘扮演’角色。我们请求你去演你自己,演出那些你伟大的天赋所展现出来的一幕幕史诗。肯定你理解我所说的。”
“喔,我完全理解,”黛安娜说,又开始有些激动。
“你们要我在你们的摄影机前飞行。表现力量的技艺。利用我的神奇套索。用我的手镯打掉子弹……这样,你们就可以不用昂贵的特技了,是不是?我全部提供!那就节省你们的经费了,是不是?”
“经费预算是一亿美元。黛安娜公主!”
朱莉亚几乎要被一片黑面包噎住了。
“这部片子将会是一颗巨型炸弹,”谢里登说。“广告费预算大概要同制作费相等。不过,坦白说,众神制片厂太想要在这部片子上捞一把。他们确信这部片子会引起国际反响,也许影院上座率要打破历史记录,更不必说家庭录像带了。”这个代理公司的人放下咖啡杯。“这是他们那一方的情况。现在,我来说说你这一方。”
“好,”黛安娜冷冷地说,“我当然想听一听。”
谢里登手伸进衣袋,掏出一副超大型的眼镜和一小块擦镜绒、这就说明了他的棕色眼睛为什么是软弱的。原来他是近视眼。
“让我们先把钱讲清楚。‘众神’打算给你六百万美元酬谢你的允诺与咨询,再给六百万酬劳你的演出——你所说的‘特技’。”
“我不能接受——”
谢电登很快打断她的话。“我们知道你对服务费的看
法,公主。这些基金可以送给你指名的慈善团体,我们知道你支持过不少这类团体。不过现在不去谈钱的事……”
“请讲!”
“我们知道,对你来说,有更重大的问题。你曾强调,你来人的世界有你的使命。你不是来同我们闹着玩的。你不是为你个人的目的,使你自己荣耀或使诸神荣耀。你来的唯一原因是——为了和平。”
“说下去,”黛安娜说,语气还没有软化。
“这就是这部电影的主题,公主。不是只在空中飞来飞去,尽管你必须如此。不是拍你举很重很重的东西,或用那些银手镯挡开子弹。那些镜头也会有。人们看到的女超人正是他们所设想的——强壮、有力、神奇。但是,那些效果并不是电影的‘脊椎’,公主。影片的‘脊椎’(你也可以你之为核心、灵魂),将是你的和平使命。”
“我感到激动正因为此,”朱莉亚说,“我们经常谈到需要有一个讲坛,黛安娜!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使命。昨大晚上我们还谈到这个问题,你刚旅行回来——”
“我要说清楚,”黛安娜说,“你们认为这颗‘巨型炸弹’会有助于和平?为什么一定会起作用?已经有过不少反战的电影了,战争从未止熄。”
“还从来没有过一部女超人的反战电影,”谢里登庄严地说,“那些电影也缺少威力。你们的古代诸神从奥林匹克山的平台上有能力接触地球上任何一个人,公主。可是,那个平台已经没有了。现在有了另一个新的。但这不是平台。这是‘银幕’。”
黛安娜从桌旁立起身来,走到阳台上去。严冬刚过,天气有点转成春天的样子。窗外树枝上已有一些花蕾,一只勇敢的知更鸟已经回到自己的树枝上,寻找筑巢的合适地方。这是希望的象征,女超人的眼睛不由得湿润起来。
“我能有多大程度的控制力?”她问道。
“全部,无限制的批准权,”谢里登说得爽快有力。
“从脚本开始。拍片前同所有的人见面,从制片人、导演、摄影师、编辑——甚至红到照明电工,只要你想见。我们一定尊重你的意愿,公主。我们需要你的贡献。我们要靠这部影片赚钱,我们也想把它搞成与众不同。”
她转回身来看着他。谢里登已把眼镜摘下来,他的眼睛又是软弱的了,而且更带有恳求的神情。
“让我想一想。”黛安娜说。
最终,朱莉亚的一再鼓励,使黛安娜答应了‘众神制片厂’的请求。朱莉亚的女儿范尼萨听到这件事,特别来劲。她对“大姐姐”说,电影是一切,电影是能对她、对她这一代人能说上话的唯一信使。莫里森—威廉斯代理公司已经摆弄了一大堆数字,但黛安娜无需依靠观众人数统计就已知道,电影是普通人尤其是年轻人的媒介。难道世界和平的希望不正在下一代的心胸中吗?
她打电话给奇普·谢里登,同意阅读脚本。
不到十分钟,脚本就送到了她门口。她接下来花了10个钟头,读了又读,全神贯注,几乎已经能把每一页每一行部背下来,预见到每一个动作的效果。动作镜头很多。电影剧本中有一半篇幅都是有关大胆技艺、惊险救援、惊心动魄的冒险、天翻地覆的打斗等的简要计划。故
事中的女超人处处以战无不胜的超级英雄出现,来摆平冲突,安慰观众。故事中从未提及有时折磨她内心的激荡、斗争与失望,以及神仙住在凡人世界的特殊孤独感。其中也有爱情故事——黛安娜同一个警察侦探(也许是以她与之保持时断时续友谊的埃德·英德利凯托为模特)之间既苦又甜的罗曼史。使她较宽慰的是,故中还算有味道。但是剧本中再一个地方写得很可怕。这就是阿瑞斯这个角色,是她的主要敌人,是和平的可怕敌手。
编剧在这个危险人物、这个不可饶恕的恶鬼身上用了许多笔墨。这个阿瑞斯,连他父母都憎恶他,是一个嗜血的、残酷无情的恶魔,他坚信人生来就是为打仗,解决人间一切纠纷的唯一手段就是武力。他这个妖怪个以自己的丑陋为耻,不以自已的邪恶为耻,既受到人类的诅咒又受到人类的盲从。正是阿瑞斯,兴高采烈地把人们引向毁灭,从上前时期洞穴之间的战争直到现代的战争……黛安娜在翻篇时不由得战栗起来。
结尾对她起了决定性的影响。那是一场阿瑞斯同女超人之间的对抗,两位神仙利用人间作为战场,一场猛烈的奥林匹克式的对抗赛。但还不仅是体力的与魔力的战斗,而是意志、道德力量的撞击,结局是毋庸置疑的。这是一则善最终战胜恶,和平最终战胜战争的寓言故事。
这正是黛安娜的使命,她怎能拒绝呢?
