壳儿（小小说）
壳儿（小小说）
■ 赵雪芯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6期 通俗文学-荒诞小说
我有一个壳儿，就像蜗牛有它的房子一样。晚上，当我睡觉的时候，它就开始膨胀，膨胀到一个小小的帐蓬的时候，我钻进去，做我幸福的美梦。白天，我醒来，钻出我的壳儿，它就开始收缩，收缩到钱包大小，我把它别在腰里。我带着我的壳儿四处流浪。
生活在一个清晨发生改变。那天，我正坐在地上啃半块西瓜，一个影子挡住了我。我抬起头，一下子惊讶得忘记了咀嚼，我觉得我看到了一位仙女。那是个少女，她太漂亮了，漂亮得让我感到晕眩。她只冲我笑一下，我就感到飘飘欲仙。
“仙女”在好奇地打量我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壳儿，我邀请“仙女”到里面坐，她却不进去，说那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呢？
那你住哪种地方？我有些生气。
住宫殿里呀，呶，就像那样的。
我抬头望去，那是一片漂亮的别墅。
可是我喜欢你呀，你就不能和我在一起吗？
“仙女”笑笑，飘走了。“仙女”笑起来太美了，能和这样美的“仙女”生活在一起，一定很快乐。我下定决心，一定要给仙女一座“宫殿”。
我扔掉手里啃剩下的半块西瓜，站起来拍拍沾在裤子上的泥土，仔细打量眼前这美丽的别墅。我知道要和“仙女”住进这美丽的别墅需要很多钱，想有很多钱就得努力地工作。于是，我开始工作了。
我有一双勤劳的手和一颗聪明的脑袋。我开始凭借我勤劳的双手和聪明的脑袋大把挣钱。最初人们喊我小伙子，后来叫我先生，再后来称我为经理，最后人们都尊称我为老总。用了十年的时间，我拥有了那美丽的别墅，并和美丽的“仙女”生活在一起。“仙女”不再飘来飘去，而是尽心尽意服侍我，成了我的妻子。我不再流浪。
可我并非总是快乐的。我有了很多的应酬，推杯换盏间我健康的身体里含有了太多的酒精。这时我腰间的壳儿会轻轻提醒我：“孩子，休息一下吧。”我大着舌头回答：不能，我还有一笔生意要谈。然后，我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工作到深夜，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直到两眼通红。我的壳儿又轻轻提醒我：“孩子，该休息了。”我边咳嗽边回答：不能，我一定要搞清楚谁在和我做对，谁抢走了我的生意。然后，我听到了一声更沉重的叹息。
一晃又过去了十年，终于有一天夜里，我晕倒在了办公室，有人把我送到医院。睁开眼后，明亮的灯光和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让我头晕目眩。我说我没事，我要回家。然后下了床就往外走。我走得很快，没有人追得上我。
我回到那个宫殿一样的房子里，用钥匙打开了卧室的门，看到妻子旁边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这个男人竟敢躺在我的床上！我勃然大怒，抓起他就从窗户扔了出去，然后躺在床上闭了眼睛，但带有陌生气味的床让我怎么也无法入睡。再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女人在胆颤心惊地望着我。
这是哪里？我问。
这是你的家。
你是谁？我又问。
我是你的妻子。
不、不会！我大喊，我看到她的脸狰狞起来。她不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是仙女，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是魔鬼。
我给了她一个耳光，跳起来逃了出去。
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我想好好地睡一觉，我想到了我的壳儿，只有在我的壳儿中我才能安心入睡，可是我的壳儿呢？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我把她遗忘了，我把她丢在哪儿了？
我疯了一般到处找我的壳儿，我一定要找到她，没有她，我睡在哪里？最后，在昏黄的路灯下，我看到半块啃剩下的西瓜。我把西瓜踢开，看到如蜗牛壳一样大小的我的壳儿。我小心地把她托在手里，轻轻呼唤，可是她不再说话，也不再变化。我知道，她死了。我开始哭泣，眼泪像河一样地流出来。
随着眼泪的流淌，我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当黎明的第一抹曙光出现时，我已变得如蜗牛般大小，我赤裸着身子，跳进我的壳中，美美地睡了起来。
在梦中，我背着我的壳儿快乐地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