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岛小事

　　　　　　　　　　　　　　　 长岛小事 今年8 月初，文联组织我们几个搞创作的人前往胶东参观，遇到的一些凡人 小事，与那蓬勃的建设景象和海上风光相辉映，闪耀着人们心灵美的火花，给我 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九丈崖和小“绿叶” 长岛县虽说是岛，居民却仍以种田为主，加之我们去时正值三伏天，是鱼虾 生产的淡季。当地有所谓：“宁到南山捉头驴，不去海里捕条鱼。”就是说的淡 季海上捕捞之难。来逢此时，县招待所里没有多少海味待客，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但是，随后却发生了一件品尝海味的小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难忘。 带领我们参观游览的是文化馆的图书管理员小叶同志。这是一位被岛上的海 风和阳光沐浴得面容黑里透红的小伙子，土生土长，是本县砣矶岛人。他长得个 头不高，胖乎乎，很结实。在一起参观，我们问一句，他答一句，似羞于言谈。 听说在文化馆，不论是年龄、工龄，他都属于小字辈。 那天，小叶带领我们去游九丈崖。这是一个地处长岛县城以北十几华里的地 方。如果将南北长山岛比作一条海上巨龙，那九丈崖就像气势雄伟的龙头，海上 看如仰天长啸，陆上看如探头渤海而长饮。这九丈崖，上插蓝天，下临大海，惟 独这山水之间，钟乳倒垂，鲜苔密布，礁石嶙峋，风急浪涌，李白写《蜀道难》， 惊叹：“噫吁诘，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蜀道难，总还有道，九 丈崖，只能手脚并用，上下攀援，稍一不慎，就可能坠身大海。所以，很少说话 的小叶，到这里话也多了，恳切相劝：“这里很难走，请不要勉强啊！”他见大 家都不肯留下，就一变那平时近于迟笨的行动，身材矫健地攀上翻下，在前引路， 还不时回过头来，拉这个扶那个。 我既受小叶的鼓舞，又不愿放弃这难得的游览机会，也脱掉袜子，只穿凉鞋， 挽起裤腿，“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谨慎小心，缓缓前进了。海浪哗哗地喧嚣 着，一次次扑来，打湿了衣裳，头上冒汗，心在忐忑，我们终于来到了九丈崖下 一个较为平缓的地方。这里，如大海隐藏起来的秘密观察处，只有与它赤诚相见 的好友，才能在这里望见它坦露的胸怀，以及蕴藏的美。我们正陶醉于眼前的景 色，小叶在此又主动讲话，指点着告诉我们，山崖以西那两山之间的海峡，名叫 珍珠门，当地有“鲍鱼不过珍珠门”之说；珍珠门内西侧那一列青山，是著名的 庙岛，是在烟台、威海之前，黄海与渤海间商业与航行的枢纽；西北望去，飘摇 于波涛中的螺砣礁，远远看去，倒很像一艘正在航行的舰船；还有那香炉礁、宝 塔礁，飘浮于白云大海间，他也一一指点。我们正津津有味地边听边看，小叶却 完成任务似地说了声：“请休息一下吧！”他就孩子般地跑开了。 小叶离开我们，没有到山崖上去采那金黄、茂盛的黄花菜，却在海水边和礁 石上，掏出手帕低头拣起一种杏核般大小的螺丝来。听说，这种东西当地群众叫 “面牛”煮熟后味道十分鲜美。我们中有位好逗趣的同志，竟半认真半开玩笑地 说：“小叶同志，你想回去来二两白干，美美地吃上一盘啊！”小叶听了只抬起 头来憨厚地一笑，就又埋头拣“面牛”去了。 在我们结束这天的游览，乘车回到招待所时，小叶没有立即回文化馆，径直 向招待所厨房跑去。对此，当时我并未怎么介意。