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燕
王海燕
车居然会出故障——我觉得这是一个契机。也许我还可以想想办法,把秦庾挽回吧?
我们一车的人统统下了车,站在路边上愁眉苦脸地等。说不清在等什么——也许等驾驶员把车修好,也许等下一辆车来把我们带走。我也在这群等待者里面,但是我说不清哪个更好些:是马上走更好,还是干脆站在这儿更好?
天已经黑透了。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离家还有多远,更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我终于发现,想要挽回秦庾是几乎不可能的,因为我站在这里,和其他人一样是一个渺小的无知者,我能做的除了干等还是干等。
我注视着很远很远的地方跳动着的几点灯光——那里住着人。人们心安理得地生活在这里,他们知道这是哪儿、知道要往哪里去、知道明天的太阳何时升起。而我不。我不习惯这种无知的境地,尤其是现在,它让我从希望里升起绝望。我站在茫茫黑夜里面,听着路边的田野里小虫的鸣唱,看见秦庾在离我数米远的地方发呆,宜人的晚风拂动我的发际——我真希望他能再这样近地站在我眼前,但我明白他就会走远、消失的——我越来越绝望,越来越绝望,越来越绝望。
我发现我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我的同桌死了,姐姐被我骂了,秦庾也要走了——我还以为考上大学之后人生会非常快乐,为什么却是这样?是不是我过于天真了呢?天真的人会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吗?我现在站在这个既没有起点又没有终点的地方,面对着整个庞大无边的孤独的夜,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难以复原了,而自己也已经难以复原。我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我迷惑极了。
我不敢承认这个事实:我必须要告别过去,我必须要告别从前整个的人生。我不知道有除了从前那种活法之外的别的活法,不知道。我走进高中的时候,是那样的踌躇满志,但是我走进大学的时候,所有的只是迷惑、迷惑、迷惑——我不能再走了,我要把秦庾走丢、把我过去整个的人生走丢了!然而,我不得不走。
我不得不走。
我不清楚还有没有人像我这样绝望地走离自己的生活。我只知道,现在必须做些什么,即便不能摆脱绝望,至少也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绝望。我整整衣服的下摆,冲着秦庾走过去。我冲着他走过去——那个人,我所熟悉的、我所以为深深了解的人,他站在那里,如此陌生,而我要冲他走过去。
“秦庾——”
他没有动,没有表情——他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
“秦庾你听我说——我要和你谈一谈。”
他迟缓地抬起头瞥了我一眼,又迟缓地垂下头,说:
“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要和你谈一谈,一定要。”
“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凝视着他,诧异他何以会变成这种样子。过去我以为他需要帮助,现在他却这样强硬,强硬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我到底要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还不想到底,我只想和他谈一谈,并且,今晚、此刻,我一定要和他谈一谈。我看看他,偏过头又看看那条无休无止的公路——
我转身就走。
我丢弃车子,孤身一人向前走去。如果我不是完全不了解他,他一定会跟上来。
我一定要和他谈一谈。
我知道,我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