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常在
青春常在
《青春》创刊至今已经出满了一百期,当年积极创办《青春》的方之同志也已逝世了九年,他墓前的小树和他所筹谋的刊物一起成长,留在人间,留在人们的记忆里。记得是1978年的秋天,我从北京开会回到南京,飞机晚点,到南京时已近午夜,我拎着旅行包无处投宿,只好去打扰方之同志,我知道他的生活习惯,十二点之前不会睡觉,彻夜长谈也没有关系。
那时,方之独自住在新街口南京市文联的楼上,一间斗室,一床、一桌、一椅,我来了这后他只好盘起腿来坐到床上去。我谈了一些文艺界的情况之后,他劈头就提出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一代人已经被耽误了,今后虽然能写一些东西,但也不会有多大的作为,现在要赶紧培养青年人,让他们超过我们。”
我自顾还不暇呐,那里会想到要培养青年人,只好老实承认:“没有。”
“唉唉,你这个人……告诉你,我和斯群同志正在发起,准备创办一个青年刊物,专门培养文学青年。你不认识斯群吧,这位女同胞是很能干的,走,看看她去。”
我看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太晚了,明天去吧。”
“没有关系,睡了也可以把她叫起来。”方之从来不在乎这些小节。
从此我认识了斯群同志,《青春》的首任主编。
方之兴致勃勃地向我宣传刊物的方针,说是要办一所文学的中、小学,一座苗圃,让文学青年在这里成长,长大了可以升大学,可以从苗圃里移栽到高山上去。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当年,老一辈的作家和编辑也曾经办过青年刊物培养过我们,可我也知道办一个刊物很不容易,要花很多的时间和精力,人马、经费、纸张、印刷、组织稿件,困难一大堆。
没有想到南京市委大力支持创办这个青年刊物,使得刊物顺利地进入筹备期。这时候方之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除掉明显的、十他痛苦的咳喘之外,还有那尚未发现的肝癌已经到了危险期。方之对他的身体状况也并非是毫无预感,他曾对我说过,最多只想活五年,把一个刊物办起来,把几篇想写的小说写出来,然后再见马克思去。我十分希望他能把几篇小说写出来,每次见面都想听他谈小说的构思。他构思小说很特别,下笔之前连句子都背得出来,听他谈一通,就等于把他未来的作品读一遍。可他每次见我都谈刊物,谈到困难时他要骂人,谈到了发现某个很有希望的青年作者时又笑得乐哈哈地,他不能笑,一笑便咳喘得透不出气。他把最后的一点精力都花在《青春》的筹备工作上了,把个人的创作搁在一边。约稿、看稿、和青年人谈修改的意见。他写信给他所熟悉的中年作家,要他们支持《青春》,为《青春》谈创作的专栏撰写稿件。当时,北京的一些作家已经相约不写什么谈创作体会的文章了,哪有那么多的体会好谈呢。接到方之的信以后却没有办法,只好把相互间的约定放弃,陆续为《青春》写了谈创作的文章,而且都是写得十分认真的。
《青春》终于问世了,当它问世的时候也正是方之去世的时候,只差几天的时间,方之未能见到印好的《青春》创刊号,只能由斯群同志把创刊号献到他的墓前。死者当然是无知的,生者却不能把他忘记。九年间,《青春》已出满了一百期,多少人在这个刊物上发表了处女作,多少人已从苗圃里移到了高山上去。这个数字我不了解,我只知道《青春》在青年作者之中影响是很大的,而且了解《青春》的人都知道方之,知道他在临死之前所作的贡献。有人在未死之前已被人忘记了,有人却在死后的若干年间还把美好的印象留在人们的记忆里,其原因是他曾经把自己的生命为别人作了路基。
1987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