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诺贝利核阴云
切尔诺贝利核阴云
切尔诺贝利是个风景宜人而又很普通的乌克兰小镇。它位于乌克兰首府基辅以北约130 公里处。每到夏天,这里绿树成荫,河水清澈,许多基辅人、莫斯科人和列宁格勒人都喜欢全家老少一起来这里度假。他们整个夏季都住在这里,租下几间木屋作度假“别墅”,采集蘑菇,做果酱,或者去基辅海滨捕鱼、晒太阳,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的绚丽风光。似乎谁也没在意位于切尔诺贝利以北不远处的一片“禁区”,那里隐藏着由厚厚的混凝土覆盖着的巨大建筑群。
这些由混凝土封闭起来的建筑物就是核电站。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建干1971 年,有四个核反应堆发电机组,每个机组拥有100 万千瓦巨大功率,从1977 年到1983 年相继投入运行。它每年的发电量约占全苏联核电力的百分之十。因此,切尔诺贝利在苏联小有名气,但在世界上却默默无闻。然而,1986 年4 月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的核事故,却使它一夜之间震动了全世界。切尔诺贝利,成了核灾难的象征,成了欧洲人闻之色变的恐怖性名词。
在希腊神话中,众神根据宙斯的意志创造了第一个女人,叫潘多拉。宙斯派潘多拉来到人间,并送给她一只魔盒,里面装有灾难和希望。潘多拉一到,就把魔盒打开,结果一切灾难都从魔盒飞出,从此人类就遭受灾难,只有“希望”还留在盒底。那些由混凝土全封闭的核反应堆,就像是神话中的”
潘多拉魔盒”,里面装的是钚、铀元素。在科学工作者的严格控制下,钚和铀乖乖地在反应堆中裂变,产生巨大的能量。核能发电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给人类带来了希望。然而,核能只有关在“魔盒”一一全封闭的反应堆中时,才是安全高效的。而一旦反应堆破裂,“核魔”就会飞出,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核泄漏,就是自美国原子弹袭击日本以来世界上最为严重的核灾难。
1986 年4 月26 日子夜时分,愉快地度过了周未的人们已经进入了梦乡。
乌克兰在酣睡,切尔诺贝利在酣睡。谁也没有想到,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第四号反应堆这只“魔盒”的盖子正在悄悄地松动,“核魔”正趁管理人员的操作失误而顶开盖口。一场空前的浩劫正在向人们袭来。
凌晨1 点23 分,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上空突然闪现出异样的红光。随着两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30 米高的火柱直冲云霄,熊熊火焰照亮了漆黑的夜空,2000 ℃以上的高温的烤着整个厂房,第四号核反应堆里的“核魔”冲出炸裂的盒盖。两名操作人员当场被坍塌的混凝土构件砸死。
1700 多吨石墨成了燃烧的燃料,第四号反应堆仿佛是一团大火球。滚滚浓烟夹杂着大量放射性物质,释放到大气中,使周围环境的放射剂量达每小时200 伦琴,为人体所允许剂量的2 万倍。人如果受到如此高辐射的伤害,轻者患上放射病,重者当场死亡。
大爆炸之后,火势迅即蔓延,核电站多处着火。从火情来看,机房屋顶着火最紧急,它可能成为正在运行的第3 号核反应堆的“联系环节”。屋顶的坍塌,会砸在第3 号反应堆上,使之失去封闭性,而造成新的核泄漏,其后果不堪设想。
火光就是命令。最先赶到出事地点的是消防队员。普拉维克中尉率领的核电站消防3 分队风驰电掣般地奔到火场,冲上机房屋顶,很快将火扑灭,从而切断了通往第3 号反应堆的火源。普拉维克见火势得到控制,就留下几个人原地守护,自己则奔向更危险的第四号反应堆。
