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第九章
48
老三没法忍了,跑到工地上找老二去了。老三也顾不上二嫂在旁边呢,满眼睛泪地撩着衣裳让老二看腰上的青紫淤伤。
老二都有点儿不相信了,气呼呼地转身就走:“这……这就是他干的啊?这是一个人干的事儿吗?……我怎么记着咱们抬回来的是个快死的人啊?”
老三跟着,不断地在老二耳边煽风点火:“二哥!你记着农夫和蛇吗?那时候他快死了没错!可咱哥儿仨把他揣怀里又焐热了啊!现在他活了呀二哥!他张嘴就咬人啊!”
“这老大也笨,怎么就不知道防着点儿啊?”
老三来劲:“防着?……哎哟二哥,告诉你吧,老大觉得揣怀里都不够亲,恨不能含嘴里!哪儿是拣回来一个弟呀,整个就是拣回来一个亲儿子,那老大哪儿还有一个理智啊?”
老二气得:“理智不理智也得让他走!这就是今天的理智!噢,合着咱哥儿仨抬回来一个死老虎,现在缓过气儿来了,怎么着还逮谁咬谁啊!”
“就是啊二哥,再咬就该咬你了!”
“敢!敢张嘴我掰掉他门牙!”
老三说话狠:“那不管用二哥!斩草除根!咱得让他彻底在咱眼前消失!永远消失!”
老二脚下猛地就停了。老三一直跟着他,他猛的停,老三差点儿撞他身上。
“三儿啊?”
“二哥?”
“你说的斩草除根啊?”
“不斩草除根……旁的都不管用啊!”
老二渐渐明白了:“知道,你也就说句狠话吧!这草咱除不了根啊,三儿!……咱一时生气撵他走了!做得到做不到?做得到!……可二哥问你了三儿,妈当初都把他送人了,都送出去三十多年了!时间长不长啊?国家都把他关深牢大狱去了,离得远不远啊?说找,咱不是就把他找着了?天津那警察一共指了四条道,把他抬回来不也是咱哥儿仨挑的吗?”
老三不服:“那咱哥儿仨就养虎为患啊?!”
“甭管谁拴的吧,咱哥儿四个拴一块儿,这是拴死了的!死扣!死扣这就叫命!命里的人,命里的事儿,想撵,往哪儿撵啊?……撵到天边儿备不住的他还有一个回啊!”
“二哥……”
“认了吧三儿……”
老三心里这份儿失望:“二哥,我找你一趟……这就是你的意思啊?……你不给我做主啊?”
“二哥不是不给你做主……二哥得这么劝你了三儿,这要是命里活该着的事儿,咱没处儿躲……只能接着。”
老三急了:“二哥你什么意思啊?咱哥儿仨合在一块儿认熊啊?拿他一个臭流氓没辙啊?”
“那你说怎么办?”老三给问住了。老二又道,“二哥只能劝你了啊,三儿,劝你就当劝我自己了……往后好几十年呢,三儿啊,咱得学着跟他和平共处。”
老三看老二,看好半天,没招儿,挤兑上了:“二哥,你牛!你比我和大哥都牛!我看着吧,只要他给我留口气,我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啊!我看着你跟他和平共处!”
老二手里提着东西,跟着老三走进院子。院子里跟挂了彩旗似的,床单枕巾衣服,洗干净都晾上了,就这还没完,老四赤脚站大盆里还忙活呢。老二简直都不敢信了。
老四一见老二老三,一脸的亲:“二哥,三哥……回来了?二嫂怎么没回来啊?”
“她忙呢!”老二指着院子晾的衣服,“四儿……四儿啊,这都你洗的啊?”
老四脚底下活儿都没停:“我也不能白吃饭啊二哥!……我找工作了没找着,大哥挺辛苦的,三哥又有病,我力所能及的,能干点什么就干点儿什么……要不然我真不好意思端碗吃饭……”
老二满肚子话说不出来了,说出来的全是仗义:“你说的什么话四儿!一家人吃一家人的饭,还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啊?快出来歇会儿……”
老三真没想到:“四儿,你今儿可真勤快啊!”