她不能拒绝。
卢克·斯皮勒是个细胳膊细腿的瘦子,让人联想起蜘蛛。高高的额头,额顶因头发稀疏而显得更高。因为众神制片厂在加州的摄影棚还在建筑之中,谢里登安排他们在纽约的代理公司见面。斯皮勒眼中闪出的聪明给了黛安娜深刻印象,但眼睛深处还有别的什么,她一时还吃不准。
他们握手时,她感到斯皮勒的手是湿湿的、凉凉的。
她回到波士顿同朱莉亚谈起这趟见面,教授高兴得拍手。
“他一定精神紧张了!”朱莉亚说,“世界上最大的导演,会见女超人时晕头转向了!”
但是教授的女儿却别有见地。“你对好莱坞会发生什么事有点了解吗?上周电视上说的,卢克·斯皮勒的妻子出走了!”
“范尼萨的古代历史只能得‘B减’,”朱莉亚干巴巴地说。“可是她在当前新事上是‘A’。都是些愚蠢的道听途说。”
“可这是真的!她是给他物色演员的导演,叫玛莎什么的。她出走了,还带着两个孩子!卢克·斯皮勒彻底压垮了!”
“甭管这些事。他对电影说了些什么?”朱莉亚问。
“他说他对这事很兴奋,”黛安娜告诉她们。“他相当坦率。他承认他想搞成娱乐性的。他说要是能表达出和平的愿望,他会是很高兴的,但如果让人看着不开心,他将认为是失败之作。”
“啊,你得承认他是个诚实君子。”
“他提到某个著名的制片商——我忘了他的姓名了。
斯皮勒说,这个制片商说他拍片子就为娱乐,但如果要由电影来发出什么启示,那么他倩愿是‘西方联盟’。”黛安娜哈哈大笑。
听见黛安娜的笑声,朱莉亚高兴得心都要蹦起来,她紧紧地拥抱黛安娜。“又听见你这么开心地大笑,真是太好了!”她说,“我想,拍这部电影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
几天后,奇普·谢里登带她乘飞机去好莱坞原TGF制片厂的厂址,黛安娜的心情比以前更好。众神制片厂号称以八千万元代价购下了TGF,但看起来这家新成立的众神制片厂只对录音棚和设备感兴趣。原有的职工几乎全被解雇,换了一拨新人。全部换血在好莱坞引起纷纷议论,但一当‘众神’宣布了头一个拍片计划,议论便止熄了。
“女超人将为‘众神’飞行,”——《好莱坞报道》的头版如此宣称。《剧艺报》期刊说:“众神必是疯了——像一只狐狸。”
黛安娜此次去制片厂,同有关人员一一作了令人迷惑的介绍,她对他们所担任的角色,了解很模糊。有一个粗壮结实的男人姓赫塞尔廷,据介绍是制片人,他负责向“前方办公室”汇报情况,这个“前方办公室”黛安娜从未见到过。她会见了斯皮勒的第一副导演与第二副导演与监制人。她会见了摄制协调人与设计人,布景与道具负责人,剪接人,影片编辑。她还弄不清楚,灯光主管是怎么回事,单位宣传员又是干什么的,不过所有这些各司其职的人看来都颇自信、熟练。
最让黛安娜高兴的是她同伊丽莎白·特纳的会见,她是聘请来演女超人的。特纳属于那种“流星突起”的好莱坞明星,但黛安娜倒还觉得特纳并无矫揉造作的毛病。第一副导演引她俩相见,特纳盛装打扮,竟同黛安娜极其相似,使黛安娜大为惊讶。
一个蓄须的年轻男子还在匆匆忙忙地给特纳整理刚染好的黑发。特纳对黛安娜说:“我看你的录像带看了30个小时,公主,制片厂能找到的都找来了。我希望能酷似你本人。”
“你已经做到,”黛安娜说,似笑非笑。她们身后有一面大镜子,可以见到一对孪生女超人在镜中互相微笑。
然后,黛安娜遇见了此行最使她吃惊的人。赫塞尔廷邀请她参观新建成的摄影棚,内景就准备在这里拍摄。她对尚未完工的布置略感不快,这是假设她本人在波上顿朱莉亚·卡帕特利斯家中的卧室的。比她实际的住地要大几倍,装饰也华丽得多,满是诸神的图像,包括她母亲希波莱特,与阿耳特弥斯、雅典娜、阿芙罗狄蒂诸女神,一尊宙斯的大理石胸像,严肃的外表一副权威的神气。她正要转身去询问赫塞尔廷这尊雕像的来源,却一眼瞥见了一个引人注意的穿着甲胄的男人形象。确切说,是这个人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个人站在摄影棚另一头的门口,耀眼的加利福尼亚阳光直直地照在他的高大身躯上。他至少有七英尺高,他的影子一直延伸到摄影棚的这头来,伸到女超人的跟前。黛安娜须眯起眼睛才能看清他的外形,看清之后,不由吸了一口气。
这是阿瑞斯。
人形向这边慢慢走近时,理和情在她心中格斗开了。
她知道这只是个穿着化装服的演员,但她的心仍怦怦跳动,肾上腺素涌了上来,浑身肌内发紧,准备战斗。赫塞尔廷觉察到她的反应,哈哈大笑。黛安娜觉得他并没有理解她的心情。
“那是达诺·莱特福特,”他说,“美国印地安混血儿,高大强壮,我们为这个角色所能找到的最佳人选。他做危险动作替身演员比当演员更合适,我们得替他配音。——”
黛安娜并没有在听他讲。她望着这个人形。人形直直地冲着她们,甲胄闪着耀眼的银光,头上戴着有角的金属面罩,奸诈、险恶,毫无人性_一件黑色大氅披在肩上,在身后飘拂,尽管如此,整体人形也没有一点生气。
他停下步来,黛安娜屏住气息。
“嗨,”面具后面发出声音。“你拿到了道奇入场券了吗,哈利?我答应孩子们说你能拿到的。”
赫塞尔廷咧嘴笑笑,“我已经拿到了。”
这时候,黛安娜才顺过气来。
项目最终开始成形。黛安娜原先以为她已了解各种各样的艺术家和技师们如何在一起把一幕一幕排演拍摄出来。她原以为是条理分明的,想见到一个完整的秩序。
实际上毫无秩序,而是一团混乱。
不是从脚本的头一页开始。电影中女超人的戏被分割成上千个镜头。这些镜头都是不连贯的。摄制组将从这个国家换到那个国家。这儿,那儿,任何地方还有一些特别小组。镜头在现场被任意改动,服装也被改动,演员这个换下去那个换上来,计划周密规定了的地点一下子又放弃了。在所有这些神秘的变动中,最使人迷惑不解的是黛安娜这个角色的变动。
卢克·斯皮勒试图做一些解释。
“这就像孩子们玩的拼图,”他说,“我们不必担心连续性,所有的片段最后都会拼起来的。会有一个编辑过程。”
“我这些碎片怎么拼呢?”黛安娜说,“你给我的这张行程表真是不可思议!准有一百个不同的镜头,没有一个镜头能说明任何特定的意义。”
“我知道我们的请求太多了,”斯皮勒有点紧张。“我们想尽可能多拍一些你的动作镜头,等编辑的时候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开始拍片以来,这个小人一天比一天紧张不安。他经常显得忧郁。黛安娜不由想起范尼萨说的他的家庭危机对他的影响。但是——他仍然是电影界最佳的导演。
“那么,好吧,”黛安娜叹了一口气。“我不再为做那些事情心烦了。干脆做下去吧!”
