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1期
阎安作品春天或蓝(组诗)等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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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途中
意识到,老屋
已经没人居住。总有一天
我将看到它的消失
乞丐老李仍在村口
同一个地方,同一样的姿势
我出生不久就认识
苍老了许多
他的手从来没有洗过
他拥有近乎虔诚的目光和土地
他的破败,像另一种老屋
像人活到最后剩下的废墟
老屋旁边,我看到
雷雨后正在滋长的蘑菇
那是黑暗的地层下
被埋掉的谈话声
趁着雨水冒了出来
高璨作品 梦跟颜色一样轻(组诗)
镜子和狗
导盲犬
在盲老人去世后便被抛弃
街头独自流浪
有一天奄奄一息
看见一面镜子
里面有只
跟自己一样的狗
流浪
导盲犬上前舔了舔
感觉那只狗也在舔自己
两只狗轻摇尾巴
一起躺下
导盲犬挨着镜里的狗
感觉另一个心脏跳动
另一种体温存在
直到不知不觉
镜子很温暖
它的心第一次跳动
第一次有人对它这么亲密
导盲犬和镜子
睡在这个城市的一个角落
捡梦
一只花翅膀的小蝶
在树梢间穿梭
在花朵中畅游
她在捡梦
捡遗忘在花蕊里的梦
捡遗忘在树梢上的梦
捡遗忘在叶片下的梦
它把捡来的五彩梦
贴在翅膀上
它从不高飞
因为载着梦的重量?
但小蝶却悄悄告诉我
梦跟颜色一样轻
春融化在绿色的舌头上
绿把春含进嘴里
好久不放,只将几声
乌的歌儿放出来
春被绿含成了一颗糖
外面,偶尔落下一片黄叶
绿张开了嘴
可春再也走不出来了
它的甜一丝丝融化在
绿色的舌头上
看看那里的月亮开什么颜色的花
山谷中的静,是听不见的
就像玫瑰色的晚霞
悄无声息地写好了明天的日记
一朵云的飘浮
确定了蓝天的空旷
暮色,还是彻底盖住了
这片悬浮的海洋
不论风怎样吹
也不能掀开暮色一个角
星星卷起来了怎么办?
睡着的人,已步入梦乡
醒着的,试探走进别人的梦
看看那里的月亮
开什么颜色的花
蝴蝶的旅程
我没有听见它飞翔的声音
也不知道它的终点
我询问花朵蝴蝶的旅程
花朵不语,在微风中轻摇
哦,蝴蝶一定去了另一朵花
它像行驶在花的铁轨上
一节会飞的车厢
有人在轻抚寺院的门
有人在轻抚寺院的门
轻轻的,还是被静
听见了,僧人缓缓推开门
门前一棵巨大的梧桐
已经送来秋天
抚门的人呢?
僧人捡起脚下的一片叶
悄悄撒下一把金黄的米粒
有人在轻抚寺院的门
僧人缓缓推开门
看着地上不见的金黄
微笑着又捡起一片叶
撒下一把米
他瞧着手中的树叶,笑着说
这就是那些抚门的小手啊
是树上的麻雀指使的吧
冬天,寺院没有了抚门声
门前的梧桐树上
长了许多会唱歌的叶子
门口的那些金黄
温暖了这个冬天
悄悄的秋
一个扫院子的人
在风中扫着
扫着不尽的落叶
头顶飞过一群雁
学会了轻
一点声音也没有 仿佛雾从远处漫了过来
扫院人仍关注
地面的黄叶 甚至没有发现
秋的到来
三色堇作品 从雨水里提炼火焰(组诗)
秋声
生活的锈屑
落花一样飘飞
黄昏来临时,没有人注意
秋天的风声透出的悲凉
更没有人注意
马的嘶鸣愈益悲怆
天空高远。河水苍茫
羊群踩踏最心痛的地方
这是黄昏
钥匙锈蚀,树叶枯黄
收紧翅膀的大雁在忙着离去
而石头的背阴处
落满灰烬,像干花一样
秋天来临
谁的爱情被埋葬
谁的灵魂被天空弄得
沙沙作响
所有的日子都只亮了那么一
所有的日子,都只亮了那么一下
纯粹的白光,将时间中虚假的门
微微开启,滑下的暮色
隐藏在一个低音区
我品尝着众多的词汇
努力把深处的暗光推到亮处
我想表达的东西太多了
而此时,刀柄还在原处沉默
我以我自己的眼睛
测量着事物隐秘的深度
