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117
老二老三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只见老大在门槛上躺着呢。接着老三被熏着了：“哎哟……酒臭气酒臭气！就没有比酒臭更臭的臭气了！”
老二和老三一块儿把老大拽到沙发上。老大被翻腾得难受了，伸手乱胡噜，就要打人。
老三生气了：“二哥你看看，他都变成什么了？”说着，老三就又捏鼻子又拽耳朵，想把老大弄醒了，“大哥，你还睡啊？你这是酒意啊睡意啊还是烦我们俩啊？我说你醒醒！”
老大被弄烦了，都不睁眼，坐起来抬手特没章法地乱胡噜乱打，打着老三了。
老三更生气了：“哎哟！行，你跟老四真快出徒了！我告诉你啊大哥，你打我两下没什么，老四可叫了好多人，上肉联厂要账去了。肉联厂你知道吧？就是杀猪宰羊的地方！刀雪亮雪亮的！锋快锋快的！哎哟，我都听见猪羊的惨叫了！”
老大一下就坐起来了，没想到老大“咣当”又躺下了：“让他去！他去也是自己送上门儿的！再雪亮的刀等着他也活该！……他干的混不吝的事儿还少了啊？他天生就是一个混蛋，他要是不干混蛋的事儿就不是他了！”
老三急了：“大哥，你真不管啊？那你爱管不管，你是当大哥的！……天津警察指那几条道你记着呢吧？我告诉你吧，老四活着回来机会不大！就算是活着回来了，等着他的也是深牢大狱！老四已经蹲过十年大狱了，啊！老四这是奔着第二个十年大狱去了，没准儿都不止！”
老二也道：“再一个十年大狱过去，等老四出来，大哥你可都六十了！那咱们这辈子就算过去了！”老二说完对老三，“老三，走！”
哥儿俩转身儿就走！哥儿俩刚到门口，老大噌地又坐起来了。
老四纠集了人，黑西装白衬衫黑领带的，行头都齐了，准备出发了。不知从哪儿弄的一辆大卡车，四面护板都落下来了，众人都上了车了。满满的一车壮汉，各怀杀气。咔！咔！咔！大卡车的三面挡板立起来了，又咔！咔！咔！上铁栓！都带着充满杀机的夸张声响。
老四眼神凛冽地看着，接着转身上车前副驾驶座坐了，刚坐好，就傻了。就见老大老二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三个齐刷刷的挡在车前边儿了。这哥儿仨的行头真的不怎么整齐，老大衣服更是皱巴巴的，裤腿都是一高一低，可是哥儿仨带着当哥的气势，齐齐地站着，都没说话，可就是把路拦了。
老四对司机道：“绕开！”
司机把车往边上绕，可哥儿仨动作很快，又挡车前边儿了，挡完了如前一样，齐齐地站着，都没说话，可就是把路拦了。
老四着急，不得不下车了。
“大哥二哥三哥，让开吧，你们拦不住！”
老大嘴里还带着酒气呢：“我们都来了，拦得住，拦！拦不住，也得拦！”
老二道：“老四，你有本事，你从我们哥儿仨身上轧过去！”
老三也道：“老四，你有本事！你让他们下车，把我们哥儿仨打趴下！”
老四着急了：“我谁也不打！你们让开吧，我真是有急事！我另外还有一车人呢，九点钟我们得汇齐……”
老三问：“汇齐了之后呢？”
“我们得去河北……”
老二问：“到了河北呢？”
“我们有一档子生意要在那儿谈！”
老大没老二老三的定力，一下就急了：“你谈个屁生意！你带这么多人去肉联厂，人家杀猪你杀人啊！”
老四道：“我们去谈生意，谁说我们要杀人啊！”
“啊，谈生意！我问问你谁谈生意拉两卡车人去啊！”
老四不说话了。
老二道：“你也知道，一个人根本谈不下来，是不是啊……”
老三抢话：“肉联厂，有老板，几个老板咱们也不知道！有跟班的，几个跟班的咱们也不知道！再往下，有杀猪的，杀羊的，杀牛的，有剥皮的，拔毛的，开膛的，洗下水的，做血豆腐的，有把肉架子分切剁块儿的……有一帮人是把杂七杂八的肉做成肉食品，还有一帮人是把肉扇子往城里送的……老四，给我们哥儿仨说道说道，你跟哪拨人谈生意啊？”
“我找老板！”
“那刚才我说的那一大串儿，都是老板的手下，都拿着老板工资呢！……真打起来了，你觉得他们是帮自己老板啊还是帮你啊？”
“三哥！你不用吓唬我！这生意我接了，我就非去不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我在行儿里的信誉！啊，接了生意，门儿都没出，自己把自己吓回去了，那我以后就不混了！所以，我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没说不让你去！”