跟以往一样,黛安娜是说到做到的。
首先拍飞行镜头。伊丽莎白·特纳在好莱坞的摄影棚里演女超人;真正的女超人本人为了摄制需要,腾在空中。
黛安娜是喜欢飞行的。那是真正的超脱和自由。但近些年来,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她才使出神力御风而行,很
少只是为了享受一下飞行的乐趣。现在她有了作乐的机会了。
第一个摄制组把她带到东海岸,她飞越波士顿郊区,飞越法纳尔山、比肯山和哈佛大学,她曾在这里住过。摄制组又去到纽约,黛安娜从世界贸易中心双塔楼的中间掠过,使下面大街上的交通造成短暂的混乱。在拉瓜迪亚飞机场附近一个地方,根据电影脚本,她在半空中抓住一架直升飞机,安全地带到地面。
一天后又出国了。黛安娜在埃菲尔铁塔与凯旋门附近上空翻滚绕圈飞行。她飞越英法海峡,在伦敦上空飞翔,对照“大本钟”校正自己的手表。在罗马,她“挫败”了一起虚拟的盗窃雕像案,把大块雕像安放到原来的位置上。在德国,她飞越柏林墙的残迹;一周后又飞越了中国的长城。
时间最长的一次外景拍摄是在地中海的一个小岛上,这个小岛被“众神”派出的先遣队选中,作为黛安娜在亚马孙的住地——天堂岛。但只有一点点像真的天堂岛,黛安娜不大高兴,但也未出怨言,毕竟只是拍一场电影而已。在这岛上,她一再表演了特殊威力与她神奇的武器。她同一个画外的坏人斗法,这个坏人将来在剪接编辑镜头时再加进来。数百枚火箭向她袭来,她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银手镯把火箭通统挡开。在场的摄制组成员为她的精采表演热烈欢呼。
离黛安娜完成拍片的日子还有近一个月,她回去参加卡帕特利斯家举行的盛大招待会。范尼萨学校中的朋友们(有数百人之多)听说黛安娜也要来参加,都在等待她并要请她签名。现在成了电影明星,黛安娜的名气比从前更大了。最后,朱莉亚出来救她,责备范尼萨不该搞成这么一个混乱局面,黛安娜只是宽容地大笑,双臂围住了范尼萨这个十几岁的少女。
“我刚在想,有多么冷酷。”范尼萨叹气道。“我要想尽办法去拍电影,黛安娜!拍电影一定是世界上最激动人心的事情!”
“我倒还有别的想法,”黛安娜不经意地说。“挺乏味。
你知道,你要在摄影机周围站多少小时,其实什么最轻微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只要能参加进去,我就很高兴了。幄,我希望你能同我妈妈讲一讲——”
“讲什么?”
朱莉亚习惯性地皱眉头。“范尼萨的朋友马戈邀请她去加利福尼亚过暑假。近三个礼拜以来,我一直在听她说想找点事情做。你猜她想一卜什么?”
“‘众神制片厂’?”
“你能帮我,黛安娜!你认识那些人,你说了,他们会照办的!不管什么工作都行——”
“等她一旦有了银幕名气,有了自己的汽车司机和理发师,”朱莉亚干巴巴地说,“但愿你已经回来了,可以说说话让她跳出这个无聊的圈子。”
“要是你真的反对——”
“为什么要反对?”范尼萨几乎要哭了,“干一夏天工作难道不比我从现在到九月都躺在沙滩上好吗?”
黛安娜微笑了。“你得承认她讲得有道理,朱莉亚。”
“我不想利用朋友关系,”教授说。“利用我们的朋友关系去给她找份职业。我觉得不合适。”
“好吧,”黛安娜说,“那么为什么不让她自己去申请呢?——不必提到我。这样行吗?”
范尼萨的脸耷拉下来。“你要是在那边,事情就好办多了。”
“可是我不会在那里,”黛安娜说。“他们已经通知我,在拍摄其余部分时,不需要我在场。谢天谢地,我有许多比围着一台摄影机转来转去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可是觉得没有比拍电影更好的事情了,”范尼萨叹口气。
十天后,范尼萨实现了她的想法。她从马戈在韦斯特伍德的家中打电话给她母亲,兴奋地告诉她,下周一就要去“众神”工作了。
“只是杂活,”范尼萨承认。”给监制人送咖啡等等,削铅笔,诸如此类。那没关系!反正是拍电影!”
“你得到这件差事没有提黛安娜?”
“一个字也没提!”
朱莉亚高兴了。范尼萨说得那么开心。女儿满意了,她自己也就满意了。
范尼萨岂止只是满意。她简直是狂喜。
在这部女超人的影片中,博比·贝克斯坦是她的上司。
这是一位精悍的30岁妇女,有一双非常锐利的眼睛,一头长而密的黑发,有时会遮住一部分面孔。一天吃午餐时,博比同她一起吃三明治,向她解释了她的任务,范尼萨才知道监制人是干什么的。
“我们负责记忆,”她说,“不光是做记录。我们得掌握所有的细节——镜头是什么时候换的,拍了多少镜头,用多少时间,……所有的事情。还有透镜的变动。我们必须记下,每一个镜头用的是多大焦距。我们必须记下每个人的着装,灯光从什么角度照到演员身上——孩子,我们都得记住!”
