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第七章
37
老四总是见不到“蛇练子”，就把跟“蛇练子”混的小混混打了。
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以前跟着老四混的那拨儿人，在街面儿上都找不着了，找得着的都是“蛇练子”他们那拨了。“蛇练子”当初是什么东西啊？在老四他们眼里就是碎催啊！可小混混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十年又得生出多少小混混呀。老四的本事再大，名头再响，可这些小混混不认他。“蛇练子”就带着这么一群后起的混混在大街上把老四围了。
派出所小孙的电话又打到老大的手机上了。可老大这回不敢做主了，得跟老二、老三商量了。可话没过三句，哥儿仨就吵起来了。
老大说话很是悲壮：“他不是我一个人的弟，凭什么老让我一个人去啊？真让他打死我啊？……这回轮也该轮别人了，反正我不去！”
老三蹲在地上：“我也不去！你自己说的这要是搁我身上早把我打死了！”
老二生气：“这么说让我去啊！我明告诉你们得了！我也不去！我还那话，这就是一个地雷，我不拿手托着！”
老大一生气坐起来了，起猛了把腰又扭着了：“哎哟喂，这疼！我问问你们哥儿俩……他是不是咱四弟？是吧？……别的什么都不念，他救过老三命，是不是吧？”说到这，老大觉着逮着理了，“我跟你们俩说啊，不冲别的，就冲救老三命，我找他没错！”
老二生气堵道：“那你明天就去派出所接他去！”
“我不去！这两码事！”
话没法往下说了，哥仨就这么僵那儿了。
好半天，老大说道：“这背着老四我得说你们哥儿俩了，有你们这么当哥的吗？我当大哥的，再不好，再没本事，我好歹出去张罗过，伤成这样儿回来的！这就算我出过力尽过心了，上哪儿我都说得出去，我对得起我当的这个大哥！”老二老三不说话了，这么一来老大好像逮着理越说越硬气了，“告诉你们明天这天津我不去了！要去你们去！你们要不去就让天津警察把他送家来，送家来怎么办你们想！”
老二气得：“我们想？我们什么都不想！天津警察凭什么把他送家来啊？警察也得依法办事！这是天津警察吓唬你呢！这听不出来啊？”
“我听不出来！……凭什么？你问天津警察凭什么？……凭的……凭的还是他是咱弟，他救过老三命，咱能咬死了说没这事儿吗？……老三你自己表态……”
老三不能不表态：“我表态！我怕什么啊我都死过一回的人了我还怕再死一回啊！……哎哟，他怎么就变成个孤儿了！有娘生没娘教育啊？”
老大瞪眼了：“你骂谁呢？”
“我骂收养他的人呢！”
老二说道：“我表态！你要让我表态啊，我告诉你，我没说不认这四弟，我也没说不让他回家……可我也不上天津！”
“都不去咱就坐家里等！天上掉什么接什么！”
老二气得：“天上掉什么接什么？怎么接啊，怎么接啊？我问问你怎么接啊？拿什么接啊？”
老大一摆手：“甭问我！反正啊，他是咱家老四这是真的吧？只要是真的，他在这天底下，咱们哥儿仨就谁也跑不了！……咱四个就算是拿一个锅盖焖锅里了！要有本事你跑天外去别回来！”
老三蹲下去抱脑袋了：“无路可逃了二哥！”
老二没招了，生气数落老大：“就怨你！招他！招他！……这回怎么着啊，粘上去了吧？你想往下抖落，抖落不下去了吧？”
老大气得：“我知道你恨我，你恨不得让他打死我！……反正我没家没业没钱，就一抽屉债，我怕什么啊？”