想不到，我们吃过晚饭之后， 正坐在室内闲聊，小叶兴冲冲地跑进来，手中还端着一大碗煮熟的“面牛”，放 在茶几上，羞涩地说了声：“尝尝吧，好吃！”不等我们道谢，他就转身跑了， 只留下了飘香的海味。 我们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极鲜极鲜的“面牛”，禁不住想到美餐一餐的不是小 叶，而是我们，便自嘲地笑了。我想，小叶真不愧是高山与大海的儿子，他对人 不是搞世俗的请吃请喝，而是用一颗美的心，去淳朴待客，这该是多么可贵。而 此时此刻，他大概又趁人们的工余时间，去文化馆忙图书借阅工作，给人以美好 的精神食粮了吧！ 遗憾的是，第二天我们就结束了在长岛的访问，我竟连人家小叶的名字都忘 记问了！我联想到，在我们的生活中，既应该有像九丈崖那样气势不凡的英雄， 也应该有更多像森林中一片片普通树叶那样的众人。小叶啊，你就是一片普通的 “绿叶”。我们这个世界不正是因为有了这样许多“绿叶”，才变得生机勃勃， 十分美好吗！ 女司机和牧羊人 游罢九丈崖，我们从一个山口攀上海岸，乘汽车沿迂回的山路缓缓而下。路 两边是长满庄稼的农田。正在这时，前面路上出现了一位持鞭的老人，赶着一群 羊，也在下山。女司机小王轻轻地、有礼貌地按了按喇叭，并放慢了车速，意思 是告诉老人不要慌，并请他考虑，是不是可以将羊群向路边上赶一赶。 这时，那赶羊老人回头望了一眼，赶着羊群，很自觉地跑了起来。随跑随对 羊群发着号令。羊群中那些山羊猴子，蹦蹦跳跳，对这样的奔跑是无所谓的。有 几只垂着成对大乳峰的白奶羊，跑一步，乳峰一摆摔，看来滑稽可笑，而又让人 有些不忍心。小王笑着，以女同志特有的体贴之情，再次放慢了车速。可是，老 人并不把羊群往路边赶，只是不断打着响鞭，往前跑得更起劲了。 老大爷终于将羊群赶到路旁一块空地上的时候，女司机小王从车窗里探出头： “大爷，我又没急催您，您跑啥呀？” 老人转过那皱纹中闪着汗珠的脸，和蔼地回答：“我怕耽误你们赶路啁！” 女司机颇受感动地说：“那您向路迪上赶赶羊群，不就行了吗？” 老人平静地说：“我怕糟践庄稼啊！” 女司机：“啊”一声，赞赏地点点头，车就很快开走了。目睹此事，引起了 我的一些感想。记得这次出发前，有位朋友听说我们经蓬莱，前往长岛。他说， 当年的八仙就是从蓬莱渡海，将长岛作为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岛的。因此， 他建议我写篇有关八仙过海的散文，并说这是有特色的，很可能打响。可是，蓬 莱阁我登了，南北长山岛，我游了，却没有什么关于八仙过海的灵感袭来，供我 构思成章，倒是这些凡人小事，令我难以忘怀。 我正坐在车里联翩浮想，一声喇叭将我唤醒。我从车窗中向外一望，车已开 到大海之上连接南北长山岛的玉石街。传说，此街是当年唐太宗前来巡察时，为 便于他去看望病在北长山岛的大将尉迟敬德，神仙在一宿之间所修，因而又叫一 宿街。这当然是神话传说。但车过玉石街，我四下遥望，只见辽阔的海面上，渔 船点点；海湾里，那一行行漂球，勾划出大片海带养殖场，那些美丽的海上田园。 岛上，农民忙碌在田间；山间，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采石声；在那高高的山崖上， 还有威严的解放军战士在站岗；前面县城里，更是工副学商，一派繁忙……看到 这些，我忽然想到，这不是过海的八仙、十仙、千仙、万仙，为一个宏伟的目标， 在各显其能吗？可他们不是个人风头主义者，而像女司机和牧羊人那样，在前进 的道路上，相互激励，又相互礼让，这怕是铁拐李、韩湘子等八位神仙，所远远 望尘莫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