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革命初期奉派到北方
第三章 大革命初期奉派到北方
谒见孙中山先生
二月的广东,气候渐热。杜聿明随第一次东征军进驻淡水后,长了一身疥疮,痒痛难熬,搔后溃烂流血,部队给假让他回广州医治,同行的还有堂兄杜聿昌、杜聿鑫及杨启春三人。就医一个星期,疥疮幸愈,杜与三人回黄埔军校谒见党代表廖仲恺先生。廖先生一见到四个北方籍学生,不禁大喜说:“你们来得正好,胡景翼要办军官学校,连连打电报请广州派人协助。现在派你们就到河南去,帮助胡筹备建校。你们是北方人,熟悉北方各方面情况,必能胜利完成这个任务。”于是,军校给他们每人发了一百元毫洋作为路费,嘱咐从速北上。由于当时南北陆路交通不畅,行程路线不如海上便捷,决定由广州乘船到天津,再去北京,转车南下开封。临行前,廖先生将一封信交给杜聿明,要杜等经过北京时,将信面呈正在北京与段祺瑞执政府谈判国事的孙中山先生,并代表黄埔全体师生,向因劳瘁成疾、正卧床就医的中山先生恭致慰问。杜把这封信揣在内衣口袋内,并将袋口用线缝好才上路。
三月初,杜一行四人到了北京,随即到中山先生住地,请求谒见。这时,中山先生病势已经沉重,经常处于昏迷状态,不能言语。汪精卫出来接待,要他们稍候片刻,等孙总理醒来后再见。不一会,杜等随汪轻步进入总理卧室,总理睁开了眼睛,杜等立即向他致最敬礼,然后由杜将廖仲恺先生亲笔信双手递给站在病榻旁的副官马湘。总理转瞬间又昏迷过去。杜等在病榻前站立片刻,即由汪精卫领进客厅。他们向汪询问了总理病情以后,就回到旅馆,由杜聿明执笔,写了一封致廖仲恺先生的信,汇报了总理的病情。当杜聿明一行到达开封的第三天,即一九二五年三月十二日,就听到了总理孙中山先生逝世的噩耗。杜等哀悼逾恒,表示决心,一定要遵照总理遗训,革命到底!
在北方的坎坷遭遇
廖仲恺先生给予杜聿明等人的任务是,应国民军第二军军长胡景翼的请求,协助胡仿照黄埔军校开办一所同样的军校。胡早年加入于右任领导的陕西靖国军,一九二一年冯玉祥任陕西督军时,胡任第一师师长。第一次直奉战起,开赴河南援直。奉系失败后,胡率部进驻直隶顺德,归直系曹锟、吴佩孚指挥。后因受吴佩孚的歧视压迫,于一九二四年冬与孙岳一起参加冯玉祥发动的北京政变,推翻了曹锟政府,驱逐溥仪出宫,由皖系段祺瑞组成临时执政府,同时成立了国民军。冯玉祥任国民军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胡景翼任国民军副总司令兼第二军军长、河南军务督办,孙岳任国民军副总司令兼第三军军长。胡景翼是陕西人,他对陕籍黄埔一期学生杜聿明等的到来,格外满意。杜等在胡的直接领导下,协同苏联顾问,顺利地筹办开封军校。可是进行只一个月之久,胡景翼即病逝,由该军第二师师长岳维峻继任军长和河南军务督办。岳维峻的政治倾向、思想作风,与胡景翼大相径庭,对苏联顾问和黄埔学生都不相容。不久苏联顾问愤然离去,开封军校随之也就停办了。杜聿明等在河南没有容身之地,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怏怏回到陕北。
杜聿明回陕北的目的,当然不是要居家过小康的田园生活,他是自有打算的。杜认为,当时国内形势,军阀土豪,各树一帜,据地称雄,独当方面,野心家都不惜冒险以赴。处此乱世,自己也很想能够际逢时会,建成一支力量,开辟一方局面,干一番事业。所以,他虽然憎恶陕北镇守使井岳秀横征暴敛、鱼肉乡里的行径,但为进身之阶,不得不勉为迁就,去和爿:联络。井表示愿意容纳,但并没有加以任用。