老二“噌”站起来了：“你这意思说你们俩都不怕我怕啊？那我还告诉你了，我老二也是在外头混的，单打独斗到现在，我就不知道那个怕字儿怎么写！我这火还真给激起来了，他真敢跟我龇牙，你看我抡圆了大嘴巴抽他！我是他二哥！他杀了我啊？”说完，老二转身就往外走。
老三也忙站起来：“二哥你现在就去啊？”
“我现在就去？美死了他了！我回家睡觉去！让他在派出所过一夜，应当应分！因果报应！他没干坏事儿他进得去吗？”
38
哥儿仨西装革履的来到天津，一溜儿站在派出所小孙面前了。
小孙连开场白都没有，把哥儿仨训了一顿：“真得说你们这当家属的不负责任！怎么着啊派出所给你们打电话都不赶紧的来人……你们自己的四弟在派出所，怎么着了都不闻不问！你们哥儿仨在家睡觉挺香，是吧？”
老二对审问这一套不爱听了：“我说句话行吗？”
“说！”
“从法律上说，他跟我们没关系吧？他是让我们父母给送出去了，三十多年我们都没见过……我们哥儿仨对他没有管教的责任。”
小孙拿话堵人一点儿不含糊：“啊，那你们就把他往社会上推啊？生死好坏由他去了？……跟你们哥儿仨我真不能跟你们谈法律！我就说亲情！……现在你们想起来法律了？当初你们三番五次找他，想让他抽血救命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法律啊？还法律！哪条法律规定了人要六亲不认啊？”
老二急了：“怎么叫六亲不认啊？……可他这是什么情况您不知道啊？”
“什么情况啊？别的情况都不特殊！就是你们从小把他送人了特殊！”
“他深牢大狱出来的……”
小孙接着往回堵：“这也没什么可特殊的！他这是关了十年，关二十年三十年的只要是有期徒刑照样往出放！怎么了，死刑还有可能改死缓呢！刑满释放刑满释放！放了就说明该放！我问问你们，不说送人这事儿，当初他要一直在你们身边抓走的，到今天放回来了，你们怎么着啊？当家属的不认，不接，不管了？往社会上一推就完事了？……那我得这么说啊，人心太坏！你们哥儿仨心里盘算什么我不管，而且我告诉你们，盘算什么也没用！还那话，哪条法律也没规定人要六亲不认！对赵园你们有责任！这责任，你们负也得负，不负，也得负！”
“我们也没六亲不认！您没看见啊我大哥都让他打成那样儿了？……您觉得我们哥儿仨都给搭里头这就叫对他负责任了？我也得问问您对我们负责任吗？”
小孙一步不让：“我负责任也得一步一步地负！我管已经发生的事，没发生的我只能提醒你们预防！预防！懂不懂啊？人心一时一变，什么不得预防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谁都一样！眼前这一步，你们必须把赵园……你们四弟……接回家！”
老二下定决心死抬杠了：“我直接告诉您吧！我们不接！”感觉上老二占上风了，“有些事我得请教您了警察同志！您是办案人员！我们就是普通人民群众！守法公民！手无寸铁！……您仔细看看我大哥！您仔细看看！我大哥叫他打一顿……不是！都打两顿了！剩下我们哥儿俩算幸免！那怎么着啊？以后没这幸免了？……我问问您了，就打个比方，我们家就出这么一个人了，坏人！我们哥儿仨人身安全有问题，现在求着警察了，想求您保护我们，我想问您，您保护不保护！”
“你们有安全问题我们警察当然保护，这是我们的职责！”