老三看老大和老二。老二道：“你先过我们这关！”
“你要去，就把我们哥儿仨都打趴下，从我们身上踩过去。那我们哥儿仨也算对得起你了，该拦你我们也拦了。”
老四着急了：“大哥二哥三哥，你们今天拦不住我！你们再不让路，我就得把你们请开了！”
老大生气：“你把我们请开？怎么请啊？你不就想说你打我们吗？……老四我告诉你，今天我们哥儿仨就奔着打架来了！”
阿饼下车过来了，趴在老四耳边小声说话。老四一听沉脸了：“大哥二哥三哥，我没时间了！我问问你们，你们让还是不让！”
老大老二老三齐声：“不让！”
老四是真的着急：“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再不让路，我就不客气了！”
“我们都这么来了，就没想着客气！”
“我们都豁出去让你打趴下了，还指着你们跟我们客气啊？”
老大永远比别人更生气：“你今天要不就打死我们，要不我们打死你！死我们手里比死外人手里强！”
老四道：“大哥二哥三哥，那我真不客气了！等我把这档子生意做完了，回家给你们赔礼道歉去！话音落，老四就挥手了。车上的人哗啦哗啦就往下下。”
老大老二老三使眼色，都商量好的，一齐往上扑，一下就把老四抱住了，哥儿仨一块儿跟老四死摔跤，愣把老四给摔趴下了。
老三真就手里掏出小刀来了，划着老四脖子：“都他妈别动！我们都是你们老板的亲哥！谁动一下，我就要了你们老板的命！”人是真急眼了，都有黑道儿的意思了。
阿饼忙叫：“都别动啊？”
老大和老二都不是会打架的人，连老三都算上，没章法。老大竟然骑老四身上了，老二按着老四两条腿，老三用小刀比着老四脖子。
老大急眼了：“老四我问问你，你还去不去！”
“我去！”
老大举手要打，可心是软的，落不下去：“你再说一句！”
“我必须去！”
老四是真急，一翻身就把老大掀一边儿去了，老二也没按住，老三的小刀都不知道怎么就落地了。
老大真急了：“老四，我今天宁可打死你！”说着，哥儿仨还是一块儿扑上去了，跟老四死拼。
不会打架的人，什么招儿都使，老大真拿脑袋往老四身上生撞，老四又不能不躲，老大脑袋就奔着汽车去了，老四忙又给薅回来。就这功夫老二对着老四踹过来了，而且是照着命根子上死踹。老四忙躲，转身的功夫，老三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大树杈子，上面带着树叶子，直接从上照着老四就拍下来了！劲没见着大，可老四脸上划了好多道子。
老四真急了，大喊：“我今天必须走！都给我上！把他们给我打跑！”
众人这才真的上手了，呼啦啦地上，就把哥儿仨分割包围了。
老大眼泪都要下来了：“兔崽子们！你们就听他的！你当你们是帮他啊！你们是帮他送死去呢！我他妈的是他大哥，亲大哥！”
老二也骂：“我他妈的是他亲二哥！”
老三也骂：“我他妈的是他亲三哥！”
哥儿仨都急，都泼死命似的跟众人招呼着。
老四听着，一瞬间被打动了。哥儿仨同时也都感动了，表情壮烈，动作壮烈，豁命去的！老大还是拿脑袋打架，照着最近的人就撞过去了。人家是老四请的人，也不敢真打啊，忙就双手托着，挡着。这时，身后的人把老大抱住了。老大就死命地往后踹，腿也叫人抱住了。这样两个人就把老大架起来了。
老大在半空骂人：“他妈的王八羔子，兔崽子，有本事你们打死我！”
另一边儿，老二花拳绣腿，貌似拳脚功夫，可都不顶用，被两三个人给按地上了，脸朝下，嘴都啃着泥了。就这老二都不让步，骂人：“他妈的老四！我们都是你亲哥！我们为你好！不是亲哥你当我们管啊？”
另一边儿，老三举着大树杈子，抡得挺圆，扫着地上的土，起着烟尘，可是很快的，他自己累着自己了。老三举着大树杈子在地上晃，晃，晃，接着自己摔趴下了。摔趴下了老三骂人：“老四！……王八蛋老四！你三哥……你三哥是个病人！你三哥打从做完手术，一天力气活儿没干过……今天！今天你三哥就是吐血……也都吐给你……”老三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又站起来了，站起来还弯腰捡树杈子，拖着往老四那边走。
太阳照着，哥儿仨见着悲壮了。
