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100
老大见说不服老四,就当然的想起祝美莲了。
祝美莲也是真心担心老四,真心为老四着想,真心不想老四干这个行当。可祝美莲苦口婆心地说了这么多,还是没劝动。
最后祝美莲只能退而求其次了:“那你得每星期找我一趟,让我看见你平平安安的,那我就放心了。”
老四真的感动了:“我保证,我每个星期都去看你,我也保证每回你看见我都是平平安安的……”
老大托祝美莲的事儿,她没办成,只能他自己亲自出马了。其实他也没办法,就提心吊胆的,在老四公司蹲守,看老四怎么做生意。
老四面前,无笔无本,光光的桌面就一个牌子——“经理”。这时,老四的手下进来了,在老四耳朵边嘀嘀咕咕,老四一点头,就有一个人进来了。来人像个艺术青年,梳着长头发。
老四问得直接:“直接说吧,什么原因?”
“我一个朋友,叫大兵,借钱不还。”
“借钱不还还叫朋友啊?”
梳长发的叹气了:“可是原来是朋友。还是铁磁的朋友……”
“多长时间了?”
“三年多了。”
“借了多少?”
“10万。”
“干什么用了?”
“开了一个店,卖摩托车……催了好几回,老是说赔本了,拖着不还……”
“当初没写欠条啊?”
“写了。”
“那怎么不上法院啊?”
“不能上法院,上法院不就翻脸了吗……我不想翻脸,我还想着我跟大兵能做朋友,可是也想往回要钱。”
“又想要钱了,还想要朋友情谊……”
“对,必须是一举两得。”
“那你们中间就没有朋友啊?找个朋友说和说和不就完了吗?”
“不好意思的。这事儿我还真不想叫朋友知道,那多没面子啊。”
老四有好感,认真看梳长发的了:“你还挺讲义气的。”
梳长发的苦笑:“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知道了。事成,我们收20%;事不成,分文不取。”
“20%,这也太高了吧?”
“那您就一分别往回要,在人家手里放着。钱嘛,它又不烂,放谁手里不是放啊,是不是啊?”
“不能便宜点,15%啊?”
“我们刚开业,您就是个私人业务,所以才这么低,要是对大公司啊,我们得收40%。我们往回要的,都是死账,呆账,坏账!我们的风险也很大!”
“那你多长时间能给我要回来啊?”
“你那个朋友他在吗?”
“在。”
“两周。”
“那成。”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吕梁。”
老四和顾客就这么一来一去,问得简单,回答得也利落。老大就在旁边这么看看,最后看不下去了,抬脚出去了。
夜里,哥儿仨还是那样平躺着,其实谁也没睡着。老大忽然开灯下地了,下地找钥匙,开锁,拉抽屉,一通忙,然后“咣当”把抽屉里的欠条都倒在床上了。
“都认钱!都认钱!就认钱!都拿钱当祖宗!都不认人了!只要是欠的,该还的,就都叫钱!不就是钱吗?”老大胡噜着那堆欠条,“我这也是钱,我欠的!一人一份儿,谁都别想躲!都拿着,谁的谁还!”
欠条被老大一分三份儿,哥儿仨面前一人一堆儿。老大把自己那一份收起来了。
老四知道大哥不高兴,可老四没不高兴,把自己那份儿欠条收了:“行,大哥,等这些欠条还完了我再管你要。”
老大生气又上床躺着了:“用不着!都是为老三欠的,都是兄弟,各人尽各人一分心就成!还有,老三一个月一千二的医药营养费,以前都是你二哥我们俩轮……”
“行大哥,往后你们哥儿俩甭管了,都交我了。”
老三心里一下就跟老四亲上了,往老四跟前靠靠:“四儿,那三哥往后可就指你了啊?”
老四忙看大哥脸色:“大哥是家长,有什么事儿咱们都跟大哥商量。”
老三忙改口:“是,我没说大哥不是家长。大哥永远是咱们的大哥,这改得了吗?改不了!”
