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四十二)
地尽头(四十二)
他第二天启程离去,我一个人冷清清,无事查看账户。
汪翊不愧是理财专家,一切有纹有路,清清楚楚,他自新疆电传图文给我,一看,后悔没随他同行,原来当地一些葡萄挂起架子上,累累如绿玉宝石般满满垂下,陪衬着当地少女红粉绯绯面颊,好看煞人。
与他同行的还有古志与郭沛,他们两人的气色也不错,较前些日子进步,不过头发掉了许多,已经秃顶,看情形已渡过中年危机,打算重头开始。
我检查信件,发觉史密生博物馆送来一张请帖:“东方织物美术馆最新藏品展出,包括丝路千年历史一米乘三米华丽丝织品……”
去,还是不去?
我吁出一口气,一定要自得其乐,否则,伤亲之痛永远不褪。
我换上从前上班穿套装,照着地址,寻到一间会所,只见人口单钉冷薄,小猫三只四只,不禁好笑。
那幅镇馆之宝自天花板一直悬挂下来,色彩经过千年洗礼已经退却大半,可是丝织图案上鸟与兽栩栩如生,叫人瞠目。
有两个日本人仿佛专家,几乎要朝它跪拜,他们说:“我们的藏品只得指甲大小一片,唉,啊,呀”,双眼润湿。
我仰着头欣赏直至脖子发酸,
忽然身后有人用日文说:“欢迎你。”
我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约三十余岁男子,微笑看着我。
我从未见过如此英俊异性,高大但不瘦削,一套深色西装穿得舒服熨贴,白衬衫却没有结领带,好不潇洒,配便鞋,怎么看都漂亮。
我轻声答:“我不是日本人。”
“对不起,”他道歉:“今朝来的都是日本客人。”
我微笑,“日本人为三件事着魔:中国,漫画,与机械人。”
他笑起来,“我是荣誉馆长罗光甫。”
啊,看见他每年也捐了十万美元,我笑不可抑。
他愕然,“有什么可笑的吗?”
我把自己的名片给他看,他也忍不住笑。
“去角落喝杯咖啡吧。”
我们在小茶厅坐下,在一角阳光下絮絮谈起来,我看着他的五官,心想人家一直说的剑眉星目就是这个意思,十分陶醉,竟不想离开那张小桌子。
“你家做什么生意?”
我顺口答:“酒庄,专门发掘经营不为人知的好酒。”
“我家做纺织及成衣生意,也投资地产。”
我点点头,佯装内行。
“一看就知道你对生意或数字毫无兴趣。”
接着,我们说到英国,这方面我有点经验,讲的头头是道。
“你喜欢旅行。”
“都是跟着家人四处走。”
我从来没有习惯可以隐瞒身世,我吃惊,为什么这样急于讨好他?
有人叫他,他把手机电话交到我手上,“请留下你号码。”
我情不自禁照他指示做。
他接着说:“明天中午,我在这里等你。”
“可是——”
他说:“我们一起出海,在船上吃饭,我家厨子做的一客好羊架,你吃羊肉吗?”
我看着他,那边有人再次叫他。
“十二时整。”他叮嘱。
我走到街上,看时间,诧异的发觉已与他谈了个多小时,我还以为只有十多分钟。
可见爱因斯坦妙语相对论是正确的,他说:“什么叫相对论?当你与一个美女谈心,一小时像一分钟,当你手放在热锅上,一分钟像一小时,这便是相对论。”
假如这人一开头就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我心酸地想,但假使不是咬紧牙关走了那么多荆棘路,又怎么能够遇见他。
至少现在,我与他都是美术馆馆长,呵哈呵哈。
我第一次为异性辗转反侧。
什么年纪了,该是成家的时候了。
这次回来,我与从前的猪朋狗友全部都不再来往,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就这样,我与罗光莆开始约会。
节目也很普通,他喜欢出海,去到僻静之处,再用小汽艇载我到小小沙滩,坐着九一三制福特T型,还有摩根、爱斯德马汀、及哈利戴维生机车。
他说:“这辆机车于一九一六年在荷兰打过德军,看,这里有子弹孔。”
我点头,这些,都是他的玩具,
我忽然问:“你没有女朋友?”
他吃惊,“你就是我的女朋友。”
我很满足,鼻子发酸,“从前呢?”
“从前一切已经忘记。”
“请搜索记忆。”
“二十多岁之际,十分喜欢一个女演员,她很专业,人也长的漂亮,但是没有观众缘,到今日始终不算大红大紫,不过大家都知道她的名字。”
“怎么没有下文?”
“太年轻,不知珍惜,家里严厉反对,只得分手。”
“这不是原委。”
“原因是我知道今日会认识你。”
我哈哈大笑,“如此陈腔滥调,亏你说的出口。”
可是听在耳里,十分受用,约会至筋疲力尽,回到家里,才沐浴,已经想见他。用电话找他,他笑说:“我已在你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