机会很快到来。米脂县西川有一个叫吴宝山的大地主,不甘寂寞,大发官瘾,愿意出钱输粮,招兵买马,成立一支军队。吴花了几百两银子,在国民二军高桂滋团长那里,买到了一个补充营营长的官衔。高桂滋也是陕西人,曾任陕北镇守署连长,后投胡景翼靖国军任营长,随胡出陕升任国民二军团长。高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乐得委任吴宝山为该团补充营营长。吴打着这个旗号大肆活动,除纠集家属亲友任该营军官外,并广为搜罗当地生活困难的农民及一些井岳秀部的逃兵。但吴宝山本人和所任军官,多数对军事知识技能或者一知半解,或者是门外汉。他听说杜良奎的长子杜聿明是从黄埔军官学校回来的,即以重金聘请,任杜为副营长兼第一连连长。
杜聿明当上补充营副营长以后不久,高桂滋就命令该营到河南与团部集合。吴、杜等率部经山西碛口向河南前进。由于官兵携带大烟土,一过黄河碛口镇,就被阎锡山部队发觉,不仅将烟土没收,还勒令该营退回陕西境内。吴宝山本人赴邯郸请高桂滋另发过境护照,杜则率部折回米脂,令官兵各自回家,候令再行集合。过了一个多月,杜接到吴宝山通知,又集合原班人马三百余众登程,经碛口,过汾阳,行至榆次,适逢国民二军与晋军发生冲突,国民二军由石家庄进攻山西,被阎锡山击败。打着国民二军旗号的杜部,即被晋军缴械解散,杜被押至太原监狱。
杜被送到太原的第二天,太原警备司令李生达到监狱看杜。李是老同盟会会员,对黄埔学生抱有好感。李对杜说:“黄埔学生和老同盟会会员都是国民党的革命力量,我们是一家人。你暂在这里委屈一下吧。”半个月之后,阎锡山和国民二军讲和,同时将杜释放,李生达还摆了一桌酒席为杜饯行,然后派专车送杜到石家庄以南国民二军防地武安。杜乘的是晋军汽车,受到国民二军部队的检查,见是该军副营长,才客气放行,杜遂与吴宝山会合。由于吴的补充营没有一兵一卒,只是个空架子,受到高桂滋的冷遇。好在有部分散失官兵又陆续前来归队,吴宝山又拿出一笔钱财就地招募土兵,凑成二百多人,把补充营重建起来。
奉军入关之初,立脚未稳。岳维峻的国民二军自以为毛羽已丰,乘机抢占地盘,四出挑衅,北犯阎锡山,南逼靳云鹏,东击皖系。结果,该军实力损失大半,高桂滋乃率残部向河南军务帮办豫军总司令米振标归顺,被改编为豫军第五混成旅,担任黄河大桥的守卫。后来补充营移驻河南顺德车站,在火车上查获商贩及红枪会私运的步枪、手枪百余枝,吴宝山悉数用于加强补充营的装备,于是才在高桂滋混成旅站稳了脚跟。
碧云寺护灵
杜聿明白加入国民二军高桂滋部以来,际遇坎坷,事态诡变,莫测所以,搞得他有些晕头转向。现在驻扎在黄河北岸,生活稍微安定,才有工夫对自己九个月来的行为,作一番回顾。杜对自己不仅没有完成黄埔军校党代表廖仲恺先生交给的任务,而且还随流飘浮,变成了军阀部队的一员而深深感到内疚。由于久久没有和广州联系,亟须了解情况,他郑重地写了汇报并请示行动的书信,分呈大本营和黄埔军校。不久,得到国民党中央组织部来信指示,希望杜聿明仍留北方,争取机会和孙中山先生副官马湘联系,参加在北京碧云寺停厝的中山先生灵榇的守护。
中山先生逝世后,国内政局更趋恶化。段祺瑞执政府并没有如总理遗嘱所期望的召开国民会议,实行民主政治;奉系军阀威胁中枢,一意孤行。另方面,全国人民在中山先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遗嘱号召下,进一步掀起革命高潮,声威所播,不能不引起一般官僚的恐惧。他们竭力贬低中山先生的伟大形象,最反动的军阀官僚甚至放出空气,扬言要炸毁中山先生的遗体。这时,正好高桂滋奉令率部开赴北京,担任京几的卫戍勤务,杜营也随同北上。到达北京后,高桂滋将补充营改为特务营,杜仍任该营副营长兼第一连连长。杜立即与马湘取得联系,得知马只率领少数侍卫人员守护灵榇,担心歹徒袭击,寡不敌众,要求豫军派部队担任外围的警卫。杜以黄埔学生身份,向高力争担任这项任务。高乃派该营进驻西山碧云寺静宜园,相度周围地形,部署哨巡。
