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九)
嘘——(九)
“他们是我家人,不大好吧。”
“你等钱用,可是?”
“是。”不为低下头。
“有什么是不能示众的呢?越真挚越受欢迎。”
“他们会同我脱离关系。”
莉莉说:“依我看,你们之间,此刻也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存在。”
不为犹疑。“你们做过类似摄影专集吗?”
“出过一本叫《如何说再见》:一个女子自知患上不治之症,留下一本摄影集给她小女儿,已经销到三十多版。”
不为耸然动容。
“这不过是初步构思,但是,你家人真上照,性格鲜明,有一个极之漂亮的少女——”
“她是小仍,有智障。”
“啊”轮到莉莉低呼“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为挂上电话。
她躺到床上。
翁戎的床褥,有一股隐约的香味。那是玫瑰花香,果然,案头有一小瓶香水,叫黄昏玫瑰。种过大量玫瑰丛的人都会知道,玫瑰在清晨与黄昏的香味是完全不一样的,朝早,玫瑰香氛清新淡雅,可是经过整日蒸晒,到了傍晚,衬着紫蓝色天空,玫瑰会发出一种略为憔悴成熟的香味,有点像桂花,但不,它仍然是玫瑰。
那是黄昏的玫瑰。
读文学的翁戎自然知道其中分别。
只是,她此刻怎么会跑到股票行去工作呢。一个人的旨趣与职业往往有天渊之别。
还有,一个人的配偶与他所爱的人时时亦风马牛不相及。
翁戎床头还有小小一架电视,无眠之夜,可以解闷。
电话不停响,录音留言。
“翁,出来跳舞。”
“翁,长周末我们扬帆出海。”
“翁,你欠我一顿饭及一瓶香槟。”
但是,翁戎不重视他们,否则,为什么连出差这样大事都不告诉他们。
不为要是愿意,大可接收这班寂寞的男人。
不为当然不愿意。
她把这几年拍下来的照片连注解翻出来在手提电脑液晶屏上观看。
自己也不觉恻然,泪盈于睫。
父亲双目那时还有焦点,现在已经失去。他的头发已全白,银光闪闪,掉了大半,可是打理得整齐干净,全靠老妻照顾得宜,一个病人,还保留着尊严。
一个人年纪大了才真正需要用钱。
不为把父亲的照片顺年龄排列好,再把自己的照片打出一看,感慨得说不出话来。
她一向自觉是那种越来越丑的少女,幼时满头浓发,穿着漂亮的缎裙,专门为亲友做小傧相。到了十一二岁忽然近视,又得箍牙一面孔都是铁丝,又开始长面疤,丑得抬不起头来,也不敢挺胸,怕人看到她正在发育的胸部……
岁月就在指缝中溜走。除出这句陈腔滥调不足以形容时光飞逝的惨情。
不为伏在床上。
这时门铃响了。
门外是小于,他捧来水果饮料小,“保姨叫我送来,并且让我接你回去吃饭。”
不为点点头,取过外套。
“保姨说,这屋里电话几号?”
“打我手提电话好了。”
小于微笑。
不为只得把号码告诉他。
于忠艺开得一手好车,不徐不疾,不温不火。
他们两家人正在吃饭。
艾历逊笑说:“大作家驾到。”
不到三天,这洋人已经吃得胖了一圈。
他没有恶意,不劳却加一句:“一个作家也总得有作品才是。”
“不为用英语写作,打进那个圈子,可不容易。”
不虞说:“用中文好,十多亿读者,可是这样?哈哈哈。”
不为不出声,难得他们愿意联同一起来对付她。
“作家大抵像钻石一样,分五千种类。”
“不为是五卡拉全美钻石,呵呵呵。”
不为静静喝汤。
母亲不在家中,一切食物逊色无味。
“著作没有英语版,不够矜贵,最好译为十八国言语,你看美国那些流行女作家,每种书动辄销千万本,封底照片中的她们打扮华丽高贵一如女皇。”
不为一声不响,任由他们笑骂。
终于话题来到正路。
“不为,爸妈对财产安排,你知道多少?”
不为只得一句话:“我一无所知。”
“你时时伏在妈身上絮絮说悄悄话,你会不知?”
不为站起来走进厨房。
不劳跟进,“爸已经糊涂了,一切交给妈妈,妈妈此刻又在医院,东西如何处置?”
保姨见她们姐妹说家事,连忙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