“这就行，您承认这是您的职责！我现在就跟您这么说了！他是什么人您比我们清楚！我们三十多年真就见了他两三面，现在您倒把他往我们身上推了，还说叫我们预防！怎么预防啊！您是给我们一个警棍啊还是给把枪啊！……这么告诉您得了，您给了枪我们也不会使，最后都让他缴械了！……所以告诉您，人，我们不能往回接！拜托警察同志费心了，让他不要干危害人民危害社会的事！”老二真是在社会上混的，上纲上线了！
老三耳朵听着，眼里看着，渐渐地佩服了。
小孙最后问道：“这么说你们是铁定了不往回接了？”
老二自以为得胜：“不接！”
小孙干什么吃的啊，反口还击了：“那行，你们哥儿仨好好听着，啊！我给你们讲讲什么叫警察，什么叫家属，什么叫人民，什么叫社会！……警察！打从我们穿上这身儿衣服起，有一句话就不离心，叫为人民服务！不管我们做到几分，人民都是这么要求我们的！这是我们的职业，拿的是国家工资，人民这么要求就叫应该！……家属！你们是人民中的一分子，你们跟全体人民站在一起的时候，你们这么要求我们也应该！可是当你们的家属里边有人出问题了，那你们就得从人民中间站出来，负你们该负的责任！这时候你们就叫家属！这时候警察就得跟你们家属谈父母妻子兄弟姐妹！就得跟你们谈血缘关系，天道人伦，世道人心！……社会！要想和平，不光警察有责任，人民也有责任！因为警察是少数，人民是多数！你们当家属的就更有责任！我告诉你们，社会稳定，家家有责任，人人有责任！……我不知道我这话的逻辑你们听清了没有！”
哥儿仨都不说话了。
小孙接着说：“完了我单独给你们说说你们的家属，赵园！就是你们以前千辛万苦找的四弟，于大水！……这赵园从牢里放出来了，到社会上了，在天津举目无亲，孤身一人！要家没家，要钱没钱，要工作没工作！摆在他面前现在四条道，你们仔细听，啊！第一条道，再往下混一段时间，仍然没家没业没钱，人急了接着干坏事儿，由小变大，这条路走下去就是回监狱！”小孙停了停，看看哥儿仨的反应。哥儿仨依然听着没什么反应。小孙又道，“第二条道，跟那些小混混混在一起！可混混是什么？混混是浑水摸鱼，欺强凌弱！赵园十年不混了，说白了混混们不买账了！真打起来啊等着他的就是医院！第三条道，赵园在天津混不下去了，就可能四处流窜！流窜到哪儿不知道，干什么不知道！我们也没警力天天跟着他！也不保证他就不流窜到你们面前！不保证他不干坏事！这条道的后果不排除前两条：监狱！医院！”
渐渐地，哥儿仨见着怕了，脑门也见着汗了。
“最后一条道，让你们哥儿仨现在把他接走！对社会尽一份家属的责任！也看在亲兄弟的分上，尽一分儿人心！……说白了前三条路都等于绝路！你们亲兄弟眼睁睁看他奔绝路去啊？……当然了，你们答应不答应，我们警察不能勉强，这话你们说对了，你们是合法公民，我们警察也不能强迫你们！……你们考虑十分钟，给我答复吧！”干净利落，小孙说完一摔门出去了。
这半天，哥儿腿都站酸了。小孙一出门，全都蹲地上了。
沉默好半天老二看老大了：“大哥怎么办？”
“甭问我！”
“这得拿主意啊？接不接，不接怎么办？”
“甭问我我不知道！”
老二又问老三：“老三？”
老三瞪着眼睛看着老二：“你问我啊？……警察不是把四条道都摆这儿了吗？要不然咱哥儿仨抓阄，听天由命……”
老二气得：“都这会儿了抓什么阄啊？……大哥我可说你了啊，怎么这到紧要关头了你真咬紧牙关一个字都没有了啊？”
“真别问我老二，我没主意……他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我怎么拿主意啊？”老大说的还都是实话。
