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边是冰一边是火
第十九章 一边是冰一边是火
第十九章 一边是冰一边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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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可醒了之后,发现自己又被捆在床上了。一旁的老虎,脸死盯着她的脸,眼睛死盯着她的眼睛。“你告诉我他是谁,他在哪儿……”
妮可害怕了:“我不能告诉你,老虎,你打死我我也不能告诉你……”
老虎把纸笔塞到妮可手里:“你告诉我他是谁,他住哪儿!”
妮可一边摇头一边哭道:“老虎,我求你了,我对你好,你别去找他了行吗?老虎,我对你好,我死都行,你就是别去找他了……老虎,我求你了。”
老虎是真正的充耳不闻了,把纸笔往妮可的手里塞。妮可把纸笔推掉了。老虎又往妮可的手里塞。两个人来回一推,笔掉了,纸撕了。老虎急了,狠狠地给了妮可一个耳光。
“你要是解气你就打……老虎,别去找他,别杀人……”
老虎又狠狠给了妮可一个耳光,接着又把纸笔塞到妮可手里,抓着妮可的手不撒开:“妮可,你今天躲不过去了!你今天非写不可,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不写我不会放过你的……”他把一个钟表放到妮可面前,“十分钟,你不写我杀了你!”
妮可的手发抖了,松开了纸笔。纸笔再次掉落,老虎再次捡了起来,塞进妮可手里,并狠狠地抓住妮可的头发:“你给我写!写!”
“我疼!老虎,我疼!”
老虎定睛望着妮可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妮可,我是爱你的,你知道我多爱你吗?为了你我死都行,可你是个婊子,你对不起我……”
“老虎,你饶了我吧!”
老虎的眼睛再度死盯着妮可的眼睛:“妮可!你躲不过去!不管他是谁他都死定了!妮可,你对不起我,你知道吗?你告诉我他是谁就跟你没关系了。”他死死抓住妮可的手,“他叫什么?住哪儿?给我写!”
“老虎……”
老虎把刀顶到了妮可脖子上:“我说了就十分钟……十分钟到了……”说着,妮可的脖子上便见了血迹。
“老虎别使劲了我疼!……我写!”妮可颤抖着拿过了纸笔。
江建平又回来了。郭芳打开房门,两个人四目相对时,都没有说话。郭芳走进客厅,在沙发前坐下,捡起一件衣服兀自缝自己的。
江建平也走了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有些讪讪地问:“你还好吗?”
郭芳没回答,也没抬头。江建平走到郭芳身边坐下了,想说点儿什么。但郭芳往远了挪了挪。
“郭芳……怎么不说话,干嘛躲着我?”
郭芳就是不说话。
“上回走了,我说让你考虑考虑……结婚的事,你考虑过了吗?你都……怎么想的?”
“我没怎么想。”郭芳淡淡的,声音不高,就是冷淡。
“……没怎么想,你是怎么想我的?你是暂时不想跟我结婚,还是压根就没想过跟我结婚……还是说,先等等,以后慢慢想,想好了再说……”
郭芳没有回答。这时门铃响了。郭芳愣了一下,走过去开门。一开门,她愣住了。是臧秋生站在门口,喝了,有点儿醉醺醺的,见着郭芳就狞笑着往里走。
郭芳把他拦住:“你出去!”
“我又放……出来了。”臧秋生一把推开郭芳,进了客厅。
江建平已经站起来了,两个人就面对面了。
臧秋生看见江建平,又笑了:“……你们俩……又勾搭上了?她跟我离了……你高兴了吧?便宜你了……”
“你想干什么?”江建平冷峻地问道。
“不干什么……就是这天底下的便宜事不能那么便宜,我这婚不能白离,是不是?你们都舒服了,美了,我什么也没剩下,那不行!不行!我是来给你们下战书来了!……离婚,离就离了……谁怕谁啊,可我是俏俏的爸爸,我不能不要,我得要俏俏的抚养权!……还有这房子,得有一半儿是我的,这房子这么漂亮,也值点儿钱啊是不是?……不就是向法院起诉,我也会,你们就等着吧……”
江建平气坏了,冲着臧秋生就迎上去了:“臧秋生,我得问问你是个什么东西啊?你是男的吗你?你给我滚出去,别再让我看见你,不然我不客气了。”
郭芳站在厨房的门边,听两个男人的对话,但没什么表情。
臧秋生笑了:“不客气你能把我怎么着啊?不客气?你是警察,也不能拿我怎么着……”
江建平一把揪住了臧秋生的衣服:“我是警察我才告诉你,她跟你现在没关系了,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你现在再骚扰她就是骚扰我!我就管得着!我现在就警告你,你给我出去!”江建平不再温和了,松开臧秋生,一身气势指着门口。
郭芳在一旁静静看着,还是没有表情。
“走就走,走就走,我怕你?”臧秋生有些怕江建平了,转身怯怯地出去了。
江建平生气地重重关上了房门,回头,看着郭芳。郭芳还是没什么表情,回到沙发上坐着,又缝东西。
“郭芳……”
“你也走吧……”
江建平愣了一下。
郭芳不抬头:“你也走吧,我不想跟你结婚。”
“为什么?”江建平想说服,“郭芳,我想跟你说我是真心实意的……”
郭芳的表情语气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为什么。你走吧。”
“那你告诉我我还来吗?”