这给了范尼萨极深的印象。博比还得每天看一份“日报”,以了解摄制的全面情况,这更使范尼萨羡慕不已。
一天晚上,范尼萨请求允许参加进来帮助做点事,博比没有反对。很快,这成了范尼萨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了。
范尼萨喜爱这份工作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有个人的姓名是汤姆·布雷迪,是8名管道具、灯光的人员之一,20来岁,肌肉发达,卷曲的亚麻色头发,要是咧嘴一笑,就会使得范尼萨的心脏翻筋斗。一天上午,他们在咖啡机旁相遇。范尼萨发现汤姆不只是一个后台工作人员,他实际上是伯克利的一个学电影的学生,他扛这台重重的摄影机作为事业的开始。
“我不喜欢这差事,”他喜笑颜开地说。“我自然愿意直接当导演,可是行不通。此外,马克斯舅舅认为这差事会使我谦虚一点。”
“马克斯舅舅是谁?”
“马克斯·科德尔,”汤姆说,“他是影片编辑。你得了解这一行的各种人物,亲爱的。你认识什么人吗?”
“不认识,”范尼萨说。
几天后,汤姆又提到了他舅舅。
“马克斯说,赫塞尔廷对事情的进展很不高兴。脱离原来的设计了。‘前方’每天都来问,剧本改得怎么样了,现在似乎他们要重拍伊丽莎白的镜头。”
“为什么?”范尼萨问。“每天的进展看起来很好啊!”
“他们对我说,改动是常有的事。所以为什么许多影片都要超出预算。”
“可是脚本是很好的,黛安娜这么说的。”
“谁?”
“只是一个朋友,”她立即说。“她认识剧本作者,作者让她看过剧本。”
“这就滑稽了,”汤姆用疑问的眼光望着范尼萨。“马克斯舅舅对我说过,脚本上的作者姓名是个笔名。谁也不知道作者是谁。谁也不知道谁在写新脚本。”
“对不起,”范尼萨说。“博比一定在找我了。”
那天晚上,范尼萨看了日报,发现了汤姆所说的一个新镜头。没有标明原脚本的页码。博比非常恼火,改动的事情从未对她讲过。她决心次日去向制片人投诉,但即使她这样做了,她也从未把结果告诉范尼萨。事实上,从此以后,博比变得鬼鬼祟祟,对范尼萨也不那么友好了。这使范尼萨颇为苦恼,一天下午她把心事说了出来。
“不用太烦心,”博比说,朝她微笑但无热情。“拍电影是挺怪的。你还看不出来吗?此外,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要回家了!”
“我要什么?”
“我们这一组要去波士顿,去重拍哈佛大学校园那些镜头。‘前方’时以前拍的不满意。所以你有机会见到家人了。”
能见到母亲使范尼萨很高兴。可是,她无法摆脱什么地方出了岔的恼人感觉。
范尼萨回波士顿的时候,黛安娜不在波士顿,她在科孚岛执行一项目的不明的使命。不久,朱莉亚就发现女儿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行了,”范尼萨回家还不满一整天,朱莉亚就问女儿:“出什么事了?谁在你旅行的路上下雨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骗人了,好莱坞小姐。你一进门,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愁眉苦脸。你就那么舍不得回来吗?”
“不,”范巴萨说,“我喜欢回家。事实上,哈佛这场戏拍完之后,我不那么想再去了。”
朱莉亚的眉毛竖起来了。“为什么呢?”
“因为——”范尼萨说。
“因为什么?”朱莉亚抓住范尼萨的双肩。“最好告诉我,孩子。黛安娜去希腊前,把套索留给了我——这个神力套索能让人说真话。”
范尼萨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不是那么要紧的事。”她说,“只是,他们放弃原来的设计,是不道德的。他们只说了这些。”
“这事是谁干的?”
“前方办公室——谁知道是些什么人。事实上,不允
许我们谈论这事,否则就要丢饭碗。”
“你只提了个头,小姑娘。你必须详详细细告诉我!”
要是这么做,范尼萨就死定了。可是话还是冲出来了,还伴随着眼泪。
“他们在修改影片,妈妈。改写脚本——甚至包括黛安娜最喜爱的那些镜头!”
“这些事,小事一桩。那么多人都在为一部影片负责——他们会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观点。”
“正因为这样,他们才要改动!就因为观点不同!女超人这个角色……也许因为我同她住在一起,因为她对我像个大姐姐……我只知道他们改写的根本不是她!”
“可以允许作些艺术性杜撰的,懂吗?”
“可是现在这个女超人是无法相信的……我解释不清楚,我再没有见到新拍的镜头。从前博比让我看日报,可是我猜‘前方办公室’知道了,那些日子就不让我进摄影棚了。”
“孩子,你确信不是因为太疲乏了吗?你工作这么努力……”
“他们在修改,妈妈。要是黛安娜知道了……我想她一定会沮丧的。会非常沮丧的!”
那天夜里,朱莉亚无法入睡,琢磨该不该认真对待范尼萨所听说的情况。黛安娜已同意了剧本。她会不会抗议剧本的改动呢?如果“众神”做了改动,黛安娜又能怎么样呢?她没有找律帅咨询就签了所有的合约;黛安娜就是这样容易相信别人,只要能找到黛安娜就好了。可是公主对她的行程说得比较含糊。朱莉亚必须自己拿个主意了。
凌晨三点,她有了主意了。“众神”已经来到哈佛校园重拍效果。那天,朱莉亚同许多同事与学生都要去当群众演员。有一幕:女超人(由伊丽莎白·特纳担任演员)
要在一场毕业典礼上布置一项和平使命。朱莉亚想象不出,这样的镜头有什么可改的。因此,通过重拍,她可以当场找到答案。
但是,第二天上午,朱莉亚来到希腊研究系的办公室,看到桌上放了一张通知。
致:各系题目:哈佛与好莱坞
众所周知,众神制片厂权威人士选择我校校园拍摄外景,其中涉及我校最著名的居民黛安娜公主,亦即女超人。前次拍片有欠缺之处,现该厂前来补拍。重拍时间为本周星期三。但此次拍片将封闭场地,即教职员工与学生均不得于上午7时至下午4时进入该处。感谢各位合作。
朱莉亚看了通知很气恼。教室里要乱成一团了。为什么要封闭场地?为什么要保密?是不是不要毕业典礼的场面了?如果还要这个场面,谁来当教师和学生呢?