看儿子学车
那年秋天
儿子要驯服一辆“好孩子牌”自行车
其实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目的
儿子要达到一个高度
一个车轮的高度
但他摔倒了
整个秋天,我的心都在
命运之外停顿
从一些日子
到另一些日子
我收藏了儿子所有的自行车
两轮的,三轮的,脚踏的,电动的
收藏了儿子跌倒又爬起的过程
现在我仍然停顿在命运之外
停顿在一个颤抖词语的核心
樱花落
已经没有足够切身的事物
让你留住花瓣上的潮汐
那一簇簇满目的癫狂
正在被一点点的记忆戳穿
无需谈,天高云淡
途中的落花
注定要在另一个清晨张口说话
推迟的隐喻从身体里走出
并放慢了仓促的步伐
这些行走着的微小的惊慌
最终,风还是把它吹远了
雨说
这个夏天的心事太多
所有的雨水都被雨水所覆盖
多好啊
从浅水里捞出五月
满含泪光
有时间我们可以聊聊空气的厚薄
聊聊一朵莲花的身世
聊聊长安城外马的嘶鸣
大地辽阔,淹没苍生
城南的旧事被雨水泡涨
你拒绝永远
却坚持从雨水里提炼出火焰
王文海作品 夜色下的村庄(组诗)
从一口井里打捞逝去的岁月
一口井有多深 逝去的岁月就有多深
汲水的井绳被一根根磨断 像老掉的牙齿
干瘪的嘴巴难以准确地把心情表达
那些绿苔 备受鼓舞地入侵到了井口
一不小心掉下去的 是毫无准备的日子
在井水里呼救 更像一种潜在的召唤
心情湿漉漉的 一遍遍在烛火下烘烤
看不见的创伤在皮肤下秘密集结
四季不肯传授我变脸的绝技
照了照井水 我竟然不像自己
说不清我到底丢了什么东西
轻飘飘的像浮在水面 无力还击
夜色是村庄的一道伤口
月光照亮了青草上的露珠这隐藏的忧伤
晶莹剔透 像一种爱不释手的痛苦
许多野花彻夜难眠 那些风的呓语声
让它们想起了从前刻骨铭心的事情
村庄在睡梦中颤抖了一下像被什么刺中
一头驴闷哼了几声 把夜埋藏得更深
那些月光迟疑不定地要带走什么
院子里机警的狗 紧紧咬住夜的裤脚
白发的镰刀闪着沧桑的笑 更像坚强的哭
可他们都不出声 沉默如铁一样寒冷
满院子都是碎银子 闪烁着真实的贫穷
有只老鼠在偷窃粮食 它是夜里唯一的证人
桑干河印象
庞大的乌云 被天空搬运
压在故乡的村头 压住不敢
出气的炊烟压住桑干河和它的
嘶哑的喉咙和忧伤的回眸
一个人会是另一个人的核心
桑干河 像蛇一样滑入我们的血液
它嗜舔着 以我们的往事充饥
它吐着信子 在村庄的伤口里进出
那么沉默像夕阳里藏着的咳嗽
直到有一天 我看清了它的泪水
金灿灿的 有如喊不出声的绝望
那样美的承受着数不清的凄凉
因为伤得太深所以愈加平静
如烟的回眸像落叶击鼓
西风收留了你最后的肖像
河滩上 一群孩童杂乱而认真的脚印
一条河
日子展开 鸡叫声像偈语
传遍隐秘的角落
开始和结果都被模糊
一条河 点击着陶瓦罐里的传说
这种可能会被掩藏起来
就算是点灯 也找不到想象的命门
泪水在沉默中发黑
一条河 背着它的影子沉重地赶路
留下的预言越来越少了
春天像小脚女人 追不上一句叹息声
先人们在河里成长 生活 直至死亡
一条河过了这座山还会有阻隔
火车驶入了黑夜
一个人的目的地
绝不会轻易抵达
黑夜只是白天睡着了
火车 只是我的一种飞驰的想法
一个人会告诉另一个人全部吗
夏天真是春天变的吗
火车沉默 像一个思想者
在重复的黑暗里 它重复着悲伤
黑夜其实是光明的
你可以掰开白天的眼睛
但是我们输掉了某些勇气
所以 我们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有些刀子的名字叫温柔。有些
朴素的沙粒叫皇宫
可有谁把我叫做你呢?
有谁会把我遗忘成一种责任?
那些海水就要淹没蓝天
那些蓝天就要压扁风帆
那些月光究竟是解药还是毒药
让我在自残和自嘲中无依无靠
那些似曾相识的祈祷
那些模棱两可的微笑
回不去了,黄昏收起了唯一的云梯
明天到底藏在黑暗的哪里?