老大一声不吭,脸朝里睡了。老三给老四使眼色上床:“四儿啊,关灯。”
101
老三跟老四一块进了公司。门边老四的手下忙打招呼:“三哥。于总。”叫得老三都心花怒放了。
老三小声:“四儿,这当大哥的感觉还真不一样啊”。
老四绷着:“三哥,这儿可没大哥。我又没搞黑社会。管你叫三哥那是顺着我叫的。”
老三找着不一样的感觉了:“不一样不一样!他们叫三哥跟你叫绝对不一样。相比较啊,四儿,我喜欢听他们管我叫三哥,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人往上拔了一下。”
俩人进屋刚落座,茶就上来了。
老三来话了:“四儿,你甭跟大哥一般见识,大哥就那么一个轴人!”
“大哥都是为我好,我知道。”
老三摸摸沙发背,找找感觉:“四儿,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咱哥儿俩这么投脾气啊?是不是呀,四儿,你说咱哥儿俩是不是投脾气?”
老四没回答,坐在自己的座上,拿起“经理”的牌子看,想事儿。
“四儿,以后有什么需要三哥帮忙的你可说话……”
“我知道三哥……”
“你三哥吧,也不是一无是处,我跟你说啊?我是手无缚鸡之力,可我有眼有心啊,四儿,有些事儿,你跟我念叨念叨,许能给你出上主意。”
“行三哥,我有想不通的就跟你念叨念叨。”
老三就坡下驴:“四儿,那往后三哥可天天跟你上班了?”
“你要不觉得我这儿闷,就来。来了也没你什么事儿,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爱干什么就干什么?那怎么行啊?那叫公司吗?得看公司需要我做什么!……不过我也知道,四儿,我知道我在公司的位置……”
“你在公司什么位置啊?”
“你们呢都在前方冲锋陷阵,我在后面观敌瞭阵!我就是公司的头脑和眼睛啊!三哥给你打个比方啊!诸葛亮文弱吧?手里就是拿着个羽毛扇子,什么时候见着他舞刀弄枪了?”
“我知道三哥,咱们哥儿几个属三哥最聪明。”
老三一下找不着北了:“真的啊四儿?怪不得我夸你!你就是比大哥二哥有眼力!我都在家待这么长时间了,二哥开公司时间也不短了吧?可他什么时候想到我的大脑就是他的财富的翅膀啊!怪不得他摔跟头!”
老四听着都笑了。
“真是!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咱哥儿俩脾气这么相投呢?”老三说着,端茶喝,没了,就冲外面喊,“来人呀,把茶续上。”
私下里,老四嘱咐手下阿饼了:“阿饼,我三哥就是我三哥!他的话咱们一定要听!”
阿饼点头:“是,老大。”
“但是咱们可以不执行!尤其是你们,没我的话可以坚决不执行!”
“是,老大。”
老四皱眉头:“以后也别再管我叫老大,真难听!我们家就我大哥是老大,我就是老四,你们还是直接叫我于总舒服。”
阿饼忙改口:“是,于总!”
老二来了。等老四的手下出去之后,老二从包里掏出一个纸袋子,然后把一捆一捆的钱,掏出来摆老四面前了。
老二诚心诚意的:“四弟,工程款结完了,该给民工的给民工了。剩下的就是我挣的,这是一份儿,归你。”
老四波澜不惊的,把钱推回去了:“二哥你拿回去。”
“干吗啊嫌少?”
“二哥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我知道,你是想跟我说亲兄弟,用不着钱来钱往的。……”老二坐下了,“那二哥可跟你说点儿掏心窝子的话,啊!老四,生意场上,钱是钱,兄弟是兄弟。听着不好听,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当面算得越清楚,背身就越爽快!谁都不藏着掖着最舒服!这就叫亲兄弟明算账!”
老四笑了:“道理我知道二哥,可这钱我真不能拿。”
“要不然这么着!你这不是刚开张吗?算是二哥给份儿贺礼。”
老四还笑:“那我就心领了。可钱我还是不能要。”
老二说急话了:“就这么点儿钱怎么推来推去没完了?你还真让二哥说多少感恩戴德的话啊?那我可说了啊,老四,你这可是在二哥火烧眉毛的时候上前救的火!而且就是讨债还钱的事!那你就当是你开公司之前先做了一单业务不就完了吗?咱还说亲兄弟明算账。你做的也是买卖!”
