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68
老四打从长大成人开始，就一天正经事都没干过，前三十年都恨不得忙着打架斗殴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按天上班，一开始还觉得挺新鲜，可接着就觉得熬人了……因为一天到晚的就是那么些事，到了工地，监督工人干活，自己还不懂，说的都是外行话。
老二包工的工地上都是普通的民工，从外地来的，吃住都在工地。每个月也拿不着工资，老二也都是给人家打白条，土里来土里去的，透着惨。可是大包工头下面有小包工头，小包工头小崔看老四不懂行，就有点儿想蒙事儿了。
刚巧老二下来，老二一眼看出来活儿里掺水了，把小包工头骂了一顿，让返工。又说老四是自己的亲兄弟，蒙他就等于蒙自己。老四脸上挂不住了。老二一走，老四那张脸阴了。老四一声儿都没吭，一把就把小崔薅住了，薅住了就是一拳，打鼻梁上了，小崔哀号一声，一个大跟头出去，花花出血了，老四不等小崔往起爬，上前拿脚就踹。
小崔忙嚷嚷：“别打了于总！别打了！”
可老四不停。
小崔又喊：“帮忙啊！咱们是老乡！”
民工们这才想起来，轰的一下往上就围！手里都拿着家伙呢，往老四身上扑。老四顺手从一个民工手里夺了一截钢筋当金箍棒使了，一个人打一群人还越战越勇，一边自报家门：“都来！来！老子正没处练手呢！……告诉你们混蛋王八蛋，老子大狱放出来的，老子拳头不吃素！”
民工们没想到，都愣住了。就这一个空当，老四一把把小崔又薅起来，拿小崔把民工手里的家伙都挡了。一个民工手下没收住，一下打小崔脑袋上了。小崔嗷地又一声惨叫，倒地下了。
老四都快气死了：“都老老实实给我听着！老子给了你们三天笑脸，你们当老子好蒙啊？……是！你们干这点儿杂碎的活老子是不懂！可你们自己懂！你们蒙谁都行，就是别蒙我！蒙我你们孙子就得看看皇历，看哪天是你们倒霉背兴的日子，提前烧香！”老四抡着手里的钢筋横在身前，“谁身上还痒痒？啊？谁身上还痒痒？说！”
老二公司乱套了。老段、包扎好的小崔加上一大帮民工，乱哄哄的全拥在老二的办公室里了。民工们手里全是白条，纷纷地都放老二办公桌上了。
老段代表大家道：“您算算吧于总，您算算一共是多少钱，我们结账走人了……”
老二急了：“别价呀老段，你走了我怎么办啊……这……这于总打人我也不知道啊！打人可不是我的意思啊老段！小崔我看看，伤得严重不严重，医生怎么说的啊……”
“甭看了于总！这伤啊疼啊，我们忍了！……于总，沈总，麻烦您二位结账。”
老二哄着劝着一脸的亲热：“别别别老段，不结账！咱们俩都多少年的交情了，这账怎么结啊？看我了老段，我四弟不懂事回头我说他，啊……”
老段逮着理了，不放：“于总，咱们俩是那么多年，可谈不上交情！什么交情也赶不上您二位一奶同胞啊！……论这边儿呢，我也不能跟您谈交情！小崔他再不好，也是我弟！我妻弟！这我回家跟老婆跟岳父岳母都交代不清！”
“你当然交代不清！所以我就不能马上让你走！老段！这边儿是你妻弟，那边儿是我亲弟！这俩弟先放边儿上不谈，就单说咱们俩，咱俩不能为这点儿小事儿散伙，传出去忒丢人了吧？”
“可这传出去干着活挨着打我老段就不是丢人了，是没法儿做人了！我在老家有我的名声哎于总……”
老二着急：“你这干了一半儿就散伙了才损害你在老家的名声呢老段！你怎么想不明白啊？为了你好我才说咱俩单谈！”
老段也不是真的想走：“咱俩单谈？那怎么谈啊？这两边儿都有个弟怎么办啊？”
老二顾全大局：“男爷们儿办事儿分不出轻重啊？……什么弟不弟的啊？什么弟也让他靠边儿站了！”
老四在人堆儿后面听着呢，一听脸一下就撂下去了，转身扒拉开民工，走了。
