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43

　　老四跟老大和老三住在一起，都挤在屋里的大床上睡。

　　老三忙说：“我不睡中间啊，我喘不上来气，怕挤……”

　　老四踊跃：“那我不怕挤，我睡中间。大哥靠墙，三哥靠外边儿。”巴结老大，“行吗大哥？”

　　老大道：“就这么着吧……可你行吗？你不怕挤着身上的伤啊？”

　　老四这叫一个亲：“不怕，我想跟俩哥都挨着……”

　　哥儿仨都上床，躺下了。怎么着还是新鲜吧，没这么睡过，哥仨都带几分兴奋，都睡不着。

　　老三先开口了：“四儿啊……”

　　老四忙就翻身：“三哥，你叫我呢？”

　　老三大模大样的：“叫你呢，睡不着吧？睡不着我跟你聊天儿……大哥没睡呢吧……”

　　“听着呢……”

　　老三道：“四儿啊，以前没这么睡过吧？”

　　“没有。”

　　老大也兴奋了，翻身朝外了：“跟亲哥在一块儿睡，不一样吧？”

　　老四忙又翻身朝里：“不一样……”

　　老三这边说：“四儿，往后有什么打算啊？”

　　“我还不知道呢！”老四忙翻身朝外，这通忙！

　　老三说：“不知道哪儿行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知道得想啊！你这吧，三十大几了，没工作，没老婆，没孩子，你又不是病人！……不能……不能跟我学吧？”

　　老四忙答应：“我不跟你学，三哥，你是病人……你说我该干什么，啊，三哥？”

　　“那……我不知道，你得问大哥！”

　　老四忙就翻身：“大哥……”

　　“我替你打算啊！你这伤没好利索，先缓缓，完了找个工作，娶个媳妇……”老大翻身坐起来了，“四儿，没娶过媳妇吧？”

　　老四也坐起来了：“没有大哥……”

　　老大兴奋：“大哥给你娶啊，四儿，大哥给你娶个媳妇儿，再养个大胖小子……后半辈子多好的事儿啊，是不是啊四儿！”

　　老四不好意思了：“大哥，我可没那么想过……”

　　老大憧憬着：“现在开始想不晚……老三，你说我想法好吧？啊？”

　　老三应着：“好！成家立业终身大事……咱哥儿仨都得想想，是吧？总不能这一个房檐儿下天天睡咱们三个光棍儿吧？”

　　老四觉得哥亲了：“大哥三哥，我想上厕所……”

　　老大道：“我也想去……”

　　“三哥……”

　　老三没动：“忒远了……你们去吧，我没尿。”

　　等老大、老四哥儿俩去厕所回来，老四觉得不对了：“这屋里什么味儿啊？”

　　老大回道：“没味儿啊？”

　　“厕所味儿！”

　　老大明白了：“啊，你三哥撒尿了吧……小心脚底下痰盂，别趟了啊……”

　　老四一下就急了：“三哥你不说你没尿吗？”

　　老三在床上躺着，本来还心安理得：“啊，后来又有了……”

　　老四脸上就带着不高兴：“让你去厕所你不去，这屋里多味儿啊？”

　　老三觉得有理：“谁家里夜里不使痰盂啊？你原来不使痰盂啊？”

　　老四真怒了，一怒脸上就带狰狞了：“我恨死这尿味儿了！恨死了！牢里就这味儿！”

　　老三看见这狰狞了，猛地想起来老四是谁了，起身就下床：“哟，四儿，那三哥不知道……三哥开窗户通通气儿啊。”老三忙下床开窗户，可又不甘心，接着想起来了，“四儿，这些天光你睡大床了，大哥我们俩轮流睡外屋沙发……在外屋我们也使痰盂啊，再说你受伤躺这儿也使痰盂啊！我还给你接过尿呢，这你转眼儿倒忘了？你又没伤脑子，不至于糊涂成这样儿吧？”

　　气氛顿时有点儿僵了。

　　老大忙缓和：“行了，这有什么啊……咱们往后不使不就行了吗？”

　　老三生气：“公共厕所多远呐？走一趟回来那点儿觉不全醒了啊？”

　　“那这么着，这么着……咱这么着，咱把痰盂搁院子里，搁屋门口，这行了吧？”说着，老大忙端痰盂出去了。老三也带着气上床了。

　　老四忙缓和：“三哥，我没别的意思……”

　　老三打断：“知道！往事不堪回首！你想把监狱彻底忘了！这我也不知道一泡尿都能给你提醒啊……上床吧，三哥不小心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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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又如往常一样拎水壶要走，老四也忙跟着出来了。

