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不是朋友(十)
我俩不是朋友(十)
红宝瞪着午牛,倒楣,照片明是个纯品青年,真人一头乱发兼于思,似野人,衣衫旧烂,分明是个劳工,身上还有异味。
她眨眨贴着双层假睫毛的眼睛,伸手拂一拂染得棕红卷发,她动一动亮滑紫色嘴唇,冷冷说:“枣泥,涨价了,先过一万五,事成后再一万五。”
大牛忍不住哼一声。
一万五?倒贴他午牛一万五他还不屑。
可是,男人不与女性斗嘴,他不出声。
“价钱早已说妥,且已付清首期,红宝,你别过分。”
红宝在枣泥耳边说:“这人像个贼。”
“你这张嘴。”
红宝十分不情愿。
枣泥做好做歹,“去,上你家看看。”
枣泥推着大牛到附近一间多层公寓房子。
楼梯墙壁上有彩色涂鸦,很明显住客人口复杂。
大牛不忿不甘心,一步步捱上楼梯。
公寓门一打开,大牛闻到一阵霉臭味,像是一叠旧报纸搁在厕所太久吸收所有异味的腌脏。
不止是他,连枣泥都皱上眉头。
她赶紧推开窗户。
大牛不愿进屋。
只见简陋家具,椅背上搭满七彩廉价衣物,高靴高鞋踢得一地,内衣裤随便堆在桌子上,与吃剩的饭盒子竹筷子作伴。
小小昆虫到处飞舞,果蝇逐臭而来。
大牛夺门而逃。
枣泥追到门口,拉住他。
大牛委屈得眼睛都红了,“枣姐。”
“你别动,你给我站住。”
“狗窝不如,我怎么与她同居。”
“你挑真老婆?”
“我不干。”
“大牛,你听仔细,这件事如果不成,我以后不是你姐姐。”
“为什么要挑这个女子?”
“人不可貌相。”
“枣姐你自己是那种旧鞋都一双双放进鞋盒收好的人,你——”
“嘘——”
红宝这时叉着腰出来,眼睛瞪铜铃那么大,“我若非等钱用,我会与你结婚?”
“算了,一人少一句。”
“哼。”
“嘿。”
三个人站在门口讲条件。
枣泥说:“你俩明日去登记注册,红宝搬到大牛处住,我叫豆泥搬出,那里有两间房间,一人一间,互不相干,红宝,你免租,再吵,我可要骂人。”
这已做到最好,再推辞,大牛也不大近人情。
“大牛,我与红宝相熟,你不会吃亏,红宝,我与大牛如兄弟般,你少啰嗦。”
那两个年青人不出声。
红宝咕哝:“什么人,姓午,叫牛,五千多中文字不挑,名字叫牛,人也像牛。”
大牛不出声,转头就走。
鼻端好似还有那股霉臭。
一个女子,如此不自爱自重,也真少有。
这同与人家假结婚无关,环境如何苦苦逼人是一回事,人可不能自暴自弃,收拾家居,举手之劳而已,那红宝家中所有平面上灰尘都厚得可以写字。
这个女子根本已经放弃生活。
他吐出一口气。
“第二早十时正,记住笠臣大街婚姻注册处见面。”
大牛头也不回的走开。
他在街角致电精次、:“我此刻可以上来喝瓶啤酒否?”
“欢迎。”
大牛心结放松一点,他实在需要这杯酒压惊。
上天可怜他,叫精次那样安琪儿下来安慰他破碎心灵。
他抵精次家,一按铃女佣就开门,一脸笑容:“小姐在厨房做面。”
精次穿着花裙子捧出点心。
大牛看到她象牙白素净秀美脸容不禁微笑。
幸亏天下有美人。
而这个仙子般女郎不嫌他是个粗汉。
精次轻轻招呼:“请到这边。”
他坐到她对面,握住她的手,深深吻一下。
她身上有铃兰清香。
到此刻,大牛才知道,女子也分香与臭。
他低声问:“你没有男朋友?”
