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榆树
北方的榆树
北方的榆树 我是沐浴着泰山的风雨、喝着黄河的流水长大的。但在童年,我就知道了关 外、口北、东三省这些名称,这是因为我有许多贫苦的乡亲、父老,为找一条活 路到关外,将血汗洒在了东北大地。所以,多年以来,我一直渴望着能到东北造 访。 今年初夏,幸福地实现了我多年的心愿,来到了东北名城B 市。这儿秀丽的 江水、典雅的建筑、动人的雕塑……都给我以美好印象。当然,我也结识了许多 热情的山东老乡,以及他们的后代。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东北之行,极为普通的榆 树,却给了我十分深刻的印象。 据我所知,榆树主要是生长在黄河与长江流域广大平原上的。在我们山东农 村,它是最常见的树木之一。在长江三角洲上也有榆树。上海阀门厂的古树园内, 一棵榆树就已有三百年以上的树龄。我没想到,在东北广阔的松辽平原上,特别 是B 市的市内和郊区,也处处都有榆树。 下车伊始,走在大街上,就看到有许多榆树,大者干粗环抱,多数也都处于 青壮年时期,一棵棵伫立路旁,以它绿云般的树冠,给夏日行人以清爽与阴凉。 待接洽完工作,有机会在市内走走,发现不仅是大街上、庭院里多有榆树,就是 在一座座公园里,在可爱的松花江畔,在美丽的太阳岛上,也无处不有或高入云 天,或枝干似龙,或古老苍劲,或风华正茂的榆树,给这些地方增添了富有生机 的朴素美。 我来到B 市,这祖国北疆的繁华城市,为什么很快就注意到了这里的榆树呢? 我想,这大概也是远方遇故友,相见格外亲吧!这不仅因为榆树是我故乡最常见 的树,还因为它同我故乡的人民同舟共济,一道度过了那漫长的苦难岁月。 天灾人祸,像恶魔纠缠着我的故乡。人们连年处于饥馑之中。那时,榆树便 成了“救命恩人”。初春,冰雪还未融尽,饥肠辘辘的乡亲们就如大早之望云霓, 瞪着干涩、渴望的眼睛,不时地凝视着尚在残梦中的榆树,盼它早日返青。 暖风吹过,榆树便携带着几缕苦难中的喜庆味儿,结下了榆钱。白凌凌、绿 微微的小榆钱,一串串挂满树枝。它是榆树的花,所以又名榆荚。它既好看,又 好吃,很受人们欢迎。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老,就曾写有“杯盘饧粥春风冷, 池馆榆钱夜雨新”的诗句。且不说将榆钱同粗粮面合在一起,捏窝窝头,贴糊饼, 那松软而馋人的劲儿,就连从枝条上采一把鲜嫩的榆钱放到嘴里,吃起来也面嘟 嘟、甜丝丝的,大可充饥。待榆钱成熟,变成翊果凭风飞翔,到四面八方去传宗 接代的时候,椭圆、嫩绿、卵形的榆叶又萌生了。它同榆钱一样,稍加粗粮面做 成干粮或榆叶粥,就是过灾年的佳品。所以,老大娘臂挎小筐,围着榆树丛采个 不停;闺女、媳妇、小伙子,腰里扎一根长绳,带着筐子爬上高高的大榆树,不 顾危险去采榆叶。这是我童年十分熟悉的景象。 更可贵的,榆树可说全身是宝。除榆钱、榆叶可吃、就连榆树皮刮去粗老的 外层,里面的嫩皮既可做糊料,或代替麻做纤维,又可晒干后磨成榆面,掺粗粮 面烙饼、擀面条、压合铬(类似米粉的粗糙食品),在那艰难岁月里,是一年难 得吃上几顿白面的乡亲们,用以改善生活的稀罕物。至于榆树的茎干,坚实、有 力,早已有“榆木梁,柳木檩”的定评。在众多的木材中,农民修盖房屋,榆木 都是扛大梁的角色。就是在那“他真是个榆木疙瘩”这带有明显贬义的话语中, 不也含有某种执着与坚贞吗? 也许有人会讲,你说一千,道一万,榆树和榆木不管是以“钱”、以叶救入 主危,还是千百年中一直都是扛着大梁,不都是默默无闻,没有什么风流倜傥可 谈的角色嘛!