　　老大回身：“我出车了四儿，你跟三哥好好在家待着……”

　　“我不在家大哥……我出去找工作……”

　　老大着急了：“找工作……你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找工作啊？……再说你这一身的伤，刚刚好……你也得缓缓啊？”

　　老四特真诚：“没事儿大哥，我这么大人了不能在家白吃白喝啊。”接着不好意思，“大哥我想要点儿钱……万一我要是坐车……”

　　老大忙往外掏，兜里不多，连上百的都没有。从老四眼神儿里也感觉到少了。

　　老大不好意思了：“四儿，大哥就这么多……昨天我给眉眉了，她要交学校都不够……要不晚上大哥再给你。”说着，都塞老四手里了。就这一个瞬间，老三端着饭碗从厨房出来都看见了。老大忙解释：“三儿啊……老四说出去找工作，我给他点儿车钱……”

　　老三不大度也装大度：“给吧！这你也跟我说！……对了大哥，你也给我几块钱，我上趟浴池洗个澡……”

　　老大一下为难了，四处摸：“我身上……没了啊。”

　　老四忙把手里的钱分一半给老三：“三哥，那我拿一半儿就够了，你拿一半儿……”

　　老三不接着：“不用不用，你拿着，你拿着！我明天去洗澡。四儿啊，出门可小心点儿，啊！”

　　老四茫然地在大街上走着，对什么都新鲜，想看的东西太多了，觉得眼睛都不够使似的。找工作对老四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根本不知道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于是就盯着大街上到处贴的小广告。小广告倒是撕了不少，可没有一样是他能干的。

　　跑了一上午，肚子也饿了，就进了一家饭馆。

　　老四是真饿了，稀里哗啦的，吃着吃着盘子就光了，光了就叫服务员加菜，也根本不问价，哪个新鲜就点哪个。

　　酒足饭饱了，老四看着一脸的心满意足了。还挺勤快，他把空盘子一个一个都给人家摞起来了，摞完了，四顾无人，起身就走。走没两步柱子后面冒出个服务员把他拦了：“先生，先生，您没买单呢！”

　　老四一愣，听不懂：“买单？……什么意思啊？”

　　服务员不屑了：“什么意思？买单您听不懂啊？您吃饭没结账呢！”话音刚落，好几个服务员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都站在老四跟前了。

　　老四带着几分生气：“结账就说结账！买……你刚说买什么？”

　　“买单！”

　　“还买双呢！这都什么话啊？！”老四把兜里几十块钱都掏出来拍桌子上了，仿佛是笔大钱，“行了甭找了！”

　　服务员把他拦住了：“对不起，您不能走！”

　　老四生气了，瞬间脸上见了恶了：“怎么着给脸不接着啊？钱都给你了还挡道啊？你是自己让开啊还是我动手薅树拔草啊？”

　　服务员声音更高了，叫道：“您钱不够！您就是不能走！”

　　这话音一落，连厨房的厨师都出来好几个，有两个手里抓着菜刀呢。一个经理模样的人也过来了，装不知道：“怎么了怎么了？”对老四，“这位先生您说薅什么树拔什么草啊？”

　　服务员指着老四理直气壮：“他吃饭不给钱！”

　　老四一拍桌子，桌子上的钱都震掉地上了。经理低头看着地上的钱：您给钱了啊？把这位先生的账单给我！服务员把菜单递经理手里了。经理扫了一眼菜单：“哟，您给的真还不够个零头儿！您一定是刚从国外回来吧？您一定是把您付的钱当成美金了！……您再掏掏兜，我们收人民币，麻烦您把整的给凑上……”

　　“我没了！”

　　经理这样儿的见多了，不带变脸的反倒笑了：“没事儿不着急！您肯定有办法！不行您在这儿再吃一顿！……完了叫个人帮您结账！要不然晚点儿我陪您上派出所遛遛弯儿！”对服务员，“帮我把这位先生照顾好了啊！”说完，走了！

　　服务员们没走，都虎视眈眈盯着老四；厨师们也没走，手里拿着菜刀呢！

　　走不了了，只能给老大打电话了。老四有点儿臊眉耷眼的被老大领出来了。

　　老四也觉得脸上无光：“大哥，这事儿回家您可别跟三哥说……”

　　“行，我不说……”

　　“也别跟我二哥说，千万千万跟他们俩都别说。”老四狡猾带撒娇了，“大哥，我就跟你亲，跟他们俩都亲不起来，有些事儿咱俩知道就行了……”