老二使劲地打量老大了：“我说你这是真的假的啊？……我提醒你啊大哥，警察说了前三条都是绝路……”
“心疼他啊？心疼他你就接，可有一样，接回去搁你们家去！”
老二站起来了：“大哥，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不叫话？不叫话你甭问我我闭嘴了！”
老二气得：“大哥，大哥！你可是我们仨的大哥！你是大哥你不拿主意谁拿主意啊？”
老大真咬死了：“这回我真不拿主意，谁爱拿谁拿！”
“那行，大哥，你不是一个字儿都没有吗？那我做主了，待会儿警察来了，咱哥儿仨就一咬牙一闭眼，铁心吃秤砣了！抬脚就走！这天津以后咱不来了，这么着行吗？”
老大赖到底了：“甭问我！都听你的！”
这时，小孙推门进来了：“怎么着想好没有？”
老二没办法了：“要不这么着警察同志，我们先见他一面，给他点儿钱，接他的事儿缓缓再说，行吗？”
39
赵园还躺在长椅上，脸朝里，身上裹着一条单子，一动不动。
小孙过去了，叫他：“赵园，醒醒！醒醒！你仨哥看你来了！”
赵园微微动了动，可没有起来。
小孙伸手扶了赵园一下：“起来！赵园！”
赵园坐起来了，身上的被单顺势滑下去了，脸也转了过来。哥儿仨一见都看傻了。赵园浑身是伤，带着血迹，脸上淤伤青肿，都看不出本来模样了，与以前的赵园判若两人。
老二先急了：“老四？……这是我们家老四吗？”
老三也急了：“这是谁干的啊？警察同志！这也太没王法了吧？”
小孙不震惊：“小混混干的！这就是我刚才给你们说的第二条路！已经是现实了！”
老二抓着小孙问：“这些小混混在哪儿呢？您让我见见都是谁！”
“甭见，你见不着，我们一个也没抓住……”
老三问：“一个也没抓住？你们警察干什么吃的啊？”
“行啊哥儿几个，说起话来一个不让一个！告诉你啊！不是警察没抓！是不知道谁干的！人家报警以后我们就看见赵园在大街上躺着呢！这事儿得问赵园谁干的，可赵园咬死了不说！”
老二急了，对老四道：“为什么不说啊四儿？人家都打成这样了凭什么不说啊？你不说警察怎么给你出气啊？”
老大站旁边儿看着，一声儿没出，就是眼睁睁看着老四一身的伤。老四呆呆地坐着，也一声儿不出。
小孙打断道：“都甭问了，他嘴都肿了说话疼！我替他说吧！他说了也没用！就算把小混混全抓了，关几天，可过几天还得放，放出去了小混混还得找他，这就叫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人少，小混混人多，恶虎还怕群狼！下回会更狠！”
老二回头看老大的意思：“大哥……”
老大还站着一声儿没出，也不知道心里想的是什么，突然的脸上就抽搐了，就要哭，可又忍着不想哭，转身就往外走。老二和老三忙跟着。
这时，老四摇摇晃晃站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急的，尽管模糊可还是叫了一声：“大哥……”
老大一下就停了，可没回头。跟在后面的老二和老三也停了。
也许是老四求生的本能吧，这回全叫了：“二哥，三哥……”
40
老四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任哥儿仨摆布着，完全旁若无人了。衣服已经完全被血粘在身上脱不下来了，老大只得用剪刀把衣服剪开。这下哥儿几个看清了，全身上下全都淤伤青紫的，背上还被利器划出来一个“X”形大叉子。
昏迷了三天三夜，老四终于醒了。模模糊糊地，渐渐看清了，老三正拿把大蒲扇，在旁边扇扇子呢！连扇风带轰苍蝇！