郭芳不回答。
“还来吗?”
郭芳没开口,最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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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军见不着妮可和涛子来,就自己上门去找,没想到,只是看到了妮可,还被捆在床上。绳子解开了,管军放开了妮可。妮可告诉管军,老虎去找涛子了。
管军一下就知道了,是妮可招了。管军劈手也给了妮可一个嘴巴:“你告诉他的!你是什么东西啊你!天底下怎么有你这么害人的女人!你这不是让他们俩死吗?!”
妮可呜呜哭:“他打我……”
“他打你!轻了!他打你真是打得太轻了!”管军愤怒,也绝望,声音带上了哭腔。
老虎站在街边的一棵树下,像一个真的老虎等着猎物的出现,目不转睛地望着涛子的公司。涛子公司的门口,两个保安也像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老虎。野兽与野兽之间,猎物与猎物之间,围剿和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向前前进着,老虎离目标———涛子,也越来越近。傍晚,涛子终于从楼里出了,奔了边门,从那儿上了车,走了。老虎还是那么虎视眈眈地等着。这时,管军开车过来了,他看见了老虎,忙把车停在老虎面前。
老虎也看见了管军,转身就跑。管军下车撒腿就追。但是车流滚滚,人流滚滚,老虎三跳两跳就不见了。管军的车后面已经排了好几辆车,按着喇叭。管军不得已,只好又上了车,把车开走。滚滚人流中,再看不见老虎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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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秋生又开始打俏俏的主意了,这让郭芳惊慌不已。现在,她只有求助于胡小玲。
“除了上小学门口送吃的,他还干别的了吗?”胡小玲问。
“没有。”郭芳不安地望着胡小玲,“我就是怕,他要是跟我较上劲,就盯上俏俏了,怕他有一天把俏俏带走我都不知道……”
胡小玲沉默了。
“我想问你怎么办?”
“你好好照顾俏俏,上下学都盯紧点儿。有事打我电话,我记得上回给过你电话。”
郭芳点点头:“你就不能拿臧秋生怎么着吗?”
胡小玲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警告。”
“警告也没用啊……除了警告就不能用别的办法吗?”
“不能。”
郭芳失望了:“我以为你们警察有办法……”
“我们警察也不是事事都有办法。有好多事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在坏人没干坏事之前,只有警告,劝说,讲道理,告诉他后果,别的也不能怎么着。”
郭芳哭了:“我也不知道上辈子到底欠他什么了,这辈子他就跟我过不去了,一天好日子都不让我过……”
胡小玲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别那么想……”
“那你忙吧,我走了。”郭芳起身要走。
“郭芳……”胡小玲忙叫住她,“又看见建平了吗?”
郭芳点点头。
“你打算跟他怎么着啊?”
郭芳摇头:“我还能怎么着,不怎么着……”
“我真不明白了,你都难成这样儿了,有了建平不是还能帮你点儿忙吗?怎么着他也是个男的,是个警察,不是也能给你壮壮胆,保护你们吗?”
郭芳又摇头:“我凭什么啊?让他这辈子都背着我们娘俩这么大的累赘,他又不欠我们的……”
胡小玲着急了:“不是欠不欠的……你总得结婚吧?嫁人吧?臧秋生可能就是看着你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才没完没了的。你真跟建平结婚了,生活稳定了,他可能也就死心了。”
郭芳还是摇头。
“你怎么还是摇头啊?”
“我不能太让人瞧不起了……我谁也不靠,我就不信了,臧秋生他能让我死吗?”