　　“行，我不跟他们说。”老大可心里真着急还得说，“不过我说行吗四儿？咱家啊，你三哥月月花销大……咱可真没钱下馆子……”

　　“我知道了大哥。往后我不了……我也没想多要，可越吃越想吃，不知不觉的。”老四还想讲理，而且越说越有理，“可我身上好几十块钱呢，我也没想到好几十块钱都不够吃饭的啊！大哥！我其实也没觉得我要得多，我是真觉得我身上钱够啊！……谁知道现在的菜钱，后面都多加一个零啊！……大哥，十年前可没那个零……”

　　“可这不不是十年前了吗？”

　　老四一脸委屈，眨巴着眼睛还想辩解：“什么东西后边儿都多加个零大哥！那就是乘十啊大哥！……大哥，我不是成心的我是真没想到……”

　　老大反过去安慰人家了：“行了四儿，甭往心里去……你受那么大伤，补补也应该！……往后想吃什么跟大哥说，在家里做比外边儿便宜，啊！”

　　“大哥，你对我真好……”

　　老大又找不着北了：“我……我是你大哥！我当然得对你好了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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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三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一边晒一边看本儿书，一见老四进院子了，慌忙把书坐屁股底下了：“四儿啊，今天回来得早啊……这是找着工作了啊？”

　　老四闷声闷气的：“没有。”

　　“找不着别着急……慢慢儿找，天底下该有你那碗饭啊自然就有，不该有你那碗饭啊你死找也找不着！……几点了啊四儿？这大哥怎么不回来做午饭啊？”老三说着，着急了，“我饿了，他现在可真是忽略我了，都快想不起来了我是病人……四儿啊你摸摸我都出虚汗了……”

　　老四张罗了：“那……那你等着三哥，我做饭去……”

　　老三看着老四奔厨房后，慌忙地拿书进屋了。老四干别的不行，做饭还真挺麻利的。不一会，饭菜就端上桌了。

　　老三吃着高兴：“还别说啊老四，真看不出来你能下厨房！这饭做得真挺好吃的！跟谁学的啊？”

　　老四也高兴：“自己学的……以前家里没人都是自己做饭吃。”

　　“知道了你不容易……老四，三哥问一句你可不带生气的啊？跟赵大夫那么些年都怎么过的啊。”老三还觉得自己挺有理，“四儿啊，三哥知道，过去的事儿你不想提！可三哥替你想吧，那就是一块儿心病，心病啊不能老在心里闷着，咱不管有多不舒服吧，咱就当是一团乱麻，把它掏出来，掏出来心里不就没了吗？心里有什么都不如没有，没有干净！……三哥问问行不行啊？”

　　“您问三哥……”

　　“你小学上了没有啊？”

　　“上了……”

　　“初中……”

　　“上了……”

　　“高中……”

　　“上了……”

　　老三惊奇了：“哟不容易，看不出来你高中毕业呢啊？我们哥儿仨搁一块儿就我高中毕业！那赵大夫对你还可以啊！那可惜了你怎么不接着好好念啊？那么好的条件怎么没跟着赵大夫学个医啊什么的？……你怎么闹的啊，闹着闹着闹监狱去了啊？”

　　老四“啷”就把碗扣桌子上了，碗直接就碎成了碗碴子，本性中的恶也就跟着露了出来。

　　老三吓得手里的筷子一下掉地上了：“哟，翻脸了……家规！四儿！你可别跟我动手啊，我可是你三哥！”

　　老四手都伸了出去，已经抓着老三衣服了，想起来了，忙就把手往回收，揣兜里了。可揣兜里了又太勉强，拳头在兜里拱。老四怕忍不住出去了，他一身的火得撒啊，就满院子找东西，终于找着了，摞了一摞砖，手拳一劈，砖就碎地上了。

　　老三着实吓着了，“哎哟！”一声，慌忙地进屋插门儿了。

　　46

　　这几天老四可忙了，天天的跟老大一起出门，说是找工作，其实他也确实去找工作了，可在找工作的半路上总是干点别的。没办法，一切都太新鲜了，新鲜得都让老四觉得眼花缭乱了。

　　老大已经把晚饭做好了，等着老四回来。可渐渐的饭都凉了，老四还没回。老三等不急了，端碗就吃了，吃得挺香，可老大吃不下去：“你可真行，真吃得下去……他这是去哪儿了啊怎么连个招呼都没有啊？”

　　老三不怕：“你还怕他丢了啊？哎哟！他三十五了！”

　　“可他不是刚回来，对咱们这块儿不熟吗？”