中午休息时,答案很明白了。一车一车的人来到现场,这些人明显是雇来扮演教师和学生的。上次教师和学生的演出,众神制片厂可没付工资,只是捐了一笔钱作为图书基金。这次雇来的不足一百人,同上次拍的片子剪接起来,也可以装作一大群人了。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朱莉亚自问。这两次拍片不同的地方,关键在哪里?不等影片放映,恐怕谁也猜不透。
她想起一个主意。她拿起耳机给警察局打了电话。
侦探埃德·英德利凯托对一些奇怪的询问早已司空见惯,对这次真使他迷惑不解了。
“听着,朱莉亚,比起看拍好莱坞型的电影,我有一百件更有意思的事情要做。”
“要是黛安娜在那边,我敢打赌你一定想去的。”朱莉亚干干地说。“从某种角度说,她就在那里,埃德。女演员伊丽莎白·特纳做她的代表。我们需要弄清那边的情况。”
“你在十什么?写一本希腊流言蜚语选集?此外,你怎么会想到我能砸烂那伙人?”
“因为你们这些执法官僚经常在外景拍摄地转悠!上一次,上帝知道有多少你们的人在那里指挥交通,维持秩序,疏散人群——”
“我们要确保当地公众的安全,”埃德咕哝道。
“是啊,所以我才来要求你们这样做,埃德,求求你了。哪怕只考虑保护黛安哪的利益!你能为我——为她办这件事吗?”
朱莉亚太了解这位侦探对黛安娜公主的感情了。
策略成功了,星期三傍晚七点刚过,她的电话铃响了。埃德打来的,话中有些含糊不清。直等他到了她的房间内,要打开冰镇啤酒罐时才对她说清楚。
“噢,我弄不懂什么意思。关于这部片子,我只在报上读到过。也许全部事情集中到一个焦点上。”
“什么焦点,埃德?”
“黛安娜的演讲。我是说,她的演讲——女演员的演讲。我的天,她看起来真像她,穿着黛安娜的服装,站在讲坛上……甚至连声音也像她。我作了些摘记……”
他从衣袋里掏出几页纸。
“她对他们大加训斥,”他说,把弄皱的纸抹抹平。
“所有的教职员,所有的学生。她对他们说,他们期望和平有多愚蠢。她不止一次说:‘不要以为一定会有和平。’”
朱莉亚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这么说很对。我的意思是说,就像是黛安娜的语调。”
“不是我过去听到的那种意思,”埃德皱眉。“因为她接着说,和平是幻想。和平只是两次战争之间的暂息。和平只是争取时间——争取准备战争的时间,制造武器的时间,——还有什么的时间?说了三件事,都是由字母‘S’开头的。”他又在纸上搜索一番,“噢,在这儿。三件事。策略,军火,兵士……”
朱莉亚的下巴耷拉下来了。一股冷气窜到脊梁骨来。
她从埃德·英德利凯托手中把纸一把抢过来,可是认不清他极其潦草的笔迹。
“你一定弄错了。女超人决不会说那样的话!”
“她当然没有说,”埃德提醒朱莉亚。“是这个特纳宝贝说的。我听得清清楚楚。她猛烈抨击那些教授和大学生,训斥他们,说哈佛在支持美国的伟大军事力量方面是很差劲的记录;说他们在全国树立了一个坏榜样,使软弱成了时髦的东西,软化了美国的肌肉。接着她向他们吆喝,要他们开设一个战争学院,讲授战争的技艺,恢复打仗的荣耀,诸如此类的胡扯、混话……接下来是一些大学生向她诘问——”
“真的大学生还是演员?”
“演员。他们知道该怎么干,她当然也知道。他们朝她吼,说她背叛了从前的主张,黛安娜——特纳——不管是谁吧——她说她最终醒悟了。说她最终理解了自己的传统。她是亚马孙族的公主,而亚马孙族都是战士,只有战士才配继承这个世界……”
“噢,我的上帝,”朱莉亚说,“我真不相信会有这种书,埃德。这是不折不扣的欺骗!他们对黛安娜说了一个可怕的、很可怕的谎!”
“比你想的更坏,妈妈。”
俩人都朝门口扭转身去。是范尼萨,脸色苍白,垮了,显得比一个17岁的少女老多了。
“今天下午,汤姆·布雷迪把我带进摄影棚去了,——
偷看一眼新拍的镜头。有一幕是原来脚本里根本没有的。”
“怎么回事?”朱莉亚问,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喉咙。
“是一幕爱情戏。我是说……两人互相拥抱。”
“谁?”
“黛安娜——女演员演的黛安娜。和他。那个可怕的、吓人的、全身披甲的男人——”
“阿瑞斯!”朱莉亚说。
“他把她搂得很近,”范尼萨不寒而栗。“然后他抬起像狼脸的面罩——我见不到他的面孔,都是在黑暗中的——不过你可以感觉到他的面孔是很恐怖的。真是恐怖!就像是死神!然后他低下头去……吻她。”
“这不可能,范尼萨!也许是另一部片子!女超人在某种罪恶的咒语下跌倒——然后她救出了自己。一定是这样的故事!”
“汤姆说,这是最后一幕。他舅舅是影片编辑,妈妈。
他说,这是电影的结局!”
“上帝拯救我们吧,”朱莉亚喃喃地说。
屋外响起一个声音,像是刮来一阵风或是大鸟拍打翅膀。听见屋门打开了,一会儿,女超人就进到房间里,满脸生辉,红润,像通常那样因乐观豁达而容光焕发。她朝大家微笑,伸出双臂来拥抱她们,当她触到她们发僵的身体时才明白迎接她的只是暗淡、悲哀与不祥之兆。
汤姆·布雷迪在贝弗利格林他舅舅马克斯·科德尔的房前修剪草坪,瞥见树梢上空有一只奇异的颜色鲜亮的鸟。
汤姆的脑子不在禽鸟学上;他只想着女孩子,尤其是其中的一个,不知道范尼萨·卡帕特利斯有没有回加利福尼亚去了。大鸟投下影来,他抬头一看,大为惊讶,这一幕正是影片里的,他颇熟悉。正是女超人,但身后没有保险索。
“你真像她,”他带点敬畏的神情说,女超人轻轻落到草坪上。“你是黛安娜公主!”