老四一动不动:“以前我还没做这买卖,这就不是业务。……二哥,你要不是我二哥我管得着这事儿吗?二哥,拿回去。以后要是有用得着我替你要账的事儿,那时候我该怎么收怎么收。”
老二感动了,拍老四肩膀了:“那行,到时候你可别给我打折。”
102
兄弟们都是能翻腾的人,可大海翻腾不起来。除了开车,大海对什么都是陌生的,就不知道那“钱眼儿”都在哪儿。满大街的人都在找商机,大海实在不知道商机在哪儿。
大海实在没辙了只能倒腾个小本生意。所谓小本生意,不如说不要本钱的生意——帮人擦抽油烟机。本钱就是一个水桶,一团铁丝,一块海绵,一块毛巾,一瓶油烟清洗剂,一个自行车,外加一双手。
清晨,老三和老四从家出来准备去上班了。老大在他们身后也推着三轮车,车上放着水桶从家里出来了。出门老大就上了三轮,蹬着走,见老三老四挡他路了,就按铃。
老四看清是老大忙打招呼:“大哥你去哪儿啊?”
老大不搭理,骑自行车出胡同了。没几步就喊上了,带着气扯着脖子喊:“擦抽油烟机!擦抽油烟机啊!”
老三老四都愣住了,接着老四脸上心里见着不好受了。
老大走街串巷的,吆喝:“擦抽油烟机!擦抽油烟机啊!”
老二和老二媳妇开着车过,也看见了。老二两口子也愣住了,老二忙停车,到老大跟前了:“大哥……大哥。”
老大不搭理:“擦抽油烟机!擦抽油烟机啊!”
老二着急了:“我说大哥你干吗啊?”
“……擦抽油烟机!擦抽油烟机啊!”
“大哥……你干什么不行,干吗非擦油烟机啊?……别擦了,走,还跟我回公司上班去!”
老二说话想拉老大走。老大使劲的往后挣,抓三轮车不撒手,扯着嗓子还喊:“擦抽油烟机!擦抽油烟机啊!”
老二媳妇也劝:“大哥别喊了,我们怎么可能叫你擦抽油烟机啊!走吧大哥!”
“别拽我!擦抽油烟机!擦抽油烟机啊!”
老二生气了:“大哥,你干吗呀?非较劲是不是啊?你这是跟我较劲呢还是跟老四较劲呢?是给我看啊还是给他看啊!”
“不用你管我!你们都有本事,你们折腾,你们折腾你们的!”老大走了,接着喊,“擦抽油烟机!擦抽油烟机啊!”
老二气呼呼的,可没辙,上车走了。还是老四,在大街上把老大拦住了。老四手下的人忙就往过接老大的三轮车。老大死活攥住了车把不撒手。
老大扯着脖子嚷嚷:“别管我!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大白天的你们犯抢啊?!”
老四对着手下:“算了,你们先回去吧。”
老四的手下走了,剩下老四和老大。老四诚恳体贴地道:“大哥,那我陪着你,我跟你一块儿擦抽油烟机去。”
老大挤兑:“小人不敢!于大老总是谁啊?你跟我一块儿擦抽油烟机,谁敢用啊?……离远点儿吧于大老总,别砸我的买卖,毁我的生意,小本生意不容易……擦抽油烟机!擦抽油烟机啊!”
老大推三轮车走,老四跟着:“大哥,我知道你生我气……你要是这样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开出租车的工作都是让我搅和没的,要不然也不至于的今天站在这儿擦抽油烟机……”
“擦抽油烟机是我今天的命,我只能说我活该!”
“别生气了大哥……我想让你进我的公司,帮我操点儿心,盯着点儿人……特别是盯着我!你不是对我不放心吗?那你天天去公司,盯着我,别干招灾惹祸的事儿……大哥,咱们合伙干,行不行啊?”
老大死倔:“不去!干不了!脑袋掖裤腰上的事,我没那么大胆子,我干不了!”
老四一身诚意:“你不跟我进公司也行,那也别擦抽油烟机了,忙活了半辈子,歇歇也应该,往后家里靠我……”
老大说话不好听:“我自己长着手,干吗靠你啊?”说着,老大骑上车走了,还喊:“擦抽油烟机!擦抽油烟机啊!”
为老大,哥儿四个又开会了,但明显的不像开会了。
老大蹲在沙发上,带着火气,可是透着惨,胳膊上还戴着套袖呢;另外的哥儿仨都西装革履的,显得不是一路人似的。
老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说话了:“大哥,我二哥跟老四都劝你一晚上了,你挑一个,进他们两个哪个公司都行,条件待遇你提,这态度可够诚恳的了吧。”老三想让气氛轻松,推老大,“大哥,你总得表个态吧?”
