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四十三)
地尽头(四十三)
有时半夜他会按铃,双手冰冻,“我本想等到天亮,可是实在想见你。”
他每天送花,花店职员说:“罗先生每天亲自来挑花,真是难得。”
我收过绿色玫瑰、深紫色牡丹、雪白的天使喇叭、粉红铃兰、蓝失菊……这时,我双眼看出去的世界,也似花束般七彩缤纷,我深信天空蔚蓝,希望金光璀璨,我像一个十五岁少女,憧憬被爱的幸福。
我随时会泪盈于睫,邻居太太问我:“那是你男朋友吗,好漂亮的人与车。”
我忽然喜极而泣。
不知过了多久,原来认识他只有两个星期。
一日,我正在收拾外婆杂物,放进纸盒里,我又砍刀她那些旧旗袍,不禁打冷颤,啊,那些可怖的记忆,就似故衣,封进箱子,永远忘记。
那些日子,亏我熬过来,我用手掩住口鼻。
这时忽然有人按铃,时间还早,不应该是光甫,我去开门,看到汪翊,呆住,一下子回到现实,非常不情愿,失望露在脸上。
汪翊晒得黑实,更像一个庄稼汉,我说:“回来了。”
他点点头,“颇有收获。”
我说:“我有话要同你说。”
“我也是,”他坐下擦汗,“你先讲。”天气那么冷,他额头却不住冒汗。
“汪先生,我快要结婚了。”
他抬起头,忽然吼:“你失心疯?罗光甫会娶你?”
“为什么不?”
“你什么身份,想嫁入罗家?你是一个有过去的女人。”
“他也是一个有过去的男人。”
“他有家势背景撑住,你有什么?你至多是个有苦衷的掘金女!”他竟然说的那么难听。
“谁不在这社会挖金?”
我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歇斯底里喊叫:“你凭什么来掀我底子?”
他忽然静下来,“我是你朋友。”
“我承认你是我好友,但你为什么不能为我庆幸?”
“你喝毒药,我应为你开心?”
“你是天下最恶毒的朋友。”
“罗光莆不是好人。”
“我与你也不是好人。”
“我与你必须保护自身才能生存,罗光甫衣食无忧,却以伤人为乐,你看。”
他取出一叠剪报,七彩缤纷,都是罗光甫与各个漂亮女人在公开场所合照。
“你看,陈心莲、王掌珠、汪家铃、丁玉云、沈慈、金卿、岑盈、文子秋、陈加敏……说到底,彼此都是成年人,后果自负,这种人,你以为他会对你例外?”
我冷静下来,“你不必杞人忧天。”
“我真心爱你。”
“汪先生,我也敬爱你,但不是你心中希望那样。”
“你听我说——”他握着我双肩。
“防开我。”我挣脱他双手。
他颓然,“他会杀死你。”
“我在遇见他前早已生命迹象。”
汪翊双手掩脸,“你打算如何?”
“结婚、生子、正常生活。”
“那你应当选择我。”
“汪翊,你还没听清楚我的心。”
“你有心房,失觉了。”
“你若继续侮辱我,这朋友关系难以维系。”
他冷冷说:“谁要做你的朋友。”
“汪先生——”我心酸。
他声音忽然低下去:“你这种故事,我看得太多,玉堂春、杜十娘、花魁女……朱咪,你有什么特别?在红尘打滚,讨得些金钱利益,甜头蒙心,妄想男欢女爱——”
我霍一声站起来,“多谢教训,我还以为我家太祖公复生,把我拉到祠堂公审。”
他坐下来,噤声。
“你一定要杀得片甲不留,汪先生,请你离开我家客厅,以后,若果没有我的邀请,请勿上门,你可续任财务经理一职,请自重。”
他取过外套,启门离去。
我重重锁上大门。
汪翊走了之后,我心悲怆,他真残忍,硬是要我对牢照妖镜看个仔细。
我一意孤行,我找到光甫,“你在什么地方?”
“与日本人开会。”
“对不起,”我不安,“打扰你。”
“我说过只要这个电话一响,没有更重要的事。”
“你开完会可否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