老四一动不动，看着。按住老二的几个人，见老四没话，松手了。老二站起来，浑身都是土了，没个样儿了，起来就一人踹了一脚，也往老四那边走。把老大举在半空的两个人，也松手，把老大放地上了。
“王八羔子！”老大骂完，竟然顺手就从打手手里下了条棍子，拎着就奔老四去了。
哥儿仨都走近了，往上一围。这回一句话都没有了，老三举起树枝子就往下拍！老大手里的棍子也上去了。
老四没还手，认挨打。哥儿仨打完这一下，老三树枝子扔了，老大棍子也扔了，互相都没看一眼，又一齐往老四身上扑。老四感动得没还手的心了，一下就被扑倒了。哥儿仨还是没章法，胡乱往上扑，打哪儿的都有。
老四那么多的手下，帮手，看不下去了，又呼啦往上围。老四被按在地上，看见了，大喊了一声：“都他妈不许动！”
就这时候老大巴掌落下去了，给了老四一个清脆的嘴巴。
这是悲壮的一天！就是这么三个不起眼的哥，就真把老四拦了。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晃晃悠悠地进家了，都一身土，破衣烂衫的，也都多多少少带了伤，可神情都很壮烈，庄严。这哥儿四个破烂成这样儿，一摇一晃地走，可真让人觉得带光环了。
老大真含着眼泪在爹娘面前烧高香了，烧完了磕头，老二老三也忙跟着。老大道：“爸，妈，看得见吗？要看得见看一眼，我们哥儿四个多好啊！”
老四在身后站着，看着爹妈的遗像，头磕不下去，叫爹娘也叫不出来，可也着急，嘴动了半天，急了：“大哥二哥三哥，我叫不出来，打小一声儿没叫过！”
仨哥忙爬起来就安慰：“不着急不着急不着急！”
老大安慰道：“四儿啊，不着急，千万别着急啊，慢慢来，爹妈也不是等一天两天了，不怕接着等！”
又是一天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哥儿四个齐刷刷的，在胡同里同进同出的，并排走着，四个大老爷们儿真挺扎眼的。按说哥儿四个也老大不小的了，老大都满脸有皱纹了，哥儿四个走着走着一个一个勾肩搭背的，从老大到老四连次序都不乱。
哥儿四个一边儿走一边嚎着唱歌：“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哥儿四个并排，唱着歌儿，穿街过巷！碰见什么都不让路，都是人家给他们让路。街坊四邻的，见着这阵势，有羡慕也有怕。
这气象，也落在金凤眼睛里了。金凤在门口站着，看见哥儿四个勾肩搭背搂着抱着过马路，等红绿灯，就这都没断了嚎叫着唱歌。金凤站在服装店门口，久久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当然，最终金凤的目光只落在老四一个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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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又把一袋子衣服放老四面前了。老四真拒绝，真不拿了。
金凤着急了：“于老四！”老四吓一跳，金凤从来没这么说过话！金凤生气道：“我就是一个开服装店的，除了衣服我就没别的，那你还想叫我送你什么啊？”
“你别生气，我也没叫你送我什么啊？”
“那我得报答你，你说我拿什么报答啊！”
“你没什么可报答的，我也不用你报答……你报答什么啊金凤！”
金凤还生气：“我危难的时候，走投无路的时候，恨不得死路一条的时候，你帮过我，这恩我得报！那你说，你让我拿什么报啊！”
老四反而理亏了：“金凤，你能把那事儿忘了吗？我那真是顺手帮忙！噢，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都落难了，都走投无路了，我看见都出手不管，那我成什么了啊？”
“你出手管了，我就得报答！”
“我……我说了真不用你报答，真不用金凤！”
金凤嚷嚷，带着吵架的意思了：“再说都是废话了！车轱辘话绕来绕去有什么意思啊？”
“那你说怎么办啊？”
“这衣服你拿着……只要我开着这店，以后你穿衣服我包了！”
“那……那怎么行啊？”
“那有什么不行的啊！”