“我当然不是伊丽莎白·特纳,”黛安娜干巴巴地说。
她问他的舅舅在什么地方,汤姆告诉她,马克斯不大舒服,正因为此,汤姆在这里帮忙。“也许我能减轻他的病痛,”黛安娜说,“如果是良心使他不安的话。”
黛安娜朝房子大步走去,他刚对她说前门是锁着的,可是,不用麻烦,他见她一拉门把门就打开了。他知道该喊一嗓子告诉舅舅,可是因为激动,喉咙卡住了。他把手中的剪草机扶手一松,就跟着她跑进屋去。
他见到她们在舅舅的卧室里。舅舅穿一件绿色的绸睡袍,像一个中国满清大官——一个畏缩的大官,紧靠在床头,一双眼睛张得大大的,显示出恐怖。甚至一头白发也像是竖起来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马克斯正在大嚷。“你为什么不去问他们?前方办公室?”
“看来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女超人冷冰冰地说。
“他们的名字从未列入花名册,是不是?我听说过赫塞尔廷,卢克·斯皮勒,还有其他不少人,可是没有一个叫‘前方办公室’的!”
“我发誓我知道的一点也不比你多!我是受雇来做事的,我正在做这件事!”
“可是你知道这件事出了什么错了,对不对?所以你才躺到床上来了。你知道所有这些事情的后面隐藏着某种极大的罪恶——”
“这是一部影片。只是一部影片!我是影片编辑——我不评判电影的道德倾向。这不是我的责任!”
“这句话在人世间听得很多,”黛安娜轻蔑地说。“神仙赫尔姆斯经常拿这句话开玩笑。他头一次听到这句话是个叫什么凯恩的人说的。”
“我不能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我真的不能!”
黛安娜朝站在门口的汤姆瞥一眼。然后,她灵巧地把系在腰间的绳子解下来。
“我本不希望用这东西。不过,你让我无法选择。”
黛安娜迅速把一条绳于转成一个套索,套索又立刻成为一个金色的光圈,汤姆透不过气来。套索把马克斯套住,马克斯尖叫一声,两只胳膊乖乖地紧贴在身于两边。
“它不会伤害你的,”黛安娜说。“只是强迫你说出来。它叫真话套索。这是赫斐斯塔司用吉娅的黄金腰带锻造出来的——”
“灼疼我了!汤姆——救救我!”
“是你的良心在灼痛你,马克斯!说吧!把真相说出来!谁在幕后操纵?什么用意?”
“我不知道!我是说我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可是——他们把影片改换了!他们开头就是这么打算的。他们写一个剧本让你批准,但根本不打算用它。他们准备了另一个剧本——”
“你有这个脚本吗?”
“没有!可是——我有一份镜头切换表。在我的书房里。我可以拿给你看!”
黛安娜的眼睛一亮。“对,”她说,“你必须拿给我看。”
卢克·斯皮勒紧紧拥抱着两个儿子不愿松开。戴维四岁,迈克尔不满两岁,还不懂离别重逢的感情。他俩吊在爸爸身上,趴在爸爸瘦骨架上的样子,使玛落不由得大笑起来。她的笑声中有眼泪,她拥抱丈夫,也像孩子们那样欣喜若狂。只是在听到有人走近他们的家屋时,她才松开了拥抱。
在这团圆时刻,也许只有门口出现的女超人形象才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玛莎不知所措地凝视着黛安娜,卢克·斯皮勒的面孔上还显出别的一些感情。他很快请妻子把孩子们带到外边去,以便独自面对这位怒气冲冲的来客。
“你看过影片了,”他说,“我看得出。”
“我看了。谁也不愿意去看的。”
“太迟了,”斯皮勒说,他的语调因极大哀伤而变得深沉。“我很遗憾,公主。你想象不出来我有多难过。可是影片就要向全世界发行了。半个小时以后,我该去导演,给利兹·特纳和阿瑞斯重拍一幕戏……这是最后一场戏。你没有办法制止它。”
“那么你怎么样呢?斯皮勒先生?你也制止不了,是不是?那么好吧。你不需要解释——我一看到影片就猜出来了。他们强迫你和他们同谋——那个所谓的‘前方办公室’。他们用劫持你妻子、孩子的手段来强迫你同他们合作!”
“是的,”斯皮勒说,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妻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他们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他们带走了她和我的芮个小男孩。他们会把他们杀死的——我的全家——太叮怕了。他们的每一个威胁都是当真的。你想象不出来他们的罪恶威力。”
“可是我能想象出来,”黛安娜严肃地说。“我面对那种罪恶的势力已经有几个世纪了。我想我能打败它。他们的财富,——他们的残忍——他们的自大狂——他们的仇恨心。可是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奸诈。”她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他们利用了我。他们践踏了我所尊重的东西。他们把我变成他们自己的罪恶哲学的发言人!我宁可死也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情愿放弃我的不朽之身,也不能让这样的信念流传到人世上去。现在,还不至于太晚!”
她注视他的双眼,见到了他的回答。片子已经拍好了。罪恶已经从潘多拉的盒子里流出来了。它将很快把毒素布满世上。勇气、力量甚至神力也将束手无策。
黛安娜觉得自己的脊椎骨软了,她朝最近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任凭泪水流淌。她甚至没有察觉到玛莎·斯皮勒已经在她身后,一只手抚在她的肩头,表示了慰藉。
“请原谅我们,”玛莎说,“我们被愚弄了,我们所有人,公主……我永远不会想到我物色的演员会演这样的电影。”
黛安娜抬头看她。“你选的演员?”
“是的,这是我的职务。所有的演员都是我选定的,只除了第二主角。”
“哪个第二主角?”
“阿瑞斯,”卢克·斯皮勒说。“我们本来选定的是德诺·莱特福特,他忽然生病了。‘前方办公室’给我们一份备忘录说他们将自己挑选这个角色。”
“他们办了件我办不了的‘好事’,”玛莎苦笑说,“他们挑选的男演员是——我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形容他。他是个庞然大物。非常吓人!你无法相信。甚至不需要为他配音。太合适了。我想知道他的姓名,以便将来需要时再找他来演戏。就在那大晚上,他们来了。他们把我迷昏过去,带走了两个孩子。——”
“所以你个知道他的名字?”
“我们甚至不知道他的长相,”斯皮勒说。“我们从没见过他摘下面罩。”
黛安娜缓缓站起来、“我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她说,“我认识这张难缠的面孔已有几百年了!他可个止是一个演员。他就是‘前方办公室’,斯皮勒先生!”
