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燕
王海燕
“秦庾!”
我站在他的面前,再次开口叫他。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一声连着一声地叫他的名字,我只是希望叫他一次、再叫他一次——不知道这是倒数第几次,我能够站在他的面前叫他。我凝视他空无内容的脸——他和我,已经成了陌路人吗?从前的一切,那点点滴滴的小片断,都要一笔勾销吗?但是现在,我在这里,看着他,依然觉得如此亲切、如此感动,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应当促使我离开他,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他的漠然——他对牢我的面孔上,简直就写着“嫌恶”这两个字。我看着他,心已经凉了半截。一种对失败的强烈直觉篡夺了我的勇气,我都弄不懂是什么促使我一个人乘了车来到这里——难道我有力量把一个这样的秦庾带回去考试吗?这么久了,我到底算是他心目中的什么啊?
太阳又热又亮。我怀着一股被阳光晒得越来越膨胀的绝望,执拗地凝视他。我失意,失意得简直想就地坐下、放声大哭。累了,我真的累了。
“秦庾!”
他懒洋洋地从竹榻上直起身子,连姿势里也充满了嫌恶,仿佛他对自己的躯壳离我这样近的事实感到极端愤怒,而想赶快从躯体中挣扎出来,跑得离我越远越好。
“干吗?”他的声音遥远得令我吃惊,完全像从电线杆上高高挂着的喇叭里往下播音,带着深深的远离、隔膜和藏匿,还有一种模模糊糊的高不可攀。
“秦庾——”我克制着越来越无法克制的恐慌答道,“你忘了,今天应该参加考试。”
他别过头,瞅瞅黑黝黝的门洞,嘟哝了一句什么。
“什么,你说?”
他猛然翻身跃下竹榻,步子很急地朝外走了几步,两眼盯着静静流过的河流,并不吭声。我没有勇气跟上去、站到他的身边——我多想那样做,多想和从前一样熨帖地走在他的一旁,享受令人愉悦的午后散步……但是我没有勇气,我怕一挪动就会克制不住而颤抖起来;我能感觉血液在血管里冰凉地流动,心里的火热正慢慢蒸发入空气中,一去不回。我从头到脚都是湿冷的。
河水也在流走。静静地,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一去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