　　“他弱智啊？你连地图都画给他了，就是八十岁老太太摸也摸回来了！他要是回不来啊……我告诉你，出事了！”

　　老大急了：“他出什么事儿了他？”

　　“出什么事了哎哟那你得问他去”老三看老大着急，“急得吃不下饭了？那你找去呀！”

　　“等你呢，跟我一块儿去……”

　　老三一扭脸：“我不去……我这身体啊真不听我话，到点儿得睡觉……”

　　老大只得自己开车满大街找去了，找了一条街又一条街的，没找着。老三在家其实也没那么早睡，一个人翻腾着，在看本儿《流氓的历史》呢。老大一身疲倦回来了，一看老三看书，生气了，上前把书夺了。

　　老三急了：“你干吗呀？”

　　“你不是说你睡觉吗……这人都找不着了你还有心思看闲书啊？”

　　老三辩白道：“我这可不是闲书啊，我研究研究流氓史，看看这流氓都什么东西变的啊？”

　　老大急了：“你说谁呢？”

　　“我说流氓呢！”

　　“别老流氓流氓的挂嘴边儿上，我不爱听！他是咱们家老四，怎么叫流氓啊？”

　　其实就在老大、老三哥儿俩吵架这工夫，老四回来了，可没进屋，站窗根儿底下听着呢。

　　老三又说：“我说大哥，你替老四跟这儿拣骂呢？……我说老四了吗？我提老四了吗？我说的是全天底下的流氓！”

　　老大声提高了：“甭以为我傻……当我听不出来啊？我跟你说三儿，老四怎么着也是咱们亲哥们儿，不管以前他怎么着了吧，现在回家来了，跟咱们一块儿过，不是一天两天的，往后日子长着呢……咱当哥的，能不能厚道点儿，不这么针尖对麦芒的啊！……再说了，这要是真针尖麦芒的对起来了，你觉得你能捞着便宜啊？！你是一个病人，你是打得过他啊还是骂得过他啊？……你要是没病，你当他不打你啊？”

　　老三气坏了：“我说你什么意思啊？合着说我要没病你就让他打死我啊？！那你叫他去！”说着，老三就往外推老大，“你叫他去，你叫他现在就来！你叫他……”

　　老三把老大吵着嚷着从里屋推出来，一下愣住了。老四没事儿人似的，往小本儿上记日记呢。老三没想到，想找补：“四儿……四儿啊，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来……”

　　老大也一惊，忙问：“吃饭了没有啊？”

　　“没吃呢……”

　　老大忙张罗：“饭在锅里呢……”

　　老三张罗得更快：“我端去我端去！”

　　老大一眼看见老四衣裳破了，急了，过去一把揪住老四衣裳了，小声儿地怕老三听见，可又真生气：“你衣裳怎么破了？四儿，你……不是又打架去了吧？”

　　“没有。”

　　老大急了：“没有衣裳怎么撕了？老四，大哥可得说你了，你这……这得打到哪个年头儿是个头儿啊？你你你……你刚从里头出来，你这样儿哪天不还得翻回去啊？”

　　老四看老大脸上的失望劲儿也后悔：“大哥，我错了，以后我扳着。”

　　“谁知道你板得住板不住啊？”

　　这时，老三端饭进来了。老大忙改口了：“行了老四，先别记日记了，先吃饭吧。”

　　老三把饭放老四跟前了：“四儿啊，吃吧！忙一天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老四装蒜：“谢谢三哥！”

　　“甭谢！……吃，大口大口吃，别噎着啊！”老三带挤兑的意思了。老四也听出来了，但心里忍着。老三蔫损，平平淡淡地又道：“爸活着的时候啊，有个规矩……谁要是出去打架，打完了回来啊，就没饭吃了……都得上南墙根儿站着去……”

　　老四“啷”放下碗了，特怪异的一脸笑容：“三哥你的意思是让我上南墙根儿站着去啊？”

　　老三还嘴硬：“那得问你自己打架没有啊！这我还得问你那透明的日记！”

　　老大忙着就往下按：“老四老四，不生气不生气！”转身儿又说老三，“老三你嘴就欠！爸那都什么时候的规矩了啊？”忙又转身，“行了四儿，四儿，吃饭！爸没了！咱家就我大了，我做主！吃饭，吃饭！”