他们在第一号摄影棚补拍镜头时,女超人赶到了。她悄悄无声地降落到地上,轻轻地打开挂着“闲人勿入”牌子的大门门锁。然后她溜进去躲在一些道具、布景后面,观看影片的拍摄,显然正在重拍最后的结局。制烟机放出烟幕作为奥林匹克山上的白云,在两个人体周围缭绕;占显著镜头的阿瑞斯一只手臂搭在了假女超人的裸露的肩头,另一只手伸向乐善好施的上天表示胜利。
“诸神,请听我说,”阿瑞斯的声音像闪雷。“请垂顾我们的婚姻,赐给我们祝福。从今日起,亚马孙族的公主,将同战神结合在一起。我们以泰坦的名义、宙斯的名义和十二位伟大的奥林匹克神的名义起誓,我们将给人类带来新的荣耀!唯有力量方能统治,唯有力之人才配统治!为我们的结合、为我们未来的子女祝福吧。从不和、冲突、恐怖、战栗与惊慌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使世人经受痛苦、恐惧与战争的严峻考验——”
此时,黛安娜跨前一步,走了出来。
“你真的想经受考验吗?阿瑞斯?”
摄影棚里顿时鸦雀无声,十来张面无血色的脸孔转过来呆望着这位不速之客。这时,能听到的声音只有伊丽莎白·特纳喉咙里发出的哦的一声。尽管她处心积虑地做了细致的化装,同黛安娜相像的地方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剥去幻觉之后,她只成了一个受惊吓的少妇,在女超人朝前走过来时,她背转过身去。
“这儿出什么事了?”第一副导演说,声音哆哆嗦嗦。
“我们在拍最后一幕,公主——”他眼瞧着卢克·斯皮勒,卢克一言不发。
“你们已经拍过了最后一幕了,”黛安娜说。“造假过去了,骗局结束了,谎言戳穿了!”她更朝前来,现场人员向两旁闪避,腾出了道路。只有阿瑞斯直立不动,面罩仍未摘除,黛安娜知道他一定在狞笑。
“我们能为你做什么,公主?”阿瑞斯说。“也许你想自己来演这个角色?荣幸之至!”
“我只想同你演出一场戏,阿瑞斯。你死亡的一幕!”
面罩后面发出一阵狂笑。高大的人形,两只拳头因戴着销甲处于不利地位,但仍摆出一个挑战的架式。
“不朽之身没有死亡镜头,”他说。“我们两个准也不会死,女超人!所以,我们俩个为什么还要争斗呢?影片完成了。就像他们说的,已经进入管道。你可以回到你波士顿的朋友们中去,去玩你的小小的女权游戏——”
“不等我把你送回哈得斯的藏身处,我是不会回波士顿去的!或者别的什么能容纳你这个丑八怪的地方。”
“挺尖刻,”阿瑞斯说。“他们该受到惩罚,我可爱的人儿。”他用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漫不经心地举起一个肯定重一千磅的照明台,飞起来朝黛安娜掷过来。摄影棚里一片惊恐的喊声,黛安娜的表情更加活跃。她极其灵敏快速地向旁边躲闪,以至她衣服上的红蓝两色混成了紫色。每个人都在等着巨型照明设备落地砸烂的声音,但却没有听到。因为黛安娜早已抓住接电源的粗电缆,甩成弧形,把照明台重重地砸在阿瑞斯穿着盔甲的身躯上。他一声惨叫把录音机上的刻度盘一下子带进了危险的高音区。
阿瑞斯迅速恢复过来。他有力地一跳,跃上了摄影棚近房椽处的灯光架,十几台吊灯和配重物成了火箭,向他的对手倾泻。黛安娜用她的银手镯把它们——一挡开。阿瑞斯发现有一个更好的战术。他开始针对吓坏了的工作人员,逼迫黛安娜用自己的身体去掩护他们。黛安娜看见一个小聚光灯正朝伊丽莎白·特约飞去,立即飞过去把聚光灯挡开,否则准会要了特纳的命。这使阿瑞斯有机可乘。
他抓住一根电缆像抓住一根原始丛林中的粗藤一样,荡了下来,随着一声胜利的大笑,用他穿着靴子的双脚把黛安娜踢倒在地,她肺内的空气几乎要全被撞出来了。阿瑞斯落到黛安娜的身旁,还在狂笑,自以为得计。
“你忘了人类世界一句老话了,”他朝躺卧在地的人说,“爱情和战争,都是讲公平的。”
阿瑞斯环视周围,发现身后石墙上有一个火把。他拿过来映照黛安娜的面孔。黛安娜张开眼睛,眼珠被火光映得像蓝色的金刚钻那样闪闪发亮。
“这么可爱,”阿瑞斯说。“有这样的美貌,面向永生是不困难的。但是,永远生活在令人厌恶的丑恶之中,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用一只笨重的脚踏在黛安娜的腰部,慢慢使劲,享受着折磨人的乐趣。他把火把垂下去更加靠近黛安娜。
“伟大的赫拉!”黛安娜说。“伟大的伊厄洛斯,诸神的总督——”
阿瑞斯哄笑起来。“没有神到这儿来帮助你的,公主!”火炬越来越靠近。
“玻雷埃斯!泽费!诺特斯!欧鲁斯!救救我!”黛安娜大声呼救。他们都是风神,伊厄洛斯就是他们的国王,他们不住在奥林匹克山上,而是住在地球上。突然之间,他们讲开厂他们的神奇语言。整个第一号摄影棚摇动起来。仿佛泰坦的一只手握住了它在摇晃;从东南西北吹来的四股强劲大风猛冲建筑物,冲破大门,冲进棚内整个空间,把每个人都卷到半空中(只除了正在争斗的这两个人),把笨重的摄影设备吹倒在地,吹灭了威胁着黛安娜的火炬,吹得阿瑞斯摇摇晃晃,大声咒骂不止。
轮到黛安娜采取行动的时候了。她已重获力量,强风环绕着她,就像是把她围裹在旋风里。她把正在挣扎着想站直的阿瑞斯撞倒,召来亚马孙族的诸精灵,把阿瑞斯压倒在地。她从腰间解下金套索,把阿瑞斯的手脚捆住,轻柔的丝线就把他捆得牢牢的,胜过人间的铁链。战神不仅已成为黛安娜的俘虏,还成了一个将坦白实情的被告人。
“说吧!”风势减弱后,黛安娜大声命令道,“该说什么通通说出来,阿瑞斯!招认你的谎言,你的奸计,你的阴谋!”
