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五十五)
地尽头(五十五)
我说:“改天吧。”
“今天我有空。”他紧盯着。
“你是一个陌生人。”
“开头我们都是陌生人,”他拿出身份证给我看,“你可以抄下号码。”
我笑,身份证上他叫陈明祖,二十三岁。
他说:“我是真心觉得你有趣,做酒保的男人不难找一夜情缘,你放心,我不是图那个。”
我轻声问:“为什么叫onenightstand?”
“因为从前每间小型夜总会都会雇用乐队bandstand,如果乐队告假,替工只做一夜,简称onenightstand,明白吗?”
“果然学识渊博。”我取笑他。
他递一杯酒给我。
我见高杯子里有气泡,“啊,香槟。”
“喝的出分别吗?”
“哗,像丝绒般滑如喉头,又香又甜又可口。”
“我给你气坏,”他自冰桶取出瓶子,“这是克鲁格玫瑰香槟,我在你身上下了重本。”
我笑的翻倒,我仍不知分别。
他说:“到街上走走,我希望在自然光下看你是否同样漂亮。”
我说:“一见光我就化为灰烬。”
祖说:“我也是,彼此彼此。”
我与他走到阳光下,早春天气,还有寒意,我披着又长又大的开司米毛衣,祖却只穿短袖汗衫。
我指着他强壮的臂肌,“让我看小老鼠。”
他即席表演跳跃二头肌,我哈哈大笑。
祖意外说:“阳光下你年轻的多。”
我打量他,“你也是。”
“我们应当四处走走,多认识对方。”
他忽然紧紧握住我的手,“让我把自己告诉你:红牛属于我姐姐所有,我在酒馆当经理,我家是酒馆世家,家父曾经在英国当兵,故此退役后申请到酒馆执照,他的店名叫麒麟,在利物浦很著名,我自小担任酒保。”
“你会把酒瓶摔来摔去表演吗?”
“我不谐杂技,不喜花巧。”
“那很好,我喜欢爽朗的人。”
他看着我,“来德坊一路都是酒馆,你为什么挑选红牛?”
我据实回答:“我没有挑红牛,我随意推开一道门进去。”
“多巧,否则我不知要到几时才可以见到你。”
“你不见到我,也会见到别人,既然从未认识我,也不会觉得可惜。”
“把你的故事告诉我。”
我答:“你是陌生人,我无意对陌生人诉苦。”
“你的过去有苦水?”
我笑出来,“你去问每个超过二十五岁的女子,她一定有怨可诉,这是女性的命运:父母没有能力,兄弟不够友爱,异性时时背弃……我们太倚赖别人恩赐,故时时郁郁不欢。”
“我以为那是上一世纪的女子。”
“是,今日我们已不大透露心事,可是心底仍有盼望。”
我看着他,“如果要问,说给你也不会明白。”
“我家就在附近。”
我微笑,“一定布置的很漂亮,否则不会一直邀请人客。”
“跟我来看个究竟。”
我竟然点头默许。
他很高兴,“你信任我,我不会辜负你。”
我的确没有失望,他家也是老房子,老的墙上缝子里有蒲公英钻出来,走楼梯上去,他住三楼,房子搭在晾台上,可以看到半个城市与一小片蔚蓝海洋。
晾台没关着,晾着一副,种着大量花草,皮蛋缸里养着金鱼,像上世纪五十年代风光。
我坐在藤椅上发默,真没想到本市就有这样好地方。
室内更加简洁可爱,大块红地砖,旧沙发罩着雪白布套,一只老猫伸伸懒腰,瞄了瞄客人,继续瞌睡。
我指着它,“猫才是主人。”
“不错,它才是主人。”祖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