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不是朋友(九)

作者:亦舒 字数:3518 阅读:240 更新时间:2015/03/16

我俩不是朋友(九)

“同真结婚完全一样,故此我一直觉得我结过两次婚,也许,已不配有第三次,限额已满。”
  枣泥身份神秘,大牛只知道他来到异乡,手上拿着,就是后母给的洪枣家地址。
  漂亮的洪枣还亲自来接飞机,举着纸牌子,上边写“午牛”两字,与一个漫画笑脸,无比亲切。
  之后,她就把他当兄弟般亲热照顾。
  洪枣究竟与后母什么关系,她不说,他也没问。
  大牛终于说:“那笔款子,我分三期还你。”
  “慢慢,不急。”
  当夜,大牛喝两小瓶啤酒,总算入睡。
  白天还好,有事要忙,一到晚上,失意灰心感觉,似一重山般压在头顶,挥之不去,心头有一种钝痛,他掩着胸膛入睡。
  忽然痛觉加深,他呻吟惊醒,看到鲜血自心脏部位流出,他大声叫喊:洪豆救我!可是他看到内脏自伤口涌出。
  大牛魂飞魄散。
  不,不,他拔直喉咙凄厉地叫:我还要照顾两个弟弟,我不能死!
  他忽然看到桌上有针线,他取起那枚手指长铜针,穿上黑线,然后将流出体外腻嗒嗒一塌糊涂的内脏往体内塞回,一针、一针,用针线缝好肚皮,他痛得浑身颤抖,一身大汗,他支撑不住,金星乱冒,“救我……”
  他自床上跃起。
  原来是个噩梦,但一脸泪痕,床褥被冷汗湿透。
  胸口仍然痛得像被一只魔爪抓住皮肉。
  大牛喘气垂头,取过外套,套上逃出门。
  只见玄关墙上靠着辆自行车,他不问自取,骑上到街上。
  他一直往前驶,凉风扑面,他清醒过来,背上冷汗也已干爽,累了,他下车,一抬头,发觉车子停在精次家门前,下意识竟然驶到这里。
  他索性走到门前,伸手按铃。
  大牛失常,平时他不会这样冒昧。
  门外有保安摄影,他抬头让屋内人看个仔细。
  忽然,大门打开。
  精次穿着睡袍出来,她披发赤脚,分明已经休息。
  大牛看着她。
  她意外,但随即露出笑意,让他进门。
  精次关上门,转过身子。
  大牛轻轻拥抱她。
  他体重几乎是她一倍,他希望做到轻俏温柔。
  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低头吻她嘴唇,她像是渴望了许久那样把脸靠在他肩上,吁出一口气。
  午牛觉得他仍在梦中,精魂游荡到这里寻找安慰,他胸膛被割开伤口似没有那么痛,他伏到这秀丽女子胸上,她柔软胸脯似蒸笼里刚取出的碗糕,香松暖糯,他伏在该处,得到怜悯,暂时又可以活下去。
  他比她早醒。
  他闻到自己汗臊,一侧头,看到女伴只有他自己手掌那样大象牙色秀美脸容,一绺丝发比他想像中更长,细细手臂压在脑后,像一幅图画。
  他感到羞愧,与她比,他是多么粗鲁简陋,他带厚茧双手不知有否叫她难堪。
  他轻轻坐起找衣物。
  她也醒来,看着他微笑。
  他清清喉咙,低声说:“我要工作。”
  她不出声,晨曦中怜惜目光叫他安心。
  “希望还可以来探访。”
  她点点头。
  然后,低声问:“可以不走吗?”
  午牛小心翼翼答:“我不是一件玩具,我有自己生活。”
  “你太多心。”
  想到昨夜恩赐的温馨,午牛吻她的手心。
  她搓揉他的浓发。
  他腋下纹身‘生死由天,富贵有命’八字草书像会飞舞似,她用手指轻抚笔划。
  他告辞。
  她送到门口,午牛轻轻说:“你至为美丽,你的温柔,叫我无比欢愉。”
  她感动不已,更不便留他。