老大和老三这通惊喜：“四儿？四儿？醒了？”
“你们谁啊？”老四意识不清地问。
老三惊讶了，嚷嚷：“我们是谁你都认不出来啊？……我们这都连着伺候你三天了！我是你三哥，他是你大哥！认出来了没有？”
老四视线渐渐清楚了，忙从床上要往起起，钻心刺骨的疼全咬牙忍了。
老大忙按住：“你别起来，别起来，你躺着……”
老四看清楚了：“大哥，三哥？……我在哪儿呢？”
老三抢着说：“在阳间呢！哎哟你可真能睡！我心的话你可别成植物人，那等你把事儿想明白再睁眼没准我跟大哥都没了！”说着就来劲了，赶紧的扶墙，“哎哟我怎么觉得我要犯病啊大哥？”
老大忙扶着：“你可千万别！你快上外头躺着去！”
老三扶墙磕磕绊绊往外走，但是不甘心，回头又道：“我睡一会儿就回来啊！你要活不过来我就什么都不说了，可你这不活了吗，那好多事儿我得跟你掰扯掰扯……人生一世可没你这么瞎胡混的。”
剩老大和老四单独在一块儿时，气氛不一样了。老大不知道怎么对待眼前这老四才好了，该近？该远？竟然一时没话说。
“大哥……”
老大不答应。
“大哥我叫你呢……”
“叫我呢？甭叫！……我还敢答应吗我？”
老大和老四两人带着几分压抑沉默了。
好半天，老四说话了：“大哥生我气了？”
“我没那么小心眼儿！”
老四看见老大脑袋上的伤结痂了：“你脑袋怎么了？那么多伤啊？”
“我脑袋上？”老大全想起来了，气得。“我脑袋上怎么这么多伤你问我啊？……你这睡一觉就全忘啦？！你忘性倒好！”
老四真像刚一下子全想起来似的：“大哥我错了，你打我！”说着不顾全身是伤挣扎就要下地。
老大忙上前就拦住了：“你干吗呀四儿？”
老四抓老大手：“大哥你打我！打我！”……
“我不打……我不打……我不会打人……”
“你打我大哥，我不对，我不是人，我该打！……你打，大哥，你打！”老四抓老大手往自己身上打。
老大往后挣，挣来挣去急了：“我真不会打人！”接着伤心了，“你这浑身的伤，让我往哪儿打啊？……你别闹了四儿！你这全身没好皮了，一动多疼啊！”
“大哥，你知道我疼啊……”
“废话，一块儿好皮都没有了，能不疼吗？！……躺好了吧！”老大帮老四躺好了，“四儿啊，生气的时候我真想说……现在你醒了我才说呢……他们怎么不打死你啊！”老大不会说话，可都是真心的！
“你恨我，大哥……”
“恨！……恨透了！恨你不学好啊！恨你有家不回啊！恨你十年大牢都没蹲够啊！恨你都敢动手打我啊！……你拿我当大哥吗？你拿我当大哥吗？你砸我跟砸蒜一样啊！你就恨不能把我捣成蒜泥啊！……这回好吧？该吧？报应现前吧！他们怎么砸你的你还记着呢吗？记着呢吗？”
在外屋躺着的老三把蒙眼布扯下来了，听着，提心吊胆地小声道：“哎哟！什么都敢说！不把你捣成蒜泥把谁捣成蒜泥啊？”
老大看着老四浑身的伤，是真心疼：“这浑身是伤躺这儿，知道疼吧？疼不疼四儿？四儿？”
“疼……”
“记住这疼，啊！死记！记住了往后就不出去打架去了，就不伸手打别人了！就不往绝路上走了！”说着，老大训上了，“你是真不知道警察怎么说得啊！警察说了四条路，三条都是绝路啊！……你要问我本心啊，四儿，我真不想接你！除了我们哥儿仨，你但凡还有一条路是活路，老四，我绝不往回接你！你要不是伤成这样儿，伤成半死我都不往回接你！……往回接你！你让我冲什么啊？冲什么啊？就冲你伸手就打我啊？”
“我往后绝不打你了大哥……”
“是！你现在跟这儿躺着呢！养伤呢！往后谁知道！”老四把一只手举起来了。老大带气了：“干吗？”