老四这一身的忠厚:“三哥把你身上衣裳也脱下来吧,都一圈儿汗印儿了!”
49
老四在院子里做俯卧撑弄得一头大汗,然后端起凉水就往身上冲。正好赶上老三进院子,看得老三浑身都发冷。老四一眼就看见自己的衣服穿老三身上了。
老三心里也有鬼,强自镇定着,绕过老四往屋里走。
老四叫人了:“三哥……”
老三今天豁出去了,在屋门口停了:“你叫我啊四儿?”
老四走近了,看衣服的料子式样:“这是二哥送我的,怎么你穿上了……”
老三不认账:“哎哟四儿,睁大眼睛看看,这什么号的衣服啊就成你的了……你当就你有啊?这是我的,啊!”
老四没再说话,一把推开老三进屋了,转眼又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拿着空衣服架子,脸阴了:“三哥!你是让我把衣服挂架子上啊还是把你挂架子上啊?”
“我没听明白你什么意思,老四!”
老四把衣架挂晾衣绳上了:“三哥,我再叫你一声儿三哥……”
“说吧四儿,我听着呢!”
老四顺手拿着小板凳搁老三面前了:“坐,三哥!”老四自己也拿个小板凳坐老三对面了,离得特近。老四脸也凑得近了,小声儿:“我跟你谈谈心三哥……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让我把衣服挂架子上啊还是把你挂架子上啊?”
老三豁出去了硬挺着:“我没听明白!”
老四耐着性子,声音更小,像耳语了,可阴险一层一层往上加:“三哥,我一直拿你当三哥,所以我想跟你和和气气地相处……”
“我对你也挺和气的,老四。”
“我想吧,不管怎么着你都是我三哥,我躲也躲不开你,打也不能打死你,天天睁眼闭眼的都得看见你,那我总得想办法跟你处吧,……既然得处,又不是一天两天的,我就特想跟你亲,三哥!”
“我也没说不跟你亲啊,四儿!”
老四凑更近了:“你想跟我亲啊三哥?”老三都没地儿躲了,身子往后一仰小板凳不平衡就要倒。老四一把把老三薅住了:“坐稳了三哥!”
老三有些急了:“你想干吗呀四儿?……你跟我来痛快的!”
“你要痛快的啊三哥?”老三等着。老四从兜里把小笔记本掏出来了,掏出来翻,翻完了“哧”的撕下一篇举老三眼前了:“看一眼三哥!”老三愣了,只见整整一篇纸上画满了“X”形小叉子。老四把划满叉子的纸塞老三上衣兜儿里了:“这都是为你记的三哥!我吧,我一想动手打你吧,我就劝自己,不能打这是我三哥,我就赶紧转身儿画叉子,画一个叉子吧,就当出口气,就当打你一回了……我都画了一篇儿纸了三哥!今天我忍无可忍了三哥!”
老三吓得本能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老四小鸡似的一把就把老三薅起来了。老三的腿在半空上蹬可就是着不了地。
老四真气极了:“我真想问问你了!你是让病拿的啊,还是天生就这副德性啊?……啊?我问你呢,啊?”老四走几步把老三顶墙上了,就举着问,举着说:“我啊,我知道,我这十年大牢熬过来,再回这世界啊差不多赶上重回阳间了,手里真连棵草都没有!……可那怎么着你咕乎我啊!我问问轮得着你踩咕我啊?……嗬,你看你一天到晚里里外外这忙!这事儿这多!你还贴标签!你还站南墙根儿!你还想怎么着啊,啊?我问你呢?你这心眼儿怎么真就曲里拐弯儿的啊?啊?啊?……你真都快急死我了!打你吧,就你这小骨架子真禁不住我一巴掌!不打你吧,我真压不住你给我往上拱的这无名火!……我问你了,老虎不发威你拿我当病猫啊!你看我像个病猫吗,啊?哎,哎,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像病猫吗?”