老二这回有话说了，不说别的，就让老四说出来一个怎么办，说总不能看着干了一半儿的活儿半路搁车吧？这么着急的情况下哪儿招那么多民工去啊？再说招来了可靠吗？新招来了得培训吧？你知道现在政策是什么吗？你以为上大街抓着人家民工就能干活啊？
老大知道这是要砸老四饭碗了，还想替老四说说话。让老二堵回去了。老二说了，我光为你们哥儿仨想了，你们哥儿仨也得为我想想吧。咱们哥儿仨，眼前就我混得还行，眼前还站着呢，你们不能眼看着我也趴下吧？
话说成这样了，还能说什么。
老四还是站起来给老二鞠躬：“二哥我对不起您了。”
老二面子上还是给老四：“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哥儿几个商量商量怎么办……”
老四说：“不用商量了，明儿我给他们赔不是去。赔完不是，二哥你那儿我也不去了。”
老二面子上还着急：“老四，二哥我不是这意思。”
“知道二哥，你不是这意思。这是我的意思。”
老二急了，还解释：“老四我真不是这意思。”老二把老四的饭碗收回去了，还是不想结怨，又说：“老四你也别怪我，二哥也就是一个做小买卖的，前面没有挡箭牌，后面也没有后台老板撑着腰杆子，二哥就靠自己这几节脊梁骨在这儿戳着呢。……可咱哥们儿也不能为这事儿就生分了，下回有事儿还找我，啊！”
老二把事儿做到家了，还多给老四发了一个月工资，这事儿就算了了。
事儿是老四招的，没话可说，就看老大的脸色行事。老大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伸手接老二的钱。老四是个血性汉子，不让老大接，可老大是过日子的人，有账单子等着，还是接了。
等老二走了，老大老三老四，哥儿仨又并排躺床上了。
老三这回有话说了：哪儿还有下回啊？到这儿划句号了看不出来啊？老二今天回来就算给咱们哥儿仨一个总结，连这都看不出来啊？……
老大带着气：“我看不出来！”
老三又道：“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我进老二公司呢。……我吧，手无缚鸡之力，心里装着的都是和平，这架绝对打不起来……”
老大担心了，捅老三不让说。老三可算看见老四倒霉了：“你甭老捅我，捅我干吗呀？我当三哥的说几句也是为老四好！这老四啊，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老四一下坐起来了：“你他妈说谁呢？”
老大忙也一下就坐起来了，挡中间了：“老四，老四，别动手，别动手……”
老三也坐起来了，豁出去了似的：“我说你怎么就知道动手啊？我问问你你还会什么啊？……我说的就是这个！你能不能动脑第一，动手第二啊？老二脑子里深深浅浅全是弯儿！我说你脑子里就一个弯儿都没有啊？”
老大忙转身就拉老四的手。老四用力一挣，从床栏迈过去出去了。
老四在街上走着，老大不安地在后面跟着。
“我想走了大哥……”
老大吓一跳：“走？去哪儿啊？……不行老四，不能这么想……你要觉得你二哥不对我找他去……”
“不是这么回事大哥……我心里没怨二哥……我就是想走了，想一个人待着……”
老大不安了：“你是不是嫌……你这仨哥不好了？老四，我知道，你这仨哥吧，确实也就是一般人！老四，我知道我们哥儿仨都一身毛病……”
老四解释：“我不是这意思大哥！我不挑你们！我自己也一身毛病我知道！……我吧，以前从来没跟兄弟一块处过，现在处得脑子真不够使了……真的大哥，你让我走吧……”