此刻,第四号核反应堆火光冲天,由基宾克中尉率领的市消防队第六中队的一个小分队,正冒着扑面而来的热浪往上攀登。普拉维克也加入了救火的行列。他们顺着梯子往上爬,抱着水龙头喷水灭火,表面的火很快灭了,而普拉维克、基宾克及其他4 个年轻的消防队员却被高辐射所击倒,刚抬到医院就牺牲了。其他灭火的消防队员或被火烧伤,或受到严重辐射。不少人呕吐不止,这是受到大剂量辐射的典型病症。
事故发生后,苏联核专家和州领导人迅速云集切尔诺贝利。他们先后调集15 支消防队灭火。快天亮时,火灭了,但第四号核反应堆还在喷射着黑烟。
这说明反应堆里的火并没有熄灭,还是一个烧红的“结晶体”,而且核泄漏还在继续。怎样才能使核反应堆心脏冷却,并堵住它的裂口呢?经过几小时的讨论,专家们决定:由于核反应堆的高辐射,人员无法接近,必须由直升飞机把一袋袋沙子、硼砂、铅锭等从空中投放到反应堆上,以堵住裂口,封闭辐射源。于是,从4 月26 日傍晚起。数百名青年开始连夜将沙子装在口袋里。第二天早上,几架直升飞机飞来,把沙袋投向核反应堆。但即使是空中投放,也必须防止核辐射。飞行高度不能低于200 米,而且,飞行员在核反应堆上空飞行时,还必须时刻注意放射性剂量仪。当放射线是每小时几十伦琴计时,就得设法避开高辐射。有时为躲避高辐射,飞行员需折腾20 至30 分钟才将沙袋投到目标上。这样从早到晚,一天下来几架飞机只投了80 多个沙袋,可谓杯水车薪。当局很快又调来十几架载重量较大的米格一26 直升飞机,并增加了飞行次数,经过十多天的奋战,用了5000 吨的沙子、硼砂、白云石、石灰石、铅锭等,在四号核反应堆外面覆盖了厚厚的保护层,终于在5 月11 日抑制了辐射的外泄。接着,又在它的外面糊上了很厚的混凝土,使其完全封闭在一个巨大的“石棺”中。
“潘多拉魔盒”终于重新关闭了,但爆炸后飞出去的那部分“核魔”,却在肆无忌惮地污染着周围的环境,危害着人们的生命。
首当其冲的,是生活在这个爆裂的“魔盒”周围的人们。在切尔诺贝利核电站西北18 公里处,有一座与电站几乎同龄的新兴城市——普里皮亚季,有5 万居民,几乎都是电站的职工及家属,电站爆炸事故发生后,许多正在休假的职工家属纷纷赶回电站,投入了灭火战斗。不少人得了辐射病,因为核污染看不见、嗅不到、摸不着,人们认识不到核污染的严重性。在出事那天,普里皮亚季市并未采取强有力的防污染措施,只是派出三四辆洒水车,给路面喷洒肥皂水,以防止放射尘飞扬。市民们仍像往常一样,在街上散步,到浴场游泳,去河边垂钓。孩子们照常上学,照样在户外玩耍。结果导致患放射病的人越来越多。据在现场抢救的苏联医生古西科娃事后透露,他们在出事头一天里就诊治了1000 多病人。
直到4 月26 日深夜,即事故发生快一昼夜时,当局才作出出事地点30 公里范围内所有居民全部疏散的决定。45 年前苏联卫国战争爆发时,曾有过大规模的疏散,而今因为核电站事故,在苏联的国土上又一次出现了大规模的疏散,躲避的却是看不见又摸不着但十分危险的“敌人”。
4 月27 日,这是个春光明媚的星期天。绝大多数基辅人对已发生的核泄漏一无所知。数千名基辅人一早就出门,准备乘公共汽车去郊外游玩。但平日井然有序的交通,今天却混乱不堪。许多线路被取消,有的线路只有一、二辆客车行驶。车站上挤满了候车的人,纷纷埋怨车场调度员玩忽职守。实际上,各客运部门半夜就接到紧急通知,城里的公共汽车几乎倾巢出动,连夜赶往普里皮亚季市,去疏散那里的居民。
这天凌晨6 点,普里皮亚季市政府通过广播电台,向全市居民发布紧急通告:鉴于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事故,宣布全市居民疏散。疏散开始时间为今天下午14 点。请携带随身证件、生活必需品和3 天的口粮到指定地点集中。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要把市区及周围地区约10 万人疏散出去,这的确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但疏散工作却出乎意料的非常有秩序。一来层层负责,组织严密;二来“敌人”是无形的,大多数人并未意识到其严重性,况且只疏散三天。
中午十二点钟一过,大多数市民便按照广播的要求,提着一个个不太大的手提包,里面塞着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食品,静静地在自家的楼前集合,等候上车。不久汽车开来了,经民警登记后,人们有秩序地上车离去。