“我发现你这人怎么还这么轴啊?”胡小玲这是说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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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管军不能再瞒着胡小玲了,人命关天,千钧一发。胡小玲惊讶地听完管军诉说事情经过,接着着急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我不也是一直看着他呢吗?……看来是看不住了。我找不着老虎了,昨天我还在涛子公司外面见过他,今天不见了……”
“这些天你一直瞒我的是不是这事?!”
“是。”
“我真要问问你了,这人命关天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这不是害他吗?不是害一个,是害他们俩!”说完,胡小玲起身就向办公室外走去。
现在找老虎的人不是管军一个了,还有胡小玲及她的同事。可一切都来不及了,老虎已经走进涛子公司,紧盯着涛子背影向走廊深处走去。在走廊拐角处,老虎突然蹿快了两步,一刀朝着涛子的后背捅去。血飞溅,溅在墙上,也溅在了老虎脸上。
当管军在涛子公司外面看着一个尖叫着的女职员从楼里跑出来时,他傻了。只一瞬间的工夫,他看见警车呼啸着在大门外急刹车,接着,很多警察从车里跳下来向楼里冲去。他也看见胡小玲了,那么利落,身手敏捷,很快就进楼了,消失不见了。
所有人的身体都在动,跑着的、比划的、述说的,不一而足。只有管军安静地站在街边,忽然地觉得一切都没有声音了。他抬头看天,看见太阳如同一个大血盆扣在天上……
管军从第三询问室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他见胡小玲正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己,也没说话,径直就往派出所外面走了。胡小玲默默地在后面跟着。管军走着走着,脚步加快了。终于,胡小玲一伸手把管军拉住了:“你还要去哪儿?你的车还在派出所门口。”
管军停了,不动了,站在夜里的路灯下,一脸茫然。胡小玲走近了,站在管军对面,定定地望着他。
“涛子没死?”管军问。
“没有。”
“我不希望老虎杀人。”
“可还是杀了人了……一个无辜的人……”
“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老虎杀的?”
“他有杀人嫌疑,有犯罪动机……当然,我现在不能确定就是他杀的,真相大白,要等到我们抓住他的那天。”
“也许不是老虎干的……”
“这要破了案才知道。”
管军突然发了:“我真觉得老天不公了!我不希望老虎杀人,可老天也太不开眼了吧?老虎这回是死定了,死定了!可老虎死得怎么这么不值!不值!……我就不明白,他涛子应该是天打雷劈呀,可他怎么老能找到一个替罪羊!怎么还能有人替他去死!这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管军问天问地,无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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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军和胡小玲都靠在床上,都没睡,都瞪着眼睛在想事。俩人看上去都茫然,也都木然,更显得冷淡。
“现在这个案子不归我管了,我回避了,因为案子涉及到你……可这案子出在我管片上,不是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管军没有回应胡小玲的话。胡小玲又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在这之前不告诉我实话,我那么问你,你都焦燥不安成那个样子了,我问你你都说没事……你就那么不信任我吗?”
“说不上信任不信任的,你是警察,老虎想报仇,你们俩本来就是天敌……怎么告诉你……”
“可你这是纵容犯罪……”
管军急了,探身望着胡小玲:“你这话言重了吧?什么叫我纵容犯罪?我没拦着吗?我这些天什么都没干,我一天到晚光看着老虎了……我不就是拦着他不犯罪吗?别杀人吗?什么叫我纵容犯罪?!你这帽子也忒大了吧?你要是觉得不解气你直接把我关监狱去得了。”
胡小玲质问道:“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觉得你对老虎特别哥们儿,特别仗义?可我告诉你,你把他害了!我不问你你的动机是什么,我就问你结果,结果是不是把老虎毁了,是不是?”
“我不相信这事是老虎干的……在你没抓到他之前,没找到证据以前,别拿他当杀人犯,我不爱听!”
胡小玲愤怒地望着管军:“你不用跟我铁嘴钢牙。你以为分局刑警队是吃干饭的吗?妮可现在还在分局!现场也有目击证人!”管军不说话了。胡小玲又道:“以后我不再跟你提老虎的事,不过我也提醒你,你有配合交代你所知道的事实的义务……我希望他们找你的时候你说实话。”
管军的态度变得冷漠了:“你是以一个警察的身份跟我说话呢吗?”
“……还有,万一老虎跟你联系了,你也最好劝他回来自首,也许这样他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还活个屁!他早就不想活了!”管军已经绝望了。
“还有,我要提醒你的是,最好不要因为你那套哥们儿仗义的想法,包庇老虎的任何事,你要负法律责任的……”
管军打断胡小玲的话:“胡小玲,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以一个警察的身份跟我说话呢吗?那请你给我从床上下去!”