国民二军与豫军交恶惨败,军长岳维峻下野,营长吴宝山也厌倦军队生活,解甲归田了。新任营长高耆卿,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生,经常不住在西山营部。高桂滋第五混成旅司令部驻在西苑营房,距西山也有一段路程。名义上是陵园主任的马湘,手中没有兵将,全靠特务营维护,无形中杜聿明成为静宜园的最高指挥官。
杜聿明在守护总理灵榇期间,不能自持,一度染上恶习。杜手下三个排长,有两个抽大烟。杜幼年在家时,曾看见他大姑抽大烟,弄得不成人样,屡屡遭到他父亲的责骂,所以对此执有戒心。两个排长多次诱杜下水,他都不为所动。这三个排长又全都嗜好嫖妓赌晔,趁杜的发妻远居陕北故乡,劝杜另娶。杜虑及种种,也拒绝了。但杜毕竟是个青年人,经不起女色引诱,渐渐地随同排长及其他纨绔涉足花丛,幸而杜的良知尚未泯灭,并没有就此堕落下去。有一次,杜偶然与一妓女谈及身世。那个妓女对杜讲,她家原在河南,因世乱年荒,父母债台高筑,债主迫还甚急,父母万般无奈,只得卖女还债,她便从此沦入娼门。杜听了甚为感动,自审狎邪冶游,蹂躏妇女,丧尽革命军人品质,背离道德规范太远。尤其是自己身负守护总理灵榇的重任,处于服丧之期,却做出这等荒唐事来,实在是一大罪过。于是绝袂而起,走出娟门,从此谢绝冶游。杜在赌博场中也是常客,结果弄得赌债累累,把连里的饷都挪用了,激起了官兵的愤怒,这对杜也这个很大的刺激。他思前想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越发感到惭愧,觉得在军阀部队中长此鬼混下去,是要定向毁灭的。既然不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那又该走向何方呢?他又有些茫然了。就在这个时候,他被高桂滋撤职了。事情是这样发生的:一九二六年秋,国民二军失败时,部队分裂,其中马吉弟部投归直系靳云鹏。在南口军阀混乱中,马吉弟部失利,一部溃兵逃窜至北京西山附近,杜即派部队迎头截阻,全部缴了械。马吉弟和高桂滋原是多年的酒肉朋友,便向高交涉,高命令杜聿明把缴获的武器归还于马,杜拒不执行。高桂滋大发雷霆,把杜叫去训斥一通,并立即宣布将杜撤职。这不啻击杜以猛掌,促其幡然悔悟,决心改弦更张。
南下归队陷狱
这时国民革命形势风起云涌,广州革命政府誓师北伐,分三路向湖南、江西、福建进军。军行所至,人民夹道欢迎,兵锋所指,势如破竹。吴佩孚在湘,鄂方面,孙传芳在江西方面,周荫人在福建方面,经过几次关键性的战役,都一蹶不振,弃甲曳兵而逃。革命军进抵武汉、南昌、杭嘉湖之线,国民政府也随即由广州迁驻武汉。杜聿明得到这个消息,决心南下归队。于是把手枪卖掉当旅费,只身一人离开北京。当时京汉铁路正面战况激烈,不能通行,遂决定取道南京,再乘外商轮船到武汉。杜的旅费不多,为节省计,在津浦铁路上多次爬上运煤车,以致满面污垢,形同乞丐。到达南京,却又出了事故。
杜由浦口乘船渡江,刚上轮渡,孙传芳的稽查队就遍搜旅客所带行装。搜查到杜时,开始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正要放行,有个稽查兵顺手揭掉了杜头上的帽子,见杜是平头短发,说话又流利,便判断杜是国民革命军军人。于是以嫌疑犯的罪名,把杜关进了南京老虎桥监狱。杜聿明暗暗叫苦不迭。幸而这时孙传芳在南昌遭到惨败,一泻千里,革命军江右军总指挥兼第六军军长移潜,正率部沿长江南岸进攻南京。孙传芳残部难以抵御,由奉军褚玉璞部接守南京城防。在双方交接混乱之际,监狱管理松懈,杜聿明乘机邀约同牢囚犯数人,于深夜越狱逃出。其中一人家住南京近郊,杜在他家藏了几天,后来这人还赠给杜一些旅费和一件干净长袍,杜才得以乘船到达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