“行,行,”阿瑞斯大叫。“我说谎了,我骗你们了,你们说的都对。你们打败了我。可是,我也打败了你们!
因为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这个亚马孙女恶魔!你们来不及更改我发送到人世间去的信息了。”
阿瑞斯咆哮如雷,虚张声势,然而,在神素的包围下只能讲出实情。
在所有涌向波士顿戏院走廊的人群中,最激动的自然是范尼萨·卡帕特利斯,她揪住母亲的衣裙,几乎要把衣袖扯下来。她母亲朱莉亚叱吓她,她也没听见,只听见她自己的心在怦怦跳。失莉亚的心跳也在加快,急待着到这部影片,因此也不去责怪女儿。这是一个真相大白的时刻。自从她听说众神制片厂成立的目的就是要破坏女超人来人世间的使命起,就一直在担心这一时刻的到来。
公主本人哪儿也找不到。在首映前数小时,她离开了她们,未说明要去何处。朱莉亚承认,黛安娜不辞而别伤害了她的感情。她确信,诸神的宠儿黛安娜也需要类似人间的母爱、在电影《神奇女郎》放映后,她会更觉需要的。
她们找到了预订的座位,范巴萨看到厂坐在前排座位上的大人物——政府高级官员,市长夫妇,大学的主要领导人,还有伊丽莎白·特纳,美貌动人,可惜在她紫色的眼睛中有一种心神不定的神色,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汗。出席首映式的还有其他贵宾,从纽约、加利福尼亚、伦敦。巴黎、柏林、东京飞来的。在她年轻的一生,从未见利如此众多的显要聚集在一处,而残酷的现实是,世界各地将看到电影电神《奇女郎》,将在每个男人、女人、孩子的心中撒播仇恨的种子……
耳语声渐渐增强,又突然止息,厅内灯光暗下来,屏幕升起,现出宽大的银幕。围裹在雾中的白云大门,是众神居住的阳光普照的奥林匹克山的进口。然后见到了众坤,是用超现实的手法,使他们在旋转的灯光中半隐半观。女神雅典娜用荷马史诗的语言动情地请求把亚马孙族战士派往一座小岛,那里有一个恶劣得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魔鬼,对众神和人类都是巨大的威胁、这些勇敢的战士将主监禁这个恶魔,永生永世不让他作恶。为了这项任务,作为酬劳,这些战士也将获得永生……只要没有一个凡人踏上这个小岛……
镜头转到了天堂岛,在银幕上,看起来比拍摄时更加真实可信。范尼萨知道岛上的神奇城都是缩微的赝品,但幻视中看到的宏伟宫殿、审判大厅、带有尖塔的庙宇,都跟真的一样。从这个地方,开始女超人的故事,她如何走向荣耀,如何获得诸神的喜爱,和平使命促使她离开天堂走向人间、全都是激动人心、引人入胜的情节,范尼萨在看电影时几乎透不过气来。
在影片中,此时黛安娜正在人群之中,从事伟大的事业,宣扬崇高的思想,向全人类发出爱的信息。至于人类接下来的是明显的虚构,使朱莉亚倒抽一口冷气。因为银幕上的“人类”每次都拒绝黛安娜的爱的信息。人类利用她来提高自己的地位。假装信她的话,又在她背后嘲笑她的天真幼稚。无论她多少次显示善的威力,无论她做了多少好事,无论她的信息多么可信——人们只以冷嘲热讽来回应。
此时,阿瑞斯进人故事。阿瑞斯是女超人的敌人,是战争的爱好者,是流血的爱好者,是武力的崇拜者。他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受黛安娜蔑视的,然而——当人的忘恩负义、人的偏狭卑劣、人的贪得无厌,像一颗超新星冲进她的意识之时,她明白自己的使命是无希望的了。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了人间唯一的真诚朋友——过去她曾以为是她的敌人。
电影中有很精采的一幕:阿瑞斯和黛安娜打得难解难分,他们发现他们的冲突是无意义的,他们明白了他们本是真诚的贴心的伙伴。于是,两人便相依相抱,发现他们结合在一起就能把人世间治理得更好,成为一个强有力的世界,因为只有强壮、无情的人才能在这世上活下来。
朱莉亚看到这样的结局,真想大哭一场。
可是,此时!
突然,摄影机镜头拉了回来,——猛拉回来,回到阿瑞斯同黛安娜拥抱的镜头,现出真正的舞台布景——众神制片厂的摄影棚!
摄影机镜头对准了阿瑞斯正在向全世界宣布他同黛安娜订婚,有一个人大胆地跨出阴影,反驳他讲的每一句话。
正是女超人——真正的女超人——跨进摄影棚里布置的世界,向真的战神挑战。这就向全世界宣告了:此前他们所看到的影片全是伪造的,女超人的故事被玷污了,被损害了,被叛卖了。
然后是一、个战斗场面——比“特技”更激动人心。这场战斗可是真的。阿瑞斯戴着金属护手的手举起火炬逼近女超人美貌的脸,看来就要取胜,观众屏住气息。这时刮起大风!大风把真实的风吹进厂舞台,迫使阿瑞斯承认他的欺骗。
观众都愣住了——接着是兴高采烈、他们刷地一齐站起来热烈鼓掌不止,直到黛安娜公主亲自从幕后走出,来训舞台,掌声与欢呼声才止息。
黛安娜说:“刚才你们已见到了,有些人是应当得到我们感谢的。有些人——有一位神,他就是赫尔姆斯,但你们也许更熟悉他的另一个名字:墨丘利。正因为他能飞速完成委派给他的传递使命,因此这部最后制作完成的影片才能分发到世界各地来放映……我向他致以尊敬的感激之情,并向导演卢克·斯皮勒深表谢意,他冒着极大危险帮助我制作最后一幕——故事的真正结局。
“还有两个人必须提到,她们对我永不变心的爱与支持,甚至在最暗淡的时刻永不变心,使我深为感动。她们的名字是朱莉亚与范尼萨,她们也是我在人世间的亲属。
“最后,我还想感谢诗人约翰·米尔顿,因为他给了我们这部影片的结束语。”
银幕重新亮起,所引的诗句出现。在黑色背景上有两行白色的字:
和平赢得胜利,
战争悄然隐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