胡小玲想不到管军这么说,定定地望着他。
管军嚷上了:“你少给我来警察这套!你是我老婆!你凭什么教训我,审我?你这是办案到家了?你这是跑被窝办案来了?我告诉你我是你丈夫!在被窝里你也别拿你当警察……”
胡小玲声音不高,是平静的:“我既是警察,也是你老婆,这是分不开的!你是我丈夫,可你也跟老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也是分不开的!我下床可以,我要问你我下去以后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你随便!”
“管军,你不觉得你有点儿胡搅蛮缠吗?”
“我不觉得!”
“你是要我跟你分居吗?”
管军不说话。
“我跟你说的是案子,跟咱们俩的感情没有关系……如果为了老虎的事你心里烦,我也理解……我告诉你的,也是基本的道理……”
管军打断道:“我也在告诉你一个基本的道理,别在被窝里跟我谈案子!”
胡小玲不说话了,定定地望着管军。管军不看胡小玲,夹着枕头被子自己出去了,动作都带着风。胡小玲望管军的背影,最后剩下望着门时,她的眼圈红了。继而,眼泪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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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军皱着眉头从公安分局里面出来了。他拿着车钥匙,刚要开车锁,涛子的车在分局门前停了。两个人又面对面了,互相望着。目光交错中,都带着寒气。
涛子先开口:“你也是来配合办案吧?……我也是。”
管军冷冷的带着寒意:“你还活着。”
“活着,活得挺好。”
“你又捡着了。”
“又捡着了,算白捡了一条命。”
“那你就……好好活着。”
“当然。”
“我跟你的事,还没完呢。还得有个了断。”
“命我都白捡一条了,我怕什么?我等着。”
两个人的脸后面衬着公安分局的牌子。可两个人的心里,早就是刀光剑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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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芳站在门口把行色匆匆的胡小玲拦住了。
“快说吧,什么事,我还忙呢。”胡小玲车还没下利落,话已出口。
“我收着法院传票了……是臧秋生起诉的,要夺孩子,还有财产。”
胡小玲愣了一下:“臧秋生呢?”
“不知道……我得回老家一趟,我不能让臧秋生夺走俏俏……你离婚,孩子跟你了是不是?”
“我跟你不一样……你是跟臧秋生离婚,我是跟江建平离婚,你想能一样吗?庆庆跟着我,或者跟着江建平都没太大区别,跟着我只不过因为我老在,江建平老不在,没别的原因……”
“那你可能还不理解我……俏俏是从小跟着我,我们娘儿俩一直就没分开过,我这么多年拼死拼活的,不为别的,就为俏俏……俏俏要是夺走了,我就没法活了……”郭芳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胡小玲若有所思道:“我觉得臧秋生的目标不是孩子,是钱。他是想分你的房子。所以才跟你打官司。要孩子是一个砝码,你懂什么叫砝码吗?”胡小玲见郭芳点点,又道,“他要孩子,也要房子,法院把孩子判给你了,就得把房子判给他一部分,搞一个平衡……”
郭芳哭了:“这不公平。房子都是我一份保险一份保险卖出来的,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有了这一套房子……还欠着银行一笔钱,这些你都知道……”
胡小玲打断道:“你跟我说没用,跟法院你就这么说。我希望法院给你公平。你走了,俏俏怎么办?还让我妈……我是说建平他妈看管着吧?我不是不管,我是没空。”
郭芳点头:“你……能帮我把孩子送过去吗?”
胡小玲不理解地望着郭芳:“干嘛是我送过去?怕见着建平?你现在开始躲着建平了?”急了,“我说你这都什么逻辑啊?建平要是在不就正好吗?他要是在,正好让他知道你生活又碰到难处了,看他能帮你做点儿什么……”
郭芳摇头:“不用。不用他为我做什么。”
胡小玲真急了:“郭芳,都是女人,江建平还是我前夫,我真得问你一句了,你爱他吗?”