老大把老四手死死拉住了：“不让你走老四！不让你走……”他是真着急，真伤心，“当初是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的，不是二哥，也不是三哥……我不让你走四儿，这一走啊再回可不好回了！不能走！”言辞恳切，都是大实话，“我们哥儿仨都一身毛病，我当大哥的比谁不清楚啊？他们俩我看着长大的！一撅屁股想拉什么当我不知道啊？你当我有时候不烦啊？你当我不想骂街啊！……可有时候想想，这不是兄弟吗？再赖也是兄弟啊！一个娘肠子里爬一回不容易，再说了真到紧要关头还真能找他们去！你说我们哥儿仨那么差劲，可不也打小相处到现在吗？你这么差劲的俩哥都还能救你三哥命呢！当然了你三哥那命主要是你救的。”
老四想挣脱老大的手，老大反倒抓更紧了，俩手抱着了。
老大又劝：“这么差劲的仨哥儿还能找你找监狱去呢！四儿，不是兄弟谁有那胆子啊？！……不是我说表功的话四儿，在天津你伤成那样儿我们哥儿仨不也把你抬回来了吗？……再磨一段时间，啊！再磨一段时间，车还有个磨合期呢，再磨一段时间就好了……四儿，听大哥的……不走啊四儿，不走！”
69
老四蹲坐在街边的护栏上，呆呆地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见着无聊，见着不知所措了。旁边不远就是金凤的店。南方老板拉扯着金凤，叫着闹着打着踢着从店里出来了。
金凤连踢带踹：“你混蛋！放开我！我不去！放开我！”
南方老板不说话，生拖着金凤走。
金凤哭了：“我不去！缺德！我不去！”
老四听见哭叫声了，也看见金凤和南方老板了，可没伸手。
金凤打着踹着南方老板：“放开我！缺大德！我不去！”一眼看见老四了，“帮帮我！我不跟他走！帮帮我！”
老四没心思管闲事，转身想走了。南方老板拖着金凤到汽车边，把金凤往车里塞，可金凤死扳着车门不松手。金凤真急了，看着老四背影，哭喊着：“于大水！于大水！帮帮我！于大水！我叫你呢，帮帮我……我不跟他走！”
老四停了，转身往回走了，越走越快，飞快就到了车前，对金凤道：“你叫我帮忙是吧？”金凤泣不成声了，忙点头。老四一把就把南方老板薅起来，推着搡着到一边儿顶墙了：“给我说出个道理哥们儿！大太阳天上明晃晃照着，你凭什么这么欺负一个女的！”
南方老板急了：“我拉我女人去医院，你管得着吗？”
老四愣住了，回头冲金凤喊：“他说的是真的吗？”金凤摇头。老四道：“她摇头了！你再给我解释！”老四薅的是人家脖领子，薅得南方老板快上不来气了。
南方老板道：“金凤，你不能害我……她真是我女人！她怀着我的孩子！”
老四回头还问金凤：“是真的吗？”当人面，金凤不好回答了。老四只问南方老板了：“你知道她怀着你孩子，千真万确？”
南方老板点头：“真的真的……”
老四松手了，往后退了一步。金凤在旁边看着不安了。可只是眨眼之间，老四劈手就给了老板一个大嘴巴：“孙子你还点头！你知道她怀着你孩子还那么对她啊？你那么拽着她满地拖啊？你是什么东西啊？孙子你是男的吗？……你再给我点下头我看看！”
南方老板真没想到老四这么凶，怕了，没敢再说什么，跑掉了。金凤委屈，哭着跑回了屋子。老四犹豫一下，还是跟了进去，离挺远坐着。
金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谢……谢谢你……”
“不用谢……街里街坊的应该！……你怀着他孩子他干吗那么对你啊？”
金凤难以启齿，呜呜地哭着。
“我问问你他还回来不回来啊？他再回来怎么办啊？”
“我……我也不知道！”
“那要没事我走了。”老四不愿意多停，起身就往外走，都到门边了。
金凤许是怕，哇哇地哭了，说实话了，语出惊人：“我们俩不是夫妻……他花钱雇我给他生孩子！我们俩合同就那么签的！”
老四转身看着金凤，不敢信了。
金凤豁出去说实话了：“他有两个女孩儿了，想要个男孩儿，可他老婆不能生了，我们认识，他就想到我了……他说他出钱，出挺多钱，几十万，我一辈子也挣不了几十万……我思前想后思前想后，我想我怎么着一辈子也挣不了几十万……不就生个孩子吗……”