老三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两脚乱踹。这时老大进院子了。老大一见就傻了:“老四老四快放下,那是你三哥!亲哥!”
“知道他是我亲哥,不然我早打死他了我!”
老大吓得,过去拉着:“别价啊四儿……他的命是咱好不容易救的,倾家荡产救的,他的血还是你给的呢都忘了?”
“我没忘,是他忘了!”
“松手老四!”老大上前去抱住老三往上举,接着急了,“放下老四,你三哥脸都紫了!”老四还不松手。老大真急了,抬脚狠狠地就踹了老四一脚。老四没想到,一趔趄,松手了。“叭唧”老三也摔地上了。
老大忙上前就往起拽老三:“老三!老三!三儿啊……你没事儿吧?三儿……”赶紧的使劲的胡噜老三胸口,“三儿,醒醒,三儿……”
老三往上缓,缓过来了:“大哥……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三儿……”
老三号啕大哭了:“你可回来了大哥,你再不回来我没命了!”
老大不明白了:“为什么啊?凭什么啊?怎么了啊?啊?”
老三哭着道:“你让他打死我吧?谁让我用他的血的啊!血债血还,我还完了就完了啊!”
老大是真急了,放下老三,满院子找东西,找着一把大扫帚,抄起来照着老四狠狠地就拍一扫帚!老四没躲!老大本来顺着惯性要打第二扫帚,可老四没躲,老大倒愣住了,扫帚举在半空落不下去。
老四说话了:“您接着打大哥!”
老大下不去手了:“你还有理了?他是你三哥!他是个病人!你想掐死他啊?你想打死他啊?你存的什么心啊?啊?……你不躲,你不躲我也打你!”
可老四真没有躲的意思。老大的扫帚不好意思从上往下,改成横扫了,扫老四腿,可是轻多了。老四还是没躲。老大手里的扫帚举不起来了。
“你不说你不会打人吗大哥?”
“啊!……可我今天就打你了!……怎么着啊!有你这样儿的吗?这是你三哥!咱们一个妈生的亲三哥!你拿他当什么了我问问你!我要不回来你真打死他啊?”
“我知道他是我亲三哥!所以我就没下狠手!”
老大又急了:“都这样儿了你还不算下狠手啊!……你还要怎么着才算下狠手啊?”
老四上前了,上前往起拉老三:“对不起啊三哥!对不起……”
老三趁机伸手连打带胡噜:“你别碰我,别碰我!”
老四怒从心起,一薅老三就从地上站起来了。老大又吓一跳:“老四我说你还干吗呀?”
老四揪着老三的衣服:“我让你看看,大哥!这是昨天我二哥送我的衣裳,这会儿就穿他身上了!”
老大愣住了,扫帚没松手,上前看衣裳:“你二哥送你这么小的衣裳啊?”接着明白了,看着老三,“三儿,三儿……我说三儿啊!你这……你这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50
老大开车,老四坐一边儿副座上了,看着街景,还未见得高兴。
老大找话说了:“四儿,大哥还得跟你说啊……昨天夜里大哥没睡好。”老四不说话,扫视着街景。老大又道:“我后悔……这辈子没打过人,一抬手就把你打了,后悔!……真后悔四儿,我本来想好好的,千辛万苦把你找回来的,你打死我我都不打你。”老大一腔子后悔是真的,“我想好好儿的咱们哥儿几个好好处,和和气气的,高高兴兴的……可怎么闹的啊?闹着闹着我怎么先把你打了……”
老四打断道:“忘了吧大哥……”
“都打了怎么忘啊?……四儿啊,大哥昨儿一夜都这么想,要是一梦就好了……”
老四转脸看老大了:“不说了吗让你忘了。你胡噜那两扫帚跟挠痒痒也没区别!打人那表情倒挺像真的!这回我知道你真急了!你真急了也就那样儿吧?!没邪的了!行了吧大哥,叫你忘你就忘了吧……”
“四儿,不生大哥气啊?”
