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二十)
嘘——(二十)
“是,爸,我成年了。”
老人大惑不解,“这些日子,我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就在我们身边。”
“是吗,有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爸,爸。”不为紧紧抱住父亲,泪如泉涌。
老人喉咙忽然噗地一声,不再言语。
女佣默默站一角,门铃响了,她奔去开门。
医生与救护人员一起抢进来。
不为怜惜地看着老父的脸,他仍有笑意,不过双眼渐渐褪却光彩,终于呆滞不动。
医生命不为让开,不为死命抓住父亲的手。
她的生命源头已离她而去,她的胸膛像被一种凶器打了一个大洞,五脏六腑都掉了出来,用双手接都接不住,血淋淋落了一地。
她大抵是活不下去了。
心中凄苦莫名,但是又庆幸子然一人,了无牵挂,大可以跟着父亲一起走。
不为伏在父亲身上“爸爸,爸爸。”她号啕大哭,“爸爸!”
像是回到极细小时候,受了委屈,被大哥大姐欺侮了,有怨无路诉。刚巧爸爸下班回来,伏在他身上痛哭。
不为拉住父亲不放,女佣与于忠艺出力也扯不开她。
不为一直叫喊“别带走我爸爸,别带走我爸爸。”
这一走就回不来了。
闻者心酸。
结果由医生替不为注射,她颓然松手,众人才能把老先生抬上担架。
不为迷迷糊糊倒地。
“姓伍。”
“你想清楚了?”
“我生我养我教,自然跟我姓氏,你反对吗?”
不为想一想,“我不反对。”
不虞开口:“不允你别理不劳的事。”
不为冷笑“我不怕人说我多管闲事,她是我亲姐妹,为她被人叫三姑六婆,我心甘情愿,人人撇清做君子,她找谁商量?”
“你的主意未必是好主意。”
“在这种要紧关头,馊主意也好过没主意。”
“是是是,姑奶奶。”
他与于忠艺又出去了。
孩子们照常上学,不管怎样,日子总要过下去。
不为走到那缸金鱼前,涓然泪下。
保姨用手轻轻拍她的肩膀。
不为转过身子。
保姨坐到她身边,“事情办得七七八八了,你们能力高,兄弟姐妹在一起合作,水到渠成。”
不为握看她的手。
“我在伍家二十年了。”
她好像有话要说,不为仔细聆听。
“老了,想还乡去,我原籍浦东,十分想念老家,还有亲眷健在呢。”
不为霍一声站起来“你怎么可以走?”
“不为,你且听我说,趁还有点力气,我打算开一片护理院,专服侍老人,好让他们舒舒服服走完最后一程,也是功德,地方已经找到,是一间旧的西式洋房,冷热水俱全,已在装修。”
不为睁大双眼“你要离开我们?”
“女佣可拉桑有个表妹叫阿索利,懂得护理她会来报到,加上司机,太太够人用了。”
“你把事情告诉她没有?”
“说过了,她没反对。她替我高兴,她已把退休金发放给我。”
“保姨你真的要走?”
保姨一味陪笑“小于同我一起回上海。”
“他也去?”
“也是为他前途。在本市,高不成低不就,总不见得一辈子做拥工,办护理院究竟是一盘生意。”
不为忽然生气了“这样无情无义,说走就走,撇下我们孤儿寡妇走,尽管走好了。”
保姨看着她,“我同太太说过.最难接受这件事的会是不为。”
身后一把声音说:“被你说中了。”
那正是伍太太。
“保姨在伍家服务二十多年是难得的缘份,她又不是我们家生奴隶,当然有退休日子,你高高兴兴欢送她才是,怎么会吵起来,这是西洋礼节吗?”
不为气得落泪。
保姨说:“年轻人统统喜聚不喜散。”
伍大太答:“她自己第一个先走,她撇下我们就什么事也无,你有空可以到浦东探保姨及阿忠。”
不为说:“妈妈,我怕你少了他俩不惯。”
“是差一点,可是,也不能把他们锁在屋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