　　老四跟老三见着生分了。第二天，老三蔫损地把家里所有东西都贴上条了，“勿动”。然后自己独个儿躲在厨房里吃上鸡蛋羹。

　　老四进来后，一眼就看见了厨房里瓶瓶罐罐上哪儿哪儿都贴着“勿动”。老四不以为然，挺亲地叫了声：“三哥”！老三不搭理，接着吃自己的鸡蛋羹。老四凑近了：“三哥，我叫你呢！”

　　“啊。”

　　老四把纸条递老三眼皮底下了：“这字儿念什么呀，我不认得。”

　　“勿动！”

　　老四故意了：“勿……动！我还以为念匆呢！……三哥，勿动是什么意思啊？”

　　“这都不懂啊？你不说你高中毕业吗？”老四不吭声。老三解释道：“勿动就是不许动。”

　　“啊！不许动。”老四转身看着厨房里瓶瓶罐罐上都贴着东西，“这些贴着的就都不许动啊？”老三不回答。老四也不理老三，走过去抄起了一罐八宝粥：“是不许我动吗？”

　　老三想立个规矩：“四儿，三哥想跟你说啊，以前吧，你没跟哥们儿兄弟相处过，可能不知道规矩……今天三哥告诉你啊？再亲的兄弟，也得分个你的我的吧？咱们家啊，有的东西是我的，有的东西是大哥的……”

　　“没有东西是我的。”

　　“这贴着标签的啊，是我的，没贴标签的是大哥的……贴没贴标签的吧，反正不是我的就是大哥的……”

　　老四举着八宝粥的罐子看：“三哥……”老三冷眼看着，想看老四怎么着。老四又叫：“三哥我叫你呢……”

　　“啊！说！”

　　“这也是咱们家家规啊？”老四凑近了老三了，脸对脸离得太近了，“这是咱们家家规吗三哥？”

　　“啊……”

　　老四脸离开老三了，把八宝粥举起来打量，就跟不认识字似的，接着手上使暗劲儿，八宝粥的罐子生生就瘪了，粥生给挤出来了，顺着老四手往下流。老四一松手，八宝粥的罐子掉地上，都拧成麻花了。老三都看傻眼了。

　　“这破玩意儿怎么跟鼻涕似的啊？”老四随话音儿一甩，手上的粥就都甩老三脸上，衣裳上了。

　　47

　　到了夜里，哥儿仨这觉睡着别扭了，还是老四睡中间，老大在里，老三在外。老大白天跑了一天，头一着枕头便起鼾声了。

　　老四似乎还想说说话，叫老大：“大哥……大哥……”老大没答应。老三醒着，可是脸朝外，睁着眼不理人。老四失望道：“你这就睡了啊？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呢！”说完，老四身子就开始拱，往外拱老三。

　　老三手抓床沿使着劲扛着。可老四一使劲，老三脱手了，“咣当”一声就掉地上了。

　　“哎哟！”老三摔着了，接着急了，“你他妈干吗呀？”

　　老四装洋蒜：“哎哟三哥，三哥你怎么掉地上了……”老四直接就下床，下床就往地上踩，踩着老三了。

　　“哎哟踩着我了……老大，大哥！”

　　老四脚下忙，犯坏，还是踩：“哎哟，三哥……三哥你快起来啊……”

　　老大惊醒了：“怎么了？”

　　老四忙张罗：“大哥快开灯，三哥掉地上了！”说完，老大开开灯，老四忙就从地上把老三抓起来搁床上，满嘴都是心疼：“哟三哥，你怎么闹得睡着睡着往地上跑啊？好好躺着啊，你翻身小心点儿，要不你睡中间儿……”

　　老三气得，都快气死了，不理他又躺下了。老四也躺下了。

　　老大迷迷糊糊的：“小心点儿啊……别摔着……”说完，老大关灯了。

　　躺着躺着，老四还拱，“咣当”一声，老三又掉地上了。老三躺地上就急了：“你他妈干吗啊？你想摔死我啊？你想要害死我就明说……”

　　老四又叫：“大哥快开灯，三哥又掉地上了。”老四蹲地上扶着老三，一脸的无辜：“三哥三哥你醒醒，我是老四……大哥你看看三哥是不是睡癔症了？你说我手无寸铁的我是你四弟我干吗要害死你啊？”

　　老大迷迷糊糊的，坐起来了，替老四说话：“是啊三儿，老四这不老老实实躺着呢吗？他也没怎么着你啊……要不你睡里边儿……来睡里边儿，我睡外头……”

　　老三睡里边儿了，老大睡外边。老四还在中间，跟俩哥都挨着。等灯灭了，老四这回还拱，往里拱，三拱两拱，老四就把老三挤墙上去了，动都不能动了。这回，老三一声儿都不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