“你真啰唆!……大哥停车……大哥,有卖烤玉米的……”
老大忙停车了,从车垫下掏钱:“买去……想吃什么买什么,挑大的啊!”
老四下车买了根烤玉米乐呵呵地上车了。老大开车,看老四吃玉米,高兴了。老四也高兴,把玉米伸老大嘴边:“大哥啃一口……”
“不要……”
老四撒娇的感觉都有了:“就一口……”
老大啃了一口,笑了:“嗯,挺香……”接着就找着感觉了,再接着就找不着北了,竟然斗着胆子胡噜一下老四的头,“这多好啊四儿!有多少回我都那么想,你小时候要是在我身边,我对你就这样。”老四的脸“刷”就拉下去了。老大开车没看见,还说,“一点儿委屈都不让你受!我上哪儿都带着你!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我不吃也让你吃……好些回啊,我做梦都是这么醒的。”老大听着老四没声儿了,侧脸儿一看,慌了,“怎么了生气了?”老四真生气了,脸上又见着邪恶了。老四一拉脸老大就带几分怕,说话就要结巴了:“四儿,大哥开着车呢,千万别生气啊?别动手啊。”
老四当然不能打老大一顿,可手里的玉米棒子“梆”就拽前玻璃上了。
老大还得哄着,把老四就带衣服店去了。就这,老四手里拎着衣服了,老大还加着小心。
老大哄道:“四儿,行了,不生大哥气了啊……以后大哥不提以前,不提还不行啊?大哥还是疼你,你三哥还真都好长时间不买新衣服了……”
老四把衣服袋子推给老大:“那你送给他去……”
“给你买的!他穿不又得改去啊?”老大接着笑了,口气都不知带多少溺爱了,“真跟小孩子似的……来拿着……”
正巧,这时祝美莲往商场这边走来,正看见老大和老四推来推去推衣服袋子。老大也看见祝美莲了,愣了一下:“你……买东西啊?”
“买瓶洗发水……”祝美莲说着就打量老四。
老大忙介绍,像个宝贝似的:“你认识一下,这是我四弟,亲的啊,先前送人了,刚找回来的……老四,这……原来是你大嫂……”
老四没想到,一下兴奋了,冲着祝美莲就鞠躬:“大嫂!”然后仔细盯祝美莲看。
“老四啊?……真没想到,还有一个老四……新找回来的啊?”
“可不嘛,三十多年,好不容易找回来的……”
祝美莲人是真诚的,话也舒服:“哟……那真不容易……那改天我得让眉眉回去一趟,让孩子来见见小叔。”
老四也真诚,撂大实话:“大嫂……我从牢里出来的,让孩子知道了不好吧?不如不见。”
话顶成这样儿,祝美莲心里反而起个仗义劲儿:“从哪儿出来的你也是她亲叔是不是啊,那她就嫌弃不着!”
老四对大嫂印象挺好:“大嫂,您……你平时也不回家看看啊?”
祝美莲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跟你大哥都离了,我回去就不对了……你要怕不礼貌就叫大姐得了,反正我是孩子的妈。”
老四应承着:“那……那行,大姐。大姐您有什么要帮忙的您就说话啊,您就给我大哥打电话就行……”
大嫂不看老大:“我都挺好的,你们哥儿几个好好过吧。”说完,祝美莲就要走了。
老四一直盯着祝美莲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中。直到老四坐到车上,还久久回味:“我大嫂挺好的啊,年轻的时候应该长得还行……”
老大说心里话了:“现在看着也还行,不见老。”
老四惋惜了:“那你们……怎么就离婚了?”