“我越来越觉得我配不上他……我觉得他跟谁在一起都比跟我在一起好……”
“你别绕弯子,你就直接说,你爱他吗?”胡小玲简直是逼问了,“郭芳我有句话你可听好了,你要是爱着江建平,又跟别人结婚了,别嫌我说话不好听,我就真打心里瞧不起你了,你这不又成了骗完江建平又去骗别人了吗?不光骗别人,你是连你自己一起骗了。”
郭芳一愣,不说话了。
“你要是到了连你自己都能骗的程度……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别找我了,我不管了。”稍顿,胡小玲的声音柔和着又道,“去找建平,啊,听我的,没错。这就算我给你的最好的礼物了。他可是我自己的前夫……你还要让我怎么夸他啊?”
“小玲,我赶火车,我来不及了……”
胡小玲看看表:“跟我废这么半天话!有这工夫你都见着江建平了……你走吧,孩子回头我接。”
“谢谢你。”
胡小玲没回答,走了。
194
郭芳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直往外面看着。江建平不知道什么时候上车的,穿着便装,就在郭芳面前坐下了。只是坐下,并没说话。郭芳意识到什么熟悉的东西,回头,看见江建平,有点不敢相信。
江建平笑笑:“小玲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也是匆匆忙忙的,买了张站台票就上来了……”
郭芳愣愣地看着江建平,眼泪陡然地蒙住眼睛,劈里啪啦淌下来了。
“我常年累月在火车上跑,这么坐火车出去办事还是第一次,觉得挺新鲜的。我觉得,反正你也回老家一趟,要是单为了打官司回,就剩下伤心了,我看,不如把结婚手续一块办了吧,这样就把伤心变成不伤心,把不幸变成幸福了,比较有纪念意义。你觉得呢?”
郭芳定定地望着江建平,泪如雨下。
“别哭了。”江建平安慰道。不安慰还好,一说郭芳哭得更凶了。江建平左顾右盼,看并无人注意,坐到了郭芳身旁。然后,紧紧地就抱住了郭芳。
江建平坐在法院外面的台阶上等人。郭芳从里面出来了,眼睛里含着泪。江建平迎上去:“怎么判的?”
“孩子归我。”
江建平松了一口气:“这不就行了。孩子归你就行……”
“房子一半归臧秋生,要不就给他十万块钱。”
“那么多?……臧秋生怎么说,要房还是要钱?”
“要房要钱还不是一样吗?怎么着我也得卖房……卖了房,给他钱。”
江建平拍拍郭芳肩膀:“没关系……”
“我也认了,他要钱就给他钱。只要他别再来捣乱,让我过太平日子……”
“别伤心,以后还会有房的……”
“我不伤心。这么多年这么玩儿命攒钱,日子过得这么苦,就是为了躲开这个人,没想到他还是找上门来了,看来,还是命里该他的,只要能落一个干净,认了。”
江建平笑笑:“行了,不想了,咱们去办另一道手续。”
郭芳往后退了一步:“我不去了。”
“为什么?”
“我总不能跟臧秋生是一类人吧?……他能讹我的钱,我不能讹你这人。我要是什么都没有了,也不能强求你娶我。”
“不是你讹我这人,是我真心想让你嫁给我……”
郭芳摇头:“建平你想想,卖完房,把钱给臧秋生,我就不剩什么了……”
“不怕。有我呢。”
“我还带着孩子……”
“不怕。”
“我们还没有北京户口……”
“不怕。”
“我也没固定工作,卖保险有时候顺有时候不顺……”
“不怕。”
“孩子要上学,你也还要供庆庆……”
“不怕。”
郭芳不说话了。
“还有别的理由吗?”
“……建平,我知道你人好,可我除了俏俏,真什么都没有了……”
“废话!你要什么都有了,还要我干什么呀?”
郭芳不说话了。含泪望着江建平,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把手伸给他了。江建平伸手,紧紧拉住了郭芳的手。
195
郭芳把房卖了。为了还臧秋生的钱,也算是,为了幸福。
郭芳和江建平已经把房子里的东西该装箱的装箱,该打包的打包,就准备搬了。江建平推着另外几个纸箱子从卧室出来了。
“你放那儿吧,不用管了……”郭芳看看表,“你该走了。”
江建平不安地看着那些箱子:“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不行……”
“我行,我搬家又不是一回两回了……”郭芳用温情且亲热的目光看着江建平,“你踏踏实实走你的,你老婆挺能干的,能行。”
江建平也温情地看着郭芳:“你的能干是逼出来的,不能嫁了我,还逼着你更能干吧?”
郭芳笑着道:“我乐意啊。”
江建平环顾着房子:“这房子忽然变成别人的了……我真觉得对不起你,燕子絮窝似的弄了这么一个房子,我都不能给你保住……”
郭芳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房子怎么了?它再好,它也没让我过上踏实日子……还是你啊,让我踏实……”靠江建平肩膀上了。
“你挺让我意外的,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爱财如命的人啊?”