上千辆汽车排成两列,沿公路蜿蜓行驶,成千上万的居民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的家(后来才知道是永远放弃了),他们穿着一身夏装,只携带最必需的物品,没有眼泪,没有龃龉,只是默默地面无表情地向养育自己的美丽而整洁的城市告别。傍晚,他们被一一安顿在与切尔诺贝利区毗连的波列斯克区和伊凡科沃区的各个村庄里。当疏散工作大体结束后。民警和留下来值勤的人员,又挨家挨户寻找那些躲藏起来不愿疏散的人,并将他们送走。
几天后,普里皮亚季成了一座空城。这座被放弃的美丽城市里只有极少数的留守人员。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呈现出一幅凄凉的景象:高楼大厦人去楼空,阳台上还放着自行车,晾晒着衣服:办公室的报夹上,夹着的报纸日期是1986 年4 月25 日,办公桌上的鲜花已经凋谢;在城市的入口处,是身穿绿色防化服的士兵和装有信号系统的密密层层铁丝网;民警们不时在街上巡逻,为的是保护被疏散居民的住宅,防止那些趁火打劫者前来捞取被放射尘埃污染了的财物。
5 月初,核污染的阴影也笼罩着基辅。最初几天,切尔诺贝利放射性的烟云向西北方向飘动,但4 月30 日风向起了变化,向基辅方向吹来。放射性尘埃刮向这座有几百万人口的城市。于是,洒水车开始不间断地日夜奔跑,用水冲掉柏油马路上的核尘埃。在企业、商店甚至每座楼房的门口,都放有湿抹布,供人们擦鞋之用。中小学开始停课,并将学生送往远离核事故的地区。大街上,身穿连衫裤工作服,头戴防毒面具,手拿辐射剂量检测仪的检查员随处可见。在进入基辅市的大道旁设立了检查站,等候检测的汽车挤得水泄不通。市场上,牛奶和奶制品消失了,蔬菜都要经过放射剂量测定才允许出售。..尽管基辅市在5 月1 日按惯例照样举行了盛大的游行庆祝活动,但上述预防性措施不得不引起人们的种种猜测,从而处于极度惊慌、不知所从的状态之中。一些人开始惊恐不安地逃离这座城市。在火车和飞机售票处前,人们排起了长龙。去莫斯科的“黑市”车票,涨到原票价的六、七倍。甚至皮箱和皮包也成了人们抢购的热门商品,因为有传言说,基辅也要疏散。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才逐渐平静下来。
切尔诺贝利上空的核阴云,随风飘荡,从北欧移向东欧,将死亡的威胁洒向全欧洲,在国际上引起了恐慌。
4 月27 日下午,与苏联隔海相望的瑞典军用雷达站的一位值勤军官,突然发现自动监测仪显示周围环境的核辐射量急剧上升,高出正常值的六倍。
他赶紧向其他9所军用雷达站发出警报。它们也都测出核辐射水平上升的异常情况。雷达站的军人们一边向上级报告,一边焦虑不安地监视着这危险的“敌人”。
4月28日清晨,距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以北160公里处的福斯马克核电站,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值班的安全人员立即进行检查,结果发现是一名上早班的工人引发了厂房门口的自动报警器,经检验,这名工人以及一些刚来上班的工人身上都沾有放射性尘埃。安全人员起先怀疑是自己电站的核反应堆出了问题,但经过彻底检测,并未发现异常,只是发现核电厂外部的核辐射量高出正常值四、五倍,其原因尚不清楚。为了保障人员安全,核电站还是决定将600多名职工撤出,并对他们以及附近的居民逐一进行体检。
同时,厂方也把这一异常情况报告了有关当局。
正当福斯马克核电站惊恐不安的时候,瑞典核研究中心的反应堆外部也发现急剧增加的核放射尘埃,芬兰、丹麦、挪威也测出辐射剂量的异常情况,而且苏联的邻国芬兰情况最为严重。专家们由此排除了福斯马克核电站发生事故的可能。根据收集到的放射性物质的成分分析,以及风向、云图等气象资料的研究,专家们推断很可能是苏联的某个核电站发生了核泄漏。
瑞典政府根据专家们的报告,指令瑞典驻苏大使与苏联有关部门交涉。4月28日中午和晚上,瑞典大使馆几次与苏联交涉并询问情况,对方的回答都是无可奉告。
然而,在监测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如此严重的核事故又怎么能隐瞒得住呢?