两个人僵住了。就这时候保姆带着金凤的孩子进来了。气氛一下缓和了好多。不一会儿，金凤又把保姆支出去了：“小梅子你再出去一趟，去菜市场买点儿菜，想着买豆腐啊……”
老四上前去把孩子抱起来了，逗了几下：“乐乐！乐乐！去哪儿玩儿了？”
没想到，金凤的教育管用了，孩子跟他真就有那种莫名的缘分。乐乐开口了，明明白白，叫了声：“爸爸！”
老四的心里“轰”的一声，傻了。
乐乐又叫：“爸爸！”
金凤一下就过去了，忙假装着轻轻给了孩子屁股一巴掌：“这孩子跟谁学的啊？怎么乱叫人啊？这是叔叔，妈妈的朋友……叫叔叔！”
可乐乐又叫了一声：“爸……爸……”
金凤急了：“这孩子真是找打呢，老四你别往心里去啊……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她问孩子，“你管他叫什么啊？”
乐乐清清楚楚管老四叫了声儿：“爸。”
老四哪儿知道金凤背后对孩子的启蒙教育啊？他哪儿知道孩子天天看他照片儿练习叫爸啊？“轰”地一下，老四的眼泪都差点儿下来了。
金凤急得什么似的，从老四手里把孩子抱过来了，抱过孩子就要打：“我打你！这孩子跟谁学得啊？”
老四忙拦挡了：“别打，你打她干吗呀？”
“我们也不配啊？你想想你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啊？要叫干爸还差不多……你别生气，别往心里去，往后她大点儿了我教他，管你叫干爸，干爸行不行啊？”
老四从金凤怀里把孩子又抱过去了，大老爷们儿端详孩子端详了半天。
金凤带着多少歉意似的，紧着找补：“你真别生气，别生气，真别生气啊？”
“我不生气。”
金凤接着就要掉眼泪：“这孩子命贱，是生下来就连亲爹都不要的孩子，谁愿意给她当爸啊？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老四看不下去：“你别哭啊。”
“我也不想哭，我哭的是这孩子的命！”
“这孩子才这么丁点儿，你知道她是什么命啊？”
“活该没人疼的命。”
老四从怀里掏东西，没掏出别的，掏出钱了，塞孩子衣兜里。金凤看见了，忙从孩子兜里往出掏，掏出来又塞老四手里了。
老四道：“算我给孩子的见面儿礼，明儿你给买点儿东西，这爸也不能白叫啊？”
金凤拒绝：“不要，我们真不要，我们真不配……”
老四急了：“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不拿着我翻脸了。”
金凤吓着了似的：“哟……翻脸啊？别翻脸，别翻脸，我们拿着……那我回头，给孩子买个金锁戴着，行不行啊？”
“随你！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金凤又要掉眼泪：“这孩子打从生下来光收别人白眼儿了，真没收过人东西……”
老四道：“往后不会了……往后我给孩子送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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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心里觉得难受了，开始像被油煎似的没着没落的了。
老四问老大了，谈恋爱是什么滋味。
“什么滋味儿？甜啊！高兴啊！美啊！”老大追怀，笑得满脸开花了，“那时候你大嫂漂亮啊老四……你大嫂那时候在邮局，管往我们工厂送信，我不是开车吗？有一回下雨，我就把她自行车扔车上了，她坐车斗里，我开车送她回去的，就那么认识的……那时候你大嫂真漂亮，你大嫂嫁我我可做梦都没想过！”
老四又问：“那你心里头什么滋味儿啊？”
“高兴啊！美啊！你想这不等于天上往下掉金花掉我怀里了吗？”
“你高兴啊？美啊？”老四急了，“可我怎么就跟你不一样啊？我觉得心里不好受，我觉得心里跟油煎似的啊！”
老大犯愣：“我没听明白四儿……”
“像油煎！就像心摘下来让油煎着似的！……我这觉得，什么也干不下去，什么都没劲了啊！”
“哟！”老大接着是真高兴了，眼睛放光了，“四儿，这么说你以前没谈过恋爱啊？”
“没有……光忙着打架了……都是跟爷们儿混，没跟女人混过……”
“哟……可真没看出来，闹半天你这半辈子还差着一课呢。”