郭芳白了江建平一眼:“我爱财如命?是因为我抓不着人啊,不抓钱手里不就空着了,不就真没命了?……现在抓着人了,我还抓钱干什么?”
“就冲这,我后半辈子都会对你好的。”
“你可别变……你要是变了我就不如死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了,满含亲热与甜蜜。这时,门铃响了,是买房子的人。
江建平迎上去:“您来了……我们这儿正收拾,今天就搬,把房腾了您就能住进来了……”
买房的客气道:“不着急,不着急……这房子我不住。”
江建平不明白了:“您不住……”
“您腾完了我租出去。”
“您租出去?打算租多少钱啊?”
“两室一厅,这个地界,一个月得两千吧。”
江建平愣了一下:“啊,挺贵。”
郭芳心细,追问道:“您租房是自己租还是找中介公司啊?”
买房的回道:“找中介公司……”
郭芳脑子快:“您甭找了,房我们租……您不是得给中介公司一个月租金吗?您就少收我们一个月得了。”
江建平愣了,看着郭芳,接着笑:“对,我怎么没想到啊……”对买房的,“您看行吗?这样儿您也省心了,我们坐地还呆在这儿,也省得搬了。”
买房的想了想:“行吧。”
江建平对买房的:“那我得说谢谢您了……”
买房的也高兴:“得说您跟这房有缘分……我也省心了。那您忙着,我先走了。”买房的刚走,门铃又响了。门口站着两个年轻警察。
郭芳愣住了:“你们……要干什么?”
江建平在郭芳身后冲门口道:“进来吧。”接着指着郭芳,对两个年轻警察:“叫师娘。”
两个年轻警察乖乖地叫:“师娘。”
郭芳脸腾地红了,话说得都结巴了:“别……别叫师娘……我不比你们大多少……”
江建平当仁不让:“大多少也得叫师娘。他们俩是我徒弟,管我叫师傅,不管你叫师娘不就差辈儿了吗?以后你得理直气壮地答应。”责备两个年轻警察,“怎么来晚了?再不来我就走不成了。这儿交给你们了啊,负责帮你们师娘把搬家公司退了,把这些东西都归原位,原来在哪儿还在哪儿,整理完了你们再走。”
两个年轻警察一起应道:“是,您放心。”
郭芳看着江建平,幸福得一塌糊涂了。江建平看郭芳,亲热的话不能再说了,但口气还是亲热:“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郭芳送江建平到门口,趁人不注意,悄悄拉拉江建平的手。江建平也紧紧拉住了郭芳的手。手和手亲密着。
“下回回来我请假,咱们请客办事。”
江建平拉着箱子,箱子的轮子在路上滚出的声音,带着开心。江建平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迎面看见胡小玲了。江建平停了,胡小玲也停了。
“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江建平脸上都是笑。
“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啊,我这还担着心呢……”
江建平有些不好意思:“啊,忙,就给忘了……”
“都……挺好的?”
“挺好的……孩子还是判给郭芳了,房子一人一半……我跟郭芳,我们登记了,现在是……合法夫妻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胡小玲愣了一下,接着笑笑:“好。”
“等我下回回来了,我们办事儿,你也来,叫上管军……”
胡小玲又点点头:“好。”
江建平:“我这么请你是不是不够正式啊?回头,我给郭芳打一个电话,让她也弄个帖子什么的……”
胡小玲笑笑:“不用。回头告诉我时间就行了。”
两个人对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沉默,有些微妙。接着两个人都笑笑。
“建平,你看着很高兴。”
“我是很高兴。”
“我也为你高兴。”
“谢谢……你看,咱俩怎么连‘谢谢’都说上了?一客气我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江建平笑笑,“最起码,我现在好像理解你跟管军当时的心情了……”
胡小玲愣了一下:“我?当时的心情?”
“你说你好像初恋。”
胡小玲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接着也笑了:“是……你不提醒我都快忘了。”
“这怎么能忘呢?你当时那么快乐,我都嫉妒了……”
“……现在你不嫉妒了吧?”
“不了。”
“你快乐得像个孩子……”
“是吗?”江建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得走了,再见。”
“再见。”
箱子再被拉动。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江建平走了。
胡小玲推着自行车,走了几步,停了,回头,望着江建平的背影。
江建平没有回头。江建平在一直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