老四冷眼看金凤了：“为了几十万你就跟人生孩子啊？孩子生出来你就让他抱走了，你当妈的……就舍得啊……”
“我以前没想那么多，真的。”金凤哭了，“今天他带着我去做B超了……他花钱托人了，大夫告诉他是女孩！是女孩他就不想要！他想让我把孩子打下去！……可我怎么能那么做啊？”
“你们俩为这个打架的……”
金凤哭得稀里哗啦的了，点头道：“我怎么能那么做啊？女孩儿也是孩子啊？她也是我的孩子啊？不管怎么着我也盼了她那么长时间，天天陪着她说话，讲故事……这怎么能说做就把她做了啊？那她不就没命了吗？”老四敌意小了，蹲地上听金凤哭诉。金凤反倒不哭了，擦眼泪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挺不是东西的？”
“没有没有……”
“挺瞧不起我的是吧？”老四没表态。金凤又道：“你爱怎么看怎么看，我就是这么一个德性人……”
“没有，我没那意思……”
“我真就是为了钱跟他生孩子的……可现在我改主意了，这孩子他爱要不要我得生……”
“生下来怎么办啊？”
“养着呗！……我能养得活自己就养得活她！再往后不知道……谁想那么多啊？都想那么清楚别活了！人一辈子想到头不是个死啊？”老四反倒被金凤逗笑了。金凤也笑着擦眼泪了：“为这孩子你替我打两回架了！八秆子打不着的，真没想到关键的时候老能碰见你，谢谢你啦。”
老四反倒腼腆了：“我……我真没想到是帮你这个，我想得简单，我就觉得他们欺负女人不对……我吧……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我放出来的……”
金凤轻描淡写的：“我知道……”
老四没想到：“你都知道？”
“你大哥三哥我都认识……我也听邻居议论来着……”
“那……你就不怕我啊？”
金凤说老实话：“一开始怕！所以我不是一直都跟你和解呢吗？我不一直都说吗，你别跟我记仇……可现在不怕了！你不跟女人过招，是不是啊？”她没心没肺的，飞快地把伤心事忘了，还带着眼泪呢就笑，“两回打架你都是这么说的！”
老四腼腆，不知说什么好了：“我得走了”说着，起身就走。
金凤冲着门口喊：“谢谢你啊！”
70
老大憋了半天想了一招，想着让老四去学学开车，学完了也干开出租车的活儿。
可学费多贵啊，老实人逼急了也只能想不老实的办法，老四开车是老大手把手教的。老四学会了，老大攀三扯四地托人，给老四弄了个驾照。可是开出租车起码也得是三年以上的驾龄，这规定老大也知道。老四不能自己去揽活儿，只能老大带着，老大和老四倒班儿开，人歇车不歇。本来两班儿倒的司机，哥儿俩又生生从人家那儿挤过来四个小时，等于人家开十个小时，哥儿俩开十四个小时，那车等于是连喘气的功夫也没有了。
就这，俩人没多挣钱反倒挣少了。因为好多时候打车的人一见车上多一个人，就不打了，俩人跟人解释都是司机，可没用，人家嫌不安全。没辙，哥儿俩得分开，一个人开一个人歇。
这么一来，老四还真挣着钱了。哥儿仨在灯底下，眼睛都亮着数钱了。老大数完了老三数，老四笑眯眯看着。
老大高兴：“哎哟老四运气真好！还赶上一个去机场的啊？”
老四笑：“他可是从西四环去机场……多远啊大哥……”
老大又高兴又不放心：“是……可也挺吓人的，老四，按说你现在上不了高速……”
老四不以为然：“按说我现在还不该开出租呢，是吧三哥？”
老三笑了：“按说……按说以后咱哥儿仨就不用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了吧？哎哟真不容易，可算是能松松了……”
老大装生气：“我勒你裤腰带了三儿？！我勒也是勒我自己的裤腰带！”