老大挥手就是一巴掌,打老三手上了,响亮的一声:“我哪儿都不去!”说完,起身进里屋了。
剩下哥儿仨,你看我我看你。
老三也没办法了:“没脾气吧?……得了吧,散会!”
晚上睡觉,哥儿仨躺床上,这回是老大开始拱身子占地儿,把老三和老四都挤紧贴上了。老三和老四都没睡,两个人贴着,脸对脸,眼神儿对眼神儿了。老三要嚷嚷,老四把老三嘴捂住了。
老四起身站地上了,床上剩下老三和老大。老大还嫌不够宽,还拱。眼见着要把老三拱地上,老三也忙起身站地上了,和老四一起,看着老大。老大一个人在床上,拱到了床边儿,眼见着就要掉地上了。
老四忙上前一步,拿身子把老大挡住了,还是体贴:“大哥,小心摔着!”
老大不动了,接着老大生气了,坐了起来:“我说你们睡不睡啊?”
老三气乐了:“大哥,我们等着你呢,你不睡我们怎么睡啊?”
老四忙拉老三:“三哥,上床睡觉。”
103
金凤的孩子一天天大了,可是南方老板却没信儿了。金凤急了,突然闯了进来。
金凤“叭”把合同拍南方老板面前了:“你记性真不好!你忘性可真好!看看吧,白纸黑字……”
南方老板淡淡地:“亏你还知道这是白纸黑字。这上面写的什么?写什么?男孩!我要男孩!”
“男孩女孩都是你的孩子。你能说她不是你的孩子吗?”
南方老板拿过合同扫了一眼,接着三两下就把合同撕了。
金凤不着急:“你撕的是个复印件,原件在家呢。……你就是撕了原件也没有用,我问问你,你能把孩子也一块儿撕了吗?我告诉你,她是你的闺女,你是孩子的爹,你就是跑到天边,你也跑不过去你得对孩子负责任。”
“你是打算拿这孩子讹诈我了?”
“我讹诈你?我是让你承担责任。”
“你是一个成年人,你愿意生孩子是你的事,我对你没有责任。……你给我出去。”
“我要你执行合同。”
“你给我出去。”
金凤站着不动。南方老板真就黑着脸拉开门了,对秘书:“这位小姐搞得我很烦,叫人把她请出去。”
金凤愣住了。很快,进来了两个手下,一左一右拽住了金凤,往外生拖。金凤往后挣,可是人单势孤,回头骂上了:“你混蛋!你混蛋!”
更让金凤没想到的是,房主来收房了。金凤住的房子,是南方老板从别人手里短期租的。现在,房主让金凤搬家了,限期三天。
金凤没办法了,在服装店外挂出了“清仓甩货”的牌子。左邻右舍开始传风言风语了。金凤把衣服都摆在门外,听见了;老大过来了,也听见了。
老大进来时,金凤正哭着收拾小孩儿的衣服。老大看着,可是没招儿。
“金凤,你打算怎么办呢?”
金凤看了一眼脚下,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你真就要走啊?”
金凤抹把眼泪:“不走怎么办?……也是我自作自受,现在人家翻脸不认人,我怕伤着孩子。”
“孩子这么小,你打算怎么办啊?”
“把孩子带回杭州老家。”
“回杭州怎么办?”
金凤哭得更伤心了:“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老大还能说什么呢:“这么多东西,还带着孩子,你走的时候打个招呼,我送你。”
金凤掉眼泪了:“谢谢你,大海。”
老大也掉眼泪了,忍着,忍不住,一抬脚出去了。正巧老四路过,一眼看见老大了。老大擦着眼泪从金凤的店里出来的,老四也看见邻居指指点点了,忙把车在服装店前停了。
“大哥,怎么了啊?”
“老四……四儿啊?”
老四皱眉头:“好好儿的你哭什么啊?”
“好好的?哪儿还来的好好的啊?……金凤都让人挤兑得没活路了!”
老四一眼看见旁边“清仓甩卖”的牌子了,没再说话,一推门进店了。
老四进来见金凤哭,孩子也哭,一下就沉脸了:“怎么回事啊?……我问你话呢?”
金凤光顾抱着孩子哭了。
老四吼上了:“你这儿都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了,怎么不知道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