  大牛骑上自行车回去。
  移民身份最神秘。
  试想想,一个成年人,忽然离开故乡,抛却一切,以及所有人际关系,跑到异乡,从头开始,真是一杯一盏,一衣一裤,都要添置。
  大牛当初来到,只有一只背囊,连一枝笔一张纸都要现买,身边一些现钞,一下子如水般荡出,幸亏有洪家姊弟帮忙。
  洪枣为什么移民?她盼望些什么,又想忘记些什么?
  午牛他呢,除出为两个弟弟打先锋争取名重于实的外国护照,还有什么企图?
  还有这个叫精次胜利的美女,她又是何种身份,是富家女抑或是富人的女人,她为啥独居豪宅,她何以为生?
  移民都不愿提起过去生活与身份。
  他们自觉从灰烬爬起,走离火场,再世为人,往事无谓提起。
  最多是说明籍贯:我的家,在山西,过河还有三百里……
  精次不问,午牛不会自动揭露过去。
  午牛不好奇,精次也不会说身世。
  午牛所知道的是,精次是医他的一帖药,只有与她在一起,他的肋下位置才不会那么痛,他的手臂才可以伸直,因为她叫他知道,世上,还有珍惜他的人。
  精次钟爱他,他可以感觉得到。
  她的目光,她的爱抚,她的呼息,都像在说:我要小心,不然,会爱上你这个大男孩,我对你一无所知,太过危险……
  午牛到学堂上课,虽然只是蓝领手作课程,也一丝不逊,说到砌砖,便解释砖块起源、种类、优劣、砖窑、用途,详细有趣,叫午牛开窍。
  教导后还有实习,师傅教如何量度、砌砖、上泥灰……言无不尽,完了还要做测验,看学生吸收多少。
  午牛边学边感激感动:这还都不收任何费用,连纸笔都免费供应。
  呵,得益良多。
  老师还图示古罗马、埃及、印尼、马雅各族砌砖方式。
  三堂课之后,午牛已觉得长进。
  洪枣提醒他:“别忘记明日要去相亲。”
  接着,讲到木材。
  那更是深奥学问,老师把地球上木材分类,午牛这才知道华人最名贵的紫檀已经绝迹。
  放学,洪枣匆匆接他。
  “你什么毛病,任何事都要为姊的三催四请,你与豆泥不如结拜。”
  大牛手上是一张五大洲各种林木分布图,他不愿放下。
  枣泥温柔地说:“好些了?”
  大牛低声答:“我很好。”
  “快换西装刮胡髭。”
  大牛不以为然,“又不是真相亲。”
  “礼貌你可知?”
  “我就是我,真相亲也不伪装。”
  枣泥叹气,“时间已到。”
  她把他带到茶餐厅,挑个边位坐下。
  大牛问:“人还没来?”
  他目光寻找一个与照片相似扁面孔梳妹妹头的女孩。
  就在这时,玻璃门推开,一个彩球滚进来,身上紧身衣裙,起码六七种颜色,脚上一双鱼网袜,高筒长靴,手提恶形恶状大亮漆皮手袋,颈、头、耳都戴金属链子与圈圈……
  大牛看得发呆。
  如此恶俗,是什么人?
  就是这种丑女,叫男人终身不举。
  只听见她大声叫人:“枣泥,你气色好极了。”
  大牛傻了眼,不!他心里叫喊。
  谁知枣泥站起招手,“红宝,这边。”
  那个彩球朝他们走近。
  大牛料想打不过这种女人,立刻要逃,他刚站起,被枣泥双手重重按回座椅,她在他身边说:“又不是真结婚。”
  那红宝坐好,叫一杯鸳鸯咖啡。
  她上下打量午牛,“就是他?”
  那种精利目光,像是要剥午牛衣裤般轻蔑。
  大牛气得说不出话。
  他瞪着枣泥,像是说:你的好介绍。
  枣泥不去理他,“红宝,这是午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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