老三笑：“小心眼儿！我这意思！以后不是谁的裤腰带也不用勒了吗？”
哥儿仨高兴，个个欢天喜地的。这时，老三转身翻东西。老四问：“你干吗啊三哥？”
老三道：“我给爸妈烧炷香！……哎哟，还真风水轮流转啊？可算轮到咱哥儿仨时来运转了！”
金凤肚子大了，挺费劲地在服装店门口扫地。老四开车路过金凤的店，看见了。老四在车里看着金凤的一举一动，居然有些恍惚了。
金凤回到店里，怪酸的酸梅往嘴里塞，一回头冷不丁看见老四了，吓一跳：“哟，你啊，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
“我来看看孩子……孩子挺好的？”
金凤笑了：“哟，你还惦记她呢？挺好的挺好的……都学会踹人了……”
老四手上拎着东西呢，递给金凤了。
金凤一愣：“什么啊？”……
“给孩子补补营养。”
金凤一下多心了：“不要不要，我孩子不缺营养……真的，她真不缺营养，我变着法子的吃，你没觉得我吃胖了啊？”表情都一本正经的了，使劲地拒绝，弄得老四有点儿尴尬了。
老四真没跟女人打过交道，说话真不好意思，可还得说：“你拿着……拿着！……你听我说啊……我没别的意思，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觉得你这妈当得不容易！真不容易……你能把她养下来多不容易啊！”
“这有什么不容易的啊，她是我孩子，我愿意养！我都告诉她了我愿意养着她！我觉得她也听得见！……她不折腾我我就没觉得我不容易！……你真的把你东西拿走，我真不要！……真的你拿走！我不能要你东西。”金凤拒绝得人下不来台了。
“你是……怕我吗？”
“我又没害过你我怕你干什么？”
“那……那你怎么不能要我东西啊？”
金凤心里有怕，怕老四缠上：“因为我不缺啊……”
老四把东西放地上了：“就点儿心意……我也不能拿回家自己喝吧。”说完，转身要走。
金凤拎东西追，往老四手里塞：“我真不要！哎，你真不能把东西放这儿！我……我凭什么要你东西啊？”
老四给拒绝急了，站住了，俯视金凤：“凭交情！”
金凤一愣，没想到：“交情？”
老四找着理由了，终于松一口气：“不打不成交！咱们也算打出来的交情，是吧？”
金凤也松一口气：“你是这么想的啊？那……那我就拿着了！……等孩子生出来了，我让她认你当干爸，啊！”
“行！”老四高兴了，接着又担心了，“你不嫌我……”
金凤瞪眼了：“你以前怎么样是你的事儿！我又没让孩子认以前的你当干爸……”
老四笑，接着说出担心了：“那你……你孩子生出来不会送人吧？”
“好好的孩子生出来我干吗送人啊？”
老四憋半天：“可我妈就把我送人了。”
金凤没想到，一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妈为什么把你送人啊？”
“不知道，反正就送人了。”老四不知再说什么好了，转身就走了。
金凤忙说，冲着背影：“我走着看！反正现在我没有扔了她的心！将来的事儿我没想，谁知道啊？”
老四在门外停了：“将来也别扔！……扔了她一辈子可苦了。有难处我帮你！”
“我……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老四早拐弯儿不见了。
71
老四出事了。
老大一听差点就昏过去。接着，就想到了一件事，这事儿得捂着盖着捂严了，不能再把老四搭进去。可老大能力有限，遇事没招儿，只能找老二。
老二瞪着眼睛听半天，绕着老大兜开圈子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打量好了：“大哥，……大哥……你是我大哥吗？”老大抱脑袋不说话。老二又道：“你呀，行！真行！光给我们当大哥真屈了你了！你应该去国家扶贫办，你就不光能救老四了，你能把天下的劳苦大众都救喽！”