“什么一课两课的啊？”
老大解释了：“女人是一所学校啊，女人是男人的一课啊！……四儿，这么说，是动真的了？真恋爱了？”
“大哥，这就是恋爱啊？”
“啊，这就是恋爱啊。”
老四在屋里转圈子：“我真想骂人！恋爱不恋爱我不知道，可这滋味儿怎么这么不好受啊？我心里头挠得慌！”
老大笑眯眯的：“对啊！恋爱都这滋味儿啊！见不着就想，一想就心疼，一心疼就茶饭不思，吃不下睡不香是不是啊？那你就跟人家挑明了说啊？四儿，你说了没有啊？”
“没有。”
“那你得说啊，说了就不难受了。”老大好奇，小声儿问，“是谁啊？我认识吗？”
老四站起身就往外走了：“大哥我得赶紧去，要不我怕她跑了。”说着，转着就走了。
金凤抱着孩子正喂饭呢，老四一推门“咣”就进去了，进去了就直来直去的：“金凤，我想跟你结婚！”
金凤手里的饭碗“咣当”就掉地上了。
老四一下傻了：“怎么着你不乐意啊？”
金凤低头收拾碗碴子，掩饰内心的喜悦呢。
老四着急：“你看不上我啊？嫌弃我蹲过大狱……我是蹲过大狱，可你看，我一直改造，改造……我哥他们也一直都改造我……都改造这么长时间了……你要是觉得我不好……你就接着再改造……我……我就是想给这孩子当爸……”
金凤起身，抱起孩子递老四怀里了：“那这孩子就给你吧？”
老四傻了：“给我？你呢？”
“你不是要给她当爸吗？有我什么事儿啊？”
“那她也不能没妈啊？”
“我是她妈啊，那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你……你不愿意给我当老婆啊？”
金凤一下不说话了，接着“哇”的一声哭了。
“你哭什么啊？你不乐意啊？你不乐意当我没说……当我没说……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四慌了，忙放下孩子要走。
金凤从后面把他抱住了，抱紧紧的，哭的声儿更大了。好半天，金凤才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你谁瞧得起我啊？满大街的人都背后骂我呢，我知道……也就是我脸皮厚……”
“我不骂你，我可没骂过你。”
“我要不是脸皮厚，我早死去了！”
老四转身对着金凤，怪不自在的，不知该怎么办好。还是金凤主动抱老四，靠老四怀里了。老四有些僵硬，陌生，可也激动：“不许死！凭什么死啊！天底下有你一碗饭，有你一个立脚的地方，旁人管不着……凭什么死啊？”
“你不嫌弃我啊？”
“你不嫌弃我就行！咱们结婚……结婚，你愿意不啊？”
“真结婚？……你不在乎，不在乎，我带着个孩子……”
“不在乎……”
“她可不是你孩子！”
老四生气了：“以后不许说这个！告诉你我心里没这念头……要有这念头……”老四想发誓，可金凤把老四嘴捂住了。
“你对我们俩好就行！”
“我对你们好！我要是对你们不好……”老四又想发誓。
金凤又忙把老四嘴捂住了：“我答应老四，咱们结婚！……咱们结了婚，以后可不许说离……”
“当然不许说离！我要是提离婚一个字……”老四还想发誓。
金凤忙又把老四嘴捂住了：“老四！你人好！……我用我后半辈子报答你！”
120
老四满心欢喜地把结婚这事告诉了仨哥，可没想到，仨哥一致的不同意。尤其是老三，老三是吃醋了。
老三心里一直忌惮着老四，因为老觉得老四救过他命，他欠着老四的。这样老三见着老四总是挺压抑的。可时间长了，压不住了，早就想跟老四死翻，就是没有机会。为了金凤的事，老三跟老四急了，翻脸了。
老大是出于面子。因为金凤带着别人的孩子，街坊四邻的谁不知道这事儿啊？都成胡同口一景了。这要是娶回家来了，不让邻居说三道四啊？
老二想的也是孩子，如果老四跟金凤结婚，以后就不能再要孩子，这是国家政策。老三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根本就不一样，老三说得最多，最有道理，可最重要的是，老三也喜欢金凤。
老四知道老三还喜欢金凤，想往后退了，想撮合老三和金凤结婚，可金凤不干了。金凤怎么可能死心呢？金凤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死心！她在江湖上混，就是死过去活过来，就这都觉得明天有盼头，怎么叫个死心啊？
金凤想计策了。想着想着，金凤抱起孩子就奔老大家来了。
