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索兹尼一家 (1)
第三十章 索兹尼一家 (1)
一直以来意大利的宗教改革都没有成功过。事实上也无法成功。首先,宗教对于南部的人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为它而刀枪相见没有必要;其次,罗马就在身边,它作为宗教法庭的中心,五脏俱全,随便发表意见就会很危险,还要付出代价。然而数以万计的人文主义者居住在半岛上,他们之中肯定会有一些害群之马,看重亚里士多德而轻视圣克里索斯顿。可是这些人要想发泄精力机会也很多,比如俱乐部、咖啡厅以及重视礼节的沙龙,人们能够发挥知识热情而又不会得罪帝国。这所有一切都是如此悠闲。生活难道不就是调和吗?过去它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吗?在世界未日未临近之前莫非就不调和了吗?为何要为信仰中的繁缛琐事而大动干戈呢?通过几句介绍以后,在我们的两名主角粉墨登场之时,读者也就不会再希望有大吹大擂或者是隆隆的炮声了。他们是说话慢条斯理的君子,做事都非常讲究体面。
不过在推翻让人饱尝痛苦的暴政上,他们的贡献却比一切吵吵闹闹的改革者还要大。但这是不可以预见的怪事。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们深深地感激,可要问原因,哎,就连我们也不太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在理智的葡萄园里平平静静干活的这两个人都姓索兹尼。他们是叔侄两人。不知是何缘故,年长的雷利欧?弗朗西斯科在拼写名字时用一个“Z”,可年轻的福斯图?保罗用了两个“Z”。然而,人们对他们名字的拉丁文形式索西尼厄斯更为熟悉,却不熟悉意大利文的形式索兹尼,这一细节,我们能将其留给语法学家与词源学家去解决。在影响上来讲,叔叔不及侄子重要,所以我们首先谈叔叔,随后再讲侄子。雷利欧?索兹尼身为锡耶纳人,出身于银行家与法官世家,在博洛尼亚大学毕业后势必是要从事法律一行的。可他却与好多相同时代的人一样自行其事地研究起了神学来,不再攻读法律了,玩弄起希腊文、希伯莱文与阿拉伯文,后来(也和大部分同类人一样的结局)成为理智神秘主义者——既了解世故,却又不大老练。听起来似乎很复杂,然而可以理解我意思的人无须多加解释,没法理解的人我再费唇舌也毫无用处。
不过他的父亲还觉得儿子可以成为世界文坛上的著名人物。他给了儿子一张支票,让他出去闯闯。开阔下眼界。所以雷利欧离开了锡耶纳,在之后的十年内经威尼斯到日内瓦,从日内瓦到苏黎世,经苏黎世到维藤贝格,后来又到伦敦、布拉格、维也纳以及克拉科夫,时不时在城镇或村庄里待上几个月或一年半载,希望可以找到有趣的伙伴以及学到有趣的新事物。在那样的年代,只要人们谈起宗教便会没完没了,如同现在我们谈生意一般。雷利欧积攒了许多千奇百怪的思想,他竖着耳朵四处打听,很快把从地中海到波罗的海的一切异端论调都熟悉了。然而当他带着知识的行囊来到日内瓦时,迎接他的却是不甚友好的客气。加尔文那双暗淡的眼睛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位意大利来访者。他是位出身高贵的有名青年,不像塞维图斯那般贫困无所依靠。不过听说他倾向于塞维图斯。依据加尔文的想法,伴随着对那位西班牙异端者的火刑,三位一体已是非论定了。事实上,恰恰相反!塞维图斯的命运从马德里到斯德哥尔摩已成为人们谈论的主题,世界上思想严肃的人都开始站在反对三位一体的立场上。这还没有完结。
他们还运用古登堡的可恶发明,到处宣讲自己的观点,因为离日内瓦非常远,他们的语言也有很多不敬的地方。在不久之前,出现一本博学的小册子,里面收录了历代教会神甫对迫害与惩罚异端分子的事情所说所写的文字。在加尔文所说的“憎恶上帝”的人们、或者是按他们自己反驳的“憎恶加尔文”的人们当中,这本书非常畅销,深受他们的喜爱。加尔文放出风声,说想同这个珍贵小册子的作者单独聊聊。可是作者预见到了这一邀请,明智地在封面上将姓名删去了。听说他叫塞巴斯蒂安?卡斯特利奥,以前是日内瓦某所中学的老师。他对各种各样神学罪孽有自己独到的看法,这令他憎恶加尔文却赞赏蒙田。然而这并未被证实,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可是,一有人带头,别的人就会紧随其后。所以加尔文对索兹尼始终保持着距离,却建议这位锡耶纳的朋友说,巴塞尔的柔和空气相对于萨沃伊的潮湿气候更适于他;索兹尼一起身去闻名的古伊拉斯米安要塞,他便由衷祝他一路平安。值得加尔文庆幸的是,不久之后索兹尼叔侄就引起了宗教法庭的怀疑,雷利欧的基金被没收了,还发了高烧,年仅三十六岁就死在了苏黎世。他过早离开人世在日内瓦引起了一片欢腾,可是高兴的时间却不长。
雷利欧除了遗孀与几箱子笔记本之外,还有个侄子。他不但继承了叔叔未发表的手稿,而且很快成为更胜于叔叔的塞维图斯信徒。从小福斯图斯?索兹尼就同老雷利欧一样广泛旅行。他的祖父留给他一小块地产。直到将近五十岁他才结婚,因而能够将全部时间花在他喜欢的神学上。他似乎有段时间在里昂做过生意。对于他是怎样的买卖人我不清楚,可他做买卖经营的是具体商品而非精神财富,这样的经验让他相信,倘若在买卖中对方处于更有利的地位,那么凭借屠杀或者发脾气是于事无补的。一生他都保持这个清醒的头脑,这样的头脑在公司办公室里固然能够找到,可是在神学院里却仿佛是大海捞针一样困难。一五六三年福斯图斯返回了意大利。在回程中他来到了日内瓦。他似乎没有向当地主教表示敬意。何况那时的加尔文已经生病,索兹尼家族的人拜访只会增加他的烦恼。在后来的十多年中,索兹尼在伊莎贝拉?德?梅迪希那儿做事。可一五七六年在这位大太在结婚狂喜后的几天,丈夫保罗?奥希尼就将她杀死了。索兹尼便辞了职,永久离开了意大利,前往巴塞尔,将《赞美诗》翻译成意大利白话文,还写了一本有关耶稣的书籍。福斯图斯的作品能够表露出,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