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但一趟东北之行,我深深感到了自己的孤陋 寡闻。不信,请到沈阳故宫看看吧!那具有很高文物价值的古老弓箭告诉我们, 一生身不离马鞍的清太祖努尔哈赤,南征北战,弯弓射大雕,为二百多年的大清 帝业打基础,展宏图,真可谓叱咤风云,一代风流!可有谁会想到,努尔哈赤手 中那金镶玉饰、在无数战斗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弯弓之背,就是以看似平凡的榆木 所制成。被那闪着毫光的弓箭所吸引,我情不自禁地停下步来,凝神观赏之际, 禁不住神思飞扬,对榆木所内涵的韧性、弹性和强度,使我有了新的理解,榆树 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也有了新的飞腾与升华。 真想不到,榆树在B 市、甚至整个东北的广大平原,是这样无处不有,受人 重视,甚至成了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要素之一。别的不讲,就说地名吧!山海 关亦名榆关;哈尔滨的三棵树火车站,起名于那里原有三棵榆树;长春东北有个 榆树县,是吉林省的重要产粮地;沈阳附近还有个名为榆树台的车站……榆树, 不论是在辽东半岛的著名千山风景区,还是在吉林市依山傍水的北山公园,也不 论是千里铁道线上,还是在沈阳肃穆壮观的东陵,都有它葱郁、健美的身影,就 连公园和街道花坛边整齐美观的矮树墙,也不是用冬青组成,而是小榆树。啁, 祖国的东北,美丽富饶的松辽平原,过去我只知道“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 山遍野的大豆高梁”,而讲森林,想到的又主要是松树、桦树。谁知,这里如今 真比黄河、长江流域,更像榆树之乡了。 现在,不少城市都有市树,市花,不知B 市有此考虑与议案否。我认为B 市 可以以朴素无华的榆树为市树。我想,这是有充分理由的。谁都知道,B 市是座 年轻的城市,据说在一百多年前,这里还是松花江畔的一个小渔村。榆树可毫无 愧色地称得上是这个城市最早的一批居民。据该市园林部门调查统计,全市目前 有百年以上树龄的古树共二十四株。其中,榆树就有二十三株(只有一株是黄波 树),有三株树龄在一百六十年以上。更巧的是市儿童医院内就有六株。这些树 虽已年过百岁,但郁郁葱葱、洋溢着一派生机。为了妥善保护,这些古树都立了 档,挂了牌,给人以尊老爱贤之感。 在冰城B 市和东北辽阔的土地上,为什么榆树这样普遍?我曾就这个问题向 当地专家们请教。他们分析:一是榆树系深根性树株,抗风、抗寒、抗旱、抗病, 能在低温严寒的条件下顽强生长;二是无数榆钱带着树籽随风飘荡,四处飞扬, 落在哪里就在那里生根、萌芽,具有很强的繁衍生息之力…… 我认为,专家们的分析是很可信的。但不知为什么,当我坐下来,准备将有 关榆树的素材构思成章的时候,我们世世代代的山东老乡来到东北,同当地人民 一道,在松辽大地上辛勤开垦、耕耘和建设的情景,总在我大脑的屏幕上呈现。 哦,这不是我为找“文眼”而绞尽脑汁的苦思冥想。历史上千千万万的山东流民, 车推肩挑,扶老携幼下关东,不是同勇抗风寒的榆树一样,在东北大地迅速地扎 下根来、繁衍生息,为开发、建设和保卫祖国的这片富饶美丽的沃土,做出了功 可入史的开拓性贡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