老四说道：“我以后要是再打你，你就把我这只手剁喽！”
41
老三又去金凤店了，可门上上锁了。
老三有几分失望，站门前东张西望的，想等，可是大太阳的还挺晒。不远的地方，金凤骑着个自行车从胡同出来了，一抬眼就看见老三了，忙掉转了车头，就拐弯不见了。
老四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和一个小铅笔头，眯眼待着，猫似的在院子里晒太阳，远远看着透着乖。老三带着几分失望，从外面回来了。老四忙就站起来鞠躬：“三哥！”
老三心里想事儿呢，冷不丁吓一跳：“哟……你啊，四儿……你长得可真高，冷不丁一个大黑影子真吓我一跳……”说着，老三就站老四跟前比了一下，两个人真差着一截子。
老四那么高个子，一开口倒带着撒娇的意思了：“你去哪儿了三哥？我醒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叫你们半天都没人答应……”
老三来精神了：“三哥忙着谈恋爱呢……改天啊带你见见，你三嫂……我是说你未来的三嫂啊，挺漂亮的，西湖边儿长大的，欲把西湖比西子啊……”
老四打断：“大哥也不在家……”
“大哥得拉活儿去啊，老四……他不出去挣钱咱哥儿俩花什么啊？”
“咱家就大哥挣钱啊？”
“要说咱哥儿仨，眼前就大哥挣钱……指着大哥驴拉磨似的往回拉钱呢……”
“那二哥……”
“惦记的真多！……咱哥儿仨是光棍，二哥可不是光棍！二哥有二嫂呢，二哥得跟二嫂过啊！……他们来看过你，好几趟，你都睡着呢！二嫂哭了好几鼻子！哎哟都赶上当初二嫂哭我了！”
老四笑了：“真的啊二嫂哭了？……那二哥呢？三哥……二哥是个大老总吧？”
“二哥啊？也不能说大……可大哥二哥比起来，要说有钱，肯定是二哥有！可二哥给不给，得看人，看事儿，哎哟还得看二哥心情！……大哥啊？大哥挣得不多，可他挣的跟咱自己挣的没区别！……这就是大哥二哥的区别。”老三警觉了，“问那么多干什么啊？”
老四一脸的乖：“三哥，往后咱们哥儿四个在一起了，我得了解你们啊……”
“哟，我还真忘了你不了解我们了……你还想问什么啊？”
“三哥你呢？”
“我是病人啊，四儿！”老三理直气壮的，“都让你闹的！这些天他们把我是病人的事儿都忘了，我自己都快忙忘了！都光照顾你了！都你闹的！”老三看见老四手里的本子了，“你干什么呢？”
老四把本子递给老三：“记日记。”
老三打开一看，里面根本没字，全是圈圈框框：“这就是你的日记啊？”
老四回道：“是啊，三哥！”
老三指着本子：“给三哥解释解释，这划一个圆圈儿是什么意思啊？”
“圆圈儿……就是平安无事！”
老三不说话了，好半天盯着老四：“你就这么记日记啊老四？……今天就算是平安无事。”
老四想半天：“是平安无事啊，三哥！您觉得出什么事了吗？”
老三也想半天：“没觉得出什么事儿……哎哟行了。”
“三哥，以后你别偷看我日记行吗？”
老三说：“不偷看！就这鬼画符啊，也没什么可看的！”老三要进里屋，可又停了，“我说老四，我们哥儿仨救你一回，这你都没记一笔啊？”
老四忙说：“记了三哥……”
老三忙过去就拿日记，拿起来往回翻，看见三颗五角星了。老三喜笑颜开了：“虽然简单可也形象……老四，这就是我们哥儿仨在你心里的形象啊？”
老四一脸谄媚：“是，三哥！三颗星星闪闪发亮！”老四冲老三笑，眯着眼，猫似的，“三哥！你真好！……三哥，我饿！”