“咳……我跟你大嫂啊,”老大说不清楚,想词,灵机一动,“要说……都得说是你大嫂后来嫁的丈夫不是东西,要不是他勾搭你大嫂,不至于……”
老四一下就生气了:“那你就认了啊?”
“不认怎么着啊?”
“等着,看哪天我收拾他。”
老大心里一紧,接着又一高兴:“老四……你收拾他?……你怎么收拾他啊?”
“那你甭管了。”
“可别,你大嫂该生气了。”
“我又不伤我大嫂。”
老大仍然一紧,又一高兴:“你可真别伤着你大嫂……怎么着吧,她也是你侄女的亲妈。”
“知道!亲疏远近我再分不清我不成二百五了吗?”
老大有点儿害怕了,犹豫道:“老四算了,我怕你伤人。……咱可不能干伤人的事儿。我跟你大嫂都离婚了……离婚了,咱就管不着人家了。”
“这事儿你甭管了。”
老大还想说。老四皱眉头了,打断道:“跟没跟你说啊?这事儿你甭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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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美莲老公采购部李经理拿着祝美莲新买的洗发水看,接着就怒了,就喊上了,喊得邪乎,就跟出了天大的事儿似的:“我说!我说!我说!”祝美莲和眉眉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从不同的方向出来了。李经理指着洗发水:“我说这是你们俩谁买的啊?”
祝美莲决心反抗了:“我!”
“你,我就更得说你了!也忒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吧?那么大一个超市伺候着你们娘儿俩,怎么着还不够啊?……你说咱们家缺洗发水吗?咱们家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没有啊?还都不花钱……”
“是!咱家还什么牌子的肥皂都有呢!可没有一块儿起沫……”
“环保的肥皂都不起沫……”
祝美莲决心往起翻,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别跟我提环保!它不是因为环保不起沫,是因为假货所以不起沫,洗什么都洗不干净……”
李经理嘴短了,声音放低了:“谁说那是假货啊?”
“我说的!……你在超市当采购部经理,你就近水楼台先得了月了?哪样儿东西你不是从小商品批发市场进的啊?哪样儿东西是正儿八经厂家来的啊?”
李经理理亏:“你小声点儿!”
“我就这么大嗓门儿!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们超市的东西,别再给我往回拿了,白拿的我更不要!我自己买去!……洗发水!你们那叫洗发水吗?洗完了白花花的头皮屑,还掉头发!我真不知道‘3·15’一天到晚都打击谁去了……”
李经理脸上挂不住了:“眉眉没你事儿,复习功课去……”
眉眉本来也懒得搭理,进屋了。
李经理加小心了,看着祝美莲:“你今天怎么了?”
“我没怎么!就买了一瓶洗发水,招一肚子气!你要问我得问你怎么了!”
“不是我抠门儿,是过日子就不能这么过,针眼儿的窟窿碗大的风!就不能开这口子,开了口子钱就往外跑,你看不见,钱是带腿的……我说你这月工资发了吗?”
祝美莲带气:“卡在你手里拿着!你问我啊!”
“我查了没到呢!回头问问你们会计……听见没有啊?”祝美莲懒得理了。李经理怀疑了:“美莲,咱们当初可说好了的,咱们是一家人……所以只能我这儿一个金库,一笔账啊?……不然咱们怎么能成一条心啊?两条心还叫一家人啊?”
跟这样一个男人过,祝美莲没有二心才怪,有也是被逼出来的。第二天,祝美莲就重新办了一张工资卡。
老四说话也是算数的,他尾随在李经理后面,见他进了店里之后,就拣了两块砖头。李经理是高兴的,嘴里吹着口哨到车边,一下就傻眼了。桑塔纳汽车的玻璃叫人砸了。老大和老四就在一旁不远的出租车里坐着呢,看着李经理围着自己的车团团转。
“就这东西啊?我好好一个大嫂改嫁就嫁他了?”老四脸上露出邪恶了,伸手拉车门儿,“他可真活腻了!”