老大和老三都没想到，老大忙站起来了：“金凤，吃了没有啊？要是没吃……”
金凤打断道：“我不是奔您来的大哥！我奔着大江！……大江，我想问句话，要是我想跟你结婚，你愿意不愿意啊？……要是愿意，什么条件啊？”说完了金凤转头就走。
金凤回去没多久，老三来了。金凤怀里抱着孩子，听老三说话。
老三道：“金凤，我来了……我为我说的所有过激的话，不是人的话道歉。我说的所有恶毒的话伤人心的话都其实是压抑着另一层意思……我就是压抑金凤……
金凤光听着，不说话。
“我压抑的一层真正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你谈谈你什么条件吧……”
“咱们不这么冷若冰霜的行吗？咱们谈的可是结婚……”
“我跟你谈的也是结婚……”
“我是男的……凤儿，只是我个人的意思啊，我希望你能听我的。”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当然的了听你的……”
“往后这店咱们俩一块儿经营……你啊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发展不起来……”
“……行，还有呢？”
“我想问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爸爸妈妈哥哥嫂子……”
“那……你爸爸妈妈身体好吗？”
“好。”
“那……那能把孩子给他们送回去吗？”
“你的意思是，要是结婚，就只能是咱们俩……”
“金凤，咱们是新婚啊！咱们有那么多新鲜的事情要做，新的生活要重新开始啊？”
“行！”
老三愣住了：“金凤……”
金凤很痛快地道：“我说了，行！”
老四啊，没谈过恋爱，这往后一让，尝着失恋的滋味儿了。谈着恋爱，不敢说，见不着，心里像油煎，现在失恋……哪止是心让油煎啊，老四觉得自个儿整个人都下油锅了。这时，金凤抱着孩子来了，长驱直入的，来了把孩子往老四桌上一放：“老四，你要是不嫌弃，你还真得替我这孩子当爸！我要是嫁你三哥，你三哥得让我把孩子送人，可送别人我也舍不得啊？送给你我好歹还天天看得见……”说完了金凤转头就走。
老四的脸一下就青了。
孩子是老四的一块心病，冲这，老四又把老三薅起来了。
“怎么着啊？怎么着啊？怎么着啊？你们老于家遗传啊还是怎么着？！怎么动不动就想把孩子送人啊？！”老四眼睛都红了。
老三双脚下都腾空了：“你放开我……”
老四把老三举着问：“你们他妈老于家遗传啊？”
“别骂人啊，我们姓于，你姓什么？”
老四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了：“你听好了！我他妈的还真不拿你们这个于字当金字招牌！你当我顶了这个于字身上就光芒万丈啊？！急了我还接着姓我的赵去，我还接着叫我的赵园！怎么了？！”老四所有的恼怒，失恋的心疼，从小被送人的怨，都夹一起全搁老三身上了，“孙子！你听着！我要是回去接着叫我的赵园，我他妈的不认识你！……我管他妈的哥不哥，弟不弟！我从小让你们给送人了！我石子一个，我他妈的没哥！”
老三还嘴硬：“你爱认不认！我们也没有你这兄弟！狼羔子一个，没有最好！”
“这可是你说的！”老四说着就松手，松开手就是一脚。
老三飞出去了，摔地上了。老四扑上去，又把老三薅起来了。这时，老大老二来了，哥儿俩扑过来，一个抱老四，一个抱老三。
老四还跟老二挣巴：“你们他妈把孩子送人是遗传啊？”
这回老大也骂上人了：“瞧这么点儿出息！为个女人，当她是月亮里的嫦娥啊！不就是个开店的吗？还是二手的……”
老四一挺身子就挣开老二，直奔老大去了，老大忙往后躲。老四怒吼道：“你也给我闭嘴！我告诉你！你们以后最好别这么说金凤！要不然我谁都不认！金凤有一千个不好，她也有一万个好！亲生的孩子，她不送人！她不当块儿臭肉给扔喽！她不当个石头给扔喽！那是个孩子！是个人！你们当初就这么扔过我！”
哥儿几个都不说话了。
“我还跟你们说了得了，这金凤我还非娶不可了！她要是上天堂我就上天堂，她要是下地狱我就下地狱，总比我天天在地狱里下油锅似的强！”老四一身的怒，说完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