4月28日晚上9点零2分,苏联电视台播发了一个极其简短的公告:“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事故,一座原子反应堆受到损坏。”苏联当局第一次公开承认这起核事故,此时距事故发生已整整过去了60个小时。
顿时,整个欧洲因此陷入恐慌和骚动之中。瑞典、芬兰等国迅即向国内发出预防核污染的警报,禁止儿童外出玩耍,关闭儿童娱乐场和露天游泳池。
波兰、罗马尼亚、南斯拉夫等东欧国家明令居民不得饮用雨水,不得食用野外放牧的牛羊的奶,不要生吃蔬菜。意大利卫生部决定两周内禁止出售新鲜蔬菜,孕妇和10岁以下的儿童不得食用鲜牛奶。英国、联邦德国等国家对苏联和东欧国家入境者逐一进行放射性污染检查,并禁止从苏联和东欧进口新鲜食品。离事故地点最近的波兰,立刻成立了一个由副总理牵头的委员会、以采取种种措施来防止核污染。
欧洲的恐慌并非毫无理由。因为人类或其它生物一旦遭到过量的放射性物质的辐射,会引发放射性疾病。这种疾病分为急性和慢性两种。重者能破坏神经、消化和骨髓造血系统,从而导致死亡和伤残。轻者也会引起头痛、头晕、呕吐、白血球减少等疾病。所以,放射性污染引起的社会公害对人类生命造成的威胁,是其它任何污染都无法比拟的。事实上也是如此。据5月17日苏联官方公布的数字表朋,共有299人受到大剂量辐射,死亡17人,加上当场死亡2人,已经死亡19人,另有18人处于危险状态。5月30日,官方又宣布有179人送进医院治疗。
但其他国家的专家认为,实际伤亡情况远比苏联官方公布的严重。美国著名核医学专家盖尔博士飞抵莫斯科,参加了抢救核辐射受害者的工作,他领导的医疗小组与苏联同行一起,投入到与死神争夺299名严重核辐射病患者的生命的战斗。他们在一周内对19名患者进行了骨髓移植手术,其中仍有13 人不幸死亡。另一位美国医生韦斯·华莱士博士也到苏联访问了一个月,调查了核辐射受害者。他在1986 年8 月会见记者时说:“切尔诺贝利的灾难刚刚开头。”因为事故地区的工人和居民受到了600 拉德以上的辐射量,而一般认为,450 拉德辐射量就会使健康成年人死去。
这次事故使苏联经济蒙受巨大损失。首先,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四个核反应堆机组全部停掉,使苏联核电损失百分之十。芬兰、埃及等国原打算订购苏联的核电设备,因这次事故而取消了订购计划,使苏联损失近百亿美元。
其次,清除核反应堆及周围的核污染,是一项十分艰巨的工作,至少要花费几十亿美元。另外,乌克兰是苏联的粮仓,粮食产量占全苏联百分之十五。
1986 年,因核事故使谷物减产2000 万吨,而且乌克兰的数千平方公里肥田可能在若干年内都无法耕种。整个损失可达数千亿美元。
造成这起历史上最严重的核事故的原因,苏联当局对外公布的调查报告认为,主要是机组操作人员违章所致。但在1986 年7 月初的一次苏共中央政治局秘密会议上,调查委员会却不得不承认,事故的根源在于核电站反应堆结构有严重缺陷,并要求作出决定,停止建设这种核电站。由此可见事故发生的根本原因还在于电站核反应堆本身的问题。切尔诺贝利核电站采用的是苏联第二代大功率管道反应堆,这种反应堆技术陈旧,结构上有严重缺陷,一旦发生故障,易于使石墨燃烧,熔化堆芯,加上没有安全罩,极易发生放射性物质外泄。正因为如此,西方国家早就摒弃不用这种反应堆了。但苏联却一直建造使用,而且为数不少,致使事故频频。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共发生大小事故104 次,其中只有35 次是由于操作不当,绝大多数是反应堆结构缺陷造成的。其结果,终于酿成了这场有史以来最大的核泄漏悲剧。
切尔诺贝利的警钟敲响了,苏联许多有识之士纷纷要求不再使用这类不安全的反应堆。
1991 年,俄罗斯科学院建议关闭这类不符合安全标准的核电站。乌克兰议会决定在1993 年关闭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这些核电站仍在运转,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1 号和2 号机组也重新启用。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悲剧是否会重演,世人将为之担心。
(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