老大死死把老四拉住了:“四儿,可不行,可不行,可不行!……这,咱把玻璃砸了出口气就行了,回家,啊!”说着,老大赶紧打着火,把车开走了。
路上,老大真从老四的报复中找到了点儿快感,这么长时间他也太压抑了,这气就没出过,现在气出了高兴,开车的架势都不一样了。
哥儿俩一到家,又是一惊。
饭桌子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屋子也收拾过了,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只见祝美莲腰里扎着围裙,还在忙活着。俩人一齐站屋门口了,半天没动,也是各带各心情,各带各表情,不错眼珠看着祝美莲。
祝美莲脸先绷着,接着笑了:“看什么看啊?傻愣着!洗洗手吃饭吧?”
老大这才想起来说话:“你……你怎么回来了?”
老三抢着说:“大嫂早回来了,下午在这儿忙活半天,连房都扫了玻璃都擦了……哎哟我可真觉得了,这过日子啊没女人真叫不行啊!”
“那好……那好,那赶紧,老四,洗手去,吃饭!”老大又高兴又兴奋,走近了想跟祝美莲单说两句亲热的,声音小了,“你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啊?那我早回来了……”
祝美莲也小声:“我可不是为你回来的啊?”接着笑了,声音也大了,“我啊是回来看看老四……以前不是也没见过吗?我也没尽过什么心,想来想去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回来做顿饭,让老四尝尝……”
老四一直定睛看着祝美莲,心里高兴,一听忙鞠躬:“谢谢大嫂!谢谢大嫂!”
祝美莲笑:“不说这个!我就做顿饭,又没能帮你什么……好吃不好吃的,是我一份儿心啊老四……”
“谢谢大嫂!”
祝美莲摘围裙:“行了你们吃吧,我该走了!”
老四一下就惊着了:“你要走了?”跟着就急了,“大嫂你怎么能走啊?大嫂你不能走,大嫂你就在这儿吃饭……”
祝美莲拿起包:“不行老四,我得走!”
老四急了,忙拉大嫂的包:“大嫂我不让你走!大嫂你也不能让我拉你吧!……你这都回来了,就吃一顿饭都不行啊?”
“我得回家做饭啊老四。”祝美莲为难,真的为难,也带几分无可奈何,“老四,松手吧,你留不住我……”
“老四,让她走吧……本来她也不是咱家人……”老大也难受,可说出的话就带着几分讥嘲了。
老四手一松,趁这机会,祝美莲到门口了。祝美莲在门口回身:“你们哥儿几个好好吃,啊!”
说完就不见了。老四抬脚就往外追。祝美莲在前,老四在后,隔着几步距离。老四说不上来心里升出来几分留恋:“大嫂!大嫂!……有空你可常回来啊!”
祝美莲也说不上来的,突然生出了几分辛酸,可没回头:“老四,回吧!一会儿饭凉了。”
老四还追:“大嫂,你真的可常回来啊!”
祝美莲停了,回头了,看着老四:“老四,回吧!”
老四定睛看着大嫂,真眼巴巴的了,就一句话:“大嫂……你真的可常回来啊!”
祝美莲眼圈儿都红了:“回吧老四!……你们哥儿仨好好过。”
老四没话说了。祝美莲忙就转身,飞快地走,没再回头。
52
金凤背身对着门,在店里忙活着。老三悄悄地进来,进去就关门,关门就把金凤抱住了。
金凤一惊,一下就急了:“放开!放开!放开我!”接着用力地一推,老三一个病秧子,真没力量,一下就被金凤推出去摔墙角上了。金凤转身都没同情,嚷嚷:“你干什么呀?”
老三往起爬:“你怎么真急啊?”