“等着啊，四儿，三哥给你蒸鸡蛋羹吃！”三哥那么狡猾的人都快找不着北了。
42
老大隔着车窗，就看见眉眉在路边站着呢。老大就犯贱，一脸笑容就下车了：“眉眉……”眉眉站着，面沉似水。老大加小心了：“怎么了眉眉？生爸气了？我来得不慢啊，接电话就往这边儿开，就是路上有点儿堵……”
“……给我点儿钱……”
老大一愣：“怎么管我要上钱了，你二爸不是给你钱挺大方的吗？”
眉眉沉脸了：“还是的啊，这回不说你是我亲爸了，把我往二爸那儿推了吧？”
眉眉转身就走，老大忙上前拉住了。老大到出租车边，从脚垫下掏钱：“你这脾气怎么跟你妈一样一样的啊！……一天的份儿钱，都给你了……”
眉眉看钱不多不高兴：“你一天就挣这么点儿钱啊？”
“你当活儿那么好拉啊？……闺女你听爸跟你算算账啊，爸一个月就那么多钱，你三叔一个月的药费就上千，这再加上你四叔受伤……”
“我哪儿又冒出来一个四叔啊？”
老大脸上带笑容了：“你这四叔啊说起来话可长了……”
眉眉没耐心听：“那别说了我不听了！烦死人了！我要钱！你也算账，我二爸也动不动就算账……”
“你二爸不是有钱吗？他算什么账……”
“越有钱才算账呢，隔三里地能听见他肚子里算盘珠子响。”眉眉还站着等着，可老大没反应了，“再给我点儿啊，不够！”
老大窘了，翻兜翻遍了：“我没了！……你买什么呀要那么多钱？”
眉眉转身就走：“明儿我就跟学校说，这书我不念了！”
老大急了，忙着追：“怎么了啊眉眉？眉眉，爸不是不给，爸手里不是没有吗……要是急你先找你妈，跟你妈要去……明后天我再来，行不行啊？”
眉眉要哭：“找我妈？我妈有钱吗找我妈？”
老大着急了：“你妈再没钱比我好啊！你妈月月固定工资啊！再说你妈在邮局大小是个部门领导多少管点儿事儿啊，你妈又不像我，月月还得管你三叔……”
眉眉一下就急了，逼到老大跟前了，满脸的泪嚷嚷上了：“你去邮局问问我妈！她有钱吗？”
老大还真就去邮局找祝美莲去了。
祝美莲在邮局里忙忙碌碌的，见老大问，脸上见不着喜悦了，反倒是见着了羞恼：“我的工资哪儿去了？我的工资哪儿去了也不该你问！……轮得着你问吗？”
“我知道，轮不着我问……可闺女上学，该交钱不能没钱啊？这成什么话了？”
“不像话？不像话你给交去啊！你是她爸，你交不应该啊？”
老大话软了：“应该！可我不是没有吗？”
“还是的啊！没有你问什么问啊？问了你也没有，是不是啊？……我要是你，要不我就交钱去，要不我就不问！”老大给噎住了。祝美莲开始撵了，“没事儿该干吗干吗去！”
老大没话说，转身要往外走了，可又觉得不是滋味儿，翻回来了：“我还是觉得不对！你工资都干什么花了？别说你们家那位有钱了，就说你一个人吧，你供闺女上学都不至于供出窟窿，现在怎么就连学校的钱都欠啊？……那这话我就不能不说了！闺女跟着你们呢，天天管你们叫着爸妈，你们两口子再亲，再一条心，也不能克扣闺女上学的钱吧？……人家是后爸我不能说什么，可你是闺女亲妈吧？那我问问不应当啊？太应当了！”
祝美莲给气得，心里本来也有委屈，眼泪就上眼睛了：“那怎么着啊，你把闺女接走？”
老大没看出别人心事，自己一下子生气了：“你甭将我！我问的就不是接不接的事儿！我是问钱！怎么着还真是越有钱越抠门儿啊？”老大越嚷嚷声音越高，门口有邮局员工探头探脑的了。
祝美莲没面子，加上急：“我也问钱！你是不是她亲爸！你是她亲爸你就交钱去，别的你问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