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十八)
嘘——(十八)
她略略放心,“小仍有人帮着照顾,我轻松得多。”
“你放心,人人疼惜她。”
“我死了她怎么办?”她掩住面孔。
“每个母亲都会辞世,又不是你一个。”
“但小仍是智障儿。”
“个人头上一片天,你也只能放开怀抱,珍惜目前与女儿相聚时刻,若天天哭哭啼啼,那么,会是连今天也失去。”
大嫂点点头。
她本名齐家昌,嫌不好听,叫人改为齐家畅。
齐家三代在纽约运河街开杂货店,她自小不愿学中文,到了今日,又觉后悔。
婚后跟丈夫住西岸发展,也有过几年好风光,经济好的时候硅谷人人是纸上百万富翁。
她说:那里,女人全是电子寡妇,男人几乎都住在公司里,二十四小时工作,每星期只回来一两次。女人在家闷得发昏只能借酒浇愁,有些索性变为酒鬼,我想过回娘家,但是照顾一爿杂货店也是不见天日的苦差,整年没有休息,唉。”
“未老先衰。”
“你说什么?”
“可是觉得自己一事无成?”
“是,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不为叹口气,“你看我,毕业已经三年,吃吃喝喝混日子过,高不成低不就,找不到合适工作,也没看见理想对象。”
“你也有心事?”
“渐渐连约会也没有了,像患了自闭症似。”
“我与不虞好几天都说不上三句话。”
“结婚那么久,仍然要求情话绵绵是不切实际想法。”
大嫂打听:“不为,不劳他们可是真要回家?”
这才是她来找不为真正理由吧。
“说是这样说。”
“好端端为什么走?”
“水土不服。”
“昨夜听见他们在房中吵架。”
“你耳朵真尖,谁家夫妻不吵嘴。”
“一走就是弃权了。”
不为看着大嫂,“我们三个都是父母亲生。一辈子是兄弟姐妹。”
“可是他们一走,只剩我与不虞服侍公婆,我们岂不应占更大份?”
不为讶异,“爸妈有佣人服侍何劳你们?”
“我们一家四口精神上支持呀。”
不为用手按住大嫂,“这样吧,你几次三番面对面向我提及产业分配问题今日我与你摊牌.将来我一文不要,凡是落我名下的全部转交小仍,可好?”
大嫂看着她:“真的?”
“口说无凭,可要同你去律师处立字据。”
“不为,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
“是我,伍不为拒领父母财产,好了没有?”
大嫂似乎满意了。
不为存心与她开玩笑:“你再去说服不劳弃权,爸妈那所小洋房就全属你的了。”
齐家畅却真的盘算起来:“我若接手便卖出套现,一半投资一半置间公寓……”
不为叹口气,“对不起我要工作。”
“那么我告辞了。”
她一拐一拐地离去。
即使是那样也还不是坏人。世上真正的坏人是很少的,通常都是三分自私五分愚昧。
送走大嫂,不为整理写作思绪。
开一瓶白酒边喝边做,直到中午。
于忠艺打电话来,“吃饭了。”
“正在工作,缺席一次。”
“总要吃饭。”
“一日三餐吃了又吃,时间统统吃光,不同你说了。”
她放下电话,坐到小腿麻痹,起来四处走动又再坐下努力。
不为把做出来的文字再三修饰,电传到出版社去。
已经是下午了。
于忠艺送家制饭盒子来给她。
不为边吃边说:“真那么勤力?又不是怕回家,每个人包括自己都哭哭啼啼,气氛低落,老人健康一大天衰落,子女束手无策,唉。”
于忠艺说:“保婶说这是你爱吃的毛豆肉丝炒雪菜。”
不为笑了。
他忽然轻轻间:“你怎样写作?”四周围不见纸笔。
不为答:“全在这架手提电脑里了。”
“我一直觉得作家总得白纸黑字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