精次摩挲他的腮须,“你是我男友。”
午牛听得这几个字,泪盈于睫,天无绝人之路,玛瑙丢弃他,那红宝嫌憎他,可是美丽优雅的精次眷顾他。
她把他抱紧,呵气如兰,近距离看,她姣白脸容没有一点瑕疵,耳珠上钻石与瞳仁闪闪生光。
精次也凝视他,这个年轻人,笑与不笑都这样好看,他甚至有点畏羞,时时垂眼,神情腼腆,她看到他出现便有说不出欢喜。
精次许久没有与男子约会,对这种试探、猜臆、进退……诸般技巧,日久生疏,有点彷徨,她何尝不踌躇,只得随其自然。
这时女佣轻轻在门边咳嗽一声,“精次小姐,电话找你。”
精次原本就在家工作,是大牛打扰了她。
她走开,大牛吃她做的鸭丝面,味道不错,但是他刚受了巨大惊吓,此刻想起,还打冷颤,那叫红宝的女子,手、足、二十个手指足趾甲都是假的,长得似爪子,还描着七彩花纹及贴着假宝石。
天啊。
他靠到长沙发上,惊累不觉盹着。
真没想到做人那么苦。
他听见精次走近,张望他。
大牛眯着一只眼,看到她拿着一台大型照相机,替睡着的他拍摄。
没想到这样成熟女子也会傻气。
他开口:“可以看吗?”
精次吓一跳,微笑说:“醒了。”
她把相机记忆锁取出放进手提电脑,荧幕出现穿着白棉汗衫背心枕着手臂睡觉的稚气模样。
“你还像个孩子。”
大牛不觉有什么值得拍摄之处。
精次轻轻把脸埋到他腋下,呵他痒。
大牛嚅嚅说:“我出过一身汗……”
精次不理他,抱着他胸口,“一起游泳。”
她把他带到后园,大牛意外,没想到园子那样宽敞,游泳池尺寸标准舒适,精次脱去外衣,露出黑色五十年代那种老式甜心领齐腿泳衣,衬着她雪白肌肤以及苗条身段,说不出好看,精次最美之处是她的优雅。
她纵身下水。
大牛身不由主,穿着汗衫粗布裤,跟着下水。
他泳术并不好,胜在年轻力壮,箭一般追上精次。
他拉住她足踝,两人一起潜下池底,又缓缓浮上,大牛深深呼气,像是要吐出一口两口三口所有乌气。
精次说:“我替你准备了一个客房,你随时可来休息,喝茶。”
他抚摸她丝般面颊,“谢谢你。”
“你有功课,可到这里做,比较静。”
大牛还真有这个需要,注册后必须两个人住,那红宝嘈吵,她一副耳机不离身,手机握掌中随时喧哗,声音像锣。
想到这里,他皱上眉头。
天下原来真有苦命男人,他午牛便是最佳例子。
“你有心事?”
大牛不出声。
“想讲的时候,尽管对我说。”
大牛上泳池才脱下湿水裤子。
精次把他带到泳池旁小小宾馆。
“你可在此更衣。”
她退出掩门。
那宾馆有两房一厅,厨卫设备完整,睡房布置成蓝白两色,正是大牛最喜欢的颜色。
床尾放着一套干净衣裤,亦是午牛平时穿著普通平民牌子,精次竟如此周到,比起洪枣有过之无不及,叫他感动。
他走到浴室好好洗头淋浴,把身上汗息刷清,用白毛巾抹干,然后换上新衣。
他对精次说:“我要开工。”
“还是不肯留下。”
大牛轻轻说出心事:“我不会在财力上依靠你,我有自己生计,但感情上,我会需索无穷,你要小心。”
精次不停点头。
他吻她额角。
大牛踏着自行车回家。
他发觉豆泥已经搬走。
他与豆泥这种光棍,搬家不过是一只大帆布军用袋,把三两件衣裤塞进,就可走人。
枣泥电话来了:“明早十时准时,穿著整齐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