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杀皇帝之夜(三)

作者:温瑞安 字数:2820 阅读:3 更新时间:2015/03/16

第四章 杀皇帝之夜(三)

剑如月白。
  人比月色还冷。
  冷冷的人冷冷的问了一句冷冷的话:“他在哪里?”
  语音很低,也沉。
  李师师仍在吃橙。
  慢条斯理,斯文淡定,闲出了一种媚丽的气质来。
  她手里仍拿着刀,好整以暇的说:“谁?”
  那白衣人沉声道,“狗皇帝。”
  李师师停止了咀嚼,就这么欲咀未嚼,口里仍有橙渣未咽之际,她的脸颊、眼色,竟飞出了一道杀气,一点怨意来。
  隔了一阵,只听她扬声道:“这橙好吃。”
  “这橙好吃”——宋徽宗这时已逃入李师师房中,惶急间这里那里都不好躲,看得床帐半垂,那儿曾是自己翻云覆雨的温柔乡,只觉一股熟悉、安稳感觉,便再也不顾这许多,一头便钻了进去,只望侍卫快点来救驾,并痛悔为何不让诸葛先生派人随行。
  ——尽管有诸葛小花的人在,定必老气横秋,劝说进谏,这更不能去,那事不能做的,但总胜于在这儿遭殃遇危呀!
  赵佶匿蜷进床被内,裳里还有师师余香,但他此际已无暇细闻、无心细赏,只为自己安危性命发抖打颤,强要敛定心神,听迎宾偏厅有什么异动声响。
  果有。
  先是屋瓦给掀了开来的微响。
  ——糟了,来了,来了……这些乱党恶匪,可是泯灭人性的……!
  一一该怎么办才好!
  然后他就听到那几句隐隐约约的对话,还有李师师这一句:
  “这橙好吃。”
  ——这橙好吃?
  这句话竟在这时候说!
  ——这句话岂可在这时候说!
  赵佶又狐疑又害怕,心中痛咎不已,英雄败于儿女手,没想到,自己堂堂道君皇帝却折在这几,悔不该爱新鲜儿、到宫外猎猎艳、一晌贪欢遇了劫!为了这一点儿女私情,值得么!
  这橙好吃?道君皇帝赵佶不禁苦笑,心中大喊昔也一一难道这些恶贼闯进来是为了吃橙乎?师师真不会说话,至少,说的不是其时!
  这时候,他终于听到了他该听到的但最怕听到的声音:
  交手声!
  ——乓乓乒乒,响得密集,打得灿烂!
  赵佶心中叫了一声:完了!
  ——师师怎会是贼人的敌手!
  ——一旦师师完了,只怕自己也难逃……
  说了“这橙好吃”的李师师,左手递上了剥开的橙,像邀戚少商一道来吃。
  戚少商脸上闪过一丝诡诧但狡狯的神色。
  他摇了摇头。
  李师师却突然做了一件事:
  她扬手撒掉了橙。
  橙瓣在灯色下灿开一片橙雨金黄。
  她另一只柔荑递出了她的刀。
  刀像她的手一般玉。
  一般的白。
  刀很短。
  刃很锋锐。
  刀攻向戚少商--一
  不是戚少商,而是戚少商的剑!
  这点也相当诡奇:
  李师师的刀短,本就该采守势,而非攻势,就算要急攻,也应在戚少商不及防范之下直取其要害,可是她不是。
  她竟用这么一把短短的刀,去硬碰戚少商月白色的剑。
  更奇特的是。
  戚少商也立时还击。
  可是他反击之际,更是奇特:
  他只用剑不住往李师师短刀上招呼,而李师师也跟他十分有默契似的,把刀不断与剑锋交击。
  于是乓另乒冷,叮当不已,两人一刀一剑、一长一短,已交击了数十招,戚少商肩上、发上、衣上、仍沾有李师师嚼了一半撒掉的橙颗儿。
  ——但却未攻过对方身体任何一刀一剑、一招一式。
  他们在干什么。
  ——这样做有何用意?
  他们近身“交手”,并用一种很低很轻很迅疾的语调交换了几句话:
  “你真的要杀他?”
  “他该杀。”
  “我跟你们有契约:你们能吓他,能迫他,能威胁他做造福天下的事,但就不能伤他、害他、杀他。”
  “他能残害天下百姓,我们就不能杀了这荒淫皇帝!?”
  “在历代帝皇中,他委实也不算太坏,他初登位时也右革新之意,治国之能,只是后被宵小摆布,而又贪图逸乐罢了。”
  “要等他好,不知还有多少人死、多少人受害,我一剑杀了他,一了百了。”
  “你杀了他,你能不能立即便找出一个更好的皇帝来取而代之?他虽然荒唐,但至少绝少下令诛杀贤臣,顶多逐之斥贬,如果再来一个更残暴的,你难道又等天下受尽荼毒时才又去杀了他?目下赵家天下有能人吗?万一你弄了个更坏的怎么办?赵信一死,蔡京,梁师成这些权臣岂不更嚣张跋扈,无人制之了?天下无君,怎生使得!你杀了他,不是好事,只坏大事!”
  说到这儿、两人又各自发出一声叱喝,刀剑交攻,叮叮当当的交接了无数招。
  道君皇帝在袁里只听得刀剑交呜,甚是好听,像敲了节奏来似的,他自来精通韵律,心中难免有点奇诧:
  (怎么刀剑交击之声如此徐疾有致,仿似各操音律心有灵契的合奏一般?)
  但他心中也难免觉得宽慰:
  (至少师师仍抵住了贼人:宠她,真是宠对了。)
  ——不过,赵佶一旦念及自己身在险境,乃因宠惜师师而致,心中不免大是悔吝。
  不过他心宽大早,未儿又听金兵乍鸣,叱喝连声,屋外喊杀之声更烈,知道情势更是危急,只觉裆间一热,蓬地裤里积了股骚热,知是自己慌急问竟撤了尿,还迅速扩染了被衾,湿了一团臊腥。当下又急又惊,知床里躲不住,便连爬带滚,蜷在被里,挤入了床底。
  床底窄。
  床下黯黑。
  但宋徽宗只觉安全多了:这下好,至少,贼人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敌人,这就心安多了。
  ——可是他既看不见敌人,又焉知敌人也看不见他?
  这下,这道君皇帝可就不管了。
  也管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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