沈小婉听不过去了，拉老二。
老二一挥手，还围着大哥兜圈子：“你一边儿去！我说的这段时间怎么消停了呢！怎么没人给我打电话了呢！弄半天您都把老四培养成司机了，还出租车司机……我说我的亲大哥！你没想过就他那么一块儿料有可能把人撞死啊？！我问问你要是撞死了你拿什么赔啊，你拿什么赔啊？”
老大心里也真急，抬头了：“我不就是想着给他碗饭吃吗？他那么大人了，干什么什么不会……”
老二气得：“那你就教他开车啊？！……我说你怎么不教他开飞机去啊？！”
半天，老大抬头了，脑门子上又都堆上褶子了：“老二，这事儿得捂住，捂不住就麻烦了！”
“怎么捂啊？怎么捂啊？人家都投诉到你们公司了……我又不是你们公司人，我知道怎么捂啊？……这我还得这么说你了，咱家是有人当公安局长啊还是有人开银行啊？嗬，瞧你能的，瞧你给你自个儿揽得这一身的事儿！”
老大眼巴巴看着老二：“我……还冒充公司领导解决问题来着……”
老二盯着老大看了：“本事！真本事！”……
“这倒是次要的！……老四私自学车是违法的……”
老二愣住了，不说话了，不错眼珠盯着老大了。
老大一脑门子的汗顺脖子往下淌了：“交通法规定的，都得去正规驾校，私自学车，违法……我……我教老四开车也是违法的……我们出租车司机是专门培训，在交通局专门备案的……我们单位要知道了，……罚钱不罚钱的，单说……弄不好，我驾驶证就……”
“怎么着啊？”
“就吊销了。”
老二愣住了，好半天不说话。
老大全身是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所以得捂住了老二……捂不住就麻烦了！”
老四也浑身是汗，在院子里兜圈子，找不着办法。
老三蹲在屋门口训：“倒霉催的！倒霉催的！……我就说啊，咱哥儿仨走运走得也忒快了吧！咱又没人出去积德行善去，哪儿这么快就时来运转了啊？”
老四停在老三跟前了，要急。反倒是老三一脸倒霉相，任打任挨的：“四儿，要是火没处撒就打三哥一顿吧！千万别往别的地方撒了啊，别给大哥掺乱了！”
老四没下手，转身出院子了。
老三嚷嚷：“我说你还出去啊？！你站南墙根儿待会儿，冷静冷静多好！”后边儿话是说给自己听了。
现在只能用钱来解决问题了。
老二手里攥着一把钱给老大了：“我告诉你啊大哥！这受伤的客人啊，现在是次要的，大不了就是讹钱，一千不行两千，两千不行三千，还怎么着啊？！关键是你们公司那边儿，你得捂住了！……这么跟你说得了大哥，没外人就咱哥儿俩说话，就是给人家跪下，都把这件事儿在你们公司内部解决，千万别上报！该修车修车，该赔钱赔钱！态度一定要好！……大哥，事儿到这份儿上了，咱们人多熊都行！就死保饭碗子，不丢脸！……教老四学车的事儿千万别提，大不了就说老四悄悄把车开走的你不知道！千万别扯到交通法的高度上！……这事儿就在你们公司内部解决！这就叫把事儿捂住了！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老二要不你跟我去一趟得了！”
老二皱眉头了：“大哥我说你放松点儿行吗？这事儿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你先别把你自己吓个半死！……我去了才透着咱们理亏心虚！……从你们公司的角度说，就是一个出租车，把客人伤了，客人投诉了，这样的事儿你们公司又不是没出过！……不是大事！以往是怎么处理的这回还怎么处理！咱们又愿意赔钱，这事儿不就这么简单吗？”
可事情就是这样，同样的事情搁在别人身上可能简单，搁在这哥儿仨身上可能就变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