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如新(三十六)
洁如新(三十六)
傍晚回到店里,一封挂号信在等我。
那是一份离婚文件,我与阮津已正式脱离关系。
我把文件收进抽屉。
“老金,陪我出去喝一杯。”
“去哪里?”
“艳舞酒吧。”
“疯了,我不是好淘伴,小哥,你找大学同事吧。”
我取过外套,“我自己也会去。”
他只得陪我走。
我们到了交际酒吧,坐下不久,便有女子搭讪。
这个染金发的女子同我说:“华人对女伴体贴,而且阔绰,他们愿意付账,个子虽然小一点,反而有男子气慨。”她的手搭在老金肩膀上。
我同老金说:“我出去走走。”
对街就是钢管舞酒吧。
老金追上来,“我陪你见识。”
一走进艳舞吧,气氛完全不同,有一个黑发女郎坐在一张椅子上,举起双腿舞动,她眼神灵活,有点像阮津,我呆视半晌,她站起来,扭向我与老金,忽然转身,大力拍打自己的臀部,一边抛下媚眼,众男客大声喊好。
我好像有点眼花,这女子真有三分似阮津,我朝她招手。
老金把我拖出街外。
“这玩意儿会上瘾,我有个朋友家地库装着钢管。”
“为什么拉我走?”
“因为你伸手想去摸那舞女,该处严禁触摸。”
我刚想否认,脚底一滑,跌在地上。
酒吧后巷真是藏污纳垢,老金拉起我,“小哥,我们走吧,别耽在这里。”
回到家,他对我说:“王家列祖列宗挣扎了五代方传到你这个读书人,他们吃了多少咸苦才盼到今日,你要振作,像阮小姐那样的女子本市是很多的,你要衡量轻重,勿叫家人痛心。”
我微笑,一手按着天旋地转的太阳穴,“我以为你是一个混人,谁知道这样明白事理。”
我躺在床上,昏昏睡去,母亲悄悄入梦来。
她坐在书桌前帮我做手工功课,初中时不论英语或生物老师都喜出刁钻题目像“创造一个立体滤过性病原体模型”之类,老妈便整日坐桌前替我用布料铁丝等原料做得唯妙唯肖,取得满分。
“妈妈。”我轻轻叫她。
她转过身子,“志一。”她朝我微笑。
这时,梦醒了。
原来天已大亮,春雨连绵,空气清新无比,到处都钻出绿油油树叶。
我在窗前站一会,电话铃响起,是长娟的声音:“小志,惊天大消息。”
“你又怀孕了。”
“不不不,小志,爸告诉我,他要再婚。”
什么?手一松,电话落在地上,我连忙拾起,心里只想起无奈二字。
“听着,志一,他在杭州结婚后将申请该名女子前来定居,届时,洗衣店及父亲所有积蓄都会归那陌生女子。”
我静一静,“你与二姐一向不喜欢洗衣店。”
“可是双手奉送给人又怎么一样。”
“爸仍然会守在店堂,如无意外,还有三十年要过。”
“小志,你会丧失所有承继权。”
“大姐,我只想老父高兴。”
长娟叹气,“我也那么想,但又怕他被骗,那陌生女子——”
“父亲有权追求幸福,你几时得到这个消息?”
“父亲今晨亲口向我宣布,我一时不能接受。”
“今年王家多事。”
“幼娟也这么说。”
孩子在一旁不知为什么哭了,长娟只得放下电话。
没多久幼娟的电话也来了,我说我已经得到消息。
幼娟说:“对方近四十岁,是个教音乐的老小姐,样子相当娟秀。”
我很平和地说:“老爸高攀了。”
“人家图他什么?”
“一个温暖家庭,”我劝说:“你们别多心。”
“真没想到老爹如此薄情寡义,一下子把老妈丢在脑后。”
我无奈,“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
“太快了,我昨夜梦见妈妈,整日挂念。”
“我也是,你看见妈妈在做什么?”
“帮我的绘图着色,记得吗,小学老师喜欢叫我们自创历史连环图故事。”
我流泪,“母亲的一生。”
幼娟也饮泣。
“要孝顺还来得及,快恭喜老父。”
“我说不出来。”
“你们是女儿,这个差使我来做好了。”
“谢谢你,志一。”
“快别哭了。”
“我真没想到老爸会丢下我们去结婚。”
我微笑,“我们也何尝不是甩脱老父急结婚,彼此彼此。”
幼娟总算清朗了一点。
我鼓起勇气与老父通话,他笑声爽朗,略为腼腆,可是得到我们祝福,又开心得不得了。
我明白了一件事,套一句老话:我们即使留得住父亲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
回到学校,讲完了课,同学围上来。
“王老师,建国时流血最少的国家是谁?”
“文法不对,‘哪个国家’,不是‘谁个国家’。”
“哪一个,王老师,帮帮我们。”
我没好气,“你们站在什么国家的地上?”
“哎呀!”他们大叫一声,欢喜地奔走找资料去了。
后边有人说:“学生都叫你宠坏。”
我转身,看见何教授。
我问:“暑假过后,何去何从?”
“回转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