“我当然真急啦!有你这样儿的吗?”金凤是真的急,真拿毛巾擦老三抓过的地方,“你凭什么跟我动手动脚的?你凭什么?我告诉你说我这还没动剪子呢……”
“真狠!”老三爬起来了,想走近。
“站住!有什么话就在那儿说,说完了赶紧走。”
老三真就站住了:“我是来跟你说一声儿,找工作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是我一定会找……”
金凤腻烦了:“找不找不用跟我说……”
“我当然得跟你说啊金凤……因为这涉及到咱俩共同的将来啊!”
“于大江,我正式地跟你说,你好好听着啊!”金凤决心翻车了,一字一顿的,“咱俩没有共同的将来!我跟你什么关系也没有,以后你别打搅我了行不行啊?”
老三愣半天:“你什么意思啊?金凤,我这可认真地跟你谈着感情呢!你要是这么不够意思,那我今天真得彻底地跟你旧话重提了!我也跟你要一句见阳光的话!当初在医院的时候是不是你找我的?你是在我生死之交的关头上来的,是不是啊?你亲口说的让我为了你活下去,现在我活下来了,我想问问你,你想怎么着啊?”老三急了,说话难听了,“我说你拿穷小子开涮啊还是怎么着!你一个大姑娘家闲的啊跑医院去跟我说这个?这样的话是跟哪个男人都随便说的吗?说完了当放屁啊?我问问你了?!”
金凤给问急了:“行,你非问不可,那我可兜底了!于大江,我直接告诉你得了,我那是你大哥花钱雇的!我跟你八秆子打不着上医院看得着你吗?是你大哥以为你活不了了,雇我对你临终关怀!……感情?我跟你半个字儿都谈不着!行了吧?满意了吧?”
老三是哭着回到家的。进院就蹲在墙根儿,一句话没有,就哭,使劲哭,往死了哭。这时,老四拎着饮料回来了,一见愣住了。
“怎么了三哥?”
老三不说话:
“这是谁欺负你了?说话三哥!”
老三一把鼻涕一把泪:“让我哭,让我哭死了吧!这人间没活头儿了!……都什么东西啊?什么东西啊?心比蝎子还狠啊!比毒蛇还毒啊!比狼羔子都不如啊!说捧把人捧上天,说摔把人摔地上摔成泥啊!她直接剜人心啊!……什么东西啊!打死她都不解恨啊……她那破房怎么不塌了啊!它怎么不着火啊?”
老四急了,过去摇晃:“三哥,三哥……你怎么了?快说谁欺负你了?”
老三推老四手:“谁欺负我你能怎么着啊……老天爷啊,这地面儿上怎么净是这样的事儿啊?天上怎么不往下掉雹子啊……”
老四急了:“欺负你就是欺负我啊三哥,谁欺负你了快跟我说……三哥你待会儿再哭!”
老三擦眼泪了:“你给我出气去啊?”
老四一脸的怒:“谁啊你告诉我?”
老三一听来能耐了,拉着老四就往外走。老四在胡同口拣了两块砖头。老三冲着金凤的小裁缝店一指。老四怒气冲冲地就奔小裁缝店走过来了。
金凤怀里拿着几块布料,抱手里出门,迎头就碰上老四了。老四没想到迎头从里面出来一个年轻姑娘,以为是客人,直奔小店往里探头。金凤掏钥匙正要锁门,愣住了:“你要干吗呀?”
老三在远处看着,忙往电线杆子后头躲。
老四也一愣:“这是你的店啊?”
“我的店!怎么了?……我得罪您了?”
“没有!没有!”说着,老四回头往街上找,想找老三可没找着。
金凤有几分明白了:“我要是没得罪您,麻烦您把砖头借我吧,正好我里头桌子不平。”说着,就伸手朝老四要砖头。老四乖乖地,把砖头交金凤手里了。金凤不想结仇,很灿烂地一笑:“谢谢您了大哥!我还以为您是来报仇的呢!您不是来报仇的吧?……要是报仇您说,得罪谁了我道歉去!我一个人可打不过您啊!”
“不是,不是,不是……”老四不能说什么了,只得转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